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再次回到分界线模糊的关系, 好像与之前有所不同。
朦胧的晨雾渐渐稀薄,早起的人慢悠悠骑着自行车零散路过,街边店铺陆续拉开卷帘, 蒸笼早点齐齐上摊, 碳水食物的香气飘入深巷。
他昨晚说:姜怡妃,明天一起吃早餐。
从早餐开始的踏青,耐人寻味。
约你吃宵夜的人,可能心思叵测。但愿意约你吃早餐的人,或许是他喜欢你的开始。
清晨六点半站在胡同口的槐树下, 姜怡妃忽然想起了这句话,困意散去不少。
浅白微绿的槐花点缀着老胡同的人烟春色, 她的目光投向拐进来的卡宴上。
老街路窄, 通体漆黑的SUV衬得尤为庞大。
路人纷纷瞥去看一眼, 几百万的车还是有人会嘴碎, 户外小桌边饮早酒的大爷侃道:“哟,大早来了位京爷。”
这话宋聿诚下车时听到了,没怎么在意。
他垂下视线,盯着姜怡妃身上的单薄卫衣, 稍抬抬手就会露出一截腰和肚脐的款式。
宋聿诚皱了皱眉:“我不是让你穿件外套吗?”
姜怡妃把墨镜推到头上, 不听劝:“你管我。”
然后捏着他冲锋衣的袖管往行人道上拽,娇气地说,“饿死了快点儿。”
清晨最温和的光透过槐树枝叶落在她白皙的脸庞,秀眉弯弯, 瞳孔晶明, 嘴角微微扬起, 看起来心情很好。
迎面骑来辆老式自行车,拨着脆铃铛, 老大爷在把手上挂了一袋白花花的馒头,掌控不平衡车体,左右摇摇晃晃的,摇摇欲翻。
宋聿诚顺势搂住她的肩膀侧身往围墙边靠,让开路。
黛瓦粉墙,他们肩并肩,略依偎的姿势。
只有姜怡妃知道,他拥上来的那一刻,自己下意识侧弯腰,躲开些距离。
和脱衣服他的熟,穿上衣服反而有点不适应。
嗅着一股仅属于他的木质香,清冽味道伴随着体温,一点点蔓延过来。
宋聿诚扭头与她对视,语气稀疏平常:“想吃什么?”
他自然地放开她,抬腕看了眼表:“我们只有半小时。”
姜怡妃抿了抿嘴,瞥向背后一整条早餐街。
眨眼间,买早点的人多起来了,声音有点儿嘈杂。
经济独立后,她习惯在酒店或者点外卖解决一日三餐,也有些年头没在胡同老街里,悠哉悠哉地吃东西了。
上一次在这儿吃早饭应该还在念高三,柏油道斜斜地延伸一百多米,物是人非,突然感到迷惘。
她呼出口气:“你选,我有选择困难症。”
粗粗扫眼,宋聿诚指着一家店面:“就这家吧。”
姜怡妃循着方向看去,看到红底招牌愣了愣。
步子踌躇半秒,快步跟上男人一起过马路。
她问:“你喜欢吃绉纱小馄饨?”
宋聿诚实诚地说:“这家店看着比较整洁。”
塑料帘外的墙上挂着牌子,卫生等级:A,笑脸。
得到答案并不意外,姜怡妃哭笑不得地想,果然,他们两个说了一样的话。
走进店里,宋聿诚点了两碗馄饨,付完钱去找姜怡妃占的位子,视线先行一步投向角落的长方桌。
发黄的电风扇下,她背对着他坐着,肩膀微塌,臂弯摆在桌上,说不出的萎蔫,像来上早课的学生。
他扭头又让老板娘倒两杯水。
在姜怡妃对面落座,他随口问:“你吃过吗?”
