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黎站起身,走到方雍和身边,病床并不宽敞,两个人并排在一起就几乎把床面铺满了,所以两人几乎是贴在一起的。

  赵黎有点担心碰到方雍和,于是总要向旁边缩一下,这就导致他几乎是贴着床的边缘睡着的,再向外一点点几乎就要掉下去了。

  方雍和当然注意到这一点,他的手没有问题,于是胳膊向外一揽,把赵黎拉进自己,“没关系,你可以压在我身上,没事的。”

  赵黎用手碰了碰方雍和的腰托,发现很硬实,看着虽然有点蠢,不过想必是能起到保护作用的。

  他往方雍和身边挤了挤,离方雍和更近了些。

  赵黎本来以为方雍和让他过来睡是要做些什么,但实际上方雍和什么也没做,就连吻都没有要亲,只是搂着赵黎,拍拍他的背:“阿黎,睡吧,晚安。”

  赵黎今天一天也确实累到惊到了,于是闭上眼,很快就睡了过去。

  可是这个睡眠依然不安稳,梦里影影绰绰的画面朦胧地映照出来,他再一次看到自己的身体,透漏出一种无知无觉的冰冷,穿着繁复厚重的龙袍,头戴着冠冕,躺在一个纯金铸就的棺木里,冰冷,苍白,带着些诡异的斑纹。

  他知道,那是自己的身体在慢慢腐烂的征兆。

  接着,又是另外一个画面,赵黎看到一个和自己长相完全一样的人,但穿着现代的服饰,在明亮异常的手术室在抢救,但那些白大褂看不见从那个身体里飘散出来另外一个‘自己’。

  两人的神情完全不一样,赵黎想,这个时代的赵黎太过于畏缩,和自己完全没有相似之处,他的灵魂也透露出一种毫无生机的模样。说明他毫不留恋这个世界,灵魂只有一片决绝。

  接着他魂魄就此奔向某一个完全不知道未来的黑暗里。

  病床上没有灵魂的身体却在抢救下心脏微微跳动,赵黎感觉有点着急,这不是浪费了吗?

  接着他立刻感受到一种吸力,他自己就进入到这个身体,慢慢在昏迷中融入这个身体。

  赵黎猛然睁眼,气喘吁吁,他侧过头,看见昏暗的房间里,旁边的方雍和一脸紧张地看着他,脸上一点睡意都没有,似乎在等着什么。

  “怎么了,阿黎?是不是做噩梦了?和今天那个和尚有关系吗?”

  赵黎一边喘气,一边把自己梦境里看到的画面断断续续告诉方雍和。

  不是谁看到自己的渐渐腐坏的身体都能保持冷静的,赵黎浑身颤抖,把自己塞进方雍和的身边,死死搂住他,方雍和没法侧身,只好用胳膊抱住赵黎。

  安抚道:“没事了,那个和尚说得是对的,你不会有事的。真的,放心,阿黎,你会一直留在这里,一直陪在我身边的。”

  赵黎依旧说话不清,脑海中越是浮现那个画面他就越害怕,他眼泪汪汪,像是受到了极大惊吓的小动物,瑟缩又可怜。

  方雍和的心都被抓起来了,一时间也不知道如何是好。

  他轻轻唤了赵黎,半坐起身,好在腰托不影响他坐起身,他把赵黎拉进怀里,接着,盖住对方依然瑟缩潮湿的唇上,这个吻以安慰为主,只是细细的啄吻,间或穿插着方雍和安抚的声音,告诉赵黎没事,以后他都会在,无论发生什么,他永远都会陪着赵黎。

  被熟悉的气息包围,赵黎终于慢慢回过神来。

  他被方雍和温柔的动作安抚,下意识就做出了些回应,察觉到赵黎的回应,方雍和的动作也变得激烈了些,他的呼吸渐渐加重,吮吸的力道加大,赵黎感觉自己的唇舌都有些发麻。

  随着空气被掠夺,口中的每一寸肌肤好像都开始变得敏感,赵黎感受到一种奇异的电流遍布全身,他的大脑渐渐发昏,好像理智也慢慢抽离,唯一能够感知到的真实只有方雍和搂着他的身体。

