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校那天天气特好,云掣不住太阳便脱缰高挂,日头暄暄地,连蝉都少聒噪。邓淮看未明坐在窗边,手在窗台敲敲点点,逗他:“今天很开心吗?”
很明显?未明皱眉:“哪有,没有吧?”
课间铃打,不像理科班黑压压人头一片,女生结伴出去把厕所一上,人全闪没了。
邓淮坐过道侧,撑头看未明,觉得他今天特别精神,话也多了。
这种感觉很奇怪,说变了,却又说不上哪里变了,像木根复生,或金枝逢霖,邓淮有种直觉:“你小子绝对遇上好事儿了,就这周末,藏着掖着也不告诉我们。”
未明叹气:“你说有就有。”
他觉得邓淮吵得不行,今天数学导数三道压轴还没写,动了笔邓淮又叨叨,正烦着,高穹给他发微信:干什么呢?
未明撂笔:写作业。
高穹骚扰他,发一堆乱七八糟的怪表情,未明皱着眉毛翻下去:“什么玩意儿……”
是这么说,邓淮余光里抬头瞥见未明的嘴角弯的厉害,他用手去捞头发,遮也遮不住。
高穹百无聊赖骚扰完未明,其实他们教室也就隔着一个过廊,可能确实是幼稚,他觉得这么隔空聊微信很好玩儿。
未明还没理他,手机往抽屉咣当一扔,马仔们正讨论放学后去哪儿潇洒。
其实也多千篇一律,酒吧迪厅小广场,拿块板子滑一滑,压着马路到深更半夜才回家。高穹掏掏耳朵:“今天我没空。”
“别呀,我们高哥不才解放么,还不趁着机会浪?”
高穹不领情:“懒得,我回家玩儿游戏。”
没管马仔们在那左一句可惜右一句调侃,说他“变性”云云,高穹忽然转移话题:“你们跟女朋友周末去哪儿玩?”
眼睛都瞪大了,高穹粗喇喇解释:“你们别想多了,主要是……”
越解释越理不清,马仔们揶揄着给主意,猫咖逛街小影院,高穹捏着眉毛听,俗死了:“还有呢?”
高中生还能去多少地方,他们都算浪惯了的不良少年,想半天还是没了:“跟女朋友还能去哪儿啊,高穹你女朋友校外的?”
高穹含糊:“嗯……差不多……”
“社会上的?”
他不说是也不说不是,闪烁着眼神,任谁看都像被戳中了心思。于是马仔们一把搡起来高穹,把他拍的东倒西歪。
高穹初中回国,在家待了一年才复学,去年成年,连驾照都拿了。这会他们看他眼神更调笑:“那还说什么啊,直接开个房不完事儿了?”
果真狐朋狗友,真他妈一个二个净出馊主意,高穹火了:“滚远点,说正经的呢!”
最后还不如自己想,高穹课间蹲在文科班门背后守未明,看他往办公室走,耐心地,跟到楼道口,抓着他手腕就拐进小过道。
他这么干过几次了,正懵着就撞上一片温热的胸膛,未明吓了一跳:“下次提前跟我说一声行不行?”
高穹捋他头发,拨得乱乱的:“找你有事儿。”
“有事儿不知道微信说…”
“周末咱们出去玩儿。”高穹直入主题。
“我要补习。”未明疑惑,“你忘了?”
“补习完了出去,就当我补偿你,求你原谅我,行不行?”
未明失笑:“周一就盘算着周日的事儿,你想的真够远的……”话是这么说,高穹提到补偿,原谅,未明心里不可抑制地抽痛片刻。
未明心软,何况对着的还是高穹,现在气氛太好,像场刚做美生怕醒来的黄粱梦,他没有不妥协的道理。
学生跑动掠起的光影在黑走道里闪烁,天花地板沾上同一片反光,远处喧闹和鞋底摩擦里,高穹把他抱得真切,勒得甚至紧了,未明拍他的肩:“过几天再说。”
高穹抬眼:“什么叫再说?再说又再说,到周末就不说了。”
最后好说好哄,未明一直觉得高穹难缠,不管从前还是现在,自己好像冥冥地被他牵着,每一步都落进陷阱:“真的要看情况,快期末了,出不出的来我真不知道。”
“出来嘛,”高穹蹭他,眼里都像发光,“出来,嗯?”
出来嘛,高穹的纠缠真要把未明困扰地心神不定,他叹气:“看你表现,还没原谅你呢。”
他们很默契不碰敏感线,哪怕“原谅”,“补偿”挂嘴边,某些事他们也很会意地划进黑名单。
这种事儿说烦不烦,就是占着心捶着神,下头一天未明都定不了注意力,数学课邓淮打瞌睡他撒癔症,结果双双被杜泽点起来。
问题问了个什么极值点,未明最不会就是这个,果不其然被点到后面站着。邓淮跟他作伴,有一搭没一搭地跟他聊。
未明真越聊越烦的不行,从来没觉得邓淮话多成这样,他先含蓄:“等我抄了笔记再说。”
邓淮还真等他装模作样地画图,画完了:“好啦?刚刚说哪了……”
未明都快崩溃了,坐最后排的女生先受不了:“邓淮你俩小声点!”
未明瞪他:“干嘛找我说话?”
“不是…”邓淮压小音量,有点委屈,“我看你下午心不在焉,给你解解闷儿么。”
他垂眉看未明,手不安分地点动,邓淮那种样子就像艳丽的雄鸟,徐徐抖擞羽翎,试探着讨求偶对象的欢心。未明老早就觉得不对,有时候上着课转过去就恰好对上邓淮的视线,或很巧的,清洁总跟他轮到一块儿。
未明心头一跳,低着头不敢看他,隐隐感觉到点朦胧的异样,但又不敢确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