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黎抱紧膝盖,蹲在路边,一脸茫然地看着眼前飞速驶过的一个个铁皮箱子。

  不对劲,从一睁眼就不对劲。

  先是一对穿着奇装异服发型诡异的中年男女在他面前聒噪地哭泣着。他被那哭声烦得不行,挥挥手想叫小太监把人拉下去掌嘴,再关进大牢里好好审问一下这俩人是什么身份,为什么会出现在他的寝宫。

  没想到就在他说完那句掌嘴之后,那对男女脸上的表情变得十分惊恐,接下来,他们对视一眼之后一起走出了房间。

  赵黎就晕乎乎地被一穿着白色大褂的鱼贯而入的男男女女包围。

  他身体虚弱,几乎使不上力气,只能由着这些人对他动手动脚,唯一能做得就是用眼神狠狠盯着这些人,并且一个个记住了他们的模样,准备秋后算账。

  到时候这些人一个个都别想跑。

  接着,他试图喊人却失败,又被问了一些无聊的问题之后。赵黎就被打包送到了一个纯白色的四四方方的建筑里。

  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每次说自己是皇帝之后,都能看到这些人无可奈何地摇头晃脑的表情。

  最起码也应该是害怕啊!他可是皇帝,掌握整个大胤朝所有人生杀夺取的权力的皇帝啊。

  可这些人没有一个把他当回事,他趁着在大厅里那对男女和穿着蓝衣服戴白帽子的女人交谈时,悄悄从床上溜了下来,盯着奇怪的透明大门,完全不顾及后面追过来的吵吵闹闹的声音,用尽全身的力气不管不顾地跑了起来。

  出了那白房子的大门,他随便选了一个方向继续奔跑。

  外面下起了雨,虽然不大,却依旧把他的衣服弄得湿漉漉的,他的鞋子也在过程中跑掉了一只,雨越来越大,赵黎也知道再淋雨下去要生病的。只好找了个路边的树下躲雨。

  他开始怀疑自己是在做梦,但身体的疼痛告诉他并非如此。

  赵黎又想,自己是被陷害了吗?有人去宫里把他绑架出来,丢在这个地方。

  但很明显,刚才那对男女是认识自己的,但他确确实实没有丝毫对他们的记忆。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他蹲在雨下,又冷又饿,此生从未受过这样的委屈,眼眶也开始有些发酸,但他生为皇帝的尊严告诉他自己绝对不能哭出声。

  突然,头上一片阴影,赵黎感觉头顶的雨瞬间消失了,他向上一看,一把黑色的伞倾斜地挡在他的身体,隔绝了雨幕。

  顺着那把伞的伞,是一只骨节分明的手。

  接着,赵黎看到一双关切的眼。这人长相温和俊朗,眼角微微有一丝笑纹,即便是弓身面对着自己,也能感觉到他身形高大。

  “你……” 他看清了赵黎,脸上微微有些疑惑。

  赵黎先发制人,用他作为帝王习惯性冷酷威严的语气:“朕饿了。你带朕去吃点东西,朕回宫之后一定重重有赏。”

  “啊?”那张面具一样温和的脸上好像出现了一丝裂缝,“什么,意思?”

  赵黎皱眉:“你听不懂吗?朕是皇帝。让你带朕去用膳。用膳完会重重有赏,是你一辈子都没见过的赏赐。”

  方雍和细细盯着这个小家伙的表情,确认了一下,他压根就没有认出自己来。

  无论是他当过跟屁虫的邻居大哥哥,还是国内几乎家喻户晓的大明星方雍和。

  方雍和刚才参加完一个首映,他打发了经纪人,自己一个人开车回别墅,路上雨越下越大,隐隐约约有些雷声和闪电交错。

  这时,他却看到路边一棵大树下蹲着一个瘦小的身影,一动不动。

  方雍和心里咯噔了一下,这家伙不要命了吗?雷雨天在树下躲雨?嫌自己活得久吗?

  他把车停在路边,拿了把伞飞快走过去。

  等他走进了才发现,这人光着一只脚,穿着一身浅蓝条纹的病号服,被雨打湿之后贴在他的瘦弱的脊背上,看起来就像一只被人抛弃的小猫。

  这只小猫此刻瑟缩着身体,脸上有种茫然无措的模样。

  方雍和的记忆很好,自然记得这张脸,这不是早些年他邻居家那个总跟在自己屁股后面跑来跑去的小跟班吗?

  怎么会沦落到现在的地步。他的父母呢?

  方雍和正好奇地开口准备问话,却被这家伙一句话震撼得不轻。

  ?这是在演什么剧情吗,他四下张望了一下,没有发现旁边有什么摄影师啊。

  “什么,意思?”他问出口了。

  这小家伙却用更加一本正经的表情和语气,严肃地重复了一遍刚才的答案,眼神里还有一丝对他的不屑,好像方雍和是什么理解能力不行的弱智。

  方雍和也演过几年戏,自然看出来这小家伙不是在演戏,他是真的觉得自己是皇帝。

  如果一个人真心觉得自己是皇帝,而且把自己彻底带入了这个身份,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

