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小琴叫秦一跑路。
秦一就真的收拾东西跑路了。
还一下子跑得老远,直接远离市里,租在了市郊外的一个老城区里。
交通有点不便利。
一条大马路,只有公交和下午会来两趟,没有地铁也没有共享单车,叫出租车都偏僻得没什么人接。
但是空气好啊。
也没有市里的喧闹和混乱。
老城区里连着许多古旧的老巷子,石板青苔,屋檐风铃,到了下雨的时候,雨珠就滴滴答答地从屋檐落下,十分静谧宜人。
巷子旁边还有许多小商贩。
有老头老太太拿着自家种的水果蔬菜出来叫卖,也不怎么招揽顾客,就揣着手跟其他小摊聊。
聊家里的小孙子小孙女多调皮,聊家里的儿子女儿都多大了还不结婚,又聊地里的庄稼和这几天的天气。
邻里关系也好。
最大的矛盾就是称少了几毛钱,或者孩子不小心砸了谁家的窗户,今天骂一架,明天又一起接小孩子上下学。
秦一很喜欢这边的生活。
节奏慢。
有市井气。
也不怎么爱记仇。
——但霍老板不太满意。
放着交通便利四通八达的大别墅不住,跑到这种荒郊野外,还自己出门挑菜买菜,拖鞋上都沾了泥巴。
而被他养着的时候,食材是最好最贵的,每周都有人送上门,饭菜也是陈姨按着他的心意做好的。
出门都是布拉迪,由叶司机专门接送的,在颐园公寓出电梯都不用走什么路,直接出门就是家门口。
说句不好听的,感觉就像是凤凰落到了山鸡窝里。
——为了躲他居然跑来了这种破地方。
霍老板气得牙根都痒了。
一字一顿地叫,
“秦、一。”
秦一听到声音下意识应了一声“霍老板”,然后身体就僵住了。
大事不妙。
他就跑了一天,霍老板就找到他了。
能来到这里,看到他,肯定也知道他住哪里了,现在跑也没用了。
咽了咽口水。
秦一讪讪地回头,果不其然看到了阴沉着脸的霍老板,一双漆黑的眼瞳晦暗狠戾,好像要把他生吞活剥。
盯得他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讷讷地说,“霍老板,您怎么在这里?”
霍老板没解释。
只是沉着脸,盯着他吐出两个字,“过来。”
一贯的命令式语气。
秦一差点就下意识过去了。
一步没往前抬起来,就向后退了两步,摇头说,“我要回家做饭了,霍老板,你有什么事就在这里说吧。”
不听话了。
不叫您了。
叫他过来还敢往后退。
霍老板瞬间气上天灵盖,最后还是克制住火气,对秦一缓声道,“现在跟我回去,我就不追究你偷跑的事,合约也可以继续,我给你工薪翻倍。”
秦一还是摇头。
霍老板气场全沉了下来,“我再说一次,跟我回去。”
“对不起,霍老板。”
秦一摇头说,鼓着勇气看霍老板的眼睛,“我不想跟你回去了,合约我也不签了,你找其他人吧。”
不跟他走就算了。
还叫他找其他人。
当他霍成柯是什么人都要的吗?
霍老板差点气笑了,眉头拧成结,阴沉沉地看着他,
“秦一,你在跟我闹脾气?”
“我没有闹脾气。”
“为什么不跟我回去?”
因为妈妈说不可以跟您回去。
秦一心想,但嘴上当然不能这么说,用许小琴给的借口搪塞道,
“因为我喜欢在这里。”
霍老板不信。
秦一身上穿着宽大的T恤和运动裤,沾了泥水的拖鞋,塑料袋里一把青菜,全身上下加起来不到一千块。
——其实就一百出头,只是霍老板没想到秦一还有几十块的衣服。
路边的小摊上水果蔬菜也没洗干净,带着泥水,显然是直接从地里拔的,随便涮两涮就放在篮子里了。
篮子是自己手编的藤条的。
石板路是不知道几十年上百年的,巷子两边的房子也都很古老,屋顶上的瓦新旧程度不一样,还有掉漆的窗户。
有好事的女人和男人从窗户探出头来,张望地瞧着他和秦一,好像还在嘀咕什么。
真不知道哪里好。
霍老板眉头拧成了结,没纠结他跑路的原因,而是问,
“你想住多久?”
“不知道。”
秦一真不知道。
许小琴只叫他跑远一点,住得偏僻一点,最好小车进不去的那种,但是没告诉他要住多久,只是说看情况。
霍老板听了这个答案并不满意。
但没说,只是接过秦一手里廉价的塑料袋,不容置喙道,
“我送你回去。”
秦一没拒绝。
不过,“我还没买完菜。”
霍老板脚步一顿,看向他,“还买什么?”
“买点虾。”
“这里有超市?”
