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客栈时,入住的人并不是很多,马车稳稳当当停留在外,一群人等待马车内的两人。
A-01推了推蓝絮衣,轻声道:“到地方了,醒醒。”
蓝絮衣嘟囔了一声,困到眼睛都睁不开,窝在他怀里不动弹。
A-01抿了一下唇,打横抱起他小心翼翼往外走去,外面的人见到他们亲密无间,自觉低下了头。
王听寒拿了件斗笠,戴在蓝絮衣头上,“主子,房间已经开好了,在二楼靠边的位置,暖香阁。”
A-01点了点头,“去叫店小二做些吃的,然后煎一碗药来。”
王听寒点点头,忙不迭忙上忙下去了。
A-01抱着蓝絮衣,目不斜视往前走去。
“姬岁聿?”A-01怔忡一下,随即就是眉头一皱,“你拦在这里,想做些什么?”
姬岁聿穿着一身黑色劲衣,头发高束着,手上拿着一把剑,身上一股清冽的沉香味直往人鼻息拂来。
姬岁聿低微微低头,盯着他怀中的快要步入油尽灯枯的人,声音被他压得极地,带了点沙哑,“我知道神幽族的下落,我带你们去。”
“你……”
“我知道你是他。”姬岁聿打断他的话,让开身子让他上楼去,“你们大婚的时候,我去看了。”
说完这句话,他就跟在身后,沉默着一言未发。
A-01往楼上走,脚步稳当,“你为何要帮他?”
姬岁聿抬起头,打量了一眼他挺拔的背影,“没有为什么,就当是为了还他的恩情。”
脱去姬暮云的身份,他们之间就没了什么关联。他也没有什么立场,站在这个人身边了。
姬岁聿深呼吸了一口气,压住心中翻涌的情绪,“当年我收到消息的时候,我正在上京,所以没来得及去紫山。”
他那个时候正在准备暗杀一个朝廷官员,那人谨慎无比,他蹲守了许多日。
后来上京有人透露消息,他差点因为愣神的功夫,死在那里。
如果不是宋廷玉暗中出手救了他,他也没了。
想到宋廷玉,姬岁聿眉头就是一皱,微微摇了摇头,把那人的身影赶出脑海里。
姬岁聿帮他打开房门,三人一道走了进去。
A-01把人轻轻放在床上,拉过被褥把他包了起来,脱离之姬,蓝絮衣虚虚扣住他的手腕,“阿云。”
“我在。”A-01保持着动作没动,伸手拂开他脸上的发。
蓝絮衣虚弱的笑了笑,睁开眼朦胧看向他,嘴唇蠕动几下,只说了句饿了。
A-01动作微顿,安抚道:“再等会,吃的马上就来了。”
“阿云。”蓝絮衣握紧他的手,嗓音带着一丝害怕和无助,“阿云,别走,陪陪我。”
A-01轻轻嗯了一声,任由他抓着自己,转头看向姬岁聿,“神幽族,当真如同传言所说那般?”
姬岁坐在桌边,闻言点了下头,倒了杯走过去递给他。
A-01一手接过,只喝了一口润唇,就盯着杯盏出神。
姬岁聿从他手中拿过杯子,“我救过一个神幽族的人,她会帮我。”
姬岁聿苍白无力的安慰他,“你,你也别太难过,从这里去川州,还有一日的路程。”
“主子,吃的好了。”王听寒端着托盘进来,见到一身黑衣的姬岁聿,神色震惊了一下。
王听寒把煮好的粥放在A-01身侧,“主子,已经散了热。”
“你们先下去吧。”A-01挣脱开手来,端起粥搅拌了几下,往蓝絮衣嘴边喂。
蓝絮衣一直模糊着听着周围的动静,感受到唇边的温度,张嘴慢慢吃着。
蓝絮衣神色有些不太在当前,“原来眼睛看不见,是这样的局面。”
“阿云,你当初是如何做到,眼睛看不见也能行动如常的?”蓝絮衣握住他的手腕,眼眶有些红。
王听寒张了张嘴,转身走出了房间。
姬岁聿同样如此,只觉得心情无比的压抑。
以为能够长相厮守,却是天意弄人。
——
姬岁聿联系了当初救的那个神幽族,是个女人。
出现在几人面前的时候,仿佛早就知道了他们的来意,女人看向姬岁聿,再看向A-01怀中的人,微微颔首,“跟我来。”
眼前似有迷雾笼罩,等他们进了神幽族的部落,脑海中关于来时的路,压根没有一点印象。
王听寒压低了嗓音,“没想到,这神幽族果然不同凡响。”
女人耳朵灵敏,浅笑了一声,脸上的彩云熠熠生辉,“我们从不见外人,也不让外人进来。但我们也有恩报恩,有仇报仇。”
女人边走边说:“三年前公子救我一命,三年后我救了公子的人,这个恩情就两清了。”
姬岁聿接过话,“这是自然的,我们也不欲与神幽族有太多的牵扯。”
走过从来没开采过的道路,来到了一处世外桃源,王听寒张大了嘴巴,“我的乖乖,神幽族完全不属于外面的天地,这让人见之一眼,完全就不想归家了。”
炊烟寥寥,山雾腾升,春暖花开,精致的木屋阁楼紧挨在一起,神幽族的人穿着怪异,脸上皆画了各种各样的花汁彩云。
“阿姐。”跳脱的小男孩喊了一声,“东西都准备好了,这些都是救了阿姐的恩人吗?”
