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里斯琴回到主星稍微恢复了点精神后就开始调查亚历克星球和星舰的事,按照他们原先的计划,星舰离开蛇窟就会射出电磁炮来接应他,但显然那个计划没有成功执行。等星舰的舱门关闭,星舰就自动返航了。

  那天所有在星舰上的军雌都该停职接受调查的,克里斯琴却没有让他们这么做,让他们各自回各自的队伍了。

  其中有个军雌很明显地消瘦下来,变得精神不济,就是在操作机甲的过程中也连连失误。

  克里斯琴当时正在新婚中,完全没有功夫管他。

  听到种种证据都指向盖伦,他也只是一哂了之。他没有让其他虫审问盖伦——对于让他跌了这么大一跟头的虫,他会亲自审问他。

  等艾凡有事出门——尼克约他去参加单身派对——克里斯琴才有空去见盖伦,这已经是他回到主星一个多月以后了。

  他见到的是个从小黑屋里被提出来、两眼无神的雌虫,完全不复盖伦那时跟他们一起乘坐星舰前往亚历克星球时的神采奕奕。盖伦的嘴唇嗫嗫了半天,才像是找回了语言的组织能力,说道:“……我跟首席大人一样,很早就有了心仪的雄虫,为了早点积累军功,有足够的嫁妆可以嫁给他,我签了生死状,跟随蔷薇军团的军雌一道进了蛇窟。”

  克里斯琴沉默地听他讲述。

  “我知道蛇窟危险,但我那个时候自视甚高,我的机甲操作成绩在同级中只能说是中等。”事实上,在帝国大学机甲系中等的成绩,通常毕业后进入军团磨砺几年大概率都会成为精锐。盖伦没有在自谦,他的确没有太把这个成绩放在心上,他自以为是的点是,“但我的近身战斗能力很强。操作机甲对上班里不管是谁,我都不能稳胜,但临时遇敌,在他们取出机甲前,我有95%以上的把握击杀他。我以为,在不能使用高科技武器的蛇窟,军功于我如探囊取物般……”

  “……除了第一次很顺利。在我第二次进入蛇窟的时候就出了事,我们那次意外遇上了蛇群角逐蛇王,我跟队友失散,独自在蛇窟里生存了三天。我之所以能活下来,是因为我中的蛇毒很轻微,又在蛇窟里找到了间暗室,才熬了过来。”

  “……最初我觉得,大难不死,是远古虫神庇佑我。但等我离开蛇窟,一切都变了。他们称呼我为幸存者。就连我在帝国大学的档案上都被记录了这么一笔,因为他们害怕我发狂,控制不了自己,伤害其他虫。”盖伦知道,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已经什么都瞒不住了,他选择自己说出来,也只是因为这些事在他心底埋了太久了,“但好在贺拉斯不嫌弃我,他还愿意跟我在一起。”

  “……他是我的救赎。自那以后,我的命就是他的。”

  根据在星舰上提取到的资料,盖伦当时有带张卡上星舰,卡里有段机械族的数据——当盖伦把卡插到星舰上,星舰就由其他虫掌控了。

  贺拉斯还跟机械族有联系。据他们现在对盖伦的调查,盖伦对这件事并不知情。

  他也很有可能不知道他带上星舰的卡是做什么的。

  但这都不重要了。

  克里斯琴看着他的目光里没有丝毫情绪波动,“我对你很失望。”克里斯琴只是平淡地陈诉这个事实,“在整个宇宙中,我们军雌的纪律都是赫赫名的。尤其是出任务、对战外族的时候,我们都能放心地把后背交给战友。已经有很多年了,很多年军雌中都没有出现过叛徒了。”

  盖伦蜷缩在地上,这个在小黑屋里关了许多天都没有崩溃的军雌此刻泪流满面,也不知道他的泪水是因为懊悔他在亚历克星球的行为,还是后悔认识那个改变他虫生的雄虫——原本,没有遇上贺拉斯,没有钟情于他,他是会有很光明的前途的。

  盖伦:“您去见过贺拉斯吗?”

  “没有。我不会去见他。”

  克里斯琴对盖伦还是有些恨的,雌虫对自家雄主再言听计从,也极少出现对战友捅刀子的事情。在去亚历克星球的蛇窟上见到盖伦的时候,他的确没有想到盖伦能愚蠢到做出这样的事。

  至于贺拉斯……

  “贺拉斯本来是不用上军事法庭的,如果不是他认识了你。”克里斯琴说完这话就准备离开了。

  他不是为了刺激盖伦,这也的确是事实。大多数雄虫的能力有限,他们只能伤害家里的、喜欢他们的雌虫,能闹上军事法庭的着实罕见。

  盖伦想去抓克里斯琴的靴子,却又不敢,手刚伸出去就又缩了回来,“首席大人,求您去见见贺拉斯吧。您不恨他吗?就算您想责骂他,也求您见见他吧。他爱慕您很久了……他做这些,都是因爱生恨……”

  “我不恨他。”

  总是有很多雄虫被宠坏了,脑子不大好的。你会对一朵花讲道理吗?它又听不懂虫话。

  “就是他让你成为了蛇窟的幸存者这件事您也不恨吗?”盖伦不想说这话的,但为了贺拉斯,他还是说了。

  克里斯琴回过头瞥了他一眼,眼中闪过丝冷光,他什么话也没说的,转身就离开了。

  门打开的瞬间,有外面白色的阳光照了进来,克里斯琴身侧左手手上也像是有什么东西闪烁了一下。

  是一枚戒指。

  盖伦捂住眼睛,多日不见阳光,他的眼睛都要被闪瞎了。他不会再流泪了。他还有什么资格流泪?

