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德蒙特◎
魔王宫殿前的地摊生意越来越火爆。
头一天敢上前的恶魔寥寥，但有了几个在王宫值守的恶魔带头，渐渐的来的恶魔越来越多。
起初是觉得新鲜，不管是摆摊的人类还是贩卖的商品都很新鲜，堪称魔界最新奇闻。再加上背后捕风捉影的关于魔王的传言，这帮八卦且慕强的恶魔借着买东西将他围观了无数遍。
后面来的恶魔更多是真的来买东西的了。
越棠拥有敏锐的直觉，空间里收集的东西质量不错，不管是实用性还是美观性都很高，而且价格便宜，光是拿出来跟别的恶魔炫耀一下都够本了。
在魔界待了几天，越棠就发现了这里的资源是真的贫乏。缺少光源、水源，植被稀疏，魔物凶残，而且魔界的水源和空气里都有毒，导致植物和魔物体内也有毒素淤积。哪怕恶魔的身体早就进化出了抗毒性，但过高的毒素也会带来伤害，所以魔界八成以上的水源、植物甚至魔物都是不能食用的。
越棠知道这些后，就把空间里的物资再清理了一边，将一些具有净化抗毒作用的炼金器物和魔植都卖了出去，还低价卖出了一批魔法灯。
虽然这些东西杯水车薪，但让恶魔们对他的好感度激增。
“人类的好东西真多啊。”一个恶魔轻手轻脚的收起刚买下的魔法灯，满脸艳羡的说：“要是我们也有喝不完的水，吃不完的食物，有交替的太阳和月亮就好了。”
越棠一顿，不知道该说什么。
哪怕是以他现在的立场，长久的观念也无法让他赞同恶魔们去发起战争，侵略大陆，杀戮无辜的人类。
那个恶魔也没想着让他回答，只是习惯性的念叨一句而已。倒是边上有个年龄很大的老恶魔，身形都已经佝偻了，精神却非常好，听到年轻恶魔的话哈哈大笑道：“这有什么，马上就是魔力潮汐了，咱们的好日子就要来了！只要跟随魔王大人打下大陆，那些东西以后就都是我们的了，想要什么没有？”
老恶魔发表了一番讲话，还说了自己曾参与上一次大战的往事。一部分恶魔神情激动，恨不得立马拿起武器冲向大陆，一部分恶魔却神情颓丧，没有半点激情。
“说是这么说。”一个年轻恶魔说，“可魔力潮汐已经出现过四次了，咱们也打了四次仗，但每次都被人类赶回来，最后什么也没捞着，反倒死了很多恶魔……”
老恶魔摸起脚边的尸体砸过去，凶狠的骂道：“你说什么呢！大战将至，居然敢说这种话，信不信我宰了你！”
年轻恶魔嗫嚅几声，到底不敢跟老恶魔呛。别看这老家伙年纪大，一副快要死了的模样，真动起手来他连半个回合都撑不住。
经过这么一遭，原本热闹的人群渐渐散了。
越棠叹了口气，送走今天的最后一个客人，然后收起东西，之后再也没在魔界摆过摊了。
他不喜欢魔界压抑且疯狂的气氛，宁愿在宫殿深处闷着，也不想再接触其他恶魔。
对于恶魔的的决定越棠不能赞同，可无力改变魔界的现状，他也没有立场去劝阻他们，只能选择闭上嘴，任由事态发展下去。
在抱着厚厚的毯子打了几十个滚，叹了无数次气后，床边花架上闭目养神的黑鸦睁开眼，一脸无奈的叼着他飞上高空。
漆黑的天幕上密布诡谲的红色符文，像是贴在破布上的补丁。墨沉渊就坐在云端，周身环绕着无数血色符文，一只手掌下压着如流水般的透明物质，另一只手举起贴在咫尺的壁垒上。
“怎么不高兴？”墨沉渊身体没动，只微微回头温和的看着他。
越棠往前走了几步，直到冷得受不住了才坐下来，怏怏的说：“我在想魔界的事情。”
墨沉渊通过黑鸦清楚一切，闻言有些无奈：“想这么多做什么，过几天就要走了。”
越棠嘴角一撇，他当然知道这些事其实与他无关，只是平平顺顺活了这么多年，在这个文明程度更高的世界却连番见证悲惨，他心底难免会多想一些。
跟那些魔界底层挣扎在生死线上的小恶魔，还有人类富饶城池中食不果腹的流浪者比起来，他以前觉得艰难的困境都算得上是幸福了。
墨沉渊沉默的注视着他，没有上前安慰，半晌才叹道：“阿棠，你要知道，绝对的平等、公正在任何时候都不存在的。任何人生来就有内在条件、外在条件上的高低落差，有人生在万物之颠，最后却跌落尘埃，有人却能从泥淖中爬上顶峰。”
“决定他们一生的往往不是出身，不是虚无缥缈的命运，而是他们自己的抉择。”墨沉渊说，“魔界贫瘠，大陆富饶，但千万年前大陆与魔界之间是相通的。恶魔生来强悍，人类体质弱小，在先决条件上来说人类处于劣势，很长的岁月里，他们都被各族尤其是恶魔奴役。”
