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他身边的燕卿卿同样一脸忧色,喃喃道:“恶鬼怎么会来的这么快……以前从来没有过的……”

  林晏安哑声道:“……以前?”

  燕卿卿解释道:“王上每十年就要巡游一次,百年间已经清剿了数十次怨念洪流,从来没有像这次这般凶险……”

  林晏安心念一动,追问道:“巡游路上一共要对付几只恶鬼?最后的终点又是哪里?”

  燕卿卿愣了愣,一五一十的答道:“每一次巡游都是沿着固定的路线,途径六只恶鬼,最后的终点,在鬼界与人界交接之地,那里有一座高台,叫望乡台。”

  “望乡台……”林晏安喃喃地重复了一遍,从这个词里品出了一点莫名的意味。

  “黄泉路始于忘川,经于奈何,终于望乡。凡人死后化作魂魄,渡过忘川河,跨过奈何桥,登上望乡台,最后看一眼人间故土,从此阴阳两隔……”燕卿卿轻声道,“巡游的终点也在望乡台,魂魄苦求还阳而不得,经年累月生出怨念,化作洪流,那里是怨念洪流的发源之地,也是唯一能让洪流暂时平息的地方。”

  望乡台……望乡……段迟渊把世界的终点设在那里,一定是有什么意义的,难道说……他是想唤醒真正的那个自己?

  凡人登上望乡台,一眼便可看尽前尘。巡游的终点设在望乡台,如果段迟渊在望乡台上回首,是不是也能看到过去几个世界的经历,从而想起一切?

  林晏安豁然懂了判官话里的深意,懂了什么叫做“自己创造的世界”。

  段迟渊并不是不想清醒过来,而是因为某种原因迟迟无法清醒,所以才会有所谓的巡游,所以才会有所谓的恶鬼,才会有所谓的望乡台。

  他一早就觉得奇怪,为什么在判官的讲述里,既没有巡游,也没有恶鬼,判官明明说了,段迟渊恢复理智后的数百年,都呆在无间旷野的宅院里深居简出。可是在燕卿卿版本的故事里,段迟渊却每十年都要外出巡游。

  恶鬼和望乡台,很有可能都是段迟渊为了唤醒自己的神智特意安排下的机关,每十年一次的巡游,其实都是段迟渊在做尝试,他在尽全力,试图让自己清醒过来。

  林晏安进入世界的时间点是未知的,段迟渊作为世界的主人,很有可能已经在这里呆了上百年,数十次的巡游,数十次的尝试,却一次都没有成功过……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为什么唯独这一次,恶鬼的攻势格外猛烈呢?

  恶鬼是段迟渊安排的,本不应该对他造成损伤,然而此时的局面却并非如此,除非这之中还有另一个人在搅局,此人看到段迟渊的记忆有恢复的迹象,便加大了怨念洪流进攻的力度,试图重创段迟渊,阻止他的恢复……

  会如此针对段迟渊的,除了病毒以外,不做他想。

  没想到都到了这个世界,那家伙却仍然阴魂不散……林晏安皱紧眉头,再次仰头看向天空,在那里,胜负似乎已经见了分晓。

  段迟渊再次被击落,落到了马车前面不远处。怨念洪流被他撞得扬起,随即下落,把男人重重包裹起来。林晏安心里一凉,再也顾不上燕卿卿的劝告,拼命从车窗往外挤,想把段迟渊救出来。

  161我的老攻是鬼王20 黑白无常

  林晏安拼了命的想要从车厢里出去,可那扇窗户实在是太小了,他怎么都过不去,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段迟渊的最后一片袍角也被漆黑的怨念吞噬殆尽。

  “老段——!!!”林晏安嘶吼着喊着段迟渊的名字,拼命伸手去够。燕卿卿站在他身后,脸上划过一道极其复杂的情绪。

  林晏安的心神紧绷到极致,只觉得天地间的一切都变得慢了下来,他似乎能看到怨念翻滚的轨迹,也似乎能看到空气中混乱狂暴的灵力乱流,深深浅浅的暗色间,一抹淡淡的殷红依稀可见。

