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嘉洋从未有过这样的体会,这和过去哪次都不一样。
他一时间竟不知是视觉上的冲击比较大,还是感官上的冲击比较大。
几个小时前,路嘉洋为了精神集中方便看资料答题,给客厅开的是最明亮的白炽灯。
而今在这灯光下,只要他稍一垂眼,就能无比直观又清晰地看到正在发生的一切。
他能清晰看到江元洲水光涟漪的眸,能看到江元洲被眸中水光打湿的长睫,能看到江元洲红得充血的唇,少年上唇那点漂亮的唇珠第一次被展平得如此了无痕迹,他甚至能看到那埋在红丝绒项圈下的喉结因吞咽而缓慢滑动。
每动一下,铃铛便响一声。
路嘉洋已经有些无法思考。
他两只手手腕被江元洲合扣在一起,江元洲用的力道其实算不上大,只要他稍微狠下点心,挣脱开不是难事。
可他总是对江元洲狠不下心。
少年将他扣住,他便也就这么由他扣着。
无法动弹,他只好退而求其次,与江元洲打商量:“小洲……我们不这样,好不好?”
少年不语,也无法言语。
他只是抬眸,水光浮动的黑眸缓缓望向路嘉洋,仿佛在用眼神问他,像那次在车里时问的那样:为什么?哥讨厌吗?
路嘉洋轻抿唇,垂落的睫毛轻颤:“我……我不讨厌,但是这样你不难受吗?”
少年望着他,倏地笑了。
这一笑,清晰的变动直达路嘉洋感官,他倏地睁大眼,有些不可置信地垂眸看去。
他此刻的所有感受没有人会比江元洲更加清楚。
少年脸上的笑意瞬间更加明显,那生动的笑容像是最直观回给路嘉洋的言语。
仿佛在说:“哥看起来,明明是很喜欢。”
路嘉洋说不出话了。
他本能地弓起脊背,终于他不再挣扎,轻声对江元洲道:“小洲,我想抱你。”
少年瞬间松开了扣住他的手。
衬衫衣摆垂落。
路嘉洋双手圈住江元洲脖颈,埋下头,浅色的头发与江元洲的黑发相触。
他们一时间仿佛被包裹进了一个仅属于他们的空间。
又像是回到了那座同幼时一般仅有他们二人生存之上的小岛。
浪潮的拍打声不绝于耳,可这一次路嘉洋不再心慌。
因为他们亲密无间,因为他们密不可分。
即使往后小岛再次被淹没,他们也不再会轻易被人群冲散。
因为他们不再只是牵着彼此,他们已于人群里相拥。
人潮攒动,川流不息。
都将再与他们无关。
路嘉洋泪眼朦胧间,听着铃铛响,视野里江元洲那张漂亮至极的脸与狰狞的对比越发明显。
他恍恍惚惚,恍若误入了迷雾森林。
他辨不清方向地四处摸索着,直至见到一只浑身散发着金光的麋鹿。
那只麋鹿将他带入溪流,引他攀越高山,最终用鹿角轻轻蹭他,告诉他归途已至。
视野模糊下,路嘉洋看到那原本绑在江元洲颈间的铃铛被少年抬手解下。
而后不过眨眼的功夫,红丝绒质地的项圈便被缠了两圈,系在了他的脚踝上。
他脚踝处的皮肤被江元洲摩挲得有些发红。
皮肤的红与项圈的红交织作一处,令路嘉洋的视线又混乱起来。
铃铛换了处落脚地,“叮铃”响得却更为频繁。
直到路嘉洋伸长了脖颈,忍不住抬手去抓江元洲头发。
埋在乌黑发间的鹿角发箍被撞落。
“叮当”一声脆响,路嘉洋很轻地呜咽了一声。
客厅陷入短暂的安静。
直到少年轻动。
路嘉洋连忙放开圈住江元洲脖子的手,视线落到少年唇边,他瞬间慌乱地要去找纸。
谁想下一秒,少年喉结轻动。
而后不等路嘉洋说什么,他轻吻路嘉洋绑着铃铛的脚踝,而后心满意足笑道:“现在哥也是我的礼物了。”
·
路嘉洋到洗完澡出来,人都还是懵的。
懵着坐在床边由江元洲帮他吹干头发,忽地听见江元洲一声问:“哥明天还要上班?”
