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滴雨水从空中坠落,穿过层层叶片,砸在泥土地上,溅起水花。
顷刻间,大雨倾盆。
一只手拨开树枝,树林中,走出一名身着白色女士和服、长着两双不对称眼睛、身形高大……姑且称之为男人。
他四只眼睛同时向右侧看去,与一双碧青色的眼眸相对。
眼睛的主人看起来年纪不大,身上的服饰怪异,看向他的神色中,满是茫然。
白发男孩淋着雨,雨水顺着他的发丝滑进里衣,看到陌生人,他仿佛抓到救命稻草,快步跑了过去。
“你好,请问你知道这里是哪里吗?”
他仰着头,神色紧张地问。
乌丸羽涅一觉醒来就发现自己到了这个地方,走了许久,依旧在森林中绕着圈,在体力即将消耗殆尽时,偏偏又下起了雨。
要是眼前稍显眼熟的男人也同样是迷路的人,那可就惨了——
还有个更坏的消息。
小红消失了。
乌丸羽涅无法确认,小红是在消化昨日的咒灵,还是真的不见。
因此,在有答案前,他只能尽量稳住心神,牢记昏迷前羂索所交代的任务。
“你好?”
没听见男人回话,乌丸羽涅抬手在对方眼前摇了摇。
这时,他注意到,男人身体右侧,和服破裂,一条近二十公分的伤口若隐若现。
乌丸羽涅怔了怔,往男人走来的地方看去,地面上,清澈的雨水混杂着猩红的血液,四处流淌。
“你是不是受伤了?”
他挠了挠湿漉漉的头发,对方的神色过于平静,很难不让人怀疑。
两面宿傩打量着这个胆大的小鬼,不太像是围捕他的咒术师。
根据计划内容,他今天本是想去瞧瞧那个所谓的天元同化,刚摆脱围堵他的咒术师,结果就被困在了个鬼地方——又是针对他的术式。
也的确如此,在这里,他所使用的术式,最后造成的伤害,也会在他身上形成。
不久前,两面宿傩刚切割一名咒术师,这也是他腰间伤口的由来。
更让人恼火的是,“反转术式”被压制了。
准备的可真是齐全。
他在心里冷嘲,嘲笑那些人的天真。
思绪回炉,两面宿傩伸手,打算将这名在他前行路上的阻碍抹除。
里梅应该快到了。
他面无表情地想。
只见一道寒光闪过,一具尸体倒……嗯?
两面宿傩看见几米外的白发男孩,面上划过错愕之色。
这是,术式?
乌丸羽涅拧眉盯着两面宿傩,双手握住口袋中的咒具。
他也不清楚发生了什麽,只是单纯觉察到危险,接着就回到了树下,时间倒退回他刚见到男人的时候。
和“回溯”很像,但没有副作用。
乌丸羽涅心沉了下来,如果真的是“回溯”,那小红呢?
突然。
前方的男人动了,对方宽松的和服袖子中伸出了另外两只手臂,朝他袭了过去。
乌丸羽涅:“!!!”两面宿傩!
两双眼睛两双手,他终于记起自己是在何处见过——五条悟的描述中!
他的瞳孔映出近在咫尺的诅咒之王,下意识开口:“逆转·时间的洪流——”
两面宿傩视野一闪,恢复时,他正身处切割咒术师之时,乌丸羽涅不见了踪影。
另一边,从地上爬起来的乌丸羽涅擦了擦脸上的泥土,地面干燥,森林寂静无声。
“这,究竟是哪里……”
他坐在地上,呆呆地环顾一圈,视线所及,皆是漆黑的树木。
陌生的地方加上孤身一人,这让乌丸羽涅倍感不安。
左侧的树丛窸窸窣窣传出响动,乌丸羽涅迅速起身,手持短刃,全身戒备,像极了炸毛的猫。
——两面宿傩。
看清来者,乌丸羽涅微微睁大了眼睛,抱有侥幸地问:“你是,诅咒之王?”
“认识我还敢跑,胆子不小。”
对方没否认,看他的眼神似是在看一件新奇的物品。
“我没跑。”
希望破灭,乌丸羽涅抿了抿唇。
已知,两面宿傩死于千年前。
答案已经不言而喻。
下一秒,两面宿傩以一种不可思议地速度来到他的眼前,单手扼住他的下颚,随意地端详,命令道:“时间术式,倒是少见,再用一个我看看。”
这一次,他的身上并未有伤口形成。
看着乌丸羽涅冷静的神色,两面宿傩左边眉毛微挑,好久,没人拿这种眼神看过他了,倒是让人怀念。
如此一来,两面宿傩对乌丸羽涅的身份更加的好奇。
平民咒术师?
来送死的炮灰?
总归不会是那些大家族的子弟。
身上的气息倒是熟悉,和他有点相似。
感受着下巴的疼痛,乌丸羽涅用力偏头,果断用短刃划向对方,在被挡住的同时,右腿横扫。
两招都被两面宿傩轻易化解,乌丸羽涅趁此机会拉开了距离。
他背靠树干,稳住身形。
“你能不能,好好说话?”
