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元洲抬手,忽然按亮室内灯光。

  路嘉洋猝不及防,被骤然亮起的灯光晃得眯了下眼,等适应过来,他抬眸,疑惑看向江元洲。

  江元洲伸手轻抚他微鼓的两颊,出口的声音有些许喑哑:“想看清哥。”

  路嘉洋轻轻眨眼,耳根微红。

  室内大亮,他忽然有些局促起来。

  他抬手虚拢眼下青紫,同幼儿学步般,小心翼翼尝试。

  他试图回想江元洲曾经是怎么做的。

  可合上眼,脑海中闪过的只有平安夜里鹿角下少年惑人的脸和随着喉结滑动响个不停的铃铛。

  路嘉洋不受控的,轻轻咽了一下。

  谁想下一秒,忽地被少年圈住后颈,喉头一痛,伴随着少年压抑的一声“哥”。

  路嘉洋猝然睁大眼,喉间异样令他本能反呕,可抬眸触及少年逐渐染上艳色的脸,他又生生忍下这种不适,眼角生理性地滚下一滴泪下。

  滚烫的眼泪很快被少年拭去。

  忽然,少年抬手,托着路嘉洋的腰,将路嘉洋调转了个方向。

  当滚烫的热气尽数扑在褶皱间时,路嘉洋瞬间想起除夕夜里发生的事情。

  他浑身一烫,一时间也顾不上其他,支起半身,湿漉漉一双眸望向江元洲。

  “小洲,你别……”

  话才刚出口,忽然听见少年声音。

  “哥这里好漂亮。”

  路嘉洋一张脸在灯光下迅速染红,像听见了什么天方夜谭。

  他无措地轻眨眼,抵在被子上的手轻攥:“你怎么……”

  不等他想出词汇,视野里少年轻笑,亲了他一下。

  路嘉洋浑身瞬间绷紧,下意识想逃离,却被少年圈紧。

  少年高挺的鼻梁轻触,指腹陷入他皮肤间,不再浅尝辄止地吻了上去。

  路嘉洋骤然伸长脖颈,不受控地滚出一滴泪来。

  他抬手想去将江元洲推开,可够不到,很快也失了力道。

  他只能蜷缩着埋下脸,又猝然碰到刚被他松开的滚烫。

  他很轻声地呜咽着,意识混乱间,终是泛红的唇微动,再次将少年包裹。

  不清楚过去多久,他忽然感觉被江元洲抱起。

  灯光下通身泛红的青年一双眼已经完全被泪水浸湿,他趴在少年怀里,只听见些许细微的响动。

  忽地一阵冰凉覆上,他轻哼一声,抬手搂紧少年脖颈。

  少年空出的手充满安抚意味地轻抚他后背,一道道吻落在他脸侧。

  路嘉洋埋着脸,感觉此刻的自己像温水里煮着的小羊。

  水温缓慢变烫,又因为没有烫到令他无法承受的阈值,因此他逐渐掉以轻心,始终乖顺地窝在这一片温柔乡里。

  直到忽地一阵疼痛传来。

  路嘉洋闷哼一声,本就盈在眼眶里的泪水瞬间滚落。

  他听见少年喊他“哥”,像沙漠里濒临死亡之人终于寻到绿洲。

  路嘉洋忽然又觉得没什么不能忍受的了。

  他脸颊轻蹭少年脸颊,缓缓抱住少年脑袋,落吻于少年发间。

  像过去十几年岁月里,每一次,不遗余力给予少年的包容。

  少年瞬间将他抱紧,一点点,缓慢地,将两人命运的轨迹彻底相融。

  “好爱你,哥……”

  少年细密的吻落下:“真的好爱哥。”

  路嘉洋搂着少年,句句回应:“哥也爱你。”

  他轻揉少年耳垂,低头看少年漂亮的装满了他的黑眸。

  抬手轻抚,落吻于少年双眸,他捧着少年脸颊,与他轻喃:“小洲……我的好小洲。”

  少年瞬间吻上,将他彻底纳入怀中。

  孤帆摇曳于翻涌的浪潮之上,浮起又落下。

  不善水之人逐渐适应,终将翻涌的潮水尽数接下。

  路嘉洋劫后余生般趴在江元洲怀里,昏昏沉沉的脑子一片空洞。

  他阖着眼,感觉少年在揉他脑袋,一声声唤他。

  好一会,他才勉强应了声:“嗯?”

