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影想到郑上阳说的那句话。
颜狗是没有未来的。
迟影不得不承认郑上阳的形容很客观。在这种匪夷所思的状态下,他的关注点不争气地落在男人的颜值上,其次是声音。
男人的声音和本人形象一致,磁性低沉,是郑上阳有一阵特别迷恋的男低音。
关键不是刻意压嗓子的声线,特别自然的好听,像故意往他心脏戳似的,酥酥麻麻。
这种声音的尺度很难拿捏,用力过猛显得油腻,火候不够又略显做作。前段时间迟影被迫听了一堆“低音炮”,害他做了一晚噩梦,睡醒果断把老友拉进了黑名单。
男人的声音长相无疑戳中了他的审美,某颜狗盯着那张帅脸沉默两秒,不争气的问:“……什么意思,陪聊?”
“嗯。”男人反问:“行么?”
男人应的坦坦荡荡,欲望赤裸裸的摆在眼前,似乎没任何问题。
迟影皱起了眉。
他没那么天真,不觉得一分钟一千的高昂价格,提的是单纯陪聊。
这种情况他在春水遇见无数次,有比男人更隐晦的,也有更裸露的。无一例外,全被迟影开玩笑的语气回拒。
虽然这么说令人可笑,但迟影确实是gay吧里的第二种人。
这点和他父亲不谋而合,对感情有着莫名其妙的固执,或者说纯情——他不谈没有感情基础的爱情,更不可能随意接受别人的“邀约”。
在他眼里是不负责任的。
这些他身边的朋友都知道,平日里郑上阳开玩笑归开玩笑,从来没把乱七八糟的人往他身边带。
不过。
迟影思绪断了一下,脑子里猛地蹦出了一些画面。
虽然他的感情观很纯情,却不是毫无经验的小白。他因为某些意外,有过一次一夜/情。
对象是郑上阳口中那位受尽临辱的可怜少年。
想到这,迟影心中产生难以言喻的情绪。
只因当时的他……是下面的。
被郑上阳知道恐怕会笑他一天一夜。
不,起码三天三夜。
意外之所以被称为意外,显然不符合迟影平日里的作风和感情观。迟影强迫自己从那段记忆抽出来,朝对面温和笑了下,“抱歉,我不做这种生意。”
“加钱可以么?”男人用好听的低声问道。
迟影侧头,对视男人的双眼,开玩笑道:“你觉得可以么?”
答案不言而喻。
成年人的拒绝全在玩笑之间,迟影相信对方听懂了自己的话,因为男人把厚厚一摞钞票放回了兜里。
迟影暗暗可惜,倒不是为了钱,他还没差钱到那个地步。主要是对视时,他发现对方眼睛也怪好看的。
你太没出息了迟影。
迟影痛骂自己,然后忍不住想,他很少见到有人的眼睛那么好看。
漆黑一片,锐利又含情,像夜晚的平静湖泊,看似平静实则藏着漩涡,看一眼整个人就会吸进去。
当然,看两眼得了,再戳审美点也三观不合。
迟影转身迈进商场,头顶的热风裹在身上,冻僵的手和脚总算有了知觉。
商场里的人不多,迟影随手拿了个购物车,余光看见男人还站在原地。眉头紧皱,似乎是思索什么国家大事。
但跟自己有什么关系呢。
迟影刚想收回视线,只见男人抵了抵眉心,似乎想通什么人生大事,然后大步朝他赶过来。
“我不是那个意思。”
迟影没来得及躲开,男人已经跑到身边。
迟影没明白,“嗯?”
“我不是花钱请你……”男人吞下那两个字,说,“我想请你陪我聊天,正经的聊天。在这里就可以,价格你提。”
迟影:“……”
男人:“可以么?”
“……”迟影忍不住重复,“正经的聊天?”
男人点头。不知是跑的还是急的,额前竟泌出了汗,目光专注且认真,墨黑色眼睛盯着迟影,证明自己说的有多真诚。
而迟影,人生第一次感受到乌龙的羞耻。
正经的聊天?
