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遥远的过去,谭小凡都不太记得具体日期的某个午后。

  穿越到虫族还不足两年的谭小凡坐在二楼的窗台上,看着楼下街道上郁郁葱葱的大树,还有叽叽喳喳结伴去郊游的雌虫幼崽,又瞅了眼冷冷清清独自在摆弄一大堆零件的檀越。“雄父。”他喊了一声。

  “嗯?”

  “星海这么大,但只有我和雄父两个一起,雄父会不会觉得孤独啊。”谭小凡的手撑着下颌,无聊发问。

  “谁说我们两个会一直一起?”檀越正在加工一个小零件。这个部件属于管制部件,为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他没有实名购买。这会,他只分出两分精力回答小雄虫的问题。

  “啊?还会有别的虫吗?”比如那个未曾蒙面的雌父。

  “雄父也只会陪伴你一段路。在星海里,更远的路,你都要独自走下去。”

  “那如果我觉得寂寞呢?”谭小凡向往永不停歇的、自由的旅行,却又隐隐恐惧这场漫长的没有尽头的旅途。

  “你当然可以选择伴侣,我拦着你了吗?”

  你跟雌父前车之鉴啊。雄虫幼崽黑溜溜的小眼睛咕噜咕噜地转,他什么也没说,却是一切尽在不言中。檀越看了他一眼,没说他,只是道:“选择对的雌虫是一回事。怎样维护爱情,长久的相伴是另一回事,我对此也一知半解,没什么好教你的。”

  “你是那个对的雌虫吗?”谭小凡不由把心中的话说了出来。

  他的声音太轻,谢里尔没听清,发出疑问,“嗯?”

  谭小凡:“我的虚弱期完全结束了。”

  谭小凡的话落下,像是在他们之间划了条泾渭分明的线,几分钟前旖旎的气氛彻底消失了。谭小凡动作利索地拿过衣服,去浴室洗了一个战斗澡,换上衣服。

  他回到卧室的时候,谢里尔还坐在床上,白色的衬衣松松垮垮地套在身上,只扣了中间的两颗纽扣,神色也不似先前睡眼惺忪。

  看到谭小凡出来,他直接把被单掀开,走到近前。

  他自然而然地拿过吹风机,“我帮你把头发吹干吧。”

  他的手轻柔地拨动谭小凡的头发,神色专注而温柔。

  额前的碎发乱发,谭小凡低下头,入目的是一双结实修长的大腿,因为不见阳光的缘故,显得十分白皙,线条流畅漂亮,隐于衬衣的衣摆之下。

  谭小凡顺着后边的线条往上,入手挺翘,柔软而有弹性。

  吹风机停住了。

  吹得谭小凡头皮都要发烫了,他语气无辜地说道:“什么都没穿会着凉的。”

  然后还是没忍住,顺从心意地抓了一把。

  虫爪子这才收回去。

  谢里尔什么也没说,快速给他把头发吹干了。

  “吃营养剂吗?小树林里那还有些小野兽,可以打来做野味。我厨艺还不错,刚进入军部的时候出任务,有给战友们做过,他们都说要不是我战斗指挥分这么高,太可惜了,都想推荐我做炊事兵了。”谢里尔娓娓道来曾经的事,声音好听极了,听得谭小凡都有点乏了。

  如果他失眠的时候谢里尔也在就好了。

  怎么办?

  好像要舍不得放手了。

  “营养剂就好。”谭小凡道。

  他们暂住的这处石屋是在远郊。各个星球上都有这样的猎人小屋,很多雌虫都喜欢徒步到野外打猎,也不开悬浮车,几天、甚至十几天都不回城,晚上就住在这样的石屋里。

  猎人小屋里还算设施齐全,但说奢华,是远说不上的。

  冰冷的椅子,连床背都只是纯木头的,没有软垫,谢里尔坐上去,让谭小凡靠在他的身上。“不至于。”谭小凡想抚去他的好意,但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还能有几天,就没有拒绝了。

  “我以前怎么都没有想过会有这样的一天,我第一次觉得我是一位娇贵的雄虫殿下,”靠在雌虫的身上,他低低地笑了一下,“你不知道,刚进第三军团的时候,我觉得单是跑操就能把我跑死在训练场上。”

  “因为梦想做机甲战士?”谢里尔伸手,缓缓地在他的太阳穴上按摩着,“所以才进军部?”

  “不是,”这已经是极久远前的事了,久到谭小凡的记忆都要被混淆了,“其实这是我雄父的梦想。我想实现雄父的梦想,做到他不能做到的事。”

  “那你想做什么呢?”

  谭小凡竟一时答不出来,想了半天,他才道:“不要回乌托邦?”

  他没有非做不可的,只有不想去做的。

  “我不会再想带你去乌托邦。对之前的事,你能不能,不生气了?”

  能不能,喜欢我一点?

