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暮十三怔愣,安室透的顾虑他能理解,就好比自家孩子被绑架,劫匪勒索赎金并要求其不能报警是一个道理。

  更何况,警视厅的公信力在如今的民众中确实低的可怜,许多人宁愿相信劫匪,支付大笔赎金也不愿向警方求助。

  看着目暮十三按着帽檐,无法反驳地坐回椅子上,安室透心中无奈,但任务还要继续。

  为了配合接下来的叙述,他笑容淡了淡,失望道:“我们给乌丸君配备了保镖,以确保他的安全,但最终的结果想必你也很清楚。”

  目暮十三低头不语,点点头接受了这番解释。

  见目的达成,安室透卸下心中的重担,语气真诚又强硬。

  “我们绝对不会让乌丸君有任何接触危险的可能性,希望你能理解。”

  说罢,他话锋一转。

  “但是,乌丸君遇袭已是事实,接下来我会全面协助警方调查有关珠宝抢劫犯的事件。”

  目暮十三闻言,“呼”地抬了起头,皱眉捕捉到了安室透话语中的违和,

  未等他发问,眼前的黑皮青年就像是知道他心中所想,给出了答案。

  “有关珠宝劫匪的所有事情我都从乌丸君口中得知,他受了惊吓,需要休息。”

  说这话时,安室透不免心虚,乌丸羽涅根本没提过珠宝犯一事,他所知晓的一切来自于任务提供的额外文档之中,很不幸的是,其中有关劫匪信息并不多,他只能根据现有的线索反推。

  安室透:“……”为了不穿帮,也为了东京群众的安全,看来得抽时间找一趟风见裕也,让他们赶紧把藏起来的歹徒找出来。

  自然,为了不让组织发现,这件事办起来要格外小心,既要合情合理,又要看上去是警视厅站了大头,公安只是无意间掺和进来。

  安室透的大脑飞速转动,顷刻间就制定出了一系列的计划方案。

  作为卧底,他早就习惯这种一心二用,甚至有闲心思考如何让警方降低盘问乌丸羽涅的次数。

  以他对警方的了解,就算对方明面上答应了他的要求,也难保他不在的时候,这些人会直奔乌丸羽涅家中,外人的转述总归没有目击者复述来的细节完善。

  都是些急性子,但也是为了日本的安全着想。

  安室透头疼又欣慰的想。

  如他所料,目暮十三沉吟片刻后点了点头,随即问出了他最为关心的问题。

  “照你所言,袭击乌丸羽涅的歹徒是抢劫珠宝店的其中一名劫匪,可有证据?”

  上面的一切,不过是安室透的推断,并不能说服目暮十三。

  面对质疑,安室透笑了一声,灰紫色的眼眸对着目暮十三,竖起一根手指,不紧不慢道:“其一,乌丸君并没有得罪过什麽人,他家里人……也是,唯一的变量就是十月三日淩晨的事情。”

  他竖起第二根手指。

  “其二,乌丸君此时身处警视厅,劫匪要真的在关注乌丸君的动向,想必这件事满不过他的眼睛,那为何不先发制人,反正也没更好的怀疑人选,不如给你们一个调查方向。”

  他竖起第三根手指。

  “其三,就算最后证明今天袭击乌丸君的并不是抢劫珠宝店的劫匪,但也解决了一个藏在暗处的隐患,不是吗?”

  说话时,安室透眼睛直勾勾盯着目暮十三,见人松动,他笑意深了一些,把手放回桌子上。

  “至于珠宝店劫匪袭击乌丸君的目的,我问过乌丸君,他并不清楚,那天淩晨他本就是路过,接着被砸窗声吓到,这才注意到珠宝店的景象。”

  “乌丸君的年纪不过十三四,又是第一次遇见这种事,难免害怕,人在害怕之下的表现有很多,在这儿我不多赘述。等他回过神来时,劫匪已经坐上机车,在你们的追赶下逃离。”

  “所以,乌丸羽涅并没有看清劫匪的样子……”

  目暮十三摸着下巴喃喃,紧锁的眉心可以夹死苍蝇。

  ——如果真是这样,那这条线就断在这里了。

  安室透肯定地点点头。

  安室透:“……”这个故事加上存在的信息差,骗一下警方倒是没什麽难度。

  “那他为什麽要对乌丸羽涅下手呢?”

  目暮十三表情变了又变,觉得自己面前放着一个打结的毛线团,越是想解开,就缠的越紧。

  安室透笑容一僵,吐出一口气,皮笑肉不笑地为其解答。

  “有没有一种可能,劫匪瞧见了乌丸君,但不清楚乌丸君没看清他们的样貌,出于自身的安全考虑,才选择对乌丸君下手。”

  目暮十三恍然大悟,右手握拳锤向左手手心,满脸赞成道:“很有可能!”