  方雍和看了眼赵黎身上的病号服。心里隐隐约约有了个猜测。

  只是他没有明说,他的常识也告诉他,此刻他最好是顺着赵黎来,而不是否决赵黎,打破他的幻想。

  不然,谁知道受到刺激的精神病人会做出什么可怕的事情来。方雍和很快做了一个决定,自己总不能眼睁睁看着这家伙在这里淋雨受冻,还毫无常识地在雨中的树下带着。

  最好的办法是先把这个小家伙带回家,接着再去联系他的父母。

  所以他收敛了一下自己的惊讶表情,十分平静地说:“是吗。陛下,那您身边的人呢?您怎么会流落此处。”

  他这么一问话,赵黎眼睛一亮,自己终于见到第一个正常人了。他相信自己是皇帝欸。

  而且还对自己恭恭敬敬的,一看就是想帮自己的模样。赵黎决定了,等回宫之后,哪怕这人要一个官位,他也会力排众议,给他个一官半职的。

  他哪里知道,刚才方雍和已经在心里给他下了一个精神不大正常的定义。

  但一想到自己现在的处境,这个全然陌生的环境里,赵黎的眼神很快又黯淡了下来:“朕,不知为何被人绑到此处,不知道该如何回去。”他抬眼有些期待地看着方雍和,像是抓住唯一一棵救命稻草:“你能帮朕回去吗?只要你帮朕,那朕一定……”

  方雍和拦住他,微微笑了一下:“我知道,陛下,重重有赏对吧。不过我暂时可能没法送你回去。我可以带你去吃些东西,换身衣服。你愿意跟我一起回去吗?”

  赵黎的肚子适时咕噜噜地叫了起来。

  他脸红红地点了点头:“可以。你叫什么名字?”

  方雍和道:“我姓方,方雍和。雍容的雍,禾口和。”

  赵黎点点头,“那我叫你方爱卿吧。”

  方雍和抿了嘴憋住笑。点了点头。

  赵黎接过方雍和向他伸出来的手,任由他拉着,向着那个停在路边的黑色铁皮箱走过去。

  赵黎浑身僵硬,有些紧张,这玩意他看到过很多,这会自己也要坐进去了吗?

  他没有来得及表现出抗拒,就被方雍和按在座位上坐好,还测过身帮他拉过一个带子绑在他身上。卡槽咯噔一下卡进去时,赵黎瞬间抖了一下,有一丝丝后悔,这人会不会也是个坏蛋呢?

  方雍和察觉到他的紧张,安慰道:“没关系的,很快就到了。”

  他的声音里有一种奇异的安抚人心的力量,赵黎感觉心情因此平复了些,他松了口气,放松了紧绷的身体。

  铁皮箱驶出的时候赵黎还是很紧张,但当他发现这玩意速度飞快而且十分平稳,甚至比他的龙辇还要舒服时,他就彻底放松了,刚才绑着自己的带子也可以拉伸,他扭动了一下身体,趴在窗户上看飞速后退的路边树木。

  旁边的方雍和看了他一眼,他除了那点子之前邻居的友谊之外,对原本的赵黎并没有多少情谊。但是此时此刻看着这个嘴里胡言乱语些让人哭笑不得的内容,眼神怯怯又故作镇静的小家伙。他的心里还是不由自主产生了一种可以称之为心疼的情绪。

  如果这个小家伙不愿意回家,他倒是不介意给他请个医生好好检查一下。他记得赵黎,好像年纪不小了,似乎已经成年了?只是看着有些瘦弱,模样要比实际年纪小一些。

  “你今年多大了。”方雍和问。

  赵黎扭头看了他一眼:“朕明年就是弱冠之年了。”

  这么算下来,是19了,和方雍和记忆里的年纪差不多。

  方雍和又从他那里套出来些话。心里有了些猜测,可想而知,他的父母之前是打算把他送到哪里的。

  他叹了口气,大学时方雍和选修过心理学,他觉得赵黎的症状像是妄想症,这种疾病除了本人的妄想之外并没有其他并发症状,也没有伤人倾向。

  一般来说药物和心理就能达到较好的治疗效果,完全没有必要送到精神病院。

  方雍和回忆了一下自己见过的赵黎父母,那对男女之前确实没有给他留下什么好印象,此时一想到要把赵黎送回他父母那,再被那对夫妇送去精神病院。

  方雍和就忍不住升起来一种自己要把这个小家伙送去火坑的念头。

  也许,他可以先自己给这小家伙找个心理医生,先治疗一下,等彻底治疗好了之后,再交给他的父母?毕竟赵黎已经成年了,如果他不愿回去,那自己收留他一段时间也不是不行。

  车子驶进车库,赵黎被突然变暗了的环境吓了一跳。好在很快他就被方雍和带着一起进了室内。

  一进门,赵黎看着自己一只脏兮兮光着的脚踩在人家洁白干净的地板上,有生以来,第一次产生了虎落平阳伴随着些许自卑的情绪。

  好在方雍和并不在意,他先是去找了衣服,接着把赵黎带进了浴室,调好热水,让他自己洗干净换好衣服就自己出去了。

  赵黎懵懵懂懂,好在他倒也不是全然的笨蛋,大概记住了放热水的流程。

  他几乎没有自己动手沐浴过,因此动作十分笨拙,只是浑身冲洗了一番,把脏污冲了干净。

  等他洗好,看着方雍和给他准备的衣服,彻底犯了愁,这,他以前的衣服也都是别人帮他穿的,他自己根本不怎么会穿衣服啊,更何况还是这种从没接触过的怪异的奇装异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