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一道红色的身影倒飞出去, 狠狠砸入民居的砖瓦墙中,看似强韧的砖瓦四散崩溃,但是那人脆弱的骨骼却未曾有半分碎裂。
步思帷神色淡然地从房屋的废墟中站了起来, 这点小伤, 在这几天与剑祖的搏斗中, 几乎只可以算作是毛毛细雨。
此刻的魔尊衣裳破烂,裸/露在外的皮肤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口, 有的是被无形之剑所砍伤的, 有的则是被灵力所灼伤的, 更有甚者, 是被树的枝条所勒出来的,血液顺着伤口向下流淌, 杂糅进红色的布料中,变得让人分不清你我来。
“还真是耐打。”
声音从头顶上传来, 步思帷就连思考的机会都没有,下意识的, 魔力脱手而出, 击在了一旁的废墟之上。
又是“砰”的一声, 砖瓦在爆炸下碎裂, 而步思帷则是成功靠着这股爆炸的反冲力撞到了另一扇墙上。
在她原本站立的位置上,一道细如发丝的伤痕隐藏在尘土之中,深至地表三米。
那是无形之剑, 是斩杀生命的利器,若是刚刚步思帷没有及时做出判断,恐怕早就被那无形之剑给分割成了两半。
和剑祖对抗, 就是如此险象环生。
对方的武器、灵力、行动轨迹,都无迹可寻, 步思帷能做的,就只有运用在战场上锻炼出来的直觉和自身那少得可怜的灵力护罩,堪堪让自己不死于对方剑下。
“打了这么多天,我也累了。”
剑祖从空中落下,站在一片断壁残垣之上,俯视着正如同猛兽一般紧紧盯着自己的魔尊。
似乎是真的感觉累了的缘故,他此时就连装都不装一下了,那张脸是完全的面无表情。
因为太过长寿,所以其实他很难感受到像他平常伪装出来的,那样丰沛的情感。
“你明明知道的,一旦你死,我们就会退兵,你要为了自己的任性,就让两界……不,三界,都遭受这么多痛苦吗?”
“痛苦?”
步思帷低声笑了起来:
“明明是你造成的,却要说这些都是我的原因?”
伤痕累累的魔尊站了起来,风吹动她的衣角,她脸上的笑意逐渐扩散开来,不知为何,竟让人看着有几分孟易觉的感觉:
“而且,我可不能轻易去死。”
毕竟,还有人想要她活着,她的愿望,比千斤的言语还要重,比万里的天空、海洋,还要更能占据步思帷的整个心神。
她的生命,是重要的,是被人所赋予了意义的,不是她的角色,而是她这个人,她的存在。
所以就算,只要她死了以后,一切就都能解决,她也仍然会——和剑祖针锋相对到最后一刻。
“哼……”
老者甩袖,鼻腔中发出了一声无意义的吐气声:
“你在战场上,不是从不说废话的吗。”
话音刚落,他的身子便消失在了原地。
后颈一阵寒意,这是接连战斗好几天以后身体所带给她的礼物。
剑随意动,星倾剑身上的星星迅速转动,红色的护罩缩小成一片树叶的大小,正好在那一瞬间抵住无形之剑的剑尖。
阴影之中,剑祖神情凝重,浓眉皱了起来,再度加持上灵力,可是那片护罩依然纹丝不动,让剑尖没有能力再前进哪怕一分。
这样下去可不行。
无形的剑尖被弹开,有形的星倾从侧面横斩而来,带着要切断阴影的魄力,剑祖自然不会让它得逞,只轻轻一跃,便又转移到了下一片阴影之中。
步思帷的学习速度太快了,以前剑祖从未与她认真对峙过,是而她一开始在面对剑祖时,还毫无还手之力,现在……她几乎已经读懂了剑祖的行为逻辑,并且还是尝试反击了,再这样下去……
该死。
即使是在飞速移动之中,剑祖也不忘暗暗在心中骂了一句他的不肖后辈们。
竟然把这样的天才逼到这种地步,还嘴硬着说人家是庸才,真不知道那些家伙要不要去看看眼科。
或许步思帷在根骨上比不过梁旅落,但是其学习能力,绝对超出梁旅落一大截,更别说……一个后天入魔的原剑道,做了这么久的魔尊,竟然还能保持住清醒……
只能说是棘手,比梁旅落要棘手了不知道多少倍,毕竟梁旅落那个时候,剑祖甚至就连出手也不用出手,只是假借他人之剑,就能让她落得个骨灰无存的地步。
虽是这么说,但该做的事,终究还是要做的,这个世界的秩序,绝不能让她们就这么白白毁掉。
孟易觉是另一个世界的人,她终究是要走的,影响力还是有限,所以不去管也可以,但是步思帷不一样,她是土生土长的、这个世界的人,如果放着不管的话……她真的有可能把现有秩序全部推翻掉。
只是电光石火之间,两人打斗的地方就从城东跳到了城南。
慕阳城,这座几乎可以称得上是魔界首都的热闹城邦,在经过两人数日不停歇的摧残后,如今已经变作了一片废墟,简直比百年前被梁旅落所蹂躏的明烛城还要惨。
不过好在,这里的居民早就在魔宫升起的一瞬间就已反应过来,撤离了个干净,不然那种人间地狱一般的景象,只会让步思帷在战斗中更难保持理智。