  他羡慕、甚至是嫉妒克里斯琴的,羡慕他的一切,嫉妒他能轻而易举地吸引贺拉斯的目光,却又不回应他。但他从来没有想过让其他雌虫落入蛇窟,死在那里,或者成为幸存者,生不如死。

  他直到今日——看到克里斯琴手上的戒指,他才明白,贺拉斯不是他的救赎。

  他也把贺拉斯拉下了深渊。

  ……

  克里斯琴离开了军部内部的监狱,就往自己的办公区走去。莫名的,他觉得今天的太阳有些大,像是在灼烧他的皮肤一般。

  又走了几步,克里斯琴反应过来,这不是他的错觉,他身上的确又发生了些变化。

  他想起他走进去审问盖伦的时候,监狱的狱卒好心地在墙上的小台上点的蜡烛,说是审讯时用它有事半功倍的效果。克里斯琴觉得没有必要,但也没有阻拦他。

  因那蜡烛也没有特殊的味道,他就把它忽略掉了。

  该死的,克里斯琴难得的在心里咒骂了一声。

  那个蜡烛的作用是针对蛇毒的。

  因为盖伦中的蛇毒不深,现在还残留在体内的就更少了,所以一直没有出现异样来。就是他,也是因为疾走,才引起蛇毒复发的。

  他现在已经来不及回家了。

  只是又过了几秒,克里斯琴就感觉双眼模糊了不少,只能隐隐约约地看到他的办公楼。

  ……

  刚刚关上门,克里斯琴就喘着气直接靠到门上。还握着门把手的手也感觉越来越烫,温度传递到金属的门把手上,像是在烧一样。

  他手不由地放开门把手,体力不支地慢慢靠着门坐了下来。

  理智也渐渐地消退。

  是蛇毒发作了。

  他最后的理智也只是叫他打开星网手环,拨出那个熟悉的号码。

  怎么等了那么久……

  怎么一直都没有接他的电话。

  ……

  艾凡今天正好被尼克拉出来逛街。

  “单身派对!”尼克兴高采烈地跟他说,为了热闹,他还又叫了几个年龄相仿的小雄虫来。以前是因为艾凡的身份要保密,所以不好给艾凡介绍其他朋友认识,但现在虫帝对艾凡的禁令渐渐放宽了,也就没有关系了。

  尼克还是很会整活的,特别是雄虫多的时候,跟他出门一点都不无聊。克里斯琴打开通讯的时候,艾凡跟几个小雄虫已经可以聊上天了。小雄虫笑闹着不让他接克里斯琴的电话。

  小雄虫们为他打抱不平,“克里斯琴大人也管得太严了。”

  “这都还没结婚呢!”

  “今天可是单身派对。”

  “最后单身的、快乐的时光。”

  “说好了我们今天要一起过的。你们婚礼准备得怎么样了?通常婚礼那天闹得再凶雌虫都不会生气的……呃,克里斯琴大人应该也不会吧……”尼克就差把双手举起来了,“我们就只是去看看,什么都不会做。”

  “你这也太怂了吧!”

  艾凡任由他们闹了阵,却不可能真的不接克里斯琴的电话的。他特意落在最后面,打开星网手环,轻声问道:“克里斯琴,有事么?”

  克里斯琴知道今天是他的单身派对,没事是不会来打扰他的。除非克里斯琴对他们的婚礼有所计划,他今天顺路会买些婚礼上能用得上的东西,但他等了半天,通讯那边都很安静,几乎没有声音。

  几乎没有。

  艾凡顿住了脚步,街道上的喧嚣似乎都离他远去,他只能听到电话那头极其轻微的喘息。

  艾凡的眼神出现了些微的变化,他又唤道:“克里斯琴?”

  隐隐约约的,好像听到了声抽泣声。

  是克里斯琴。

  艾凡又道:“克里斯琴,你能听到我说话吗?你现在在哪里?”

  走在他前面的有两个小雄虫似乎也发现了不对,转过身来看他。但他们只看到艾凡的神色变得无比冷漠,他也没关上星网手环,就直接往步行街的另一边跑去。

  “艾凡!艾凡!艾凡!”

  尼克不停在背后唤艾凡,但从头到尾艾凡连头都没有回一下。

  ……

  艾凡直接召唤了机甲,驾驶进入了军部。

  “这里不可以进入。”远远的就有军雌看到机甲。军部有最先进的全息扫描,可以清楚地把机甲里的虫的模样扫描出来。

  “艾凡大人?”自从艾凡和克里斯琴的婚讯传来,军部就没有虫不认得艾凡的。眼下,守门的军雌也左右为难,说道:“这里真的不能进入。艾凡大人等我一下,我连线克里斯琴上校让他来见您好吗?”

  守门的军雌正要动作,就听艾凡说道:“我是艾凡·梅尔基奥尔。”

  下一刻,艾凡的星网手环就已经用权限打开了军部的大门。

  守门的军雌怔怔地看着那架机甲直接进了军部,像是往克里斯琴上校的办公区飞了过去。

  艾凡大人怎么打开大门的?

  还有,艾凡·梅尔基奥尔,这不是王室的姓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