禅院甚尔与离家出走的影子相视而站,对于此种诡异又在意料之中的场景,活动了下手腕,“天逆鉾”旋出不规则的弧度。

  “还以为有多厉害。”

  他漫不经心的神态中夹杂着不加掩饰的轻蔑。

  禅院甚尔嚣张的底气,除去自身的实力,便是手中的特级咒具·天逆鉾,这把咒具的能力特殊,可以强制解除发动中的术式。

  被咒灵所操控的影子,必然处于术式发动中一类,若不是……那也无所谓,反正都是几刀的事情。

  禅院甚尔不甚在意的想。

  看到敌人脸上嘲笑,咒灵原本想要扭曲嘚瑟的动作一僵,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

  它忍不住拖着粘稠的身子退后,又感觉此番举动过于丢脸,挪动着上前站到原来的位置。

  后方,被迫远离战场的乌丸羽涅在沙发上寻了个舒服的姿势窝着,身旁靠着一把一米多的横刀。

  眼前景象与回溯前逐渐重叠,他愣了愣神,无意识地,掌心粘贴腹部。

  那里曾在一小时前被他亲自用水果刀刨开了一个长十公分,深五公分的刀口。

  “还是中招啦?”

  乌丸羽涅的睫毛轻颤,忽略掉隐隐浮现的痛感,把自己团紧了一点。

  【……】

  小红在空中扭曲,对于这个结果非常的不满意,【刚才明明可以直接弄死,为什麽要多此一举!】

  “唔……”

  乌丸羽涅倒是理解,歪了下脑袋答道,“因为好玩。

  【好玩?】

  小红猛地放大,鲜红的字体拍在男孩面前,此举来的突然,却并未在那双碧青色的眸子中掀起涟漪。

  过了几秒,在乌丸羽涅确信的目光中,它挤出一部分,游到对峙的一人一灵中间,绕着黑影观察了一圈,下一瞬忽然激动地凝聚出几个大字。

  【我好像可以把这个东西吞了。】

  “唉?”

  见此,乌丸羽涅疑惑地眨眨眼,望向前方,他声音很轻,也很清晰,“这种东西吃了会拉肚子的吧。”

  “你在和谁说话?”

  禅院甚尔本想着先下手为强,闻声他一顿,表情怪异地看向乌丸羽涅。

  咒灵转动的脑袋也因为这莫名的问话声一卡,顺着敌人的目光,视线落在了放在划水摸鱼的白发男孩身上。

  后者定定地注视虚空,听见询问,没有过多迟疑地脱口而出:“小红呀。”

  禅院甚尔:“……”

  他与咒灵一起,默契地扭头,转向乌丸羽涅所看的方位——头顶。

  小红许久没被乌丸羽涅之外的东西盯着,不免僵硬,好在它外表只是个流水状的物质,无人发觉。

  吃下这颗定心丸,它恢复正常,无所顾忌地再次变化出文本。

  【这个怪东西给了我灵感,它既然可以吞了你,那我也能吃了它,只不过……】

  小红伸出一只红色的触手,指在禅院甚尔眉心,后者似有所觉察,眉心紧拧。

  【鲜活的我吃不了,你让这个保镖打个半死给我试试。】

  它提议着,飘回乌丸羽涅身侧,【不知道行不行。】

  乌丸羽涅的脑袋跟着小红缓慢转动,随即同意地点了点,对兴味盎然的禅院甚尔礼貌地拜托道:“保镖先生,怪东西尽量留口气,麻烦你了。”

  禅院甚尔略微一颔首,既没同意也没拒绝,重新把视线放在略带慌张,却并未有任何举动,像是在引诱对手攻击的影子上。

  不能杀死吗?

  他思索着。

  如若,乌丸羽涅当时在手机上发送的情报属实,影子受到的伤害会反馈到自身,那麽,越是猛烈的攻击,就越是中了咒灵的圈套。

  要杀死咒灵的方法也很简单,划开腹部,取出咒灵使用术式时,藏在里面的一颗内核,捏碎后诅咒自然就会消散。

  说起来的轻巧,做起来……好像也很轻巧?

  禅院甚尔低头看了看自己结实的腹部,又看了看手中看似锋利,实则除祓除诅咒外,无论如何使用都不顺手的咒具。

  不行为何,产生这个想法时,他的脑海中闪出一幅猩红的画面,哪怕一闪而过,还是被他迅速捕捉。

  是举着手.枪的他,乌丸羽涅躺在他身前的沙发上,胸口有着轻微起伏,奄奄一息。

  震耳的枪响是那麽的真切,恍若发生在眼前,浓郁的铁锈味,在这一刻,灌入鼻腔中,拉扯着神经。

  画面过于真实,禅院甚尔不禁恍惚,他很快就从幻觉中脱离,沉下脸的同时,额角“啪”地冒出一根青筋。

  他好似意识到了什麽,用余光瞟了眼无所事事托腮的乌丸羽涅。

  短暂的沉吟过后,禅院甚尔做出了决定,从挂在肩膀上的咒灵口中抽出了一把小刀。

  他扬起嘴角,挑衅的笑容在脸上展露,刀尖对准了黑影。

  咒灵没有五官的脸上看不出表情,糊成一团的手握紧,出现了一把黑色的,外形一模一样的咒具。

  “真是无聊至极的术式。”

  瞧着一比一的复刻,禅院甚尔冷漠的评价,下一秒,刀尖陡然一转,毫不犹豫地刺向了自己。

  咒灵:“……”

  咒灵:“???”