只不过稍不注意,刚刚才发现的剑祖踪迹便又消失不见了,周围一片寂静,就像这个城市除了她一人以外,再没有其他人一般。
但事实绝不是如此,暗处,不仅隐藏着伺机而动的剑祖,而且还隐藏着似是已经失去了战斗能力的程沉和药鬼二人。
程沉和药鬼这两个人,如果你问他们究竟处于一个什么位置上,那就连步思帷也搞不清楚。
程沉虽然是带着两人进了魔宫,但却在战斗中不知躲到了什么地方;药鬼看似是站在剑祖那一方的,可是却……
许是思考得太多的缘故,大脑又疼痛了起来,步思帷赶忙又将一颗小小的药丸吞下,神智这才恢复了清明。
在和剑祖的战斗中,步思帷之所以能够保持完全的清醒,药鬼送来的药丸可以说是功不可没。
剑祖知道步思帷现在最害怕什么,所以用恶魂集合一刻不停地侵扰着她,就好像都到现在这个地步了,他还是想看着步思帷自刎而死一样,让人搞不清楚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如果不是这些药丸的话,步思帷恐怕连一天也撑不下去。
“呼——”
步思帷吐出一口浊气,聚拢心神,魔力一层层扫过慕阳城。
平静下来,这里是她的主场,剑祖不可能——
魔尊猛地睁开眼睛,朝着某个地方冲去,手中的剑寒光一闪——
想象中穿透血肉的感觉并没有传达到手上,也不是预料之中可能会感觉到的,什么也没刺中的轻松感,她的确刺中了,只是……手上的感觉有些太过令人奇怪了。
厚重、凝涩、就像是在纠缠着她的剑一般,这种感觉……
她眼前一花,然后便看见一个漩涡,在旋转着,旋转着将星倾吞入腹内。
她一惊,下意识要将剑给松开,却怎么也无法从剑柄之上脱身。
“剑阵,起。”
淡然的声音自她上空飘来。
剑祖没有趁着这个机会将步思帷就地格杀,因为他知道就算步思帷如今无法移动了,照样能够使她那些小手段从他的剑下逃生,所以,他必须要用足够强大的方式,将步思帷的每一条生路都封锁掉,这样才能确保万无一失。
趁着步思帷被他从世界的记忆中学来的手段锁住的时间,他抓紧调动体内无色的灵力。
七杀剑阵,无论从哪个方面看,都是不适用于实战的剑法。
它虽实力强悍,但使用条件却极其复杂,不仅要求使用者具有极为充沛的灵力,而且还要求要在七个不同的地方以灵力布下标记,最终将格杀者引入那七个标记的中心,方得以开启阵法。
如此繁复的使用手段,几乎没有几个人能成功地完全实施一遍,这也就不奇怪,为何早在千年之前,这一剑法就已经失传。
但是这些,对于曾经在千年前成功启动过剑阵数次的剑祖来说都不是问题。
在挪转打斗的过程中暗暗估计好了标记,并将灵力埋入其中,再通过简单的诱导让步思帷主动踏入他所布设下的陷阱之中,这一切对他来说,早就已经是熟门熟道的事情了,只是……一想到要再次破戒杀人,他的内心不免有些许凄凉。
但是很快,这缕凄凉便被成功启动剑阵的声音所掩盖。
七杀剑阵之所以谓之七杀剑阵,不仅是因为其启动条件当中要求的是七个标记,更是因为……其有七种杀法。
细密的丝线缠绞在身上,就如同无数细密的刀片刺入了皮肤之中一般,不过轻轻一用力,鲜血便从身体的各处飞溅了出来,几近要将步思帷给淹没成一个血人,而这,仅仅不过是七杀剑阵之中的第三杀罢了。
但即使如此,在剑祖俯视之下的那人,依旧是支撑着星倾,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
漩涡的控制早已被破除,魔尊举着剑在剑阵中如同无头苍蝇一般乱窜,她的视力早已丧失,就连迈出一步,也很困难。
四杀。
剑祖的眼睛危险地眯了起来。
从没有人能撑得过七杀剑阵,不管他是世界的宠儿,还是惊才绝艳的天才,全都没有一丝例外地死在了这绝对的暴力之下。
这也就是为什么,剑祖对这早已被世人所摒弃的七杀剑阵如此青睐。
因为强大,只因如此。
只有强大,才能维持得住秩序。
他需要强大。
五杀。
那人依然没有倒下,但早已是一副神志不清的模样,想必,现在只是被求生的意志所支撑着了吧?
即使她真的扛过了七杀,也再无法对剑祖造成任何威胁了。
所以剑祖只需要等待就好了。
虽说等待往往才是最难熬的。
六……
浅蓝色的光芒倏然从天而降,强势地将计数完全打断。
剑祖的瞳孔不受控制的瞪大,七杀剑阵……
剑法“轰”的一声破碎开来,冲击波将已经化作了废墟的慕阳城又彻底碾压了一遍,这次就连石块都已经化作了粉尘。
熟悉的人怀抱着浑身是血的魔尊站在原本剑阵的中央。
她的手上,浅蓝色的星辰正在闪耀。
那是,好似不属于这个世界一般的产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