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五，唐静开车去县城把父母接到家里。
老两口七十多岁，身体硬朗，经过两个多小时的车程依旧神采奕奕。
“姥姥。”陈吟雪见老两口一进门，就扑到林秀霞怀里。
“哎，小雪。”唐母一脸慈祥：“快给姥姥看看，长高了没。”
“快别在门口站着了，天气冷，进屋说。”唐静在门外催促。
陈吟雪挽住唐母的胳膊：“姥姥姥爷，快进来。”
“小意呢？”林秀霞问。
“小意出去了？”唐静看着陈吟雪问。
陈吟雪暗地里撇了撇嘴，在老两口面前，不好把自己的不耐烦表现出来：“我不知道呀，反正我起来就没看到他，他去哪儿也从来不会告诉咱们呀。”
唐静从外套口袋里拿出手机：“我问他一下吧。”
唐意收到消息的时候，正跟苏毅坐在公园里。
倒霉医生非要在年前见他一次，唐意懒得跑，就把人约到了自己家附近的公园里。
唐意看了消息，从长椅上起来，对着一直在做广播体操的倒霉医生说：“我爷爷奶奶来了，我先回去。”
苏毅揉揉自己冻得逐渐僵硬的脸：“行，有事儿打电话。”
“嗯。”唐意迈着步子往回走。
“唐意。”苏毅喊住小患者，等他转过身来继续说：“你现在进步已经很大了，特别大，是我以前都不敢想象的那种，所以别急，慢慢来，知道吗？”
“知道。”唐意说：“从西边出去好打车。”
“行，你快回去吧。”苏毅目送唐意离开。
看着小患者企鹅一样的背影，不由笑了笑，同时也很欣慰。
他第一次见唐意，也是个冬天，小患者就穿着单薄的秋季校服，完全感受不到寒冷。
他每个周末都会在姑姑的陪同下，到诊所跟苏毅聊会儿。
少年乖巧，安静，除了不可避免的沟通几乎不出声，毫不费力就能致人于千里之外。
所以很长一段时间，治疗都毫无进展。
那应该算是唐意最糟糕的时候，人是活着，但思想和对外界的感受能力已经丧失了。
凭良心说，苏毅根本没把握能把他治好。
所以，现在的进步应该算是奇迹了。
起码唐意愿意表达自己的感受，能有意识的往好处走。
要知道，外界的帮助对人的影响微乎其微，只有自己建立信心，才能真正的变好。
一阵寒风扫过，苏毅缩了缩脖子：“真特么冷。”
唐意回来的时候唐静和林秀霞在厨房里忙着，唐文I革一个人在客厅看抗战片，倒是没见陈吟雪的影子。
唐意绷着身体，站在离唐文I革几步远的地方：“爷爷。”
“嗯，回来啦。”唐文I革脸上没什么表情，他一直是这个不苟言笑的性格。
“小意回来啦！”林秀霞从厨房出来，一双手还沾着面粉。
“奶奶。”唐意喊了声。
林秀霞脸上挂着笑容，皱纹都舒展开了：“你这孩子怎么还是这么瘦，奶奶做面条呢，一会儿多吃几碗。”
唐静也在旁边应和：“就是，男孩子就得多吃。”
“嗯，我先去换下衣服。”唐意早上出去时，按照付景的嘱咐里三层外三层的穿了挺多，整个人都肥了一圈，这会儿在屋里像是蒸桑拿。
不过，由此可见，林秀霞的关心只是客套话。
吃完午饭，唐意趁着大家都在，提出了自己要今后要留在S市独立生活的事。
“小意，你说什么呢？你还没成年，怎么能自己...”唐静蹙着眉，又叹了口气，没再说话。
“没关系，我现在挺好的。”唐意十分平静的说：“您也没有义务，不是吗？”
“我...是姑姑太忙了，忽略你的原因吗？你有什么事说出来啊。”唐静略显着急。
唐意听不出来她言语里几分真几分假，也懒得费心思去猜。
“我现在有我自己想要的生活，以前的事不想再提了，你也没有必要在我身上留有愧疚，因为你对不起的从来都不是我。”唐意垂着视线，语气格外平静。
唐文I革脸色阴沉，咬着烟：“你在胡说什么？这么多年，你姑姑尽心尽力的照顾你，谁都对的起。”
唐意轻笑：“心里清楚就行。”
唐文I革顿时火冒三丈：“你就是让你姑姑给惯坏了，你这些年惹出来的事情还少吗？一点儿委屈都受不了。”
“就是条件太好了，太闲了，给你吃给你住，带你看什么乱七八糟的心理医生，哪一样不花钱，一家人跟着你战战兢兢，哪里对不起你！”
“我没有说谁对不起我。”唐意迎上唐文I革的眼睛：“我说了，我只是找到了我想要的生活。”
“你想要的，你想要的不需要钱？不还是得我们供着你！”唐文I革厉声呵斥。
唐意坐的笔直，眼底平静无波：“你放心，我父母留下来的钱我不会再要，这下可以了吧。”
“小意，你何必要这样，你父母不在，我们是你在这个世界上最亲近的人了。”林秀霞声音里带了哭腔。
“我本来可以不用的。”唐意双手攥拳，尽力维持声音的平稳：“如果你们在我爸第一次家暴我妈的时候，就严厉制止他，如果姑姑不因为在街上看到我妈和老同学说话，就到我爸跟前传闲话，如果不是因为这些，事情可能就不会变成这样！”
唐意讲到后面几乎是用吼的，眼睛里都泛着猩红。
或许是被唐意这副样子给吓到了，也或许是唐意戳到了他们内心的痛楚，反正大家都没再出声。
唐意后退几步，在几人的注视下，回了自己的房间。
说起来，唐意跟爷爷奶奶的感情也不深厚。
一方面因为唐意母亲不是老两口心仪的儿媳妇，另一方面唐意也没有讨人喜欢的性格。
家暴这件事，老两口是知道的，却从来没有正面制止，唐静的闲话可能只是众多事情积累在一起的引燃物，但不可否认，直接造成了她母亲的死。
以前没提起，是因为实在没精力，现在一切都晚了，多说无益，所以，他才逃到了S市。
但是，不想提不代表不记得。
唐意想往前走了，不是单纯的逃离，也不是回避。
他想跟付景走，想把以前的事情做个了解，再也不被影响。
只有这样，付景才不会每天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