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星霁听了巫王的话之后沉默半晌才说道:“守南公也太心急了一些,我这里暂时还没收拾出他们住的地方呢。”

  巫王听后一摆手:“无妨,随便找面墙搭个马棚让他们自己找地方窝着就行。”

  韩星霁沉默一瞬,脑子里瞬间只有一句话:旧社会把人变成鬼。

  巫王对自己家养的狗都比对奴隶好。

  他就感觉在巫族,猪狗不如不是骂人的,而是真实生活状态。

  直到现在他才彻底体会到古代和现代思维的不同。

  以往他没有这种感觉是因为大雍虽然也有奴仆,但跟这里也不一样,或者说他周围接触到的人对待奴仆没那么过分。

  在家里的那些奴仆更像是领钱听命行事的那种,虽然一开始不习惯他们的态度,但一想时代不同,倒也不是不能接受。

  律法上也讲究奴仆是属于主人的财产,但背法条的时候只发愁不好背了,也没去深思这里面的问题。

  现在他才恍然是真的很不一样。

  韩星霁送走巫王之后就变得很沉默。

  王若清有些疑惑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做成了生意难道不该高兴吗?

  围观了整场谈判的王太傅表示摄政王的担心都多余,那一手借题发挥反应迅速到了王太傅都震惊的地步,除此之外还拿捏有度,提出来的要求都在对自己有利却又不会触及对方底线上面。

  再加上他长得好看嘴还甜,愣是让巫王觉得自己占了大便宜,甚至主动送了人过来给盖房子。

  这样的孩子无论放到哪儿都不会吃亏的。

  对这个结果,韩星霁应该满意才是,怎么反而不高兴了?

  韩星霁虽然尊重亲近王太傅,但心里的话还是不能跟他说,只好笑了笑说道:“没什么,只是觉得谈生意也挺耗神的,有点累。”

  王若清了然,韩星霁为了这笔生意折腾了半个月,而这半个月他也没闲着,觉得累是正常的。

  他伸手拍了拍韩星霁的肩膀说道:“那就休息两天。”

  韩星霁叹了口气:“不能休息,突然来了一千多人,总要安置一下。”

  这么多人是个隐患,虽然这些人是奴隶,可能已经被压迫的只会逆来顺受,不会产生任何反抗的念头,不过凡是都有个万一,他总要未雨绸缪。

  王太傅皱了皱眉:“这件事情的确不容易,不过也不能听巫王的话。”

  王若清也有些生气,怎么能像对待牲口一样对人呢?

  读书人自有一股悲天悯人的情怀在里面,他也觉得巫王这样很不好。

  韩星霁听后松了口气,赞同点头说道:“就是,不过真想安置他们也不容易。”

  王若清本来想要给他一点建议,只不过他搜肠刮肚也想不出有什么好办法来,直到这个时候他忽然觉得当年做县令时太轻松似乎也不是什么好事。

  再仔细想一想,他当丞相的时候或许做的也不是那么好。

  就在王若清发呆的时候,韩星霁已经快刀斩乱麻直接说道:“让他们去砍竹子搭竹屋,弄大一点,然后弄个大通铺。”

  想要好宿舍是别想了,别说这些奴隶,就连普通人的居住环境都没那么好。

  这边甚至还有很多平民住着茅草屋。

  也亏了这里不冷,所以哪怕这些奴隶在竹屋搭起来之前真的找个墙根窝着也冻不死。

  不过韩星霁还是让人煮了粥给他们喝,生怕把人冻死饿死。

  结果被派过来看管这些奴隶的狩猎队长看着粥没忍住说了句:“用不着给他们吃这么好的东西。”

  这么好的东西……韩星霁心头一哽,到底没说话,而是跟狩猎队长沟通竹屋要怎么搭建。

  说白了其实竹屋就跟编竹席一样,往地里凿几根细竹竿,然后将竹片一点一点地“编织”进去。

  等弄好之后再用黄泥将缝隙糊住,这样弄出来的屋子外表不好看,但能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那些奴隶已经很感激韩星霁了,哪怕这栋屋子是他们自己建造的。

  韩星霁听下面人说那些奴隶每天都会为他唱祈福歌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那个所谓的屋子除了外面有个遮风挡雨的壳儿,里面其实什么都没有,他们睡的地方也不过就是在地面上铺一层茅草席,身上盖着的也是自己找来的茅草。

  然而哪怕是这样的环境对他们而言都仿佛是天堂一样。

  韩星霁叹气说道:“先这样吧,这就是个临时的住所,等房子盖起来再说。”

  因为这些奴隶不属于他,所以韩星霁对他们也没那么优待,那栋屋子也盖得不是很走心,比如说那些竹片和竹竿都没有经过烤制碳化,所以寿命不会太长。

  毕竟只是一个临时住所而已,早晚都要拆的,盖太好也没用。

  而这些人也不会一直住在这里,可是看着那些奴隶见到他就下跪,甚至还小心翼翼的亲吻他的衣角的时候,他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左胸——感觉良心有点痛。