路嘉洋勉强回过来点神,应:“嗯,培训连续七天,这两天调休在了元旦,所以我元旦放五天。”
话都说到这了,他便也问江元洲:“你们元旦放几天出来了吗?”
“学校还没有发明确通知,但应该是两天,31号和1号。”
江元洲应完,又问路嘉洋:“哥休息这五天有安排了吗?”
“还没有,不过30号那天要跟寝室里几个人去吃顿饭。元旦后钱英卓就回老家了,他在他老家那边面上了份还不错的工作。梁陶晗和文钦磊节后也都要入职了,所以算是顿庆祝饭。”
江元洲关掉吹风机,将吹风机收好后,回到路嘉洋身旁坐下。
他跟只大型犬似的将路嘉洋圈在怀里,又问:“那哥后面几天,要回筠姨和慷叔那吗?”
路嘉洋打了个瞌睡:“他们让我别回去,说他们要去玩,别打扰他们二人世界。”
江元洲笑了声,掀开被子搂着路嘉洋躺上床。
路嘉洋窝在江元洲怀里,想了想道:“要不我们元旦也出去玩吧?”
话说完,又顾忌到江元洲如今高三:“但是你们元旦作业应该很多吧,出去玩会不会太累。”
江元洲蹭他脸颊:“我写得快,哥不用担心,哥做决定就好。”
路嘉洋在黑暗里抬手揉他毛茸茸的脑袋:“那我这两天看看,如果有合适的,我们就去,没有的话,在家窝几天也没关系。”
江元洲应好。
路嘉洋声音里已经明显染了困意。
他照例亲了亲江元洲额头,而后放轻声音道:“那今晚先睡吧,晚安。”
江元洲轻揉他耳朵,吻了他片刻,才应:“晚安,哥。”
谁想这一吻,一下子把路嘉洋给吻清醒了。
上一秒还困得不行说先睡的人,忽然摸索过床头的手机,将亮度调到最低,解了锁。
江元洲适应了一小会忽然的光亮。
等他睁眼时,就看见路嘉洋表情认真在输:……吃下去对身体会不会有什么坏处?
不等结果出来,江元洲轻笑一声,拿过路嘉洋手机按下,轻吻路嘉洋脸颊:“哥,没事的。”
“你查过?”路嘉洋反问江元洲。
“嗯。”
路嘉洋听见回答,一张脸在黑暗里瞬间烧了起来。
他放轻声音:“你怎么……想到那么做的?”
少年细细碎碎地亲吻他脸颊:“哥当时不也尝过吗?”
路嘉洋一张脸瞬间烧得更加厉害:“我……我当时浅尝辄止了!”
少年又笑:“嗯,那我是细品。”
路嘉洋快冒烟了。
他把江元洲一头柔软的卷发揉得乱糟糟:“不难受吗?”
少年在黑暗里摇头,将路嘉洋搂得更紧:“我喜欢哥的一切。”
路嘉洋心头一颤,安静下来。
江元洲见他没了动静,轻声唤他:“哥?”
回应他的是路嘉洋捧住他脸的吻。
路嘉洋轻柔地吻着与他亲密无间的少年,认真回应:“哥也是。我也喜欢小洲的一切。”
·
路嘉洋跟寝室几人约的是午饭。
因为寝室几人目前都还住在学校,再加上是离校前最后一顿,他们干脆挑了家学校附近平日里最常去的店。
往包间里一坐,钱英卓就开始一把眼泪一把鼻涕。
“兄弟们,再见不知今夕何年。”
路嘉洋剥着花生应他:“倒也没有那么不知,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明年五月。”
钱英卓抽噎一停:“还是学霸厉害。”
梁陶晗和文钦磊默契的一句:“傻逼。”
离别到底还是有些许感伤的,虽说不久后还会再见。
因此几人点了几瓶酒。
吃着饭,喝着酒,话题便渐渐聊散开来。
开始变成钱英卓和文钦磊一起抱头痛哭。
“三年多!我丰富多彩的三年多大学生涯!竟然真的一次恋爱都没谈上!”
