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邵文回家之前就有预感，家里大约有一场硬仗等着自己。
果然进屋之后发现一楼没有人，二楼灯亮着。他站在楼下望上去，那间属于他们夫妻的卧室此刻竟然透出一股让人觉得陌生的氛围。
他想，他和吴岚最终还是走到了貌合神离这一步。
粉饰了十几年的太平，无论真假的相敬如宾，终于还是要被推翻。
门半掩，吴岚坐在床边收拾东西，地上摊着两个大的行李箱，她背对着门口的凌邵文一句话也不说。
“你搬出去能解决什么问题。”
“他是我弟弟，你这样是一点都不顾念我，我没办法和你再在一个屋檐下生活了。我不是要搬出去，我是要离婚。”
“……”
凌邵文沉吟几秒，伸手按住了吴岚叠衣服的手臂，“你理智一点。”
吴岚扬起头，望着丈夫：“我理智了一辈子了！”
“阿淞做事没有分寸，他是要吃一点教训的。”
“你就算要教训他，用别的办法不行吗？非得叫他进去吃牢饭吗？”吴岚深吸一口气，仿佛真的在努力地找回自己的理智，“职务侵占数额超过一百万是要判三年以上的，有你这么教训自己小舅子的？！”
凌邵文摇摇头，“不让他怕了，他以后还会惹更大的麻烦。”
“他坐了牢，这辈子就什么都毁了！”
“别说什么毁不毁的，他不坐牢也好不到哪里去。你一直想他走普通人的正道，结婚生子，不缺钱，过得平顺。结果呢？你倒贴的钱我也不计较了，我也当他是弟弟的。但是他都做了些什么呢？他在集团乱搞钱，我想着谁家没几个离谱的亲戚呢，这又没得选，就睁只眼闭只眼。他那些不三不四的朋友打着我的旗号在外面坑蒙拐骗、到处许愿，我也给他面子，能兜着的我都兜着了。他要开公司，我没拿钱出来？没给人脉吗？他最后清盘还要我去找律师处理。现在，为了搞一点云捷的股份，他就要把小睿搞得身败名裂。你还要让我怎么忍？”
“凌邵文你别说得冠冕堂皇，你自己又做了什么，他以前在集团下面分公司，你为了捉他把柄就让人给他牵线搭桥去借那种不靠谱的P2P公司的钱，把他套进去好让他乖乖滚蛋。你现在又摆什么嘴脸，阿淞变成今天这副样子你以为你没有推波助澜吗，别撇得干干净净。他的那些不三不四的朋友还不是跟着你出去应酬认识的，好的坏的你都介绍给他认识，你也没有管过。”
原本她还有一句——你这么兜着惯着，不就是为了补偿我吗——但最终没说出来，她知道这是她和凌邵文最后的体面了。
“这次他踩到我的底线了。他伤害的是你的儿子，你唯一的儿子。”
“你有你的底线，我也有我的底线。”吴岚嘶哑地吼了一句。
“你的底线是什么？碰不得吴钦淞一根毫毛？！”凌邵文忽然站起身，似乎被底线两个字彻底惹毛了。
“一家人的事就关起门来解决，这就是我的底线。”
“那他去发照片的时候有想过关起门来解决问题吗？做人双标成你这样，我也是无话可说。”
“那就别说了，我们离婚。”
“随便！”
那天傍晚，吴岚还是离开了别墅。
她结婚这么多年，无论是遇见公司资金链断裂濒临破产、被人上门要债砸汽车还是女儿被绑架撕票她都没有离开过这个家，现在迈出去这一步，连自己都觉得荒谬。
孟星河开机的时候手机差点被微信提示直接震没电了。
他的微信置顶只有凌睿一个人，此刻属于这个人的对话框前面的小红点里显示着1342，孟星河感觉自己都不敢点开了，想来凌睿这座活火山最近半个月应该是喷发了很多次。
微信记录看了一半，他越发胆战心惊，凌睿说在家里碰到了他妈妈。
他赶紧去看他妈发的微信，点开就是密密麻麻的一排语音，孟星河戴上蓝牙耳机，点了一根烟，才有勇气点开。
听完之后他还是决定先和他妈谈谈。
孟星河没有回去父母家里，他妈把他约到了外面单独见面，电话里那口气神神秘秘地，说有些话不想当着他爸的面和他谈。
母子俩去了一个叫绿岛的砂锅店。这家店已经开了差不多快三十年。小时候，孟星河他妈妈每次从外地出差回来便带他来这里吃热腾腾的砂锅。他对这家店也是有些额外的感情的。
两人按照以前的口味点了菜，陈淑华熟练地抽了几张纸巾反复擦着餐馆桌子上的油渍。
“去哪儿玩了？”
“去内蒙玩了几天。”
陈淑华看了他一眼，似乎也不在意他的说辞，也不好奇他去玩得如何。她伸手选出一对筷子，拿开水烫一下，递给儿子。孟星河接过筷子，横放在空碗上，想和他妈妈聊一下凌睿的事，但总是找不到合适的开场白。一直到砂锅端上桌他们都没有再说话了。
吃了一半，孟星河才说：“妈，我这个人嘴巴笨，不太会说话。但是，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不后悔自己做了什么。”
话头一提起，陈淑华立刻情绪上来，想到了凌睿那天承认的事，便忍不住质问：“他诬陷你，你觉得我能当做无事发生一样的面对他？是，十几年了，没必要追根溯源地去责怪什么，但是你受了这种委屈，我对他真的没办法做到心平气和。”
“妈，他也不算诬陷我。我那时候对他……也做了很多很过分的事。学校处分我，没有错。”
“行，就算那时候你们年纪小，做事没有分寸，我们不去分辨当时的对错。那现在呢？抛开性别不谈，你和自己的老板谈感情，这本身就不好。他说你辞职了。”
孟星河不打算就这件事解释什么，他怕说了他妈更要崩溃。
“这次发生什么事了，需要你辞职？还躲出去？”
孟星河不说话，眼睛一直盯着砂锅冒出的热烟。
“你到底图什么呢？凌睿这个人，我看着也不好相处，你们这算是什么？一时新鲜？就算你真的想找个男人共度余生，他也不是个好的对象啊。”
“我们不是一时新鲜，我也不图他什么，就是彼此喜欢。”
“喜欢他什么？长得好看？”
“不光因为好看，我是喜欢和他在一起的感觉。我知道凌睿脾气不好，也挺不讲道理的，别人可能觉得他很难相处，但是我就喜欢他这样的。而且他也有很多优点，你们只是不了解他。”
“简直是鬼迷心窍了。”
“妈，你这是对他有偏见。以前你也不反对，还觉得爸的反应太大了。怎么现在又变了？就因为那点陈年旧事吗？”
陈淑华盯着儿子，没想到自己会听到这样的控诉，最后她叹一口气，郑重地说：“孟星河，我今天叫你出来就是想跟你说，我没有把高中那件事的真相告诉你爸，而且以后也不打算说了。”
孟星河愣了愣，低声道：“谢谢妈。”
“不是看你这么喜欢他，我是真的要和你爸联合战线了。”虽然她之前对凌睿把话说得很绝，但是到底对着自己儿子还是心软了。有些事情可能眼下没有圆满的解决办法，但是交给时间，总归会有一个答案。
孟星河露出难得的笑脸，他很少笑，因此看起来特别生涩。
陈淑华又夹了一块自己碗里的酥肉给他，“我确实不是很理解这件事的始末，但是选择是你自己做的，你能对自己负责就好。”
“嗯。”
“工作呢？怎么办？”
“还能找到，我今天就在网上发简历。”
“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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