  安室透:“……”是他高估了。

  ——

  轻风无声吹起窗帘,金色的落阳若隐若现,午时的闷热被入秋的凉爽取而代之。

  休息室中悄无声息,没了明亮的灯光,但借助余晖,也能瞧清里面的景象。

  白发男孩卷缩在狭小的沙发上,双眸紧闭,呼吸平稳,他眉心微微拧着。

  许是在陌生的地方,他的睡眠很浅,听见门外传来的模糊声响,“唰”地睁开眼睛,眼底清明,无分毫的睡意。

  乌丸羽涅撑着沙发坐了起来,耳旁圆辫有些散乱,看起来更为的蓬松。

  他讷讷地盯着前方洁白的墙壁,耳旁重新归于安静之中。

  忽地。

  白发男孩碧青色的眸子亮起,惊喜之色难掩。

  “小红!”

  乌丸羽涅缓缓睁大了眼,清澈的瞳眸清晰映出了红色、如流水一般的诡异物质。

  他屏息抬手,手指指尖轻轻地落在了红色水流的上方,荡开一片波纹。

  下一瞬,波纹向中间聚拢,又往外延伸出一长串的文本。

  【终于!我出来了,这个破东西真难消化。你这是什麽表情,怎麽跟我死而复生一样?】

  小红诧异地围着乌丸羽涅绕了一圈,发现对方的目光时刻跟着自己移动,它在半空中一停,不解地沉浮,随即冒出了一个猜测。

  它顿了顿,问道:【你不会真的以为我死了吧?】

  乌丸羽涅诚实地点了点头,双手拢进了卫衣口袋中。

  【你的脑子还是一如既往的不好使。】

  小红鄙夷地吐槽,【不过是耗费了一点时间,第一次吃这种东西没经验,不知从哪儿下口,下次再吃……】

  没等它凝聚完,乌丸羽涅就抗拒地打断:“不要了。”

  小红疑惑地一卡,擦掉原来的字迹,回问道:【什麽?】

  乌丸羽涅深吸一口气,压下因为小红消失的烦躁与担心,谛视着它,严肃地重音道:“我说,不要了,你以后不要吃这种东西。”

  小红:【……】又抽什麽疯?

  它沉寂了下来,仔细观察着乌丸羽涅的神色,后者紧紧抿着唇,眼中满是不容置疑。

  如果问,世界上谁最了解乌丸羽涅的性子,那定然是陪伴他诞生的小红。

  它很清楚,乌丸羽涅一旦认定某件事,或是对某件事下定了决心,无论是谁都无法改变。

  【既然你不喜欢,我就不吃了,反正那东西吃起来恶心,还难消化。】

  小红上下跳跃着,没有询问缘由,能看出其中的不在意与无所谓。

  它很快就转移了话题。

  【所以,这里是哪里?】

  吃下那只咒灵后,小红就对外界失去了感应。

  “警视厅啦。”

  乌丸羽涅脑袋后仰,粘贴沙发的靠背,心情很好地把发生的事情讲了一遍。

  【我不在的时候,你的生活可真是丰富多彩。】

  小红悠悠地飘着,像是在感叹,又像是在嘲笑。

  “当然啦。”

  乌丸羽涅笑着颔首,习惯于小红的态度,眯起眼睛,对着天花板出神,“那小红以后不能错过哦。”

  【我什麽时候错过过?】

  小红来到乌丸羽涅上方,回答的很干脆,【这次只是意外,谁知道居然会与外界断联,你能在我不在的时候出门,而不是在屋子里等到死,这点倒是让我很欣慰。】

  “小红。”

  乌丸羽涅沉默一瞬,眨了眨眼,异常沉重道,“我不出门就要被饿死了。”

  【……无话可说。】

  小红画了个笑脸,身上的颜色逐渐浅淡,【我回去把剩余的残渣解决,等回家我给你演示一下我新获得的能力,很鸡肋,但能吓人。】

  “好哦。”

  乌丸羽涅小幅度地点点头,等小红没入身体,他静心感应着对方的状态,见与往常无异,这才彻底放下心。

  休息室又一次的安静了,只有窗帘发出的“莎莎”声。

  乌丸羽涅打了个哈欠,眼角溢出点点泪水,心情重归平静,疲倦如潮水,要将他吞噬殆尽。

  还是好累……

  他揉着眼睛,拿起桌子上的常温果珍喝了一口,提了提神。

  乌丸羽涅的劳累,今天的奔波只占少部分,大多还是因为小红的缘故。

  他从口袋中摸出手机看了看时间——下午五点五十。

  睡了一个半小时啊。

  乌丸羽涅视线向下,继而是三通未接来电,署名是“保镖禅院甚尔先生”。

  分别来自四点三十,五点,五点三十,很准时的半小时一次,以及一条五点三十五时简短信息,只有一个问号。

  乌丸羽涅挠挠头,按下回拨键,电话很快就被接起,听筒中传出了不耐的声音。

  “在哪儿?”

  “警视厅的休息室。”

  “等着。”

  音落,电话挂断,不给乌丸羽涅任何开口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