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元洲垂着眸,望着紧拉他手,轻颤着仰头看他的人。

  他想路嘉洋一定不知道,也想不到,他自己此刻是什么模样。

  那平日里总眉眼冷冽的人,此刻红了眼尾,发着颤,像只任人宰割的羔羊。

  江元洲险些理智崩断,几乎就要抬手,去蛮横地撑开路嘉洋唇齿。

  可他最后只是盖下眼帘,克制地轻抚路嘉洋手腕,轻声应:“嗯。”

  路嘉洋得到应允,浅松了口气垂下眼眸。

  他慢慢适应过唇上的异样,抬手再次覆上江元洲。

  不知是他的手在垂落间变凉了,还是江元洲的体温在攀升。

  他掌心初碰到江元洲之时,猝不及防被烫了一下,险些又直接落下手去。

  适应了一会,才终于适应过掌心里的滚烫。

  他垂着眸长睫轻颤不止,已经无暇去顾忌江元洲这次又要多久。

  他像是走了很漫长的一段路。

  赤足踩于滚烫的无尽之地,喉咙冒火,唇齿干涸。

  忽然,少年又一次抬手抚上他脸颊,指腹似有若无地轻按他唇瓣,哑声喊他:“哥……”

  路嘉洋似有所感,下意识往后退去:“你……”

  谁料刚一开口,江元洲压着他唇瓣的手倏地一重。

  原落于足下的滚烫之地消失,路嘉洋像是一脚陷进泥淖里,猝不及防被浇了满脸。

  他睫毛颤动间想抬眸,却湿了眼眶睁不开眼。

  他一瞬间像是被江元洲严丝合缝地包裹,呼吸间、唇齿间、甚至是视线里,全部都是江元洲。

  那滚烫的、属于江元洲的,在他身上打下了江元洲的烙印。

  路嘉洋一时间说不清心情。

  直到被少年焦急拉起,听少年在他耳边慌乱道歉。

  “哥,对不起,我没控制好。”

  白茫茫的视野里,路嘉洋听见水声,不久后脸上感觉覆上温热毛巾。

  毛巾轻轻擦拭过他额头,而后盖上他眼睛。

  视野恢复清晰,路嘉洋掀起眼帘,静静看近在咫尺的少年。

  少年漂亮的脸在灯光下红得像朵绽放在最好时节的花。

  他一只手捧着路嘉洋脸颊,另一只手紧抓温热毛巾,他眼底有紧张,但更多是餍.足。

  路嘉洋就这么静静望他,忽地,轻抿了下唇。

  江元洲动作一顿,脸上少见的浮上错愕。

  他几乎发不出声音地喊:“哥……”

  路嘉洋没有马上应他。

  他尝到了江元洲的味道。

  不算好。

  可一想到那是江元洲的,一想到那意味着什么,他心底又升腾起一种奇怪到近乎扭曲的接纳。

  许久,他出声,问江元洲:“小洲,喜欢这样吗?”

  江元洲一时没回答,只是喊他:“哥……”

  路嘉洋望入他那双漆黑的、塞满了他的漂亮眼眸,缓缓抬手,轻捏他发烫耳垂。

  “告诉哥,哥想知道你内心深处最真实的想法。”

  江元洲安静下来。

  他双眸一瞬不瞬地紧盯着路嘉洋,抬手覆上路嘉洋揉捏他耳垂的手。

  将那只手圈在掌心里攥紧,他最终溃败道:“喜欢。”

  像是严防死守的堤坝忽然间开了道口子,翻涌的洪水登时倾泻而出。

  “感觉那样,哥就好像是被我打上了属于我的印记。哥全身都是我的气息,哥带着我的标记,这样就不会再有人,能来跟我抢哥了。”

  少年越说越动.情,指腹忽地轻拭过路嘉洋唇间痕迹。

  而后他仿佛忍无可忍地将人搂进怀里吻住,他迫切地问路嘉洋:“哥是我的,对不对?”

  他攻占着路嘉洋的呼吸,变本加厉地寻求着路嘉洋的回应。

  “哥是我一个人的,对不对?”