  敌人举动超出预料,它呆在原地,满是错愕,虽不知弱点是如何暴露,但此刻,它也顾不得计划一事,迅猛地冲了出去,想要阻止禅院甚尔。

  “嗬!”

  它嘴里发出威胁的嘶吼,“吃、了…你——!”

  可就算它速度再快,与禅院甚尔之间终究是隔着一段距离,只能眼睁睁看着,后者把手指嵌出入血淋淋的腰腹,带着血液,拔出了一颗黑色的菱形石头。

  一直在看戏的乌丸羽涅睁大了眼睛,身上放松的肌肉,因为幻痛而绷紧。

  他回忆起自己当时狼狈的模样,和禅院甚尔此时的轻描淡写形成鲜明的对比,乌丸羽涅嘴唇嗫嚅几下,最终吐出了口气,低喃道:“小红,这不可取。”

  被呼唤的小红带着问号出现。

  【和我说干什麽,你现在应该拿刀对准自己的心脏,万一这人是在强撑,到时候死在家里,那就太晦气了。】

  前方,禅院甚尔笑容依旧,染血的短刀被随意地丢在了地上。

  他躲着咒灵恼羞成怒攻击,动作敏捷,看上去与常人无异,伤口上的血迹源源不断地滴落到地上,浸红了地板。

  禅院甚尔食指和大拇指抵着内核的两端,颇具闲心地对乌丸羽涅问道:“小鬼,这个行不行?”

  “可以吧?”

  乌丸羽涅不太确定地从沙发上站起了身,举起一只手,张开手心摇了摇,“我让小红吃吃看!”

  “接着!”

  目视飞过来的黑色内核以及转换目标的咒灵,乌丸羽涅踩着沙发稍稍一蹦,接住内核的刹那灵活地往边上一倒,避开了咒灵的袭击。

  禅院甚尔紧随其后,一把扯住咒灵的身体,回身用力一甩。

  咒灵“嘭”地砸到墙上,绿色的墙面以它为中心,延伸出细密的蛛丝裂纹。

  没等它反抗,背部下压一个椭圆的物件,一把形状怪异的咒具“咻”地插在离它脑袋一公分的地上。

  ——是“天逆鉾”

  咒灵:“……”

  它奋力挣扎了两下,期盼着奇迹的发生,但幸运女神没站在它这一边。

  前方的白发男孩闭着一只眼睛,把内核对准吊灯,在灯光的照耀下,内核散射出乌色的光芒。

  “吃吗,小红?”

  在一人一灵眼中,他侧头对着空气认真发问,然后把内核往上一抛,那颗黑色的宝石,在悬空的瞬间便消失不见。

  禅院甚尔踩着咒灵的力道加大,手肘抵着膝盖,眯起双眸,专注等待着接下来的发展。

  绝望的咒灵放弃了挣扎,把脸的一面埋在地上,从原本的立体化为扁平。

  禅院甚尔的影子归位。

  没了柔软的触感,禅院甚尔拔出“天逆鉾”无趣地直起了身。

  他双手环胸,悠悠上前,走到乌丸羽涅身旁与其一起凝视墙壁。

  只不过,他眼里,只有几副挂在墙壁上未脱落的油画,而乌丸羽涅时不时响起的回答声,证实这里确实有他所见不到的东西。

  这种被排挤既视感让禅院甚尔沉默,他俯身,歪着头仔细端详着乌丸羽涅清澈透亮的眼睛,想从里面得到答案。

  但是,无论他如何观察,那双眸子中,只有歪歪扭扭的油画、破损的沙发以及干净的墙壁,再无其它。

  “你在看什麽?”

  眼睛的主人狐疑转头,与他四目相对,红色的宝石耳坠若隐若现。

  禅院甚尔平视着那双映出他身影的眼睛,从里面看见了自己含着探究绿色的眸子。

  他一顿,手臂往乌丸羽涅的肩膀上一撑,移开目光随口道:“看小红。”

  “你看不见。”

  白发男孩看回前方,诚实地解释,“只有我可……”

  想起那个貌似也可以看见小红的白发少年,乌丸羽涅咽回了后面话语,生硬地转移话题。

  “你的伤,要紧吗?”

  听着,禅院甚尔才想起自己受了伤,擦了下肚子上溢出的血迹,满不在乎道:“睡一觉就好。”

  “那这次的副本就算是结束了。”

  等小红没入身体,乌丸羽涅拿出手机打算找人处理报废的客厅。

  纵观禅院甚尔两次战斗,他得出结论,无论回溯多少次,客厅的报废是必然。

  想着,乌丸羽涅幽幽地叹了口气,庆幸自己的百合花还在路上,没惨遭毒手。

  “有人来了。”

  头顶传来淡淡的警告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