  不过他也的确是没有能力为这些人弄更好的生活条件了,因为盖房的确是迫在眉睫,尤其是盖房之前还要让他们学会怎么用水泥。

  提到这一点就不得不提幸好组织让一些人偷偷摸摸的背井离乡跑了过来,要不然韩星霁连老师可能都找不到——他们之中有一个算一个,除了裘德双估计没有一个人知道怎么盖房子。

  可裘德双一个人也不够用啊,最后上面一想这样的确不行,但是不用水泥用砖瓦的话这房子估计盖到明年都盖不完。

  索性他们就选了一些建筑工人冒险过来。

  的确是冒险,这年头背井离乡也不是容易的事情,出门在外需要有路引才行,没有路引一律当成流民。

  而没有户口的流民是犯罪,要被抓进大牢等服役完毕才能被放出来。

  大部分流民被抓进去之后就放不出来了。

  这件事情就算韩星霁地位再怎么高也没办法伸手帮忙,甚至连给那些人送物资都做不到,这就导致那些人过来的时候一个个面黄肌瘦,看上去真的像是逃荒一样。

  韩星霁让裘德双把人接过来之后都没急着上工,而是先让他们养了一段日子,等精神好一点才开始干活。

  这十几个建筑工人虽然人数少却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尤其是在施工预算方面,居然有专业的造价工程师进行各种预算。

  原本算成本算的脑子都要打结的韩星霁快乐的将算盘一扔,转头就去给楼时巍写信了。

  他的日记到了今天已经攒了许多,掐指一算正好可以把楼时巍的生辰礼物连信一同送去,等到的时候差不多也是楼时巍生辰了。

  在这之前他一直克制着自己不要写信,生怕写信太频繁暴露了什么,毕竟这年头信件往来不易,就连王若清王太傅都没给他的妻子写信,韩星霁就更不好意思了。

  现在有了借口,他就干脆把最近发生的事情都给写了一遍,等写完之后发现自己糊的信封根本装不下信纸。

  原本他还想要精简一下,可是看来看去似乎没什么可精简的。

  他写的都是到了合阳之后发生的事情,还有现在的进度之类的,重点是跟巫王的交易。

  一方面是让楼时巍放心,他跟巫族相处的还挺好,另外一方面是做个铺垫——等玉米种出来了,他就可以说是当初入山的时候无意中发现的。

  至于为什么巫族人没发现而他发现,那就不是他要关心的事情了。

  这都是大自然的神奇力量嘛。

  重新誊抄一遍之后,信纸不减反增,韩星霁不得不找来匣子放下他的信,然后又让人将生态缸以及那只老虎的零零碎碎都给收拾起来送到京城。

  那只老虎除了贡献了虎皮之外还有其他的东西,韩星霁一点都没留,全给弄了上去。

  他一边让人收拾还一边询问王若清:“先生要给家里写封信吗?正好我安排人送上京。”

  王若清听后笑着说道:“早就写好了,一起送去吧。”

  其实王太傅倒也不是不想念家人,但是人家小孩儿都没着急给大人写信,他自然也不好把牵挂说出口。

  韩星霁一边让人将王若清的信也带走一边感慨说道:“要是能走水路就好了,比陆路要快得多。”

  合阳境内是有一条江流过的,那条江正好也连通京城,若是能把水运搞起来,他也不用掰着手指头算时间给楼时巍写信。

  毕竟交通发达的话多写一点也没关系。

  实际上他现在多写一点也没关系。

  自从他走了之后,楼时巍算着日子差不多便让人多盯着。

  然而在连续三天没有听到任何消息之后,楼时巍忍不住问道:“阿霁没发信过来么?”

  简英小心翼翼说道:“还没有接到消息。”

  楼时巍皱了皱眉开始担心这孩子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麻烦。

  只是韩星霁身边也有他安排的绣衣使者,若是出了意外肯定会传信过来。

  楼时巍连着三天询问韩星霁有没有写信来,一天比一天面色不好,就连一直跟在他身边的简英都恨不得安排个人跑去合阳让小伯爷先写封信回来再说。

  就在楼时巍实在忍不住要写封信过去询问的时候,韩星霁的信终于是送了过来。

  楼时巍在接到信的时候看到装信的是个匣子,忍不住摇头失笑。

  一旁的简英看他笑了着实松了口气。

  楼时巍打开匣子之后首先看到的就是里面放置的一束干花。

  说是干花,但花朵的色泽保持的很好,一共三种颜色,红色黄色蓝色,这三种都比较浅淡,混合在一起就让人想起春天。

  他轻轻拿起干花的时候发现干花上面居然还带着些许香气。

  他不认识这种花,打开信才知道是当地的一种不知名野花,韩星霁觉得好看就弄来栽到了花园里面。

  楼时巍是以一种十分愉快的心情来读信的,在看到巫族老老实实跟韩星霁做生意的时候,他忍不住微微一笑。

  看来就算他不派人去警告巫王,这孩子也能很好的处理处理这些事情。

  唯有在看到他们遇到老虎的时候心提了起来,决定等回信的时候一定要警告这孩子不要随便往山里去。

  虽然早知道韩星霁猎了一只老虎,但在看到带着虎头的虎皮时,楼时巍简直能想象当时得有多么的惊心动魄——那是一只壮年老虎,鲜亮的皮毛色泽昭示着它在山里的统治地位。

  不过,等他看到跟着虎皮一起送来的虎骨和虎鞭的时候,表情不由得略有些微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