憋了半晌,秦鸢骂道:“你怎么这么无耻啊?!”

  这还是之前电视上那个装逼界的祖宗,洛之绾吗?

  被骂了那人心情还挺好,真的不知道她是怎么办到的,一把年纪了,一连忙了几天精力还这么旺盛:“我以前就是太要脸了,老婆都要跟人跑了。”

  “……”

  那人大大方方地进了房间,对秦鸢道:“好啦,你腿不是很疼吗?我看你今天一直在揉小腿。”

  到底是出门谈生意谈业务,秦鸢把八百年不穿的高跟鞋都翻出来了,只是到底是菜鸡,一天下来小腿就有点肿了。

  “过来,我给你擦点精油,推拿一下,不然明天会酸胀的。”洛之绾指了指床,示意秦鸢趟过去。

  人家好心好意来,总不能就把人这么丢出去吧。

  秦鸢绷着个脸走了过去,然后坐到了床边,又抬抬下巴,示意那人先坐下,“我觉得我们需要聊一下。”

  洛之绾当然知道从她回来之后一直到现在秦鸢都是处于被动的位置,要是搁以前秦鸢早就炸了,能忍到今天已经算是很给她面子了。

  于是洛之绾如善从流地坐在了床塌边,道:“我知道你要跟我聊什么,要不先听我讲?”

  秦鸢想了想,觉得没什么问题,就点点头。

  洛之绾就又笑了一下,然后才道:“我知道你会觉得我突然回来宛如一副救世主的模样似乎是在要挟你什么。”

  秦鸢没有吭声。

  虽然也不至于到了要挟的地步,但是却是在所有人都默认觉得她们快要和好甚至结婚的时候她确实是感到了非常的冒犯。

  “我其实这次回来是因为秦总的缘故……”洛之绾停顿了一下,“无论怎么样,这个集团是她一手创办的,这个集团可以垮在半路上,垮在将来,但我不想它垮在最不该垮的时候。”

  就算是报恩或者是其他什么,总之,洛之绾不能让集团在老狐狸生命垂危的时候出现问题,哪怕老狐狸真的活不过来,但在她离开之前,洛之绾都不希望她听到集团的任何坏消息。

  秦鸢也是如此。

  在这一点上,她们都心知肚明对方是为了什么。

  若非是真的放不下这个集团,老狐狸当时也不会在自己生病之后想着让秦鸢来接受。

  尽管说的是随便秦鸢折腾,可到底是自己一手打拼下来的事业,二三十年,早已经是自己的另外一个孩子了。

  “我没有想要以集团的好坏来干扰你的判断。”洛之绾非常地坦然,第一次如此真诚地在秦鸢面前说到自己的内心,“我甚至在回来之前也曾在心中真的有祝福过你和祁思月。”

  是真的想要试过放下,想要隔着遥远的距离去祝福的。

  “但是当我一回来,一看见你的时候我就发现我完全办不到……”

  办不到去祝福秦鸢,办不到看着她跟别人走在一起。

  洛之绾自嘲地笑了笑,“你知道吗,这一年我去过很多的寺庙,都说佛家圣地最是能净化一个人的心灵,可我去了那么多的地方,我还是心中的放不下执念。”

  看过那么多的山,那么多的水,还是无法忘记秦鸢的模样。

  “我花了很长时间才明白你说的不要将救赎放在伴侣的身上是什么意思,或许我以前也明白,可我当时总觉得既然你那么喜欢我,你为什么不能理所当然地接受我的全部呢?”

  这个问题不单单困扰了洛之绾这么久,甚至在她这么说了以后秦鸢也被问住了。

  “这世上所有的人都有个完美的结局,偏我一个人活得那么累…连说一句‘喜欢’都要斗争好久。”洛之绾吐出了一口气,然后声音变得轻松了一些,“我最后一次去拜佛的时候遇上了一个很年轻的僧人,僧人问我从哪里来,我说从广东来,他说我有所求,可我想了半天居然不知道我到底是在求什么。”

  求一些过去已经发生的事情改变,还是求将来的命运发生转变?

  又或者是在求夜里能睡上一个好觉?

  洛之绾不知道。

  她只记得那次在病房她与秦鸢最后的对话,她一直都很痛苦,痛苦自己为什么那么想要留住一个人却总是留不下一个人,她的执着在她人眼中只是一种活该。

  僧人等了半天也不见她回答所求何事,便笑了,“施主既然不知所求,那便是心中仍有执念,而要放下执念,还须得记得执念才可。”

  于是她去往一个又一个的陌生地方,见过形形色色的人,想要知道自己与他人到底有什么不同。

  可能去的那些地方都太偏远太落后,比起那些衣不蔽体的人,她的生活何其幸运。

  人或许只有跳出原来的环境里才会知道自己的视野有多狭小,她被困在洛家那个扭曲的家里一困就是二三十年,尽管再努力,却还是会不可避免地收到原生家庭的干扰。

  例如在面对爱情的时候。

  她本质上就不相信所谓的爱情,既然不相信,那又怎么会放下心结无所顾忌呢?