  那是段迟渊,是段迟渊最后的意识,已经极其单薄了,林晏安却仍然能感觉得到。

  再这样下去,他会失去他。林晏安无比清晰的意识到这一点。

  泪水顺着脸颊淌下,他却什么都感觉不到,探出车窗的手掌用力到青筋浮现,生与死的距离却仍然鲜明的存在在那里,不以他的意志为转移。

  绝望袭上心头,林晏安呜咽着,眼睁睁的看着那团红色的灵力变得越来越黯淡,心痛到几乎不能呼吸。

  突然,一道身影如风般掠过,瞬间撕开了浓厚粘稠的怨念,把段迟渊捞了出来!怨念发出一声愤怒的咆哮,想要把来犯者拽下来,却被来人灵巧的躲过。

  “喂!姓白的,你再偷懒,小心我告诉判官大人!”男人的嗓音充满磁性,风度翩翩,却带着明显的气急败坏,冲着林晏安所在的方向吼道。

  变故来的猝不及防,大悲大喜的走了一遭,林晏安只觉得心力憔悴,大脑一片空白,下意识的看向那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男人。

  男人面容清秀,穿着一身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黑西装,戴着一副金丝眼镜,半扶半抱着段迟渊,浮在半空中。他注意到林晏安的视线,条件反射性的露出一个标准的笑容,招呼道:“林先生,好久不见。有奖竞猜,猜猜我是谁?”

  “你是……”这熟悉的称呼,这熟悉的嗓音,这熟悉的假正经……

  林晏安恍然道:“黑无常!”

  “恭喜您,答对了,奖励宋帝王的提灯一盏。”黑无常微笑着念完标准化的客服用语,话一说完,立时变了脸色,一脸嫌恶的冲着林晏安说,“姓白的,还不赶紧滚出来,懒死你算了!”

  林晏安被这精分般的表演惊呆了,还没来得及发表评价,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道娇滴滴的嗓音。

  “哎哟,都认识多少年了,还整天‘姓白的’‘姓白的’的叫,真TSXDZ是太伤奴家的心了……”

  林晏安猛地转身,恰好对上燕卿卿娇俏的笑脸。

  “你难道是——”林晏安破口而出。

  “林先生,又见面了。”燕卿卿长袖掩口,眉眼笑得弯起,柔柔的屈膝行了一礼,自我介绍道,“奴家白无常。我家小黑不懂事,让您见笑了。”

  “谁不懂事!”黑无常耳朵尖听到了,忿忿的反驳,“段先生都快淹死在怨念里了,你还在那看戏,不是偷懒是什么?”

  林晏安微微眯起眼,白无常蹙眉,颇有几分西子捧心的病弱美,柔声道:“林先生,判官大人给奴家下达的第一命令是保护您,奴家不敢违背,还望您见谅。”

  白无常摊开掌心,轻声念动法咒,一盏点着幽绿色烛火的提灯渐渐在他掌中显形,提灯晃晃悠悠的飘到空中,停在林晏安面前。

  林晏安探手握住系着提灯的长杆,白无常有请提示道:“这是宋帝王的提灯,判官大人费了不少力气才借来的,您小心些,别弄坏了。”

  黑无常敲了敲车窗,催促道:“两位,先别聊了,我和段先生还在外面呢。”

  白无常笑了笑,白皙的手指曲起,打了个响指,马车车厢悄然裂开一道口子,黑无常带着段迟渊挤了进来,口子随即合拢。

  林晏安随手把提灯放在一边,上前搀扶,与黑无常协力,把段迟渊安放在马车的一侧。段迟渊周身不见伤痕,双眼却紧紧闭着,脸色苍白,昏迷不醒。

  “他怎么了?”林晏安握住段迟渊的一只手,只觉得那只手比之前还要更冰冷几分,难掩担忧的问。

  白无常收敛了笑意,走到段迟渊身边,探手抚上段迟渊的眉心,片刻后,他收回手,沉吟道:“段先生似是被怨念侵入的太深,一时无法清醒。若是正常情况下,只需数个时辰便可醒来,但段先生本就神智受损,此时被怨念入体,可谓是雪上加霜……恐怕……”

  林晏安越听越心惊,急切的追问道:“恐怕什么?”

  白无常面露惋惜,摊手道:“若是不能及时唤醒他的神智,他恐怕会一直昏迷下去,甚至有可能彻底被怨念侵蚀,失去自己的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