不是他自恋,这种出大价钱找人陪聊的,除了那方面他想不到别的。
他没想到真有人花大价钱,就为了普通的陪聊。没想到真有人能壕无人性。
迟影嘴巴欲开又合,欲合又开,再次体会到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感受。
到最后直接笑了,“行,是我思想龌龊了,聊什么?先自我介绍?”
“没有,是我没说清楚。”
这个乌龙确实好笑,都怪“陪聊”二字含义太广,很容易联想到那方面。男人脸上也带了点笑,说:“我叫寇已。”
他说寇已二字时声调很低,搭配那双含情双眸简直是绝杀。
迟影感受到短暂的失神,失神过后,又觉得这两个字他好像在哪里听过,格外的耳熟。
迟影礼尚往来道:“我叫迟影。”
陪聊这种事迟影没干过,迟影不差钱,要不是心里对这位有点想法,不可能答应对方的请求。
但既然答应了,迟影便担任起陪聊的责任,开口道:“我刚从外地回来,只买了身上这件羽绒服,得去买点装备,建议么?”
寇已摇头,主动接过他手上的购物车。
“……”察觉男人的动作,迟影心里轻微的动了一下。
大概从旁人的角度看,会认为他们是春节购物的兄弟或同性恋人,而不是第一次见的陌生人。
这种误会迟影不会觉得厌恶,相反,他有点享受这种感觉。
自欺欺人的认为自己不是孤寡老人,在冰雪覆盖的冰市心有所依。购置日用品回的不是那间积满灰尘的空房子,而是煮着火锅,满屋喧嚣的温柔乡。
迟影第一次察觉他原来这么怕孤单。
行了打住,再矫情就对不起自己这个岁数了。
随意聊了两句,迟影知晓了一些基本信息。
寇已比自己大两岁,和自己一样是从南城返乡。怪不得他身上那件衣服比自己还薄,原来是没来得及购置衣物。
“你也没来得及买?”知道寇已也是从南城回来,迟影多了些亲近感,“那正好一起去。”
对方温和的同意。
走到服装区,迟影偏头问:“已哥,你是做什么生意的?”
这点他刚刚就想问了,壕无人性一掷千金的人可不多。
寇已简单说:“我没文化,自己做了一点小买卖。”
这种含糊的答案适合所有场景,迟影点头,懂了。
既然对方不想说,没必要刨根问底。
“我是做珠宝生意的。”迟影见寇已视线一直在自己身上,多说两句,“如果你以后需要,我可以帮你设计。”
“珠宝设计?”
“嗯,常见的就是项链戒指。”迟影朝他笑了笑,真切实意道,“等你结婚,婚戒我可以帮忙,不收钱。”
寇已:“……”
搭在身侧的手指动了动,寇已没第一时间接话,而是看向朝他笑的迟影。
迟影笑起来很好看,岁月在他脸上体现的并不明显。十年过去,仍然意气风发,带着十足的少年感。
但硬要说,又比当年多了些随和与自然,让人更加移不开眼。
太美好了。
寇已掩下晦暗的眼睛,没和迟影对视。
不像自己,十年之间变得判若两人。当年的一切都随风飘游,一点踪迹都不再有。
迟影认不出自己,寇已没有失望,只有庆幸。庆幸周围没有旁人的侮辱与咒骂,自己还是个完整的人。
我回来了。
当年那个没留下任何好印象的人,如今用这种拙劣而自私的方式,恬不知耻地再次靠近你。
寇已盯着他,描摹他好看的眉眼和微微上挑的唇,心想的是“绝对不会纠缠太久”,心脏却止不住的发酸。
他不想看到迟影笑着说“帮你设计婚戒”,这种轻描淡写的态度比任何打击都要强烈。仿佛自己是随风而去的枯叶,在迟影眼中可有可无。
寇已盯着他,心脏沉重的喘不过气,开口时又变得自如。
原本要说的“嗯”打了个转,最终变成了一句:“不用,我不结婚。”
迟影不设防的问“为什么”。
寇已看着他,喉结滚动,“我喜欢男人,结不了婚。”
话落,寇已无比厌恶此时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