  秦鸢沉默了半晌,问:“然后呢?”

  洛之绾便看着她,秦鸢咬咬嘴唇,还是问道:“然后因为你看开了,或者是想明白了一些事之后我就一定要跟着看开,想明白吗?”

  她不可以有自己的想法,有自己的坚持吗?

  为什么每次都是她被洛之绾带着走呢。

  追逐那么久,她也会累啊。

  可洛之绾却摇了摇头,说道:“或许你太相信,我在动车上跟二秘书说的话是真心的。”

  说哪怕秦鸢结婚了她也一直会等下去。

  洛之绾:“我可能唯一没有变过的就是我不想跟你就这么算了,秦鸢,我从来都没有想过要和你分开。”

  秦鸢面无表情道:“可是我们已经分开了。”

  “是,已经分开了。”洛之绾的目光有些落寞,但也只是片刻,而后便打起了精神,“可就算是分开了,也不能不允许我追求你吧?”

  秦鸢觉得自己的耳朵似乎是坏掉了,“追求?”

  这人嗑药了,要追求自己?!

  她一想到这个可能就觉得心中有点不自在且别扭,当下就恶狠狠道:“追求也不行!我没有吃回头草的习惯!!”

  “回头草追着让你吃也不可以吗?”洛之绾笑呵呵的,看得出来她确实是走出了过去那漫长的一段阴影,“你不用非要接受我,只要不要这么快拒绝我就好了,你慢慢看,我也慢慢表现,我知道我以前…以前对你不够好,忽略了太多你的感受,但现在我想重新弥补一下。”

  说的还是蛮好听的,只是秦鸢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没有什么好弥补的,你跟我的事早就过去了。”

  本来以为这么说了以后这人肯定不说放弃至少也会收到一点打击吧?结果那人竟然恬不知耻道:“那既然过去了的话就是新的开章了啊。”

  洛之绾举着手在那里正儿八经的发誓:“你放心,这一次我一定好好爱你好好喜欢你。”

  秦鸢大怒:“谁要你喜欢了!”

  臭不要脸了是吧!?

  “是我要你的喜欢。”洛之绾低着眉眼,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还有件事我要想你说明白。”

  “有屁就放。”

  “小秦总真好。”

  秦鸢:“……”

  眼看着这人就要暴走了洛之绾赶紧说道:“好好好我好好说,就是跟你妈妈的关系。我承认之前我对你妈的示好很抗拒……这是一种很奇怪的心理,我也不知道该怎么才能和你说得清楚,既害怕你妈妈太过看重我,而我满心的算计让她失望,又害怕她不愿意看重我,忽略了我的存在。”

  “连同很多时候对你,也是如此。”

  基于此,她才会那么纠结那么反复,好像被矛盾所塞满了一样,来来回回的拉扯着,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才好,怎么才会让所有喜欢她的人不会放弃她。

  这是她的心结,也是她一直无法完全释怀的往事,秦鸢那么了解她,自然知道当下能愿意开口说出来是花了多么大的勇气。

  坦白来说,秦鸢是没有料到过洛之绾今天来找自己谈的内容会这么真诚,她已经习惯了被这个人的算计包围,甚至在包围的时候还要设身处地的去思考对方的言不由衷,却从来没有想过有天洛之绾会在自己面前剖析自我。

  一个人越是成长就越难以承认自己的不堪,没有人愿意这样分析自己,剖析自己。

  常人都是如此,更何况是安全感那么稀薄的洛之绾。

  顾念着这些,秦鸢犹豫了片刻,还是道:“……我和我妈都从来没有看不起你过。”

  是真的,甚至在很多时候是很佩服洛之绾的。

  只是如同洛之绾希望得到她们的认可一样,她们潜意识里面也希望着洛之绾在自己面前可以卸下伪装。

  不然老狐狸也不会那么嫌弃的同时又那么喜欢她。

  “我知道你们没有看不起我过,”洛之绾自嘲地笑了笑,“可是出生在我这样的家庭里的孩子自小就是被人看不起长大的,我说这个并不是想要博得你的同情,我只是想告诉你,曾经的我是什么样。”

  “我或许将来还是这样…”

  这样敏感多疑。

  秦鸢便问她:“那你都没有改变的话是来同我聊什么呢?”

