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田县令听后感动得不行,他帮很多人办过事情,大部分只会告诉他要怎么怎么做,很少像这位小伯爷要一样考虑到他的为难。

  眼前的少年不仅考虑到他可能遇到的困难,甚至还想护着他不被上面的人记恨。

  蓝田县令也不简单,感动过后便分析利弊,有人愿意扛事这件事情就很值得做,若是运作得好甚至可以当作一份投名状去投靠摄政王。

  蓝田县令也不傻,在他这个位置看的或许比更多人都清楚。

  皇帝自然是天下之主,但什么时候能彻底总览大权谁也说不好,摄政王年轻力壮至少还能掌权个二十年,他也就还能干个十来年,等二十年后早就乞骸骨了,除非皇帝小心眼还能记着他这么一个小人物。

  蓝田县令满脸笑容说道:“小伯爷放心,此乃下官分内之事,只是不知道小伯爷想要怎么处理?”

  韩星霁却说道:“县令先看看怎么做合适,我未曾接触过这些,不及县令经验足。”

  别觉得县令官小就小看他们,这些人才是真正接触到基层民生的,他们有着丰富的应对各路牛鬼蛇神的经验。

  韩星霁一边说着一边将手里那份文书给递了过去,蓝田县令看完之后深深觉得自己实在是太有先见之明了。

  这些人的情况他都清楚一些,但是他敢打保证就算是县衙的档案库里也没有这些全——这份情报都快把这些人小时候欺负过哪几个小朋友的事情都查出来了!

  这一看就是绣衣使者的手笔啊,果然是大王允许的!

  蓝田县令仔细看了看,然后指着其中三个名字说道:“这三个人比较好办。”

  韩星霁看了一眼有些诧异:“他们犯的事情是最轻的,说不定用钱赎都行,真的可以吗?”

  这三个人是间接逼死了人,可那些人是自尽,而且是隔了很久之后才自尽的,根本不好追溯到他们身上。

  韩星霁都做好了准备,如果这三个人搞不定那就先带进来,等进了国学馆他有的是办法让这三个人知难而退。

  蓝田县令笑了笑说道:“小伯爷有所不知,这一位最近还犯了事情,数罪并罚,足够了。”

  韩星霁看了看文书:“这上面没有。”

  蓝田县令摆摆手:“是最近这两天的事情。”

  韩星霁了然,很可能绣衣使者查到资料的时候这件事情还没发生。

  作奸犯科的人若是没有受过处罚是不可能做一次就收手的,他们只会越来越嚣张。

  “那剩下两个呢?”

  “剩下两个也差不多,只是最近没犯事情,不过只要等着就行。”

  蓝田县令本来想说想要收拾这种人太容易了,只要用点小手段,他们自然而然会上钩。

  不过犹豫了一下他还是没说出口,主要是不太敢。

  摄政王手腕高超什么办法没有,可他完全没有提醒这位小伯爷,想来是不想让小伯爷走这些旁门左道。

  蓝田县令倒也理解,他自己的孩子也一样,不愿意让孩子变得不谙世事,但也不想让孩子只会耍小手段。

  这种事情做多了早晚要出事情。

  所以他没仔细说,只是想着这种事情他来办就好,投名状也要有点分量才行。

  真正有困难的是另外两个人,这两个一个跟卫尉有点七拐八拐的亲戚关系,另外一个则是丞相的侄子。

  这两个人哪怕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也不会留下太多证据,他们身边的人自然而然就会帮忙处理掉。

  结果就是蓝田县令知道的还不如绣衣使者查出来的多。

  在看到有关这两个人的情报的时候,饶是蓝田县令也算见多识广都忍不住紧抿唇角半晌才说道:“岂有此理。”

  韩星霁沉吟半晌说道:“这两个人交给我处理,我先去拜访他们一番。”

  这个人跟卫尉的亲戚关系不是很近,便是去找卫尉也未必有什么用,但也不妨碍人家打着卫尉的旗号搞事情。

  蓝田县令小心问道:“这……卫尉若是知道肯定也不会放任不管。”

  韩星霁敷衍说道:“我再看看。”

  他可没忘了卫尉曾经一心想要把家中女儿嫁给他,他去卫尉府只担心到时候不好脱身。

  他对楼时巍一片真心,非他不可,哪怕不确定这份喜欢能不能说出口他也不想迫于世俗压力随便找人成婚。

  这不是坑人家小娘子嘛,那不是结亲那是结仇啊。

  韩星霁不想跟卫尉打交道,也暂时不想跟丞相打交道,所以他直接把这两个人一起约了出来。

  不得不说,只看外表的话,这两个人的确是能唬人的,一个斯文一个风流,皮相都不错。

  因为是皇帝请他们出山,这两个人答应的非常痛快,并且颇有几分跃跃欲试,对韩星霁也很客气。

  当然韩星霁对他们更客气,而在临走的时候还提醒了一句:“最近我听到了一些关于两位不太好的传闻,也不知是不是有人提前得到了消息想要下绊子,二位小心一些别真搞出了事情。”

  那两个人对视一眼,低声问道:“山长可否告知一声得到了什么消息?”