  赵黎缓慢地伸手抱住方雍和的脖子,他几乎是坐在方雍和的大腿上,两人面对面拥抱着,除了那个碍事的腰托,几乎没有任何阻碍的贴在一起。

  这种亲密接触在昏暗的环境下好像很容易激发出某种别的感觉,赵黎身体渐渐有些发软,他呼吸不畅,双手无力地勾住方雍和,差点就滑落了下来。

  方雍和于是双手抓住他,牢牢把赵黎捆住,赵黎被他抓得有点疼,他回过些理智,突然就能感觉到方雍和的身体也是那种成年男性的身体,带着一种侵略性。

  赵黎心知肚明,自己绝对不能屈居人下的。哪怕是方雍和,任何人都不行。

  他猛然清醒过来,他还有些理智,知道这会方雍和还在受伤的状态,自己还得注意点,于是克制住了推开的冲动,他在有些沉迷的方雍和的嘴唇上用力咬了一口。

  血腥味弥漫开,方雍和被疼痛激发的清醒过来。

  他立刻意识到刚才有些过于沉迷,只是赵黎的一点回应,就能让他变成失去引以为傲的自控力。

  “抱歉,阿黎,是我的错。”他慌忙道歉,生怕自己刚才地一时失态投入吓到赵黎,“你放心,我以后绝对不会……你别怕我。”

  赵黎摇头,他把脸贴在方雍和胸口:“没事。我不怕你。我就是觉得,你刚才有点不太对劲,你把我搂得太紧了,我有点疼。而且,而且你像是要吃了我一样。”

  方雍和感觉到胸口贴着赵黎,他叹息一声:“阿黎。你放心,我绝对不会再让你疼的。”

  赵黎有些懵懂:“你以后不会再这么用力地抓我了吗?”

  方雍和有些好笑,知道赵黎完全不懂这些,他暂时也不打算教赵黎什么,主要是因为现在时机不对,他的腰还伤着呢,总归不是合适的时机:“不会。”

  赵黎这才松了口气,这一通折腾下来,之前害怕的画面好像已经变得模糊了。

  方雍和察觉到他的变化,小声问他:“还怕吗阿黎?害怕的话我们打开灯,不然,和我一起回家去?”

  这么晚了也是方雍和能提出来,他比皇帝还不怕麻烦别人。赵黎看了他一眼,自己都知道尽量不要给别人添麻烦了,这会要回家岂不是还得把小何喊起来?

  “不用了。我们明天早上再看吧,你在旁边我就不怕了。”

  方雍和嗯了一声,他平躺下,赵黎侧着身体贴着他,还把手搭对方的腰托上。

  赵黎恢复了些精神,甚至能调笑一句方雍和了:“你带着这个东西丑丑的,走路的时候很笨,一点都不帅了。”

  方雍和则是很快抓住他的话柄:“你的意思是我不带的时候很帅?”

  赵黎知道自己这是被调戏了,但他也不是没有应对方法,他眨了眨眼,专门往方雍和的痛脚上踩:“还行吧,但是你拍戏的那个,周毅,拍戏的时候你没他帅。”

  周易是方雍和拍戏那里的男二号,演戏时主打一个和方雍和对照组,方雍和拍戏多狼狈人家就多光鲜。

  方雍和果然别扭了起来,之前演习那会他就被赵黎嫌弃,现在赵黎更是当着他的面夸了自己对戏的男演员,一时间语气也有些酸:“是吗?那也就演戏那会他可能看着比我帅点,平时是比不过我的,等这部电影拍好,出来你就能看到我的模样了了。”

  赵黎小小在他鼻子上亲了一口,小声道:“我困了。”

  方雍和所有的不满和酸意瞬间消失,心头只余下甜蜜的滋味。

  韩晓琳所说的,赵黎是这个世界上唯一能牵动他的人,一点也没错。

  第二天,医生看了眼之后,说没什么大事,于是小何叫了车,带着方雍和一起先不去剧组,回家去了。

  明明才离开没多久,赵黎看着熟悉的电视沙发,居然生出来了些想念的味道。

  方雍和被搀扶着进来,阿姨看到他的模样,一副习以为常的模样,对此丝毫不意外,熟练地张罗着帮他准备好东西。顺便也数落了他几句。

  赵黎回了熟悉的地方,正好林宇帆给他发了消息,问他新一期节目怎么没有参加,大家都很期待。

  赵黎回他说自己最近去了方雍和拍戏的剧组,之后的节目他也不感兴趣,不想去参加了。

  林宇帆就问赵黎为什么不参加了,他在节目上明明表现很好。

  赵黎心想不参加就是因为不想参加,还有什么理由。

  【我不喜欢在台上表演。】

  赵黎缓慢地打出这几个字。他觉得在台上表演并不难,甚至来说,他很擅长,因为他做皇帝时就必须活在众目睽睽之下,所以他在大众的目光之下能够颇为自然顺畅地表演。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喜欢活在众人的目光下。