“你还没资格提要求。”
话音未落,两面宿傩又一次闪现在乌丸羽涅的眼前,低下眼,居高临下地俯视。
“要麽死,要麽用术式。”
他轻飘飘地给出了选择。
被两面宿傩的影子遮掩,乌丸羽涅仰视对方的眼睛,把匕首往口袋里一放,如实道:“我不会。”
宿傩:“什麽?”
“我不会用。”
乌丸羽涅坦荡。
“那就,杀你了。”
两面宿傩的耐心耗尽,锋利的指甲抵在男孩脆弱的脖颈上,似乎在给乌丸羽涅机会,他没直接动手。
“哦。”
乌丸羽涅无所谓地扬起脖子,闭上了眼。
死亡对他来说,不值一提。
他在思考,重启后,该如何让两面宿傩找不到他。
等了许久,痛感迟迟没传来,乌丸羽涅奇怪地睁开了眼睛。
然后——
熟悉的白光划过——
顺带着还有两面宿傩的声音,乌丸羽涅没有听清。
此时,他又从地上爬了起来,这一次,他转身就往树林中跑去,没有方向,没有尽头。
“啪嗒——”
一滴水滴落在乌丸羽涅发顶,大雨倾泻而下,树叶片片飞落。
终于,在全身湿透时,他停下了。
“两面宿傩……”
隔着雨幕,乌丸羽涅望着第三次相见的诅咒之王,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继续跑啊。”
对方坐在石堆上,翘着腿,右手支着下巴,看样子等待已久。
“累了。”
乌丸羽涅席地而坐,低下头,懒着反抗。
“起来。”
两面宿傩走到乌丸羽涅跟前,踢了踢对方。
乌丸羽涅无动于衷,一副不想搭理的模样。
头一次被忽视的诅咒之王露出了阴森的笑容,他揪着乌丸羽涅的后衣领,提猫仔一样把人拎了起来。
六目相对——
“你是什麽人。”
乌丸羽涅:“……?”
他慢慢地偏了下脑袋,一个问号从头顶冒了出来。
“听不懂人话?”
两面宿傩甩了甩满脸困惑的乌丸羽涅。
后者短暂思考,然后确定地说:“人。”
两面宿傩:“……”听不懂人话。
“乌丸,乌丸羽涅。”
男孩报出了自己的名字,没有隐瞒,毕竟目前来看,想要离开这个这里,还要靠两面宿傩才行。
因此,他期待地问:“你能带我去找我的父亲吗?”
乌丸羽涅不知道这里多大,不知道如何才算离开,但只要找到羂索,离不离开也不重要了。
两面宿傩:“???”
“我们往这里走,真的可以出去吗?”
白发男孩举着一片巨大的叶子给自己挡雨,紧跟着身边人的步伐。
两面宿傩漫无目地走着,问声侧眸瞥了眼绿油油的叶顶,收回了目光——他在等里梅。
对于乌丸羽涅,就算无法杀死,两面宿傩也不会放任对方离开。
时间逆流,多少人梦寐以求。
就算是他,也不得不承认,要是乌丸羽涅和他对立,会是个很棘手的问题。
那就,强行留着吧。
两面宿傩下了决定。
至于,乌丸羽涅说要找父亲,他这倒是不介意帮帮忙,给他无趣的生活添点乐子……
众所周知,术式可以遗传。
两面宿傩双手拢在袖子中,在路障前顿住脚步。
“他们是谁?”
乌丸羽涅抖了抖“雨伞”上的水。
“苍蝇。”
“来杀你的吗?”
扫过几人凶狠的神色,乌丸羽涅看出了真相,贴心地问,“需要回溯吗?”
“你不是不会?”
两面宿傩周身隐隐燃起了火焰。
“你杀了我不就回溯了吗?”
乌丸羽涅不解,他后退两步,“不需要的话,我去休息了。”
两面宿傩:“……”
把对方的沉默当做默认,乌丸羽涅给自己寻了个绝佳的位置看戏,朝来者不善的几人和善一笑。
他还没看过诅咒之王打架呢!
乌丸羽涅兴致勃勃,聚精会神。
前来围剿诅咒之王的众人面面相觑,不知是谁扬声喊道:“先杀两面宿傩!”
“杀我?”
“你——”
那人震惊扭头,血溅当场。
随即,相同的位置,两面宿傩的腹部破裂开,鲜血喷涌,而他,若无其事。
“杀…杀了他!谕步大人的术式生效了,诅咒之……”
“咚——”
又一人倒地。
两面宿傩食指擦过脖子的刀口,摊开手心,借用雨水把手清洗,“反转术式”运作的很是缓慢,但足够他弄死这些蚂蚁。
随着他身体上的伤口越来越多,空气中血腥味逐渐浓郁。
后方,乌丸羽涅神情凝重,他在担心,要是两面宿傩死了,他是不是就无法走出森林了。
不能死。
乌丸羽涅把树叶丢在一旁,取出咒具,刀尖对准胸口。
就在他要动手之时,两面宿傩身上的伤口,极快地愈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