“但是在那段时间里，人类汲取了各族的智慧和文明，慢慢将种族壮大，摆脱了底层地位，甚至如今站在大陆顶端。而恶魔性情残暴，喜好掠夺，从无收敛，于是最后被多族联手赶回贫瘠的魔界。直到现在他们能想到的改变现状的方式也只有掠夺，这才是他们仍旧身陷困境的原因。”
越棠一愣，他之前只看到了恶魔族如今的遭遇，却没想过还有这些过去。
“世界给了恶魔族贫瘠的领地，也给了他们超越其他族群的先天条件，只是他们没有抓住机会罢了。”墨沉渊道。
越棠若有所思。
用因果论来解释这件事更为恰当，恶魔族过去种下的因，结出了如今的恶果。至于他们能不能改变魔界的境况，越棠想，命运拥有无数种可能性，改变的机会一直存在，但还要看恶魔们自己能不能抓住。
无情无欲的规则、命运或许是世间最公正的存在。不论是对于一个庞大的种族，还是一个渺小的凡人，它给出了高低不同的起点，也给了他们无数扭转命运的机会，最后将得到什么样的结局，都看他们自己的抉择。
而他之前会陷入纠结，是因为他抛却了各种先决条件和影响因素，试图仅从眼前来判别对与错。
摒除感情因素的影响，审视整个恶魔族，越棠仍旧认为他们的行为是错误的，战争与掠夺不是解决危机的正确方法。
“现在高兴点了？”墨沉渊含笑望着他。
越棠点头，笑眯眯的说：“精神百倍！”
墨沉渊有些无奈的摇摇头，随后像是想到了什么，说：“对了，你之前捡到的那块特殊晶石，现在打开了吗？”
越棠呆了几秒，尴尬摇头，“忘了。”
来到魔界后摆摊玩得不亦乐乎，早把这事给忘干净了。
他连忙把那块暗红色晶石掏出来塞给墨沉渊。
墨沉渊抽出一只手来接过，阖眸释放力量破解禁制。半晌，他慢慢拧起眉，神色有些怪异。
越棠紧张的看着，见他睁眼立马问道：“怎么样，没问题吧？”
墨沉渊看了他一会，把晶石递过来说：“禁制解开了，你自己看吧。”
这表现让越棠有些狐疑，但还是听话的照办，反正墨沉渊又不会害他，所以晶石本身肯定没有问题，不然不会再交到他手上。
意识毫无阻碍的探入晶石内，越棠感觉到了丰沛的能量，还有庞杂如海的信息从眼前掠过，感觉和之前被星球意识拉着窥探命运长河时有点像。
下一瞬，他的意识陡然一沉，像是被拉近了某个虚妄的空间。
脚下是洁白柔软看不到边际的云层，头顶是明亮澄澈如镜的蔚蓝天空。一抹璀璨的金色如游龙般从云层中钻过，拱起的长长身躯是一道粗壮的锁链，似真似幻，看不清虚实。
金色锁链腾起时，带动了缠绕在它身上的粗细不等的无数锁链，瞬间迸发出清越悠长的嗡鸣。越棠这才发觉，脚下的云层里无数锁链相互链接，竟然织成了一张庞大无比的网。
巨网和云层中偶尔掠过一丝金色的流光，飞得近了越棠才看清楚，那是一颗拳头大小的金色眼球，两侧有小巧的白色羽翼，瞳孔深处却是一枚不断转动的金色齿轮。
越棠惊讶的看着这些飞来飞去的神奇生物，或许不一定是生物，奇特的外形让人分辨不清这是活物还是机械产品，也有可能是别的特殊存在。
他看得入了神，差点追着一只金色眼球走进散开的云层，看到云层和金色锁链缝隙里露出来的一片虚无时，越棠才有点后怕的退开。
“你喜欢它们吗？”身后忽然传来一道温雅含笑的声音。
越棠猛然回头，看到一个俊美优雅的男人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男人金色的长发像是凝聚着阳光，蔚蓝的眼睛比海更深邃，目光温和包容，宽广博大，越棠莫名从中读到了世界浩瀚无垠的意味。
无论是外貌还是气质，眼前的男人都充满非人的特质。即便他看起来再和蔼可亲，本能也会让越棠感到危险，以及沉重到几乎窒息的压迫感。
而且他莫名觉得此人眼熟，苦思半晌才从已经被模糊的记忆里挖出些许残影。
“看样子你想起来了。”男人笑着走上前，看一眼绕着锁链飞舞的金色眼球，道：“再次见面，我是你的导师，埃德蒙特。”
越棠一愣，心底诸多疑惑还未问出口，就看到埃德蒙特回头，笑道：“当然，如果你以后想尊称我为你的父亲的话，我大概也是会认的。”
越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