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卷起树梢, 发出哗哗声响。
树下,听得赵宸的话,又看了看他面上满是雀跃的神情,本就因故人重逢而心情大好的陈寻, 此刻也不由得笑意再有深了三分。
而赵宸看着身前人满带笑意的眼神, 方才匆匆回赶, 急切欲相见的心情, 也缓缓压了下去。
半晌后, 在陈寻笑着打量他两眼,拍着他肩膀打趣笑说:“数月不见, 又长高了。”
他才是回过神来, 真切体会到哪怕仅是阔别数月,他与陈寻之间也多了许多彼此未曾了解的过往。
想着先前自己还曾放出豪言,欲要带陈寻游遍江北,赏尽山河美景,但最终却是自己留于府内,独陈寻一人行走江北。
一时之间,雀跃之意尽消, 失落之意陡生。
但于面上,赵宸却是将笑意高扬, 朝着陈寻笑问道:“兄长一去数月, 不知此番游历可还顺利?”
说到这,赵宸话语又微微一顿,随即面上也显露出一抹担忧关切之色,再又道:“兄长初时往往只隔三四日, 就回信一封于我等,但等过了一段时日, 这传信时间又慢慢变为七八日一次,在得过二月后,又变为每半旬一次,而最近,更是隔着数月才传回一封信。”
“且这时日越隔越长不说,信中内容也越来越简短,不光小弟心中挂念兄长,陈老也是心忧不已。”
“所以……”赵宸微微抬眸看了看比自己要高出不少的陈寻,随后又垂眸低声道:“不知是兄长外出游历时,遇到麻烦之事以致通信不便,还是……”
赵宸话未说完,陈寻便忙笑着摇了摇头,接着在示意赵宸一同坐下后。
他才是略带无奈地解释道:“先前于老太君寿宴之上,我曾与赵伯父谈及过茶引仙的原料来源。”
“也由此从赵伯父口中得知,在江北边境处,还有一座十里茶山耸立于山岭之间。”
“要知道纵是江左道于外界素有茶道之称,其道内也有茶山万千,但绵延山脉最长的茶山,也不过八里之最。”
“而在江北,竟有一十里茶山。”
“这怎能不令为兄心向往之。”
“故而,”陈寻将面上无奈之色一收,转而冲赵宸歉意一笑,再又低声道:“自那时起,为兄就动了去往茶山一观的念头。”
“只是原先是想等你习画一月,基础有成后,再叫上奉来族老等人。
我们一边观星赏月,摘山为画,再一边去往茶山,一睹十里茶山壮阔盛景。”
“但,”陈寻提壶为赵宸和自己斟上一杯茶,面上笑意也适时转为少许尴尬之色,道:“那日你将府内小厮驱逐出府,而后于院中习画时,我曾出得府门闲逛。”
“在偶然间,听闻城内游商说,这茶引仙在当下时令还有一轮采摘工序。”
“介时十里之地,都将满溢清茶之香。”
“要说先前不知这十里茶花何时盛开,已致错过一景,而抱憾;那今朝明知盛事在前,若再错过这十里茶香透群山之景,实有不该。”
“不过,”陈寻放下茶壶,又低低叹了口气,“当时为兄了解到,距那茶山采摘时间已不足半月,若是一人纵马赶赴,或许还有机会得观其景。”
“但若是一群人赶赴,先不说行车之前的准备,光是行车时大家身体状况不一,身体好些倒也罢,若是身体差些,亦或是水土不服,沿途沾染病症,必得走走停停。”
“这前后所耗费的时间,实是与独身前去,要慢上许多。”
“到时不仅茶山盛景未能看到,还可能因疾行赴会,而失去沿途赏景作画的心情,这与我等最初赏山观景的初衷,实有相背。”
“可若是错过这难得的观山闻香机会,往后我等回转江左,又不知道下一次于何时,能有得一晤。”
“所以在一番思量争斗后,为兄才是选择急急只留下信件于赵府,自己只身赶赴茶山。”
“至于宸弟所言寄信一事,”陈寻揉了揉眉宇,面上也闪过一抹疲惫之色,继而叹道:“从广南城去往茶山,距离之远,路途之遥,实是远超为兄先前所知。”
“且此条道路之上,城镇又极少勾连,往往行过一处城镇,就要再过个数日,才能再到一处城镇。”
“故而在去往茶山之时,最先时日还有时间每到一处城镇,就传一封书信回来。”
“但等时日一长,为赴采茶之期,又因城镇逐渐减少,为兄也不得不延长回信时间。”
“但纵为兄已这般节俭时间,可两地相隔之远,还是出乎为兄所料。”
“哪怕紧赶慢赶,耗费了许久光阴,等赶至茶山时,莫说观采茶闻香之景,就连十里茶树也因时节变更,纷纷垂蔫下来。”
“传说中的十里茶山风光,却是未曾领略分毫。”
陈寻低垂着眼,心中满是失落之情,半晌后,才在是悠悠道:“待出得茶山,准备回转广南时,为兄又念及先前急赶驰行,而忽视了沿路诸多风景。”
“加之入山不久前,为兄曾递回一封书信回转广南,是以在稍加思索后,为兄便选择少行官道,多入山林,一边观景作画,一边慢慢回赶。”
“直到十数日前,因画纸欠缺,才是从山中出来,也是在那时,为兄才发现广南沿途竟多出了诸多难民。”
“哪怕不知是何情况造成,但见他们皆面带惶恐,神色俱是不安,为兄也知是有大事发生。”