宋聿诚腿长,坐在普通的小圆凳上显得四周变得狭隘,黑色冲锋衣挺拔冷酷,与店里的氛围格格不入。
他问问题的时候还晃了晃桌下的膝盖,轻轻碰了碰她的腿。
“上高中的时候来过几次。”姜怡妃回过神。
她面色冷淡,直起腰,伸手去拿筷盒里的小瓷勺。
绉纱馄饨皮薄馅少,烫一会儿就好了,老板把馄饨端上来:“两碗馄饨,吹着吃,当心烫嘴。”
他放好两只碗,刚要离开,像是发现了什么,忽然侧头盯着她,两只眼睛写满惊喜:“丫头是不是好几年没来了?”
心里一瞬紧张,姜怡妃缓慢笑了笑:“我之前几年出去上学了。”
老板娘上来送水,挨着丈夫,手抹了抹围裙,眼神迟疑了一下,手指突然在她和宋聿诚之间划动,眉开眼笑地应和:“对对,我也眼熟你们两个,刚才不敢问,这么多年了,已经结婚了吧。”
“......”
老板娘认错了宋聿诚。
姜怡妃慌忙瞟了眼对面的男人。
他拨调羹的手顿住,眼皮缓缓掀起。
大脑预判他要盯她,她迅速别开目光,与老板娘挤了挤眉毛:“阿姨,我没结婚。”
谁知老板娘没看懂她的暗示,自顾自开起了回忆模式,露出姨母笑:“我记得我记得,那会儿你男朋友说要等你再大一点才能扯证,你羞得把半碗馄饨撒校服上啦!”
——“叔叔阿姨!要八碗馄饨打包带走!”
“来了!你们慢用哈。”
话音刚落,来了七八个初中生,夫妻俩火急火燎地赶出去给孩子们做馄饨。
姜怡妃呼之欲出的字眼卡在牙缝里,浑身像被撒了碗面汤,又热又黏。
空气陷入尴尬。
姜怡妃偷偷往前面看了眼。
宋聿诚慢条斯理地用餐,旁若无人,遵守着食不言的传统美德。
心里松了口气,幸好他在这方面比较绅士,什么该问什么该听,他把控得很好,不会让她不自在。
装作没听见是宋聿诚的一大优点。
如此安慰了下自己,姜怡妃恢复镇静,动手开始解决碗里的小馄饨。
清澈的汤里,一只只馄饨像一朵朵小花,是面点界的艺术品。
宋聿诚几口就把馄饨吃完了,撑着下巴,低眸静静地望着姜怡妃。
她慢嚼细咽,吃一口,另一只手在手机上滑来滑去回消息。
宋聿诚一直没有等到她主动解释刚才的乌龙事件。
看着她慢吞吞的动作,他瞥了眼腕表,快七点了,明着催怕惹人生气,便淡道:“姜总原来会早恋。”
“......咳咳”一小块馄饨皮差点呛死姜怡妃,她双手端起碗,埋头大喝汤。
放下时,碗见底,留下点儿葱花。
宋聿诚递来纸巾。
“我先声明,”姜怡妃接过来手里攥着,想着词儿,说,“我家四合院就在后面胡同里,真不是带你来圣地重游的,我没这种奇怪的趣味。”
他和她前男友只是有些气质相近,长得可不一样。
但姜怡妃不会把这话说出来。
调羹戳着碗底,垂头嘀咕一句,“你自己选的店,自找的。”
“我说什么了吗?”宋聿诚不由觉得她这幅急眼地模样有点新鲜,挑眉,“你心虚?怕我当回事儿?”
“我......”姜怡妃用来还嘴的脑子顿了顿。
她确实有点怕他心里不舒服,万一他真喜欢她呢。
宋聿诚打断了她,拿过她手上的勺子,似笑非笑地说:“普通人不会名留青史,有时候我们还不如一只几百年前的勺子,你做古董行业的应该最清楚这点。”
“所以,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吧,又何必在意。”
姜怡妃睫毛扇动,看着瓷勺落在他的碗里,仿佛也往她心里扔了块会发亮的玉石,缓缓沉下去,深潭底泛起渺小的光。
云淡风轻的话语让她内里产生了微弱振动。
回到车上,宋聿诚打开副驾驶的门:“脚下纸袋里有件我的外套,你套上吧,等会儿在山上别冻着。”
姜怡妃坐进去从白色纸袋里掏出一件夹克,暂且先盖在肚子上。
车内吹起阵凉风,宋聿诚跨入驾驶坐,脱了外套:“穿这件也行,抗风,你自己挑。”
手上多了两件衣服,中控里放着欢迎加入裙幺二五要死要死幺儿看跟多滋源两瓶运动饮料,后视镜照出后座上的小医疗箱,姜怡妃偏头狐疑地问:“你是不是家里有个妹妹?”
