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屋外传来了异动,像是有人趴在了门外偷听,却不小心手肘撞了一下门的动静。
裴放“唰”地一下从竹床上坐起了身,眼睛里没有半分困意,他束起食指放在嘴边,示意坐在桌边的颜束先别出声。
然而,那道声响撞了第一声后也没有即刻停止,门外更没有慌乱的脚步,而是一下接着一下......仿佛有人在叩门。
不对,一般人敲门都会是两三下停一会儿,再继续敲。
此刻门外的声音却没有间断过,每一下都是相同的节奏。
裴放伸手拉了一下掉在床头的灯绳,“啪”地一声屋内奄奄一息的灯泡终于得以寿终正寝了。
与此同时,门外的声音戛然而止。
奇怪的是门外仍然没有脚步声离开的动静。
这地方在山坳里,虽然外面几乎都是草地,也不可能连腿脚碰着杂草的细细嗖嗖声也没有。
那道催魂一般的叩门声来得毫无预兆,又消失得无声无息,好似凭空出现。
颜束跟裴放在漆黑的房间内对视了一眼,过了好一会儿,裴放才从竹床走到桌边重新坐下来。
“没有声音了。”裴放说话的声音依旧不大。
颜束摸了摸下巴,思索着:“你有没有觉得不太对劲?”
门外寂静一片,刚才的声音仿佛是两人的幻听,能对劲就奇了怪了,裴放点头:“只敲了我们的门,这里的屋子粗制滥造,都离得不太远,如果别的屋外也响起这声音,应该是能听到。”
在囚笼空间内,被不知名的东西打扰或者勾搭,还有回寰的余地时,最好的方法自然是装死了。
只要没像上次在圣匹斯德兰堡的走廊里一样,那些变化多端的东西已经走到你脸上,其实多数人都会选择能避则避。
更何况,裴放眼下的状态......
待裴放说完,黑暗下颜束的眉头也没展开来,他闭了下眼睛,摇头道:“不止这个,这个囚笼里的任务到现在都没有发布。”
通常来说,任务会在进入囚笼空间的场景开启后,或者这批人到齐后进行发布。
目前场景已经展现在了眼前,而他们每个人也都住进了这次安排好的屋子里,可是第一条任务却迟迟没有到来。
如同被系统遗忘了一般。
“倒是还有一种可能。”
即便黑暗中看得不甚清楚,颜束还是把“愿闻其详”目光投向了面前的人。
裴放:“任务早就发布完毕了。”
他把手环上的全息屏幕划拉开来,让两人周围能够被照亮一些,虽然是微末的亮光,也好看清颜束的每个表情。
但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这展开在两人中间的屏幕也不是一张空白,而是系统内公开的战力值排行榜。
这么一看,前面的熟人还真不少。
第一像个所有人都心照不宣的违禁品,第二就是眼前这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无赖,剩下的名字有点陌生......排行第六的夜昙听裴放提过一次,第九第十的水晶兰和钩吻显然老熟人了。
“你的人,都是从排行榜前十里挑的?”颜束管他什么别有用心,也不避讳这张排行榜,另起话头问道。
“不是我挑的,是系统挑的。”裴放回答地毫不在意。
颜束也不打算多问,转头就考虑起刚刚裴放所说“任务发布过了”的问题。
但有人偏偏被起了个头就开始不依不饶,裴放继续说:“系统虽然不会给我挑人的权限,但是......”
“不用费心,没打算进你那地方。”颜束欲盖弥彰地脱口而出,自觉没什么问题。
反观裴放的脸色,即刻沉了下来,他定定地看了颜束两眼,一语不发关掉了泛着蓝光的屏幕,重新回到竹床边躺下。
竹床“咯吱”响了两下,随后又静了下来,方才适应亮光的两人眼前均是看不见对方的黑暗。
颜束瞥了那人一眼,发什么神经?
显然白眼狼并不觉得自己有问题,此人的社交言论里没有“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这句至理名言,准确来说,他没有社交关系,所以向来不给别人留情面已经成习惯了。
他的关心和远离几乎都是情绪引导行为,根本没有维系关系这么一说。
所以颜束看见裴放受重伤的时候会不自觉地想拉他一把,又在搞不清楚自己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的时候,并不想跟裴放在此方面有过多的讨论。
万一他是......又万一,他们的身份是敌对关系呢?
今晚没人能睡得着,也没人有多余的话,两人这么一僵持就又是大半夜,天色渐渐亮了起来。
外面的晨光透过糊得严实的窗户缝隙洒进来的时候,颜束睁开了刚眯上才有十分钟的眼睛。
他瞥了眼竹床上一动不动装死的人,走到门前打开了门。
清晨山中的阳光格外刺眼,争先恐后地挤进了这间屋子,但刚刚打开门的颜束却没有心情欣赏,他先是遮了遮眼睛适应强光,紧接着视线便死死地凝在了木门上,那上面赫然印着好些个血手印。
血迹已经干涸,却红得触目惊心!
