放学晚上,高穹还是陪未明走星星点点的马路。踢踏着瓶盖,未明踩在马路牙子上。
越入深夏昼越长,将近八点下的晚自习,他们还在楼道里黏糊了会,蹭得水光淋漓,裤裆抵着裤裆都发烫。出来时天还是没黑,要暗不暗的黄昏析出点灿烂的烟霞,直延到天际去。
时不时呼啸过几辆车,稀拉拉人穿梭在天桥上。高穹先并着未明肩走,看实在机会大好,手就轻轻蹭上他的指骨,若有若无地晃。
未明闷着头走,看盲道黄灰驳杂的突起和路灯微弱的散光。
半晌,他握紧高穹的手:“我不想回家。”
出声很闷,高穹没听清,他又重复:“我现在不想回家。”
他妈今天晚上出门了。电话里她说的很含糊,“晚一点”。
“那就不回。”高穹答他,要带他吹吹风。晚上在大街上飙车特别自在,绿灯一路通行,风呼呼往领口灌,灯一盏盏从头上滑过,朦胧得千篇一律。
耳机里随便放了首说唱,未明嫌吵,戳他:“换一首歌!”
高穹喊回来:“手机兜里,自己换!”
未明从他兜里摸出来手机,换了首自己喜欢的《law of attraction》,抓着手机,风正轻飘飘往脸上拍,像海边或逐着什么东西的尾巴,未明听见梦一样的鼓咚咚打,黄色的路灯光打在他们身上,千变万化。
吹风一直吹到江边上,越进湿地公园地儿越黑,灯几十米隔一盏,树影幢幢。高穹停车在公园边上,沿着江岸,漫无目的地带他穿行在树荫下。
没什么人,风里听得见就是他俩的脚步,可能远处还有几对儿老伴在悠悠散步,转掌心的石球,当啷当啷。
好静的晚上,比他们之前哪次都像个真正的约会:“你没有自己的事儿要做吗?”
高穹不解:“什么意思?”
未明出口才想起来,他家没人等他回家。高穹吊儿郎当地:“现在不就在做么,陪你。”
未明不满他那种态度:“说的像陪姑娘似的……”
高穹笑他:“有区别吗?”
江边他们在草丛坐下,蝉狂叫,未明开始嫌脏,怕里边有点排泄物啊虫啊之类的东西,高穹嘘他:“怕什么,肯定有!”
未明瞪他:“要坐不知道找个椅子。”
高穹笑了,他说这样浪漫。未明不可思议地看他:“你没事儿吧……”
他确实没事儿,强把未明扯下来坐着。草高茂盛,扎在手臂上刺麻,高穹把烟嘬亮了,在夜里闪闪发光:“这儿坐着不比椅子舒服吗?”
未明没答他,从这儿看江对岸,是不灭的熠熠灯火,高栋参天,热闹的酒和人。而他们却坐在高穹挑选的阴影里,像江这头的世界只有两个人,顺着烟,一切袅袅而上。
未明舔了口嘴唇,眼神有点想的,转过去看他的嘴唇,薄薄地泛水光,刚刚吸一口烟:“我也想抽。”
高穹眯着眼,在微光和烟雾的双重隔膜里看他,抬着下巴:“抽个屁,未成年不准抽烟。”
未明嘟囔:“之前还问我要不要抽……”
烟在嘴巴里轻轻咬,高穹夹着吸了一口,烟嘴湿漉漉的,他装作不舍地:“算了,抽吧。”
未明接了烟,摇头,摇过又只能叼在嘴巴里。他试探着吮一口,没过肺也辣,辣得像麻婆豆腐,他咳几声,埋怨地:“难抽死了!”
高穹正想呛他,却忽然停住了。未明咬着嘴巴,烟刚刚取出来挂在手边上,却不是看着烟,而直勾勾地看着他:“烟真的那么好抽,戒都戒不掉啊?”
好像未明眨了眼,又或是被烟蛰了,舌尖抵着门牙,若有若无地滑开。他们隔着不到半个头的距离,高穹埋怨自己没懂他,未明想要的不是一口烟,他太含蓄了,只好用种扭捏万千的方式提醒他。
烟头直接用指腹捻熄,黑暗里那么一团光也没了,几乎陡然地,高穹撞上未明的嘴唇,抓着他肩头一起滑倒在草丛上。
未明眼里又湿又热,不那么灵巧地,他也伸舌头回应他,搅和着水声和热意,吮得高穹头皮发麻。
未明鲜有的热情让他从脚底开始战栗,他以为是冷,江风刮过草丛的那种寒意,摸进未明短袖的瞬间他才幡然知道了,那是种控制不住的兴奋:“怎么啦,今天这么主动?”
接吻后烟味交换,现在口腔里浓浓的,都是他不喜欢的味道了。未明捏着眉毛哼哼:“嗯……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