宋聿诚难以察觉地顿歇,垂头按下引擎按钮:“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姜怡妃抬眼看他,笑说:“听说很会照顾女孩儿的男生家里一般都有个妹妹。”
“没有。”宋聿诚握着方向盘,眸光平淡。
已经没有了。
黑色卡宴驶出市井小巷,槐树成列向后倒退,拐向通往郊外的路。
停车位边上,早酒摊的大爷喝红了脸,不知喝到了第几杯,汽车尾气又喷了他一脸。
皱着眉头,眯眼细看车标车牌,拍腿:“嘿,大早又来了位沪爷。”
----
车子穿过整个燕都,直奔偏远地区的小镇。
右边是山壁,左边护栏外是悬崖。
“地理寻宝......”姜怡妃扭头看宋聿诚,不确定地说,“Geocaching吗?”
一款GPS藏宝和寻宝的app,将徒步旅行和冒险引入真实户外活动。
宋聿诚点点头,余光见她正用不可思议的目光看他:“你不想玩?”
“我只是没想到你的娱乐方式会是它。”姜怡妃咧开嘴,手臂搁在把手平台上,半调侃,“你不应该是早上五点钟起床,先来泡好茶,提神醒脑,然后拎着鸟笼去公园溜达,陪大爷们下下棋之类的。”
宋聿诚微敛着眼皮睨来:“我随时可以把你扔下去。”
“那我就去上别人的车。”姜怡妃的手摸到车门开关,眯眯笑着。
紧接着车内“咔嚓”一声,宋聿诚把车窗全部锁死。
他嘴角斜着弧度,扭头看了她一眼,带着一股秩序主导者的从容与优越。
路上,下了片刻毛毛雨,到达山脚时,雨已经停了。
天空被厚厚的云层遮挡,太阳的光芒被柔和的云雾吸收,光线变得柔和而均匀。山脚的景色笼罩在一层淡淡的灰中,静谧幽美。
春天的植被郁郁葱葱,树叶在微风中轻轻摇曳。雨后的大地散发着清新的气息,空气中弥漫着泥土和湿润的花香。
他们的每一步都踏在湿漉漉的小径上,发出清脆的脚步声。
这里是苏香山,因为没有修观光小道,步履艰难,成了十分小众的景点。
根据线索指引,藏宝人将坐标信息隐蔽在了山上的寺庙里,他们得上去把它找出来。
姜怡妃第一次玩这样的户外游戏,更多的是新奇。
一路踩着泥,爬到陡处时,宋聿诚通常会先上去,然后伸手拉她一把。
每攻克一条险道,她往后看,会很有成就感。
她觉得自己说不定有丢丢爱冒险的性格。
上山花了两个小时,红墙寺庙外闻到香火的气息。
回头俯瞰,高处白雾成云,绿植像被灰纱蒙住,变成了墨色,与雾霭交织渲染,成为了姜怡妃最喜欢的山水墨画。
“估个价吧,姜总。”宋聿诚懂她,手里挽着她的外套。
姜怡妃盈盈地说:“无价。”
仅属于两个人的风景。
姜怡妃不信佛,进了寺庙以参观为主,苏香寺虽小,但有六百年的历史,大理石碑上的书法篆刻,石佛雕像,木案上的香炉等等都是保存完好的老古董,有人说,最大的收藏机构是寺庙,最大的收藏家就是僧人。
走到净瓶观音塑像前,视线被贡品之间的瓷香炉吸引了去。
粗看样式是明代青瓷,有可能出自龙泉窑,有大面积损坏,用漆缮手艺做了修复。
令她惊艳的便在这,巧妙的手法,优雅的设计,金色纹路像树木根系,从炉底生长,仿佛被赋予新的生命。