  浴室顶的灯光在路嘉洋眼底明明灭灭。

  路嘉洋一只手还捏着江元洲耳垂,感觉那耳垂在指腹间逐渐发烫。

  片刻前的仓皇与逃避在江元洲急切的询问和热切的吻中,又逐渐被抚平。

  路嘉洋向来是一个很善于做选择的人。

  他深知这世上只有极少数的幸运者,能够不费吹灰之力地得到所求。

  而这世上绝大多数人,在攀上欲.望的顶峰前,都难免跋山涉水。

  甚至于这绝大多数人里的绝大多数人,疲于路途,或受路途中触手可得的他物所惑,行至半途,就已然忘却出发时所想。

  路嘉洋在最初受困于同江元洲即将到来的分别时,曾有那么一瞬,恼于他总时刻保持的清醒。

  人有时候囫囵些,拖着拖着,也就过了。

  可此刻,他又无比庆幸于他的清醒。

  因为清醒,所以无论身处于怎样的境地,他总能知道,他最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世上道路千万,选择千万。

  什么都要,最后反倒是容易什么都失去。

  所以在最想要面前,其他什么,都可以不要。

  他只为他要走的路点一盏置于顶峰的明灯。

  其余旁枝错路全弃于黑暗里,他将望着那唯一一盏明灯,趟过千山万水。

  不再回头。

  路嘉洋捏着江元洲耳垂的手慢慢攀上江元洲后颈。

  他轻轻摩挲着,在少年亲吻间,出声回应:“嗯,哥是你一个人的。”

  江元洲动作一顿,他猝然抬眸望入路嘉洋眼底。

  触及那双眼里寂静的温柔和深沉的感情,江元洲只听见理智的弦嗡然崩断。

  他按住路嘉洋,发了疯似的凶狠亲吻。

  路嘉洋扬起下巴,战栗地承受着。

  他捏在江元洲后颈的手慢慢收紧,睫毛颤动间,在镜子里看到了江元洲拥着他的画面。

  紧紧相依,但并非密不可分。

  路嘉洋垂眸看着,抬手,回拥住江元洲。

  他拉进两人之间最后的那点距离,合上眼,轻柔地回吻于江元洲。

  ——所以你,也是属于我一个人的。

  ·

  两人洗完澡已经是夜里九点。

  路嘉洋洗完澡时才发现江元洲手背上的伤口竟然被他无意间抓破。

  原本已经结了痂的伤口,又翻出红得刺眼的肉。

  他眉头轻蹙,出了浴室便去找了医药箱来。

  涂完碘伏,路嘉洋又思考要不要再上个防水贴。

  最终还是江元洲抬手,轻拉了他一下笑说:“哥,没事的。”

  路嘉洋只好作罢。

  将碘伏放回医药箱,拎起刚要走,却发现江元洲拉着他没放。

  他停下,朝江元洲抛去疑惑目光。

  江元洲望着他,忽然问了句:“哥,你还走吗?”

  路嘉洋反应两秒,笑道:“我澡都洗了,时间也不早了,还走什么?”

  江元洲指腹轻轻摩挲他手腕,看着他,问了个曾经问过的问题:“我是说以后。”

  那时他一个人立于冰冷空荡的房间,得到了路嘉洋以后再说的回复。

  而现在,路嘉洋看着他,似乎愣了下。

  不等路嘉洋回答,江元洲忽地起身,往外走去。

  路嘉洋面露疑惑,刚想出声问,就听见江元洲道:“哥在这等我一下。”

  江元洲只出去了半分钟,回来后,手里拿了张纸。

  他走回到路嘉洋面前,将纸递给路嘉洋。

  路嘉洋接过,发现是张成绩单。

  七中十一后第一次月考的成绩。

  挺靠前的位置有一行被圈出,是江元洲的成绩。

  路嘉洋视线落到名次那一格。

  全校排名第十。

  脑海中一闪而过曾经与江元洲的对话。

  ——等我考进年级前十,哥就答应我一个请求,可以吗?

  脑海里的声音刚落下,路嘉洋便听到眼前人出声。

  “哥,搬进来和我一起住吧。”

  路嘉洋的视线再次扫过那刚好卡在“10”的名次,他抬眸,看向江元洲,轻笑问:“当时提,就是想要这个奖励?”

  少年乖顺点头。

  路嘉洋将手里的成绩单放到旁边桌子上,连同医药箱一起。

  “明天上完课,我就收拾东西。”

  江元洲双眸一亮,又听见路嘉洋道:“下次考试,别压着成绩了,让我看看你真正的实力。”

  他看着路嘉洋,一下子没了声。

  路嘉洋见他这反应,忍不住抬手捏他脸颊,笑道:“你有多聪明,没有人会比我更清楚。”

  少年抓过他手,在他掌心里轻吻了一下。

  见路嘉洋还是笑,江元洲瞬间将人抱住,带着扑到了床上。

  路嘉洋担心地去护他受伤的手臂。

  少年则是圈着他,将脸深深埋入他颈间。

  “哥。”

  “嗯?”