  “哥累吗?”他听见少年问。

  路嘉洋有点形容不来。

  他觉得这是一种与累不同的感受,心里很满,暖洋洋的,但人却跟被丢进海里扑腾了一圈似的。

  因此他应不出话,只是抬眸看少年。

  这一看,就对上少年亮晶晶一双眸。

  本就漂亮的人,难得露出如此鲜明的表情,叫路嘉洋一瞬间看失了神。

  少年又笑,凑过来吻他。

  路嘉洋被他亲了两口,回过神来,想起这张嘴亲过什么,瞬间一把抬手捂住。

  少年含糊的声音从他掌心传出:“哥嫌弃自己?”

  路嘉洋果断给了个“嗯”,又有些烧红脸:“也就你,又说漂亮又说香……”

  他光是复述都有些说不下去:“你哪里学来的胡话?”

  少年拉开他手,语气认真:“哥,我说的是真话。”

  路嘉洋一个字都不信。

  他垂眸红着脸道:“以后别这样了。”

  “为什么?”

  “你……”路嘉洋指腹轻抚他身上心脏手术后留下的疤,声音很轻,“不觉得奇怪吗?”

  “不觉得,”江元洲应得不假思索,抬手抓住路嘉洋手,“哥,我很喜欢。”

  路嘉洋刚想再说,忽然感觉到抵在肌肤间的变化,他猝然抬眸朝江元洲看去。

  “你……你没有不应期的吗?”

  少年将他搂紧,又问了一遍刚才问过的问题:“哥累吗?”

  “我……”

  路嘉洋哪里敢回答。

  他刚打算转移话题,就见少年表情变得可怜。

  那张精致漂亮的脸这会红扑扑的,模样生动又鲜活:“哥,我从来没有一刻,像刚刚那样,觉得我和哥能这么密不可分。”

  他搂紧怀里青年:“好像什么都无法再将我们分开。哥完完全全,彻彻底底,是我一个人的所有物。”

  路嘉洋望着江元洲幽深的眸,心脏缓缓加速跳动。

  江元洲的想法,又何尝不是他的想法。

  在紧密相连的时间里,他们仿佛真的成了并蒂而生的双生花。

  生同衾,亡同椁。

  少年托着他,步步跃入雷池。

  路嘉洋最终还是轻搭少年肩膀,埋下脸来默许。

  ·

  手机铃响,路嘉洋伸手摸索半天,才摸到接起。

  路泓慷声音响起:“小羊羔,你今天是不是没事?没事的话可以带小洲回来玩玩,我和你妈今天都在家。”

  路嘉洋趴着懵了会,才出声应:“他今天返校估分,估计还要班级聚餐。”

  响起的声音充满困倦,沙哑到不细听甚至听不清话。

  电话那边的路泓慷瞬间担忧道:“你声音怎么哑成这样?生病了?”

  路嘉洋沉默片刻:“嗯,有点感冒,喉咙痛。”

  “难怪都十点了,听你声音才像刚睡醒。那你今天就在家好好休息吧,过阵子再带小洲回来也行。”

  路嘉洋垂眸想了想,道:“我中午回去一趟吧,有点事要跟你们讲。”

  “你一个人吗?”路泓慷问。

  “嗯,小洲中午肯定回不来。”

  “好,大概几点回来,你妈妈说给你炖点雪梨。”

  “我起床收拾收拾就回去。”

  挂断电话,路嘉洋扫了眼手机左上角的日期。

  离江元洲高考结束已经过去三天。

  他脑海中一闪而过某部电影的经典台词。

  ——你知道我这三天都是怎么过的吗?

  意识清醒过来,身上的酸痛感逐渐变得清晰。

  他这三天……哈。

  别的不说,看明白了一件事情。

  江元洲这崽子简直是蹬鼻子上脸届楷模。

  哦,再加一件。

  这崽子的身体好得很,好到简直不能再好。

  他这三天加起来都不知道有没有吃够三顿饭的。

  早上迷迷糊糊,好像被江元洲喂了碗粥。

  要不是江元洲今天必须返校估分,路嘉洋是真的忍不住要动手打人了。

  在床上趴了好一会,路嘉洋才勉力爬起。

  一进到卫生间,他顿时又想骂人。

  狗吗?

  怎么能一块好皮肤都不给他留。

  再低头看一眼洗漱台,某些画面一闪而过。

  恰好这时候手机铃声响起,路嘉洋看一眼来电提醒。

  罪魁祸首自己撞枪口上来了。

  路嘉洋接起电话,不出声。

  少年的声音很快响起:“哥。”

  路嘉洋还是不出声,少年的声音瞬间变得紧张:“哥?”