  ……

  多兰星。

  曾经的虫族主星。

  据谢里尔说,虽然随着虫族帝国版图的扩张,虫族重新选择了主星,但多兰星依旧是虫族的经济、文化中心,它的多兰皇家医院也是虫族首屈一指的,最有力的证明就是乌托邦A级及以上的雄虫都会来这里体检。

  当谢里尔提出,希望谭小凡也遵从乌托邦的传统在成年礼后去趟多兰皇家医院检查,谭小凡凉凉地看了他一眼,看谢里尔的神情,只是那样简单的眼神就有点伤到他了。

  也是理智告诉他,谢里尔不会有坏心思,谭小凡才继续听他说下去。

  “你知道帝国的雄虫为什么这么稀少吗?”

  这是个虫族帝国经久不衰的话题,具体的起因众说纷纭,相关的论文能填满几个主星最大的图书馆,但造成的结果主要有两个。一是,自然繁育的雄虫的虫蛋稀少,二是——

  “因为基因病。”谭小凡道。

  他原本也是被判定是个傻子来着。

  也说是天生染色体缺失,无药可救。

  谢里尔点点头,神色平静,“乌托邦的雄虫殿下多少都有基因病,明显或者不明显,如果提早发现,可以提早干预、治疗。”

  他放低了声音,蛊惑道:“生病是很难受的。”

  谭小凡不置可否,“乌托邦有全星际最好最适合雄虫的医师、仪器,他们还要来多兰星?”

  “只有A级和疑似有严重基因疾病的雄虫殿下会来,”谢里尔仔细地解释道:“A级的雄虫,精神力就能一定程度具象化了,乌托邦上没有相关的检测仪器。那种仪器一台就要上亿星币,乌托邦一年也开不了几次,还要投入巨额的维修费,没必要。再者,雄虫殿下也会想借这个机会出来走走。之后就形成了惯例。”

  “雄虫殿下的体检结果都是高度机密的,即使是乌托邦的老师也都无权查看。再有,也有一些少数、不归乌托邦管辖的、属于大家族的雄虫殿下也会在多兰皇家医院检查。这家医院的信誉是值得信任的。”

  谭小凡好奇,“可多一个、少一个雄虫去检查,多兰皇家医院不会知道吗?”

  “我小时候也随乌托邦的星舰离开,一道去过多兰皇家医院。我清楚其中的流程,”谢里尔道:“除了雄虫殿下,连陪伴去的老师也不会知道检查结果。有些病即使知道也是无用的,还会被其他殿下嘲讽。”

  谭小凡最意外的倒是这一点,“乌托邦也会有霸凌?”

  “多,很多,”谢里尔难得为雄虫说了一句话,“雄虫殿下们的生活太枯燥了。老师对他们太过纵容,他们接触到的雌虫也对他们予取予求。他们本性未必都是如此。他们只是不懂,说出的话像刀子,是会刺伤虫的。”

  谭小凡故意道:“指桑骂槐?”

  “不是,”谢里尔微眯着眼睛笑道:“带上我还是很有用的,你再也找不到我这样了解乌托邦的雌虫了。如果你永远不想回到那里去生活。我了解那群守卫者,也了解雄虫殿下。”

  他把一盘刚刚烤好的野味放到谭小凡面前,“我猜殿下会喜欢的。”

  虽然猎人小屋里只有一点盐巴和孜然,谭小凡几个小时前才吃过营养剂,一点也还不饿,但他尝了串谢里尔的烤串,还是十分惊讶它的外焦里嫩,香脆可口,让他食指大动,想到了他前世逛的夜市。

  谭小凡又尝了一串。

  “去多兰星吧。不是你说服了我,是我想起了一件事,”谭小凡想到的这句身体曾经被判定的染色体缺失,还有其它的一些事,在谢里尔不解的眼神中,他道:“我还该依约去见一个虫。”

  谢里尔在低等星球买了两张身份证明,与谭小凡一道,两次转机,终于抵达了多兰星。在多兰皇家医院大厅,他把一张蓝色的卡递给谭小凡,“身份卡。我在这里等你,7楼我不能进去,那是只属于雄虫殿下的。”

  谭小凡坐电梯只到了6楼,尔后走进了紧急通道,这里没有摄像头,是一个监控的死角。他从口袋里取出一小盒绿色的药膏,沾上水,在脖颈处慢慢化开,揭下了一张薄如蝉翼的面具。

  他走上楼梯,把它团成一团,丢到了垃圾桶里。

  7楼。

  一个长相清秀的亚雌医师站在前台。

  他见到走到近前的雄虫,脸微微泛红,鞠躬微微行礼,“雄虫殿下,您好,”他的声音亲和,“请把您的资料放在这里。”

  “你好。”

  一张带着两条金色条纹的黑色卡片被放到了柜台上。

  亚雌医师:“殿下您的名字?我确认一下。”

  “梵·谭·希克斯。”

  “好的,请去2号诊室,”年轻的亚雌医师微笑了一下,蓦地,他的神情怔住了,完全忘记了平常的规训,睁大眼睛,不可置信道:“您是希克斯大公家的?”

  在星海里,除了乌托邦外,雄虫殿下们唯一指定的医院,多兰皇家医院对雄虫殿下们的事也比一般虫了解得多得多,他怎么也没想到传说中的傻子殿下竟是这般。

  这般风度翩翩,俊美无俦。

  天杀的谣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