  赵黎更希望自己不要总出现在摄像头下。

  【啊,这样吗?您不喜欢是吗?可是您在台上表演时候特别有魅力,大家都很期待。】

  赵黎有些疑惑,别人期待自己就必须去表演吗?他承认,他也想被很多人喜欢,但是若是前提是用自己不喜欢的形式,那自己最后能坚持多久呢。

  赵黎还没回答,林宇帆又发了一个消息过来。

  【不过您很有才华。如果您不喜欢上台,也许可以试试看作曲。总归您做什么都很完美,上次的曲子非常优秀,我后来和一个朋友交流了一下,他觉得那首曲子其实不太适合用传统乐器演奏,更适合做rap的曲子。不知道这么说您介不介意?】

  赵黎当然知道,他就是在方允周带他去酒吧听完别人唱rap时候才有了灵感。

  【介意什么?这就是rap的曲子。】

  【是吗?我很担心,我家里人都不太能接受rap的形式,我和搞rap的朋友也是私下交流的。您这首曲子很棒,我那个朋友还算有点名气,他叫西斯,不知道你听过没。你要是不介意我找他给你的曲子配好词,出一首单曲吗?做好词我发给你看,作曲肯定会署你的名字。】

  西斯?

  赵黎回忆起来,方允周带他看表演的就是那个叫西斯的,这件事还挺巧合。

  赵黎想了想,自己的灵感也是从他那里得到的,现在这首曲子交给他去作词,倒真是一件颇为有趣的圆满。

  【可以,你让他作词吧。】

  【真的吗?那太好了,之前他要我介绍这个曲子的作曲者,我还怕您生气,没告诉他。现在您答应了,那真是太好了!我回头就和他商量,总不能让你吃亏。】

  赵黎没考虑这些,不署他名都没关系,反正他也不在意这些,他只是单纯想知道自己做得这首曲子变成歌曲之后会是什么效果。钱的话他就更无所谓了,上次参加节目的钱方雍和给他存在一张卡里,按照赵黎的消费方式以及在方雍和家里住着的情况下,再过二十年都花不了。

  和林宇帆商量完了之后,赵黎和对方约了个时间,准备见个面再商量一下,他现在一个人出门还不太敢,总觉得有些别扭,毕竟这辈子加上辈子都没有遇到过独自出行的经历。

  他甚至都极少有独处的时刻。想到要独自出门就有些紧张,方雍和现在的模样又不能陪他了,想来想去也就方允周能用得上。

  赵黎给方允周打了电话,告诉他方雍和受伤的事情,听到对方大惊小怪的语气,知道他很快就会到。等他来了之后再说自己和林宇帆以及西斯的事情,反正方允周也说了认识西斯,带他一起过去正好,都是熟人。

  不过这件事赵黎想了想,还是得跟方雍和说一声。什么都不说他自己有点别扭。

  方雍和靠在床头,正对着电话说着什么,见赵黎进来,他对着电话说了句抱歉,有点事情,就把电话挂断了,抬头看着赵黎:“阿黎,怎么了?”

  赵黎把刚才和林宇帆商量过的事情跟方雍和重复了一遍。

  方雍和表面言笑晏晏,心里又一次把林宇帆那个捷足先登的臭小子狠狠骂了一顿。他自己一个人眼巴巴凑上来就算了,方雍和还没把他放在眼里,现在好了。这家伙还又带了个不知道哪里来的搞说唱的臭小子来一起带坏他的阿黎。

  从方雍和自己听的歌就知道,他对于音乐这方面还是偏保守的,所以自然不太看得起搞说唱的,尤其是对方是个他连名字都没听过的,不知道在哪个酒吧搞驻唱的小子,于是语气难免带了些不屑: “阿黎,你真的打算把你的作品给那个没什么名气的小子吗?我都没有听过他的名字,你想把这首曲子发行公开的话,我认识一些业内很有水平的人,他们可以帮你用更适合更专业点的方式,有我帮你,不会有任何麻烦。”