  路嘉洋这才应了声:“嗯。”

  “哥醒了?”

  “嗯。”

  “什么时候醒的?”

  “刚刚。”

  “哥有觉得哪里不舒服吗?”

  “你说呢?”

  少年那边安静片刻,声音瞬间变得低落起来:“哥是不是生气了?”

  经过这三天,路嘉洋简直不能更知道江元洲这语气到底有几分是在故意卖乖。

  可知道归知道,该栽跟头还是栽跟头。

  一想到少年露出可怜的表情,路嘉洋就遭不住。

  不然也不至于随了他性子整整三天。

  到底是没说出重话,路嘉洋轻叹一声:“小洲,以后不能这样了。”

  少年乖乖认错:“哥,我会尽力的。”

  哦。

  鬼话。

  “算了,”路嘉洋挤上牙膏接水,“估完分了吗?”

  “嗯,正准备去吃饭。”

  江元洲声音轻柔:“哥,厨房里有粥,我吃完饭马上回去,哥如果不舒服,药都在床头柜上的医药箱里。”

  路嘉洋轻笑:“你好好吃,不用提早回来,也不用记挂我,又不是三岁小孩。”

  少年安静片刻,认真道:“想哥。”

  路嘉洋笑出声:“知道了,你是三岁小孩。”

  江元洲也不反驳,安静听路嘉洋刷牙。

  路嘉洋等半天没等他再说话,主动结束话题:“好了,快去吃饭吧,我也要去吃饭了。”

  江元洲这才应好,不舍地挂了电话。

  路嘉洋洗漱完,在衣柜前找半天,才找到一件勉强能把痕迹都遮住的长袖衬衫。

  还好只是初夏,穿长袖也不算奇怪。

  他前阵子买了辆车,最近出行已经很少要司机接送。

  开了快一个小时的车到家,路嘉洋腰酸背痛到下车差点直接扑地上。

  他当年替道馆去比赛都没这么狼狈过。

  路嘉洋堪堪扶住车门,心想以后还是得稍微狠点心,不能那么由着那崽子。

  关上车门,路嘉洋借着玻璃窗看了眼窗上倒映出的自己。

  确保一切无异,这才迈入家门。

  一进屋,刚好撞上从厨房端菜出来的路泓慷。

  路泓慷看见路嘉洋,瞬间笑道:“你小子闻着味来的吧?刚好炒完最后一个菜。”

  路嘉洋笑笑:“没办法,鼻子灵。”

  沈晓筠见着路嘉洋,当即从厨房端出炖好的雪梨汤。

  “有点烫,凉会再喝,嗓子怎么哑成这样。”

  路嘉洋睁着眼睛说瞎话:“这几天热,空调开太低了。”

  三人坐到饭桌前,沈晓筠询问路嘉洋:“洲洲今天去估分?有跟你说感觉考得怎么样吗?”

  路嘉洋轻笑:“没说,但肯定没问题的。”

  路泓慷跟着问:“小洲是想上海大吗?”

  路嘉洋应了声。

  路泓慷瞬间笑道:“那肯定没问题的,小洲这孩子打小聪明。”

  路嘉洋吹凉手里的雪梨汤,喝下几口,对动筷的沈晓筠和路泓慷开口。

  “爸,妈,跟你们说件事。”

  夫妻二人停下动作,一致看向他。

  路嘉洋看两人一眼,放下手里的汤:“我和小洲交往了。”

  夫妻二人看一眼他,重新继续动筷。

  路泓慷甚至还给沈晓筠夹了块红烧肉,说:“老婆,这个今天炒得特别好吃,快尝尝。”

  沈晓筠尝了尝,点头表示肯定。

  路嘉洋见两人这一副根本没当回事的反应,忍不住笑道:“虽然我猜到你们已经猜到了,但你们能稍微捧点场,给点我在宣布大事的反应吗?”

  路泓慷放下碗筷,捧场地鼓鼓掌:“儿子!真厉害!大学毕业前竟然谈上恋爱了!”

  路嘉洋欲言又止,最终重新端起雪梨汤,倾情建议:“爸,以后你还是尽量不要拍你领导的马屁了,容易降职。”

  路泓慷一乐:“滚你的臭小子,你爸我已经混成股东了。”

  路嘉洋笑笑,又问:“什么时候猜出来的?是不是小洲住院那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