“所以在心忧之下,为兄也顾不得再赏山观景,赶忙驱马急回广南,但两地相距甚远,纵放马狂奔,一刻不休,也直到今朝才是堪堪回来。”
说到这,陈寻也抬眸朝赵宸处看了一眼,见对方因为自己的话,而困惑得解,一脸恍然后。
他才再又压低声音,朝赵宸轻声问道:“我一路归来,见狼烟蔽空,旌旗猎猎,诸军皆有征战之意。”
“但我姜国素来与人为善,却不知宸弟可知,我姜国要与何人交战,而这江北道,又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听到陈寻所问,赵宸也微微沉默了一瞬,他倒不是不想告诉陈寻近些时日发生了什么,只是觉得两人好不容易再相见,尚未寒暄几句,就要谈论这么严肃话题,实是让他有些郁闷。
但在见陈寻满脸困惑,又念及他因心系此事因由与他们安危,而放弃赏景作画,匆匆回赶广南。
在抬手饮了一口茶后,赵宸也终是放平心态,沉声开口道:“江北道今日之景,皆因三国交战之故。”
“三国交战?”陈寻闻言,眉宇猛地一皱,看向赵宸的目光中也带上了诸多不解。
“确是三国交战,”赵宸回视着陈寻,再又点了点头,道:“月余之前,姜国曾遣使团出使梁国,而彼时梁国正在接待其兄弟国,宋国。”
“因着近些年姜国常与周遭诸国联络,所以姜国与宋国之间交情也尚算不错。”
“故而在一番交流后,三国便决定于梁国境内展开一场学术探讨。”
“为此,梁国还出面让三国使团将梁国一十八上舍书塾逛了一圈,欲以此展示梁国文化之盛。”
“但在东道主与其兄弟国的强压下,姜国使团还是以强大知识储备,赢了梁国九大上社。”
“此朝虽非全胜,甚至仅是半胜,但与全胜也相差无几,姜国得了名,梁国未失面,就连宋国也因八胜上社,未在此事件中,被拉了脸。”
“原本这一切到此结束,那此次三国交流也称得上一句完满。”
“但,”赵宸摇摇头,也学着陈寻低低叹了一声,“不知是他国安排细作,还是国内的反叛军安插了人手于使团内。”
“总之,在数日后的辞行宴会上,于面见梁君时,我国使团有人脱离队伍,刺杀了梁君。”
“刺杀!!这!!”陈寻闻言,原先还是虚虚握着茶盏的手,猛地攥紧起来。
他先前一路赶回时,也不是没有过对于战事掀起的起因猜测。
甚至他还曾深入念想过,是不是两国之间彼此有所误会,有可能是文化经济交流上的矛盾,加之边境摩擦等问题。
毕竟两国哪怕交情再好,于国土边境上,也不存在两国军士你好我好的情况,多少还是有所矛盾。
加之文化经济一块,也是各大国绝不会退缩的一方利益,因此在这些小事的不断积攒下,两国一个利益没谈妥,就引发了今朝两国大打出手。
但纵是如此,陈寻也觉得两国应该会很快修补好这份矛盾。
毕竟姜梁两国关系还算融洽,彼此国力也都相差不多。
若此时发动战争,先不说两国国力会损耗多少,光是其他国家,见两大国相争,就定不会只是看看不插手。
到时多国入局,哪怕姜梁两国有心复合,不再起争斗,怕也是难上加难。
所以为保证两国国力无损,也为保证本国不被他整理更多汁源,可来咨询抠群死而弍二五九一寺齐国觊觎和作以文章,陈寻才是认为,此场战争应会很快止歇。
至于结果,也无外乎当是无理方舍金银财帛以赔于有理方,这种事在历国历代都不是少数。
可现下听得赵宸这一解释,却是让陈寻深感头大万分。
于三国宴席之上,刺杀一国之君,无论是否为姜国授意,但只要是以使团之名刺杀,那姜国想不背上这一黑锅,也得背上。
而赵宸瞧着陈寻震惊的神色,却又叹了口气,继续道:“且出乎我等意料的是,当时梁君于殿上饮酒,不知是对一众使团成员所带来的威胁瞧之不上,还是对自家侍卫极有信心。”
“总之在那日宴席之上,梁君未有设防多少……”
“以至于,”赵宸面色复杂地摩挲着手中茶盏,再又轻声道:“以至于那刺客,竟真的将梁君杀于殿中。”
“什么!!!”陈寻死死捏着手中茶盏,目光满是惊骇地看向赵宸。
而赵宸对此,仅是露出一抹苦涩笑容以回应陈寻。
也是如此,在过有半晌,陈寻才终是肯定赵宸非是在跟自己开玩笑,实是事情源头正是如此。
想着连日所见之景,与姜国诸军备战模样,在沉默片刻,陈寻也不由得僵硬着脸,低声喃喃道:“难怪我见江北道狼烟数十日不止,且边境涌入后方城镇的难民越来越多。”
“原先我还以为是两国商谈事情未妥,彼此间小有攻伐,以致朝廷暂无闲暇理会难民奔逃这等小事。”
“现在想来,怕是朝廷不是无心理会此事,而是无力理会。”
“一国之君,于自家殿中身死,加之宋国当时也在场,为表明立场,也为洗去自身嫌疑,宋国也定会出兵镇压姜国。”
“且因其扯进事中,还与梁国互为兄弟国,宋国定不会只做以威慑,而是定会下场迎战。”
“偏偏宋国较之姜、梁二国,国力还犹有胜之。”
“介时三国交战,姜国居低位。”
陈寻闭上眼,呢喃出了最后一句话。
“姜国此番,已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