不经让人联想到昨晚那阵叩门声……
屋外是一片草地,没有固定标准的小道,上面的脚步是杂乱的,大多数是昨天他们这些人来的时候踩踏形成的,根本分别不出正常和奇怪的区别。
颜束没打算站着浪费时间,随即跨了出去,看别的房屋门口。
离得他这边最近的,除了裴放没住的那间屋子,就是水晶兰了。
裴放那间自然是不用看的,那人估计都没往进走就来了他这间,颜束径直去了水晶兰的屋子前,打算顺便叫人起床。
从远处打眼一看,木门上干干净净。
颜束走上前敲门:“该起了。”
在他“咚咚咚”敲了三声之后,屋内依旧安安静静,没有人应声,也没有任何动静。
不对,屋里没有人,水晶兰昨天出去后没有回来!
像水晶兰这样长期生活在系统内的人,尤其在排行榜上的排名遥遥领先,即便身手次了点,但该有的敏锐和谨慎绝对也非一般人能比的。
在囚笼内睡得太死,基本等于死路一条。
颜束没再敲门,一脚踹开了木门,房门里的锁根本拦不住这一脚,应声滚落在地,像个丑陋的装饰品。
房内的火盆已然熄灭,应该是早晨有光照进来的缘故。
各个摆设都一丝不苟地立在原位,竹床的床榻整洁如初,唯有桌面上放着一副墨镜。
水晶兰开车的时候,颜束见她戴过。
人果真一整晚都没有回来......颜束下意识觉得这不是什么好事,抓了墨镜就往回赶。
这件事先不论是凶是吉,水晶兰毕竟是裴放手底下的人,得先让他知道。
当他赶回自己那间屋子的门口时,却发现已经围了一堆人,而裴放静静地站在最外围,也同样地往里看,仿佛在观察着什么。
颜束正想走过去叫人,先把水晶兰的事情告诉他,但围观群众中突然有人回头,看见了他。
于是扯着嗓子大喊道:“是他!”
什么?谁?
没等颜束反应过来,乌合之众们齐齐回过头,紧接着一窝蜂地涌了过来,把他围在了正中间,开始了七嘴八舌地讨论。
“没错,我不会认错的。”那是一个穿着粗布衣的男人,有些眼熟。
另一个迅速接话:“这就是你晚上领回来的其中一个?”
“是昨晚领回来的,他们几个来得晚,所以我记得住。”
颜束这才记起来这位身穿粗布衣的男人是昨天领他们回来的人,只是今天早上没穿他那件醒目的花褂子。
周围人还在叽叽喳喳,颜束心里揣着更要切的事情,没仔细听他们你一句我一句的说些什么废话。
他手里握着水晶兰的墨镜,并不想在此当个让人围观的展览型活体,目光绕过拥挤在眼前的人群,他想去寻找裴放的位置。
还在那。
那人仍然站在刚刚外围的位置没有动,似乎连视线也没有挪开一寸,一直盯着方才门前的位置在打量,就好像没有察觉到周围人群的变化,也没有看到被围攻的他。
“让开。”颜束往前走了一步。
然而人群并没有因为他隐隐的怒气而散开,反而挡得更严实了。
“你要去哪?”
“不能让他就这么走了。”
“等大族长来再说。”
“对,要等大族长来,你不能走!”
这些声音像是夏夜蚊子一样,吵得颜束一阵脑仁疼。
他的目光还是放在外围那个人身上,不知道是不是人群吵得太凶了,这时候裴放转过了身,似乎也终于看见了他。
颜束不由自主地往前跟了一步,却被两个壮汉结结实实挡住了。
他握了握拳头,手指发出响声,忍住了可能要飞向面前这两个二愣子脑袋上的脚,在心里默念:不能跟无攻击性NPC动手,会被原路返回二级惩罚区,他不能回去……
“我再说一遍,让开!”
显然,裴放教水晶兰那句用来平心静气的“不能”咒语根本没什么鸟用。
这群人无知无畏,根本不把他的话当回事儿。
颜束透过人群间的间隙跟外围的裴放视线交汇在了一起,他看见裴放古怪地站在原地没有动作,随后冲他摇了摇头。
摇头是什么意思?
让他不要动手揍人,还是不要轻举妄动......或者是不要再去找他的意思。
颜束现在很不爽,根本没心情猜这种哑谜。
水晶兰一整晚没有回来,到底有没有失踪?
可是这个消息裴放他还不知道,又在故弄什么玄虚。
众人你一句我一句的声音没有消停过,太阳一步一步地爬上了天空,阳光和嘈杂声你追我赶,这一片很多人也都打开了房门,看到这一幕尚不知情的闹剧。
在纷杂的吵闹声和冷漠的旁观里,裴放深深看了颜束一眼,抬脚转过了身,留下了一道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