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谭小凡第一次正式执行军部的任务。任务看似复杂,实际却很简单。自从虫族进入大星际时代对星舰的安全性一直都很重视,加上雌虫大多性格严谨,民用星舰极少出问题,技术问题导致星舰失联这样严重后果的案例近几百年更是一起都无。

  那这次的民用星舰——路德维尔舰可能失联的原因就更少了。

  稍微高一些的原因是星盗。路德维尔舰走的是一条近两年才开辟出的新航线,之前就有民用星舰在这附近遇到过小股星盗,他们手上会有一些从黑市流出的信号屏蔽器,屏蔽掉一架中大型的星舰并非不可能。

  还有一种可能是在这条新航道附近盘踞的食星兽。食星兽是星际旅人最不愿意遇到的生物,它们在星空中出生、长大、死亡,素来以能源为食,常常一出现就是一群,速度不及普通星舰,但破坏力极强。通常,食星兽族群会在吞噬完一个星域的能源后,再迁徙去其它星域。在迁徙过程中、缺乏能源的时期,它们也会主动攻击路过的星舰。

  但后一种可能性不高。

  谭小凡想起临行前谢里尔的判断,斜睨了身侧一眼。

  此刻,他们乘坐的星舰正在快速地接近路德维尔舰最后出现的地点,探测器也率先把拍摄到的图像传输回星舰,投影于操作室的中央。

  投影中,稀稀落落的食星兽正围在路德维尔舰的四周。路德维尔舰几次试图冲出包围圈,都被食星兽拦截了,并且活动的范围变得越来越小。

  “就只有这么些食星兽?”临近目标,第三军团的军官都集中在操作室里,卢西恩中校看到这幕不无诧异,语气里充满对对手只有小猫两三只的遗憾与叹息,“不够分啊。”

  得到谢里尔的首肯后,他和操作室里的几个军官直接去拿机甲,准备亲自下场活动筋骨扫荡目标了。

  谢里尔蓦地出声,“你说,”

  除了驾驶星舰的军雌,其他虫都离开了,谭小凡半晌没有等到谢里尔后续的话,轻声“啊?”了声。

  谢里尔专注地盯着光屏,眉眼沉静,“在路德维尔舰信号装置没有遭受破坏的情况下,多少数量的食星兽才能干扰到星舰的信号?”

  “一般来说,只有大量的食星兽聚集,才会产生类似雷暴的效果,干扰到星舰信号的传输。”因为食星兽本体价值有限,事先发现的情况下威胁性也不高,谭小凡上学时教科书上对食星兽的介绍寥寥无几,他边回忆边道。

  ……

  “还算顺利。”卢西恩中校把采集到的食星兽的角堆到路德维尔舰操作室的角落,这是食星兽身上最值钱的部位。

  此时,谭小凡也随着谢里尔乘坐小舰,登上了路德维尔舰。路德维尔舰的舰长是个两鬓斑白、上了年纪的雌虫,正在对谢里尔表示感激之情。谭小凡离他们有几步远,耳边是卢西恩中校喋喋不休地炫耀。

  谭小凡真心实意地评价道:“这还不够机甲战斗造成的损耗。”

  “战斗。自由地战斗才是星空旅途的真谛!”

  谭小凡没有管耳旁卢西恩中校的宣言,只是快速地计算了下这次战斗的收益与损耗,对食星兽的破坏性有了更直观的了解,也愈发明了为何军部只是击溃了它们的大部队,对零星逃匿的食星兽只是简单地追击就放任不管了。

  除非远程大范围火力攻击,机甲近身战斗,食星兽皮厚又破坏力大,一场战斗下来,机甲战士操作一般的,机甲都能接近报废。好在食星兽速度不快,机甲战士只要能找到机会脱离战场,再立刻远遁,都不会有生命危险。

  即使路德维尔舰这样的民用星舰,只要不遇上大规模的食星兽群,也能坚持数日等到救援。

  但花了那么多心力开辟这条原本有食星兽群聚集的航道到底是做什么?谭小凡想到那个还没有公开的空间跳跃点,若有所思。

  路德维尔舰的舰长与谢里尔少将说了一箩筐的好话后,终于让副舰长带谢里尔少将与谭小凡去头等舱休息。虽然确定了路德维尔舰安全后,他们就可以回第三军团的军舰,不过谢里尔少将没有说,卢西恩他们也乐得不提醒。毕竟只是个小任务,也已经圆满解决了。

  卢西恩和几个机甲损坏严重的军雌先回了机甲室,准备对机甲做些简单的维护。之后大家会在餐厅会合,吃好饭后玩玩牌。只要不喝酒,谢里尔这种时候都会睁只眼闭只眼的。

  走在去头等舱的路上,广播里传来路德维尔舰的舰长苍老又平稳的声音,“我们已经安全,只是星舰上的有些线路刚刚遭到了食星兽的破坏,在完成了基础的安全检测后,我们会按照原先的计划继续航行。”