  “不要。”赵黎开口,他听出来了方雍和的语气,当然知道以方雍和的地位,一句话,自己可以省下很多麻烦,不用说之后的一切必然是顺风顺水,也不会有任何人坑他。

  但是他这次不能答应方雍和有两个原因,第一是他已经答应林宇帆了,第二则是因为他必须要自己做好一件事。

  被干脆拒绝的方雍和愣了一下。

  不过他很快就回过神来:“阿黎是想靠自己做好一件事吗?”

  被说中心思的赵黎有一点不好意思,他颇有些高傲地点点头:“嗯。我来试试看。”

  方雍和在心里叹了口气:“好,既然阿黎想做,那就去做了试试看。”

  即便没有方雍和的支持,赵黎也会去,但是对方同意了之后,赵黎做起来就更加有底气了。

  方允周知道方雍和和腰伤犯了之后,立刻赶来,速度十分快,不知道是真的担心方雍和的身体,还只是单纯的想来看看方雍和不能动的模样。

  看到方雍和只是带了腰托,其他时候还算行动正常时,方允周也稍微松了口气。

  虽然大部分时候方雍和一找他准没好事。不过毕竟也是他叔叔,即便血缘关系上还差了一层。但是总归还算是有那么些情谊在的,也自然还是担心方雍和的身体。真心实意那种。

  他不知道方雍和复发的真实理由,只当是纯粹是拍戏受伤:“叔叔,你说你都混到这种地步了,干嘛还非要去拍这个戏。本来就有伤,还这么拼命,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让我爸知道也该担心了。”

  方雍和没有回答,又不是赵黎质问,方允周在这边说些什么,还影响不到他。

  见他不说话,方允周觉得他可能是心虚了,于是继续劝阻道:“叔叔,你现在在娱乐圈也差不多到顶了,干嘛不彻底回来接手公司的事情。我爸一个人根本不行,要不是你有时间就回来帮他一把,他说不定要累得猝死了。就指望你彻底放弃娱乐圈的事情,回来帮他一把呢。”

  方雍和依旧没有说话,方允周继续絮絮叨叨:“你看你现在腰伤又这样,拍戏又那么辛苦还危险,你万一哪次再受个伤,半身不遂怎么办?你自己嘛我觉得你就是全身瘫痪都没事,就是你出事,赵黎怎么办!你想过没!”

  但凡有另外一个人在都会指责方允周这个乌鸦嘴的,好在现在没有外人。

  虽然方允周的嘴确实一直难听得很,但他这次说这么难听方雍和居然没有生气,也没有制止他,反而真的陷入某种思考,好像在考虑方允周所说的话。

  事关赵黎,他确实需要深思熟虑,如果继续像以前那样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谁也不能保证意外一定不发生。到时候赵黎怎么办。

  哪怕现在赵黎已经初具能够独立生存的能力,方雍和还是完全不放心,他依然发自内心把赵黎当成那个只能依赖他的小可怜,并且如一个占有欲和控制欲都很强的母亲那样,希望赵黎永远都不要离开他的羽翼。

  看望完方雍和,方允周哼着调子去找赵黎。

  刚才方允周和方雍和见面说的话,赵黎并不在场,他一个人窝在书房里,说是最近有些别的想法,于是缩在书房想谱些新的曲子。

  对他来说,默默在后台谱曲做这种事情好像比在台前表演更让他安心。

  不过有时候作曲是需要灵感的,赵黎对此有一点心得,对他来说,灵感就是陷入某一种情绪中。比如上一首叛逆的rap就是他在酒吧那种野蛮自由的环境中觉醒的某种复杂情绪。

  他现在又有了些。他和方雍和之间那种彼此心知肚明却又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感觉,就让他有那么一点酸甜可口的情愫,脑子里就慢慢浮现出一些柔软的曲调。

  他哼着把曲谱记录下来,准备慢慢做完整首,再亲自弹给方雍和听。

  和尚的说法还是起了作用的,至少现在赵黎相信自己不会突然消失了,他已经做好接下来新人生的准备了。

  啊快急死了方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