  韩星霁说道:“好像是一些陈年旧事,你们也不用担心,陛下已经知道,但陛下能做的也就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们别让人真的把事情当着别人面捅上去就行,小心为上。”

  那两个人顿时明白,抱拳说道:“多谢山长提醒。”

  韩星霁笑得非常和善:“以后大家都是同僚,说不准两位讲课的时候我也要去听听呢,我来只是给你们通个气,你们心中有数就行,我那里还有许多事情要做,便也不多留,告辞。”

  二人非常客气的将韩星霁送上了马车。

  上车之后,陈聊凑过来说道:“小韩,他们的下人刚刚送来了一些东西。”

  “都是什么?”

  “好像有一些古籍还有笔墨之类的。”

  钟微立刻说道:“那墨是金丝墨,我看了,真的隐隐约约有金丝。”

  金丝墨是一种时下非常流行也非常昂贵的墨,制作时间长,制作工艺复杂就不说了,只看里面真的掺杂金丝就知道肯定便宜不了。

  韩星霁挑了挑眉说道:“古籍留下,笔墨回头给大王送去。”

  他收这些东西一点都没有心理负担,毕竟他的确是给这两个人透了消息,礼尚往来没什么问题。

  一旁的章明有些不明白:“小韩为何要提醒他们?如此想要搜集证据岂不是更难?”

  “现在的证据很难搞掉他们,别的不说,丞相和卫尉真的亲自递话,就算是我也不可能一意孤行啊。”

  郁风摸着下巴说道:“所以你是想要新的证据?”

  韩星霁看了一眼窗外说道:“试试看而已,现在不怕他们动,就怕他们不动,动才容易抓漏洞,最近这段时间多盯着他们一点吧。”

  至于剩下三个人,他已经开始动手了。

  韩星霁刚在那两个人面前演完戏,转头还要去宫里跟皇帝演戏,忍不住心累地叹了口气,一时之间思绪又飞到了楼时巍身上。

  他现在尚且觉得束手束脚,当年那个比他还要肆意妄为的少年楼时巍在挺身而出的时候,会不会也有那么一瞬间会觉得累?

  在他累的时候有没有人问候过一句?安慰过一句?

  这些都已经随着时间的流逝变成了秘密,除了楼时巍本人恐怕没人说得清。

  不过,一想到楼时巍也曾经是这么过来的,他就忽然又有了勇气,就仿佛重新充满电一样。

  他现在比楼时巍当年好多了,至少身边有人帮忙,身后有摄政王保驾护航的情况下大家都愿意给他大开绿灯,哪怕受了委屈还有阿爹阿娘为他出头。

  当年的楼时巍哪里有这样的条件,可他也撑下来了。

  到达宫门口之后,韩星霁揉了揉脸,然后做出了焦急模样直接去求见皇帝。

  韩子韶此时还没得到消息,见到韩星霁急急忙忙跑来不由得诧异:“何事让爱卿如此失态?”

  他惊讶也是有原因的,韩星霁虽然很少遮掩自身情绪,但大部分时间都很平和,如今皱着眉头一脸凝重的样子他几乎没见到过。

  韩星霁进来行礼说道:“陛下,有关国学馆遴选先生的事情可有透露出风声?”

  韩子韶心一跳没回答,反而问道:“发生何事?”

  韩星霁有些焦急说道:“我前两日刚刚拜访了御史大夫、廷尉以及蓝田县令,已经跟他们都说好了,昨天刚拜访完柴、张两位先生,还没来得及拜访剩下三位,结果就出了事情。”

  韩子韶面色一沉:“出了什么事?”

  韩星霁低声说道:“据说今日一早就有人去各个学堂撒竹叶,竹叶上面还写了字,说他们逼死人命沽名钓誉,如果只是在这样倒也罢了,到了现在已经有人编了顺口的童谣满大街小巷开始宣传,想必用不了多久京城周围就要全传遍了,这……这如何是好?”

  韩子韶听后勃然大怒:“何人如此放肆?!简直是胆大包天,你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快将人抓捕归案?”

  韩星霁苦笑说道:“现在就是不知道幕后主使是谁,臣怀疑是有人早就盯着国学馆先生的位置,听到了风声之后就打算把他们踩下去。”

  “查!”韩子韶咬着后槽牙说道:“马上去查,朕绝对不会放过他。”

  韩星霁说道:“此事恐怕还要陛下下令,臣无法插手,只能先来禀报陛下。”

  韩子韶转头问道:“你觉得谁最可疑?”

  韩星霁茫然:“臣也不知,最主要的是先查哪里透出来的消息,臣便是连身边人都没说,柴、张二人是已经见过面,这个想藏也藏不住,但剩下三个……不好说。”

  韩子韶问道:“你确定身边跟着的人不会把消息透露出去?”

  韩星霁低声说道:“臣身边就跟着六个人,他们六个与臣同吃同住,就算回到家里也是在一个院子,基本上没有机会透露消息。”

  韩子韶面色一沉,韩星霁这里没问题的话,那就是他身边的人有问题了。

  然而他却不相信,毕竟身边都是跟随了许久的心腹,这些人背叛他比韩星霁背叛他还要让他难受。

  韩子韶抿唇许久才一拍御案说道:“此事不宜交由蓝田县令,朕……朕命你为钦差,总览此事,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

  韩星霁肃容说道:“臣领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