  星舰上的隔音效果一般,劫后余生的欢呼声震耳欲聋。虽然理智上知道安全的可能性大,但被食星兽堵在原地两天不能动,孤立无援,与外界完全失去了联系,路德维尔舰上的旅客还是觉得度日如年,每一秒都如坐针毡,这会儿知道得救了,自然都尽情发泄出来。

  听到这些高兴的声音,谭小凡也嘴角微微勾起,像是被感染到了。

  他想,加入第三军团,除了让自己变得更强,还是能做一些其它有意义的事的。

  “觉得这次任务不坏是吗?”谢里尔虽然走在他的前面,但好像能看到他的表情,倏然说道。

  谭小凡正要说话。

  倏地。

  他们正在行走的走廊上的灯灭了。

  “怎么回事?”

  “是星舰维修出故障了吗?”

  “天哪,我还是不能跟外界联系。我都还没有跟我雌父报过平安,他都两天多没有联系上我了。既信号系统坏了后,能源系统也坏了吗?”

  “太衰了,也没衰到家,坏的不是供氧系统。”

  “有救援,是有军舰来了吧。修不好能不能坐军舰回去,我可不想在这儿再等新的民航来。”

  “我要投诉!投诉!”

  骂骂咧咧的,“该死的路德维尔舰。”

  显然,不止是这条走廊失去了光源,整个路德维尔舰,至少是他们这块区域都陷入了黑暗中。

  但在那些抱怨的声音传到耳朵里之前,在黑暗来临的同时,谭小凡就听到了轻微地“咔嚓”声。

  福灵心至,谭小凡倏地想到,只是一个简单的带路工作,路德维尔舰的舰长派个稳妥的手下来就可以了,为什么要副舰长亲自相送?还有,舰长方才站得离谢里尔很近,说话的声音却时轻时响,谢里尔是军雌,来救援本就是分内之事,感激属于正常,但舰长说了那么久的感谢词,除了是太过激动导致的失态,是不是为了隐藏他话语里其它重要的信息?

  没有信号,没有能源,此刻的路德维尔舰就像是个孤悬海外的岛屿。

  长久以来的警惕让谭小凡立即联想到了自身,如果要在这里抓捕一个珍贵的雄虫,完全杜绝他逃离的可能,也不会有一丝一毫的消息传递去外界……

  倏地,因为他自己的猜测,他感到他手臂上的汗毛都竖起。

  整个虫立即就紧绷了。

  几乎没有犹豫的,他立即就跟着谢里尔进入到了那个黑暗的房间。尽管他不知道他的猜测是否正确,也不知道谢里尔的计划,但他都不打算待在刚才的位置。

  脚尖踩在柔软的地毯上,像猫一样,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感受到谢里尔的气息,进入房间后,谭小凡迅速站到了房间的另一边,离谢里尔的距离没有远到让虫感到异常,但也给他保留了发挥的空间。

  这时,星舰上其它地方的声音踩断断续续传进来。

  谢里尔没有说话,谭小凡也没有。

  眼下多了些时间,他又重新推敲了下他刚才的想法。如果谢里尔确认他是雄虫,想抓捕他,布下这样一个局也太费周章了,还要整个路德维尔舰和舰上的6400乘客、舰组人员配合,尽管他们中的大多数虫可能对具体发生的事一无所知。

  但委实没有必要。

  对自己先前的草木皆兵,谭小凡感到啼笑皆非。同时也有股淡淡的悲哀从他的心底涌出,没有亲人,没有朋友,不敢跟任何虫建立长期亲密的关系,时时刻刻就像是走在悬崖边上,永远也不会有终点。

  这是自由,却是一种很残忍的自由。

  长久的寂静横亘在这个黑黢黢的房间里,在这个完全无光的环境下,连虫的影子的都看不到。

  只有房间外、走廊上路德维尔舰的副舰长的呼吸声清晰可闻。

  手心上还残留着湿滑的汗水,那点冷意让谭小凡不由哂笑。他正要询问谢里尔他们这次的任务到底是什么,却又重新僵住了。

  这并不是个没有虫的房间。

  在路德维尔舰的副舰长利用权限开启房门前,这里其实就已经住着一个虫。因为先前谭小凡的精力都集中在谢里尔身上,都在思考是否有他未知的装置上,完全忽略了另外一种可能。

  尽管那只虫已经尽力屏住了呼吸。

  竭尽所能地遮掩。

  但谭小凡还是闻到了若有若无的信息素的味道。

  这一路以来的不合理处终于有了解释,谢里尔也早已给了他提示,稀少、勉强才能组成包围圈的食星兽,不正常的路德维尔舰的舰长、副舰长,相继毁坏的信号、能源系统,都只是因为这架星舰上有一个雄虫暴露了身份。

  不是他。

  而是另一个野生的、不属于乌托邦管辖的雄虫。

  他才是谢里尔这次任务真正的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