“呜呜,我给姑娘送礼物,姑娘说她不喜欢弟弟型,我寻思我是你学长啊!我想告诉她我比她大,可我怂成狗样,愣是一个屁放不出来!”
梁陶晗在一旁悠悠:“还好你没说,不然你就可以多收获一枚看智障的眼神了。”
文钦磊瞬间哭得更大声了:“老钱!他瞧不起我们!”
路嘉洋也喝了几杯,但不多,坐在一旁笑着看他们打趣。
听到文钦磊说礼物,他忽然想起,他好像一直没有送过江元洲情侣层面上的礼物。
就连圣诞节那条围巾,也是出于习惯的照顾弟弟的心思去买的。
这么想着,他忽然出声问:“你们追人,一般都送什么礼物?”
这话一出,整个包间足足安静了好几秒。
一个个鼻子比狗都灵。
瞬间,三双眼睛齐刷刷落到他身上。
“你要追谁?”
“你有喜欢的人了?”
“你弟知道吗?!”
听到最后一声问,钱英卓和文钦磊齐刷刷朝梁陶晗看去。
“你这傻逼怎么天天问这些奇怪的问题?”
“现在的重点在这吗?”
路嘉洋话溜出口,才意识到有些突然了。
他倒是不介意跟寝室几人说他跟江元洲的事,可就今天几人的状态,他确信,一旦他说了,钱英卓和文钦磊绝对凳子那么一搬,把他那么一围,要他从盘古开天地把故事讲起。
那他今天是绝对别想在天黑前回去了。
一周里江元洲就那么一天不上学,路嘉洋还想着早点回去陪他。
于是他想了想,决定等以后,找个时间,把江元洲叫上,再跟几人提及这事。
因此面对几人的提问,他非常含糊且笼统地应了一声。
钱英卓和文钦磊瞬间沸腾了。
“谁啊!我们学校的?还是你新入职公司里的?”
“应该是新入职公司里的人吧?要是学校里的,早该看上了。”
路嘉洋应:“以后再跟你们细说,先说说礼物的事。”
钱英卓和文钦磊自动帮他找补。
“哦!八字还没一撇是吧!”
“追人是吧!追人我们熟啊!”
路嘉洋笑而不语。
几人自然是当他认了。
梁陶晗坐在路嘉洋对面,头一回觉得钱英卓和文钦磊分析的还算靠谱。
如果是早认识的,肯定早谈了。
既然现在八字还没一撇,那就说明是刚认识不久的。
至于他为什么不认为路嘉洋说的这个人是江元洲。
显而易见,就江元洲那痴恋的态度,但凡路嘉洋有哪怕只是一点喜欢他的苗头,那小子还不跟饿狼似的直接就扑上去了,还用路嘉洋追?
梁陶晗握着酒杯的手一瞬间抖了起来。
他又想到几个月前的雪夜里,江元洲那番漫不经心的话。
如果路嘉洋真的喜欢上别人,不久后真的和别人交往,他毫不怀疑,江元洲可能真的会做出轻生行为。
江元洲要是出了什么事,梁陶晗确信,路嘉洋一定会疯。
梁陶晗忍不住在心里骂了句粗。
不是,那小子长了那么张脸,几个月过去怎么能一点进展没有?
不知道科学用脸吗?
不行。
梁陶晗闷了杯酒,绝对不能让事情这么发展下去。
他猛地站起,在几人惊讶的注视中,从口袋里掏出包烟。
“我出去抽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