  她们两的分开本质上就是因为原生家庭的差异所导致的分歧,如果没有办法磨合掉这一点的话,再次的和好也无非是重蹈覆辙罢了。

  “不知道。”洛之绾却是难得迷茫地摇摇头,她放弃了以前那个万事求稳妥求周全的自己,自然也就不会事事都再如自己所愿。

  “可能就是想跟你说说话,想和你聊聊天。”

  隔了一会,洛之绾问秦鸢:“读书的时候你应该听到过不少我的传言吧?”

  说到最美好的学生时代,秦鸢不自觉的放松了不少,她们两个其实读书的时候记忆都很美好,反而出问题是出在了结婚之后。

  “是有不少,”秦鸢想到了以前听到的八卦,便说道,“之前那个学生会副主席,好像姓穆还是什么,有人说你们谈过恋爱,原本学生会主席是他的,他喜欢你,就让给你了。”

  大约是坐得有点久了,她说话的时候不自觉的揉了揉自己的小腿。洛之绾看到了,就拉着很自然地伸手把她的腿放在了自己的膝盖上,然后拧开了精油,给秦鸢推拿一下,“这个不算是谣言吧?”

  原本秦鸢还有些抗拒的,结果一听洛之绾当事人的承认,立马转移了注意力:“不是谣言?你们真谈过啊!?”

  “不是谈过,我没跟人谈过恋爱,喜欢一个人能有什么意思?”

  秦鸢翻了个白眼。

  洛之绾又道:“真的,我知道大部分的人类是一定会结婚的,所以我并不觉得这个有什么问题,但是我不能理解为什么要去喜欢一个人——脑子里面都是这个人,会干扰到自己很多的判断很多的选择。”

  “那你当时跟我结婚是什么意思?!”秦鸢心情又开始不好了。

  搞半天这个人就是从众心理?

  洛之绾不太好意思地笑了笑,心里有点虚,“…你别生气,当时你愿意跟我结婚的时候我有好几天没有睡好觉,总是莫名其妙的兴奋和焦虑。”

  “你还有焦虑的时候?”秦鸢不信。

  这人按摩的手法是真的好,秦鸢不知不觉身子都靠了一些过去。

  她其实一直没发现,潜意识里她是非常信任洛之绾的,哪怕闹得最难看的时候也是如此。

  ——这是数年的累积才会形成的安全感。

  “不知道。”现在的洛之绾对很多事情都可以坦然的承认自己的无知,而不是强求自己弄懂,依葫芦画瓢,“不过我一直觉得结婚了就是终点了,结果离婚的时候我才知道原来婚姻需要维系。”

  在她所能接触的婚姻关系当中都是没有“维系”这种说法的,尤其是她的父母,在拉扯了三十多年后终于走入了婚姻的殿堂,洛之绾的母亲得偿所愿的表情是洛之绾永远也无法领会的。

  说的有点远了,洛之绾把话题说回来了学生时代的绯闻上:“虽然我不喜欢他,不过我确实是暗示过他我对他有意思。”也不算是暗示,只是对那人的殷勤没有拒绝的太明显罢了。

  “然后对方就为了表现,把学生会主席的位置让给你了?”他们学校的学生会主席可不是一个空架子,有很多的隐形福利,例如去高端学府交换读书等。

  “差不多。”

  秦鸢吐槽道:“你好渣啊。”

  洛之绾眨眨眼,“那个时候唯利是图才是我的本性啊。”

  “……”

  看秦鸢一脸无语的表情,洛之绾笑,讨好道:“可是我对你从来没有啊。”

  结果秦鸢跟着施南北学的路子有点偏,一听这话就很怀疑道:“你要pua我是吧?”

  “……”洛之绾举了一个很直接的例子,“我要是对你也这样的话,你觉得我会在当时从秦家离职?”

  说到这个秦鸢是真的想问下了,“那你那个时候为什么非要离职?”

  洛之绾跟家里的人斗得你死我活,练就了一身好本事,结果最后不去商场,去了娱乐圈,真是奇怪。

  闻言,洛之绾按摩的手缓了一下,秦鸢发现了,不爽道:“不说也没关系。”

  “…没有什么不能说的。”洛之绾抬起了眼帘,看着秦鸢,然后道:“因为那个时候你妈妈说如果我跟你结婚的话,她就让我继承秦氏。”

  在老狐狸看来秦鸢是绝对不适合当继承人的,而她选中的洛之绾却偏偏拒绝了她。

  因为年少时的洛之绾唯一的一次有底线就是不愿意让自己与秦鸢的关系背负上利益。

  却不曾想最后自己与秦鸢的收尾会那么难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