  “哥。”

  “嗯。”

  “哥……”

  路嘉洋笑着埋头,在江元洲柔软的黑发上落下轻吻。

  ·

  路嘉洋第二天满课。

  江元洲要下周才回学校上课,因此早上路嘉洋出门时,江元洲便说了要在路嘉洋傍晚下课后去海大帮路嘉洋一起收拾行李。

  路嘉洋哪里需要一个病人帮他收拾什么。

  但江元洲看着他,他到底还是没能拒绝。

  因此最后一节临下课,看到江元洲给他发的已经在宿舍门口等他的消息,他当即对寝室三人道:“我晚上不和你们吃了,直接回寝室收拾东西。”

  钱英卓瞬间一副天塌了的表情:“我懂,我都懂,我们是Plan B,我们是选项E,我们在你人生里留下的痕迹甚至于不足以再和你共进最后一顿晚饭。”

  路嘉洋被他逗笑:“我只是要从寝室搬出去,又不是要退学,以后中午还是会一起吃的。”

  钱英卓凄苦哀嚎,最终在教授朝他们望来的瞬间,被文钦磊一脑袋按在了桌面上。

  下课铃一响,路嘉洋便匆匆往寝室赶去。

  到五楼时,一眼就看见了在寝室门口站着的高个少年。

  路嘉洋快步走近。

  江元洲似有所感应般,抬眸直直朝他望来。

  路嘉洋到他面前出声:“怎么不去教学楼找我?寝室门口多冷。”

  江元洲也不遮掩小心思:“去教学楼找哥,哥的室友肯定会邀请我们一起吃晚饭。”

  他看着路嘉洋掏出钥匙,低头,下一句话落在路嘉洋耳边。

  “可我想快点跟哥回我们的家。”

  路嘉洋听到“我们的家”四个字,手一抖,险些没握稳钥匙。

  江元洲见状,从他手里接过钥匙,代为开了门。

  室内通了暖气,跟屋外简直天差地别。

  路嘉洋拉出早上带回寝室的行李箱。

  其实要收拾的也不多,就是简单带点入冬衣物。

  等再过一两个月,结束这学期的考试,再把东西一并收拾走。

  他将行李箱摊开在地上,见江元洲要去开他衣柜,他连忙将人拉住。

  “病人就老实找个地方坐着,我就收拾几件衣服,很快的。”

  江元洲沉默与他对视,而后视线扫过寝室一圈,最终落到路嘉洋盖着遮光帘的床上。

  “那我能去哥床上看看吗?”

  路嘉洋想也不想:“去吧。”

  江元洲这才放下伸向衣柜的手,到中间的梯子前,脱了鞋,爬进了路嘉洋的床铺。

  路嘉洋的床铺收拾得非常整洁。

  没有多余摆设,被子整齐叠放在床头。

  因为他偶尔中午会回来午睡,因此即使近期晚上都没有回来睡,床上也没落灰,甚至有着非常明显的,属于路嘉洋的味道。

  江元洲在床尾坐了会,拉开床头的被子,将脸埋进了路嘉洋枕间。

  路嘉洋收拾完衣服,拉上行李箱时,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江元洲好像到他床上以后就一直没有动静。

  他将行李箱拉起,轻喊了声:“小洲?”

  没得到回应。

  睡着了?

  路嘉洋放轻动作,脱了鞋踩上梯子,掀开床尾的遮光帘往里看了眼。

  少年趴在他的床铺中央,怀里抱着他的被子,合着眼呼吸均匀。

  路嘉洋无声笑了下。

  心想还真睡着了。

  他避开江元洲爬进床铺。

  遮光帘一放,床铺里便黑漆漆的。

  路嘉洋本来也没开灯。

  窗外的天还没黑透,因此他回寝室时就开了他自己桌前的台灯。

  此刻昏黄的台灯灯光从床头遮光帘的缝隙间钻入。

  那一点光亮,刚好够路嘉洋看清江元洲半埋在他枕间的脸。

  路嘉洋一直很喜欢江元洲的眼睛,连带着那浓密纤长的睫毛,也一并钟意。

  他蹲坐着看了会,忍不住抬手,指尖轻扫过那盖下的长睫。

  坏事刚做完,就被少年一把抓住了手。

  少年掀起眼帘看他,眼底一片清明。

  路嘉洋掐他脸:“装睡干嘛?”

  江元洲抬眸盯着他看了会,忽地将他拉下,搂着他轻吻。

  “在想,哥平时在这张床上,都是怎么睡觉的。”

  路嘉洋笑:“还能怎么睡,在家里怎么睡,在这里也怎么睡。”

  江元洲将怀里的被子挪开,换成搂路嘉洋入怀。

  他一下一下轻啄着路嘉洋的唇,而后慢慢变成耳鬓厮磨的慢吻。

  路嘉洋老老实实趴在他怀里,轻抬下巴。

  两人刚吻得渐入佳境,忽地听见有脚步声在门口停下,而后是钥匙入锁的响动。

  路嘉洋一愣,当即将江元洲推开道:“有人……”

  谁想少年望着他,忽地抬手圈住他脖颈,将他拉回到怀里,而后更深地吻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