“在看什么?”宋聿诚拜完佛过来找她,身上萦绕着一股儒雅檀香。
姜怡妃指了指香炉:“我觉得修复这只炉的人,很有想法。”
宋聿诚垂眼,默默将掌心的签纸放进外套口袋里,淡道:“普通的漆缮工艺。”
“不啊,”姜怡妃摇头,“都说修复古陶瓷的最高追求是‘天衣无缝’,还原本来的风貌。但有时候我会觉得这样抹去了物件当下的经历,有点无趣。比如说这香炉,我不仅看到了它在这儿见证过寺庙的历史,还知道有一位修复师曾经修复过它,技艺高超,化残缺为美,让它比原本的样子更漂亮,突然感觉它达到了一个新境界。”
“我想那位修复师一定很有人情味儿。”
她讲这番话的时候,眸子灵动发亮,运动过后气色白里透红,笑容嫣然。
宋聿诚脑海里浮现她在拍卖桌上的模样,也是这般精神焕发,自信大方。
犹豫一番,他清清嗓,音色稍有起伏:“你知道这是谁修的吗?”
姜怡妃愣愣地眨了眨眼,意识到自己在本尊面前议论。
粉色的嘴唇翕张了一下,有些羞涩,再说的话就显得有些恭维了,“不愧是宋老师,手拿把攥的。”
“几年前的事儿了,没你解读的那么神奇。”宋聿诚轻笑,不戳穿她的窘迫,说该去找东西了。
离开观音堂,姜怡妃再回眸看了眼青瓷香炉上的图案。
树根向左膨胀。
心理学上说这样画的人可能有压抑感。
姜怡妃感慨着幸好刚才没把后半句话说出来,目光落在殿外。
男人硬挺的背影走进灰蒙蒙的阴天。
下山时,遇细雨,不大,但泥土湿滑,有安全风险。
他们钻进小山洞避雨。
水滴淅淅沥沥滑下来,像透明的珠帘,外面正在进行一场大自然的洗礼。
冲锋衣防水,宋聿诚脱下来盖在她的头上。
他只剩一件白色短袖,抓着领子透风,衣摆沾了水,贴在腹部,隐隐勾勒出最下面的两块腹肌轮廓,小腹平坦,紧致结实。
宋聿诚眼睛懒散地侧来,对上她偷看的视线。
四目静静互相审视。
姜怡妃没闪,躲开只会表现出胆虚。
雨声渐大。
“第一晚你在上面没磨够?”山洞里,男人低沉吟味的声音晃荡开来。
姜怡妃瞠了瞠眼,热气仿佛从脚底爬上来,烘烤着神经。
她下意识并腿,望着外面的景色,不想让他太得意。
“我突然发现,爬山是一项不错的运动,爬完也挺高兴的。”姜怡妃鼻音轻哼,“也不一定要去麻烦你。”
宋聿诚凝睇她的侧颜,袖管宽大的两条手臂抱在胸前,稍稍昂着下巴,看似清冷实则傲娇。
听到身侧的男人搓着手臂,忽哑声说:“有点冷。”
山上的温度降得快,一下雨更凉了。
姜怡妃闻言,神情略着急,怕他冻着,马上拉开拉链转过去:“你穿上......唔。”
娇媚的音调消失,掉进他的陷阱。
一个漫长的吻,由浅到重,混在雨声中,直到她喘不过气,像对方才那话的抗-议。
鼻尖青草泥土的混合芳香全然被他替代,霸道肆意的白兰地木质香卷土重来,渲染她整个大脑。
“你再好好对比。”宋聿诚收住嘴,亲昵温存地问她,“哪个快乐多点。”
手钻进外套里,温热的手一把扶住她柔弱的腰肢,带进怀里。
姜怡妃不自觉勾住他的脖颈,瞳孔如水帘,照得眸底朦胧:“佛祖脚下你敢造次?”