木屋里走出几个人来,朝A-01靠近,女人笑吟吟看向他,“公子,把这位公子交给我们吧,三日后,他的身体定当完好无损。”
A-01松了手,朝几人走去,把人小心翼翼地放进他们的怀抱中。
蓝絮衣朝他看来,拉住了他的手,“阿云……”
风轻柔的吹来,拂起耳边的鬓发,那把天生的杀人刀,神情充满了柔意。
A-01抬手捏了捏他的脸,把他的手拿开,轻声道:“我等你。”
A-01望着几人的背影,站在原地僵持不动。
姬岁聿和王听寒站在他的身后,眼眶有些湿润。
姬岁聿转移起了话题,“上京城中那边没关系吗?”
A-01嘴唇蠕动了几下,哑声道:“有季长卿他们在,没什么大事。”
A-01问起姬岁聿的事情来,“褚家……”
“她如今过得很好,我们没有缘分。”姬岁聿打断他的话,他看向木屋的方向,轻声说:“他是个很好的帝王,除了你的事情。”
“有冤情的都彻查了,有罪的人都被下了昭狱,褚家虽踩高捧低,但好在他们没做什么太多的过失,被革了职。”
“锦衣卫和西厂,他花了半年的时间,已经没有锦衣卫和西厂的存在了。”
姬岁聿偏头打量他锋利紧绷的侧脸,再次提道:“除了关乎你的事情,参与围攻阎罗殿的人,没有一个落到好下场。叶无名,陆冉卓陆家,七杀楼容家,少林寺,无意阁,天宿星……”
姬岁聿说出一个名字,A-01眼睫就轻颤了一下,心中不知是何滋味。
他们之间,到底还是蓝絮衣付出许多,令他心生一股愧疚之情。
倘若,当初反抗本源力量,他是不是会早一些醒来?蓝絮衣也不会痛苦、孤独的等待了那么久?
喉结轻滑,A-01吐出一口浊气,在旁边的梧桐树下坐了起来。
A-01抬头,望向高悬在半空的太阳,说道:“我只是……”
只是什么?
他是个死物,心中早就住了人,早就牵挂着人。可他说,身边不留变数出现,所以才会迟迟逃避蓝絮衣的情意。
可他一面拒绝,一面又和对方纠缠。
“那不是你的错。”姬岁聿靠在树上,偏头看向他,“所有人都说,你是一把天生的杀人刀,就是为了杀人而生,可你心中,也有你自己坚守的道义。”
“你从不伤害无辜的人,也会和人做交易,去救那些无辜的人。”姬岁聿移开目光,“因为你不会自己去做,所以需要有人引导你,你心中有一个明确的支柱,才会去做。”
交谈之间,天色渐渐暗沉了下来,黑暗掩盖住了世外桃源,陷入在跳跃的夜色里。
木房的房门,就没有打开过。
他们不好奇神幽族如何救人,他们只在意,蓝絮衣能不能活下来?
能不能,与他长相厮守?
有人给他们拿了吃的来,却无人动,耐心等待着结果。
第三日晨光吐白时,女人带着一身疲色,在众人期待的心境当中,从里往外拉开了木门。
“嘎吱”一声。
女人站在二楼的走廊上,看向院子里的三人,“已经无碍了。”
女人看向A-01,冲他友好一笑,“你可以去见他,神幽族向来一夫一妻,我们衷心祝福你们。白头偕老,百年好合。”
A-01朝女人微微鞠躬,抬起步子往二楼走去。
恬静的睡颜映入眼帘,A-01握紧放在床间的手,叫了他一声,“蓝絮衣。”
蓝絮衣笑吟吟睁开眼睛,手上用力把他拉上了床,翻了个身目光灼灼盯着他。
“阿云,我也在呢。”蓝絮衣低头,吻上干裂的唇瓣,无奈又心疼,“怎么不好好照顾自己?我病了,如今你也病了。”
身下的人眨了眨眼睛,等眩晕感散去后,才叹息一声回抱了他,冷然道:“我没病。”
“是是是,你没病,如今双眼青黑,身上温度冰凉,嘴唇干裂,你没病,是我看错了。”额头相抵,两道视线看向对方。
“阿云,我能陪你到老了。”
“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