不怪霍老板问,这条街这么小,连大一点的店铺都没有,一看就不像会有大超市的样子。
“没有。”
秦一自然地摇头,边走边说,“我要去菜市场买。”
—
但霍老板显然从来没来过菜市场。
不知道这里的泥水有多脏,沾过多少个人的鞋底,掉过多少种菜叶。
也不知道这里的气味有多大,鸡鸭鸽子的禽味粪便味,海鲜鱼腥味,蔬菜的土腥味还有汗味都混杂在一起。
连气味刺鼻一点都香水霍老板都嫌弃,更别说进菜市场。
光是站在外面,远远地看到,霍老板的洁癖就发作了,全身每一个细胞都在抵触。
但秦一泰然自若地进去了。
霍老板顿了顿。
最后也违背内心进去了。
——就是眉头紧得能夹死蚊子。
昂贵的皮鞋也踏进了泥水,跟几块钱的拖鞋踩在同一条路上,矜贵板正的定制西装与周遭格格不入。
好像宝石掉进了黄土地。
闪出来的光吸引着所有人的目光。
菜市场摊上的大爷大妈是很热情很健谈的,瞧见霍老板西装革履,一身气派的,八卦雷达就滴滴滴地响起来。
“哎,小伙子,你是干嘛的啊?”
卖鱼的黄大妈一边给客人刮鳞,一边抬头笑着问,“咋陪老婆来买菜也不换一套,待会儿给弄脏了就难洗喽。”
秦一正在挑虾,听到耳根都发热了。
连忙解释道,“黄姨,他不是我对象,是我……前老板,刚好路过的。”
前老板?
有滚在一张床上老板?
霍老板拧眉睨他。
见他在挑一种小虾,问,“为什么不要旁边的大的?”
“大的对虾贵,中等的要便宜一点。”秦一说,“我煮粥不用很大的虾,中等的就够了。”
黄大妈抬头看了一眼,笑着说,“其实大虾煮粥更好吃,进的最好的灵城海对虾,又鲜又甜,今早才到。”
“而且也没贵多少,大的40,中的25,要是嫌大就切一切嘛,给老婆吃的不就得好一点,是吧?”
“他不是我对象。”
秦一耳根已经红了。
黄大妈在这里卖了多少年的鱼了,什么客人会买贵的,什么客人只买最便宜的,什么客人喜欢听什么话,心里门清。
闻言就笑了笑,略过秦一问霍老板,“给你们装一点?姨给你们挑的绝对又大又好。”
“装两斤。”
其实霍老板想说他叫人运更好的过来,但想想秦一现在对他的态度,肯定不会要,就勉为其难地买这个吧。
才40一斤。
还挺鲜活的,活蹦乱跳的。
但秦一没同意。
“煮粥哪里要得了两斤,”秦一说,“姨你给我称半斤就好。”
黄大妈见霍老板不说话了,知道是秦一做主,就爽快地应了,“好嘞,姨给你把水扯掉啊。”
霍老板头一次知道称水产还要扯水。
那点水对他来说,也多花不了多少钱,毕竟一斤才40。
但秦一已经习以为常了,见黄大妈称虾,还拿了两根葱,“姨,这个就送我吧。”
“哎好,”黄大妈还问,“家里有姜不,没有姨再送你一颗。”
“不用,昨天刚买了姜。”
“姨,你再给我称两块钱的豆腐和两个番茄,要酸一点的。”
霍老板从没见过这样的场面。
买20块的虾还要搭两根葱,不到30块的鱼,商贩还给去鱼鳞切片送姜,还有两块钱的豆腐和三块钱的番茄。
秦一买的全部的菜还没超过30。
他还听到远一点的地方,有人买了五块钱的瘦肉,让老板绞成肉馅,有人白萝卜只买半个,有人十块钱买完了今天一天的菜。
而霍老板的一条领带,可能就是他们半个月的收入。
在经济快速发展,霓虹斑斓,已经能被称为国际大城市的灵城市,依然还有这种落后破旧的地方。
他们是被时代落下的一批人。
是在时间长河里不明显不出挑,但鲜活热情,而有独特存在意义的人。
他们是大城市的市井气。
是连接土地的人。
—
秦一知道霍老板的洁癖。
装了虾的袋子没想让霍老板提,但被霍老板先接过去了。
霍老板付了款。
25.3。
这应该是霍老板这辈子付的最小的一笔。
跟秦一绕过弯弯曲曲的小巷,穿过带着青苔的石板路,进了一栋有些年代感的小楼。
电梯到达三楼。
秦一住在305,但站在门口拿过了霍老板手里的菜,说,“谢谢你帮我拿回来,待会儿我把钱转给你。”
说完看着霍老板,没有请他进家门的意思,还想等他走了再开门。
霍老板眉头又拧紧。
“秦一,你是要跟我一刀两断?”
作者有话说:
最近很忙,应该只有更新时上来,连更的话,等我做完思维导图x3,pptx2,见习报告x4,实验报告x4,课堂笔记抄录,观后感等,我还有时间的话……
周末和周一在实验室,周二和周五白天晚上都在上课,有事私信我应该会看到,就是回复可能很迟很迟,然后变成轮回……
祈祷我最近不用再去见习,也没有要做ppt和录课的新课,一天做三个ppt的日子我真是受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