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下定决心要让塞壬以人类的方式生存下去，又为什么要把法杖留下来？留给我们一个虚无缥缈又含混不清的希望？”青璃抬起眼，看向林晏安，眼底带着一丝深可见骨的痛苦，“那时候的我以为，那是你的遗志，我以为我所做的，都是老师你对我的嘱托。”
“可惜，现在看来，大概是我理解错了。”
他垂下眼眸，没有理会林晏安脸上的内疚和心疼，静静地继续说道：“在人类国度的那些年，我凭借着血脉间微弱的感应，找到了当年上岸离开的同伴们，然而，最后愿意跟我一起回来的，就只有两个人。拿到法杖后，我没有耽搁，带着这些年找到的所有东西回到了领地，很多年过去了，灵气已经开始溢散，很多族人的尸身已经开始腐坏。我们想办法收集了所有完好的尸身，用从人类禁地找到的法子，让他们都‘活’了过来。”
“他们并没有复活。”段迟渊打断了他的话，沉声道，“你只是剥离出了他们身上的死气，让他们的身体温软如常，但这并不意味着你能找回他们早已离开的魂魄，让他们真的活过来。”
青璃看了他一眼，淡淡地说：“谁告诉你，他们的魂魄已经离开了？”
林晏安怔了怔，恍然道：“你是指海底的那些——”
他想起之前暴风雨肆虐时，在海底看到的那些淡淡的白色影子，还有那声缥缈却莫名熟悉的低语……
青璃并不怎么惊讶，只是点点头，坦白道：“没错，他们都还在，只是力量已经极其衰弱了。塞壬的与人类不同，因为精神力的极其强大，我们即使死去，意识也会以一种独特的形式存在，这种存在可能会持续很多年，也可能只有短短几个月，全看生前的精神力有多强。”
林晏安有些动容，他当然知道青璃所说的这些，关于塞壬死后留下的意识，作为曾经的大祭司，他知道的只多不少，也正因为如此，他才会更加心疼眼前的青璃。
因为那些模糊的影子，其实并不是塞壬的魂魄。
那只是死去的塞壬留下的执念，它们也许可以短暂的模仿死者生前的音容笑貌，看起来似乎也像是有自我意识的存在，但实际上，那些都不是真的。过去，每当塞壬族经历战争，死伤者众多的时候，族里的大祭司就会组织一次所谓的“招魂仪式”，将死去的族人召唤回来，让他们与亲人最后团聚一次……
然而，那些都是假的。
就连那场所谓的“招魂仪式”，也不过是一个聊胜于无的骗术罢了。
已经成年的塞壬多少都对此有所耳闻，但是对于青璃这个年纪的孩子而言，他不会怀疑自己尊敬了一辈子的师父是在做戏，他只会相信一切都是真的。他相信塞壬死后仍然留有魂魄，并且对此坚信不疑。
这种坚持，一直持续到了他意识到林晏安就是自己的老师青寰的时候。
确认了林晏安就是青寰后，原本的设想顿时如山般崩塌，碎裂的不成痕迹。
同一个魂魄不可能同时出现在两个地方，既然青寰再次出现，那残留在海底的那些魂魄，就必然全都是虚假的，他一直以来坚信着的，也必然只是一场笑话。
看着青璃微微颤抖着的身躯，林晏安顿时明白，他根本不必再解释些什么，这个聪明的孩子，肯定早就已经明白了一切。
他只觉得脑海里乱成一片。他不明白这个世界里自己为什么会穿越到一个塞壬身上，明明时至今日，纯血的塞壬已经全部灭绝了。他们没有办法繁衍，没有办法传承，一切都已经走到了尽头，可是他却偏偏穿越到了一个纯粹的塞壬身上，一个本不应该存在的存在身上，还在一个错误至极的时间点上，出现在了青璃面前。
段迟渊伸出手，扶住他的腰，低沉的嗓音如出鞘长剑一般，刺破了他混沌的心神，沉声道：“强行剥除死气，对你的损耗很大吧？你还要想办法抵抗人类血脉的侵扰……恐怕不出十年，你的躯体就已经极大程度的衰老了吧？之所以诱使附近的求救者上岛，还抓走年幼的孩子，就是为了更换一副更合适的身躯吧？”
青璃沉默的看着脸色难看的林晏安，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抓着塞弥的力道却下意识的放松了些，似是有些畏惧。
他紧紧抿着唇角，低声道：“我必须这么做，死气的剥除并不容易，每隔几年，就要重新施展法术，就像现在……”他抬起眸子，看向仍然静静漂浮在半空中的双色圆环，轻声道，“如果不能尽快完成法术，死气就会重新与他们的身体融合，他们就会连完整的形貌都无法保全，化作一缕虚无。”
林晏安顺着他的视线看去，石壁上面目丑陋的野兽们仍然在嘶声咆哮着着，一点一点的逼近浮在半空中的圆环，当它们的身形彻底脱离石壁的缝隙时，林晏安终于看清了那拖在野兽身后的，与黑色的皮毛格格不入的银白色的鱼尾。
电光火石间，他已经明白了一切。
那些野兽，就是塞壬尸身上的死气化作的怪物，它们没有任何意识，残暴嗜血，青璃不得已，只能把这些怪物困在石窟中，每隔数年，就必须要重新施术，镇压这些蠢蠢欲动的死气……如此违背伦常的禁术，必然需要大量的祭品和牺牲，那些被带到岛上来的遇难者，八成就充当了这样一个角色……
想明白这些的瞬间，仿佛是会读心术似的，黑无常突兀的开口，在他耳畔播报道：“恭喜宿主，成功收集到最后两个关键词，‘死气’与‘祭品’，关键词搜集完成，主线任务进入下一阶段。友情提示，时间还剩最后半个小时，请宿主抓紧时间，尽快找到任务目标。”
就剩半个小时了！林晏安猛地抬头，看向头顶上方，散发着淡淡银色光辉的圆月不知何时已经爬上了半空，恰好悬挂在石窟的正上方，不知不觉间，时间竟然已至午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