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每天上学回来都要去看她,她不能看不见我,她觉得我是换回我爸,让他回心转意的唯一办法,像抓着稻草的溺水的人,让我严格按照‘我爸会喜欢的’路生活”

  “爱吃什么,爱穿什么,喜欢什么品牌的奢侈品,学什么特长爱好,考多少名,要读什么学校,选择什么专业……”

  “但我不是工具,我没办法完全按照她的方法走,只是稍有偏差,她就会自残。”

  “她甚至让我和她一起自残,发照片给我爸,但石沉大海,没有一点回应。”

  “他大概巴不得我们都死了,他就没有污点了。”

  江懿望着许子润的眼睛里没了光亮,他抬起手,隔空碰了碰许子润的脸颊。

  向来高傲矜贵的男生,用从未有过的语气说:“我想来找你,但我没脸见你。”

  许子润心口一疼,一把包住了那只手,大声反驳:“胡说!这本来就和你没关系,他们做的事从来没问过你同不同意,那你,那你也,没必要把事情全怪在你身上。”

  许子润语无伦次,急得不记得自己说了什么。

  他只知道,他不想看见江懿现在的表情。

  一个被迟来的、血迹斑斑的,击弯了骄傲的脊骨的,曾经的太阳。

  他记忆里的江懿一直是骄傲的,居高临下又满是无所谓的。

  现在这种表情不该出现在他脸上,他是无辜的。

  总是不受欢迎。

  江懿说完后很久,很久,都没再开口。

  寝室里只有许子润抱住他,在他耳边一遍遍笨拙重复“不是你的错”的安慰。

  甚至都没有几句新鲜的。

  却比世界上所有的声音都动听,都能让江懿感到安心。

  江懿慢慢把下巴放在了许子润瘦薄的肩膀上。

  就一会儿,他想靠一会儿。

  得知的那天,他的第一反应不是他没有爸爸了,也不是他没有家了,而是总大声地说他“大少爷”脾气,又会别扭夸他“有高傲的资本”的许子润,会怎么想。

  跌落神坛的少年只担心自己再没机会和朋友并肩,对方是干干净净的少年,而他,是一个假少爷,脏污的、没有道理存在的私生子……

  他没有时间缕清思绪,在充斥着难以接受和抵触的时候,被迫和母亲一起踏上了追随父亲脚步的飞机。

  母亲用手里余下的所有钱,打听父亲的下落,带着他东奔西跑,魔障了一样。

  钱花光了,人也疯了。

  江懿的生活一瞬间从天堂下放到地狱十八层。

  他刻意断绝了和过去的所有联系,强迫自己接受现在,因为他永远也回不到过去了。

  但那些个和许子润约好一起跨年,一起许愿的春节,背对着歇斯底里的母亲,和满目疮痍的亲情时,他还是会贪恋几分钟的温度,在对话框里写下祝福。

  我的生活已是一片破烂,唯愿你好。

  许子润一开始还可以不停地安慰江懿,到最后,眼睛里的泪就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抱着江懿小声呜咽。

  “干嘛呢,”江懿垂眸,一下下揉着他头发,嘴角弯出一个很浅的弧度,“你不想办法安慰我,你自己哭什么?”

  许子润抱住江懿的手愈发用力,哭得直打嗝,漂亮的狭长眼睛红肿可怜,连鼻尖都是红的,被眼泪沾湿。

  他哽咽着,学着江懿的样子揉他的头发:“对不起,我不应该怪你,对不起……”

  “有什么好对不起的,”江懿挑了挑眉,捏紧他鼻尖,又松开,“你好奇生气不是正常?小祖宗脾气哪儿去了?我还以为看见替身了呢。”

  许子润闻言更加难受,“哇”得一声哭出来,上气不接下气,肩膀直抖。

  江懿这下懵了,他不太擅长哄人,气人倒是有一套。

  他既然回来了,这件事本来就是想告诉许子润,只是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时机,越拖,反而越胆怯。

  这几天滕雅总给他打电话,没想到今天的电话被许子润接到了,那他也就顺势说了。

  说实话,说出来之后,他好受多了。

  设想过无数种许子润会有的反应,唯独没有今天这种——

  哭得都要晕过去了,像委屈着的人是他一样。

  江懿只得搂着人去卫生间洗了把脸,又仔细伺候好擦干了,像小时候一样给他换衣服,带着人上床,睡觉前还得讲个小故事。

  胡惊风小时候这么评价——“江懿你好像无性繁殖生了个儿子在养”。

  江懿每次想起来都想笑,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唯独对许子润这么有耐心。

  可能“一见如故”了吧。

  对摔倒在他家门口的,漂亮小孩儿。

  许子润躺在被窝,整个人可怜兮兮地埋进去,只剩下一双红彤彤的眼睛看着躺在身边的江懿。

  “不怪你。”他固执地重复。

  “嗯,”江懿摸了摸他额头,“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