宋聿诚笑了声,意味深长地望着妩媚粉唇:“我努力佛了十年,前功尽弃。”
“那是你定力不足,宋老师。”姜怡妃用几根弯曲的指背,拂过他的耳垂和下颌线,如同勾绘着心爱人的画像,一笔一画夹杂着感情,语调暧昧不堪,“我再训练训练你?”
说完,他的脸倾下来,姜怡妃嘴角带笑,故意偏头仰腰躲开,手无意识地往地上撑。
他的吻落在细腻的脖颈,沿着动脉,嘴唇缠磨着向上。
就在这时,姜怡妃在背后的小草堆里抓住了又硬又凉的东西。
掌心被尖锐的东西扎了一下,触电似的,她惊叫一声,蹿进宋聿诚怀里。
“虫子!我被咬了!”
宋聿诚抓住她的手腕查看,皱眉。
白皙柔软的掌心很干净,也就指尖蹭了点土。
得到一个戏谑的眼神,她意识到自己小题大做,姜怡妃收回手,转身调整坐姿,朝着杂草堆,伸腿,小心地踢了下。
踢出只带锁的木盒。
宋聿诚看着眼熟,掏出手机对应了藏宝游戏的照片,眉眼上挑,拍拍姜怡妃的头顶:“今天早上应该带你去买张彩票。”
若按要求,他们需要在山上多绕几个点才能找到宝箱,这次算是意外。
姜怡妃迫不及待地把在庙里字画中推出的密码输进去。
“咔嚓”声,锁开了,里面放着许多纪念品。
姜怡妃扭头:“你要哪一个?”
他们不约而同地相视一笑。
山洞顶上漏了水珠掉在她头发鬓角,她眯了眯眼,抬眸望着他,发丝潮湿,柳眉皓齿。
清水出芙蓉,像古诗中被吟诵千年的美人。
宋聿诚帮她擦去鬓角的水,托住她半张脸,柔情在俊逸的眉间漫开:“这个。”
山涧水花如丝线般溅进她的眼睛,姜怡妃下意识闭眼。
伸出舌尖与他交缠,伴随着雨滴的节奏。
今日温情带着清凉的雨。
如梦似幻,不知心跳真假,但都不重要了。
离开时,姜怡妃偷偷将飞燕草发圈放进了宝箱,把它永远埋藏在深山里。
此刻,她无比清醒。
----
下山,在车上各自换好干净的衣服,他们去附近镇上吃饭逛街。
由于阴雨天,街上的散客不多。
误入一家手工艺品店,是做DIY陶瓷的。
展示柜前,姜怡妃拿起一个做工粗糙的小花瓶,似在思考什么。
宋聿诚手搭在柜台上,问:“想玩吗?”
她仍低头看着,平声道:“你会觉得这种店做出来的东西是垃圾吗?玷污艺术界。”
宋聿诚愣了下,这不像她会说出的犀利评价,如此偏激,但仔细看她的神情又好像看不出什么特别的情绪。
“工艺固然重要,有没有价值也是人定义的,但艺术品自带的故事性会更吸引我。”他如实回答,“比如说,今天我们做的东西不管有多丑,以后我见到它都会想起你。”
“故事就是你和我。”
听到他这番话,姜怡妃放下瓶子,勾起嘴角:“那我们做一对吧,一人一个。”
她知道这么做很无聊,默默将他们两个作比较。
仿佛在告诉那个人,瞧,我找到一个比你更好的,简直轻而易举。
而宋聿诚变成了,满足她虚荣心的工具。
前一秒刚吐槽别人做得不好看,姜怡妃在拉胚环节上便陷入困境。
虎口捏着泥,拉了半天还是瓶体不均匀,像烂尾工程。
看她脸色越拉越黑,宋聿诚放下手机,脱了风衣请店员挂衣架上。
就这进度,还说要做两个。
女店员接过外套,腼腆地笑了笑:“小哥哥,你也玩吗?”
店里分散着几组客人,都是大学生情侣。
他在里头站着尤为成熟有气质,旁边人纷纷看过来。
宋聿诚视而不见,慢条斯理地挽起衬衫袖口,瞥了眼窗户边上的女人,眼底带着别人能看出来的宠溺:“我再不过去,你们今晚可能要陪她通宵了。”
他知道姜怡妃虽嘴上说欣赏残缺美,但她自己做事追求完美,特别是一些小事。
拉了个矮凳坐到她身后,宋聿诚张开双臂环上去,拢住她的手,揉了揉,语气含着笑:“你太急了,手指放松点儿。”
男人的温度缠绕上来,姜怡妃耳根被他喷得微红,扭捏道:“是这个泥太软了。”
“行行行。”宋聿诚由着她说,耐心引导她的手指。
她腰板一软,虚靠着他,两手随他的动作稳稳夹住泥团,仿佛中了神奇的魔法,泥团在底旋转着,随着他们的动作慢慢拔高成型,均匀又美观。
姜怡妃欣然扭头看他,宋聿诚清朗的侧眼线映出一道柔软的弧光。
他果然还是不戴眼镜比较顺眼。
接下来他亲自指导她成型,画工,施釉,省去不少时间。
和店家约好了拿成品的时间,姜怡妃心有余悸:“等烧出来我的花会不会很难看啊。”
宋聿诚帮她披上外套:“不会,妃妃做成什么样都是独一无二的艺术品。”
“独一无二的丑吗?”姜怡妃听出调侃,捏了捏他的肩膀。
小打小闹的,路人看着还真像一对热恋情侣,赏心悦目。
推开玻璃门,大雨磅礴,他们只打了一把伞,宋聿诚揽着她的肩膀。
风刮得喧嚣,脚踩在雨水里,溅起水花,忽感有道异样的视线落在脸上,裹挟着与春日不符的冷涩。
姜怡妃猛地抬头。
身边的温热散去,鞋跟顿住,目光直直投向前方。
槐树下,黑色劳斯莱斯商务车前,着西装革履的男人身姿颀长地伫立在黑伞下,一半面容被掩盖在黑伞的阴影里,金丝框眼镜后是一双深邃的眼眸,熟悉又陌生。
他幽幽地望过来,夹杂着无名的情绪,阴郁在灰蒙蒙的雨日里肆意蔓延。
唯有夹在指缝中的烟,在细茫茫的雨线里随着他吸烟的动作闪烁出有温度的火星。
姜怡妃与他对视,脖颈钻入冰凉的风,混着刺鼻的烟味。
宋聿诚注意到了姜怡妃的异常,循着视线望去,下意识搂紧了她的肩膀。
对面的男人收拢掌心,徒手捏灭燃烧的烟芯,那道冷彻目光忽从朦胧雾气里穿透过来。
姜怡妃默声取下肩膀上的手,眸底闪过一丝窘促。
四年过去了,她见到他这样的眼神还是会发怵。
熄灭的烟蒂扔给助理,沈洵祗接过伞,一步一步踏着沉重的雨声走过去。
姜怡妃像个冷冻的美人雕塑,肤若凝脂,挪不开眼的瞪着他。
沈洵祗在她面前停下,垂眸淡笑:“莺莺,过来。”
一声莺莺击碎了整日的幻境。
姜怡妃看着他伞柄上泛白的指节,踌躇。
宋聿诚的视线在两人之间逡巡,最后落在姜怡妃的冷脸上,勾唇:“认识?”
“……”她稍稍移开视线,没有否认。
宋聿诚扯唇:“你想跟他走吗?莺·莺。”
听到宋聿诚第一次唤她小名,姜怡妃心神不安。
她怕有人会发疯。
对面的沈洵衹眸光渐冷,危险的预兆。
他仍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从未变过。
姜怡妃镇下内里,思忖须臾。
在空气变得更稀薄前,她与宋聿诚拉开距离,笑着道别:“既然我朋友来了,不麻烦您送我了。”
您。
疏离感拉满。
宋聿诚面上风静云清,没有多问,只微笑地说“好”,做了告别。
他与沈洵衹擦身而过,两人互瞥。
乌云密布下,恍有腥风血雨交织一瞬。
这场雨,来得不怀好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