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说网>穿越重生>黄金为君门>第32章 来何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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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嘚嘚!嘚嘚!”

  钉了铁掌的马蹄迅疾如风,踏在粗粝的砂石上,扬起灰埃洒向半空的月轮。马上乘者身材高大,双臂结实有力,但脸容已苍老,眼角数重褶皱沉重地压下,遮住了眼中的神采。

  前方是金城郡太守黄为胜的私宅,在郡城中心占地近百亩,楼阁绵延相属,雕梁画栋,每隔二十步还有卫兵把守,旗帜飘扬,宛然一座金汤城池。黄氏乃凉州豪族,自拥雄兵坞堡,朝廷借重他们来辖制河湟、对抗外族,因而对他们的奢侈跋扈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陆司马到了!”大门前的卫兵望见来人,忙殷勤上前,为他牵马。陆长靖翻身而下,朝卫兵拱手,又做了几个手势。卫兵便笑道:“六殿下已到了,在里头同黄太守、张将军相谈甚欢呢!”

  卫兵引陆长靖入内,军人的铁靴铮铮作响,却更衬得他异常的沉默——他说不了话,当年,是太子割了他的舌头。

  明明是边塞雄关,太守却有意将宅邸做成江南小家,小桥流水,曲径通幽,还重金购置了江南的腊梅种在园中,结果因北方早寒多雪,腊梅总在八九月就开放,也算奇景。卫兵所说的六殿下,就坐在那纷飞的梅雪之中,旁边黄为胜、张闻先等人作陪,觥筹交错,灯火缭绕,看起来筵席已经过半了。

  陆长靖在席前跪下,叩头行礼。因自己口不能言,所以礼节上总格外重一些。张闻先立刻起身来扶:“陆司马快快请起!”

  陆长靖又走到六殿下席边,跪地,从袖中拿出一函密封的小信,伏首呈给六殿下。

  六殿下醉醺醺的目光飘飘荡荡落在他身上。陆长靖对这位小皇子的印象不深,只知今上六子之中,如今唯有太子和这位六殿下尚在长安辅佐圣躬,关系紧密——其余的皇子,大皇子和五皇子已然早逝,二皇子远避边关,四皇子娶妻就国,都难以在京中话事。想来这位六皇子,也该像他的哥哥一样,是个一丝不苟的人物吧?可是陆长靖一低下头,就看见对方将鞋履毫不客气地扔在身后,雪色衣裳的边缘刺金缠枝,底下缩着一双穿着白袜的脚。他坐姿懒散,抻着身子接过信函,腰上的金印玉佩也便胡乱晃动起来。继而是几根编绳飘荡荡垂落在地,封泥也被抛下,旁边的宦官忙不迭弓腰去捡,还未捡完,便听六殿下又“哼”了一声:“他不来正好,今晚我想喝多少,便喝多少!”

  陆长靖忙直起身打手势,想告诉他,长沙王并不是不来,只是要晚些来……边塞风沙苦恶,长沙王要从外县趁夜赶回,路上颇耗时辰,因怕六殿下着急,才派遣他先来告知一声的。可不想让六殿下误会他哥哥!

  可是六殿下看着他双手飞动,那一张清俊的脸却只有懵懂。陆长靖愈加紧张,好在张闻先适时来解了围:“啊呀,六殿下恕罪!您多喝几盅,睡一大觉,长沙王便到了!”

  陆长靖松了口气,朝张闻先感激地抱拳,张闻先笑着摆摆手。陆长靖便安心地退后,从亲兵手中接过酒盅,专心伺候大人们喝酒。

  三年前,陆长靖由二殿下打点,到骁骑将军张闻先麾下任职。他本来位至九卿,何其得意,经此一役却变得木讷,成日如丧考妣,若不是还有个女儿在长安,他时时刻刻都想一死了之。然而张闻先却全不计较他曾是钟弥的马前卒,总要与他把臂言欢,还为他特意去学手语,又教令亲兵都要学会与他交流。军中论功行赏,不因他是个哑巴而欺负他,饮酒作乐,也都要特意拉他同席。长沙王来后更是如此,到如今不过三年,他已由一介罪人升至骁骑右司马,成为张闻先手下第一号大将。

  有了这样的三年,他几乎快要忘记自己在太子和钟弥处所受的耻辱,过去二十年为钟家卖命,都不堪一笑。

  在黄为胜、张闻先两个长辈轮番劝酒之下,怀桢早已喝得满面酡红,好像连东西南北都分不清了。此时却若有所感,抬起眼皮,扫过陆长靖的脸。

  张闻先本是他舅舅的部下,曾亲历当年西域战事,心中常有不平之气,对自己和哥哥死心塌地,自不必说。黄为胜盘踞河西多年,全家都是老狐狸,要收服他们并不容易,然而哥哥却能让黄为胜心服口服,和张闻先做了儿女亲家。还有陆长靖,原本已心灰意冷了,哥哥也不知使了什么招数,激得他为自己所用。

  这三年,自己在长安惨淡经营,哥哥在边关也并未懈怠啊……

  正思索着,满脸络腮胡的黄为胜又哈哈大笑地凑来,抓住怀桢的另一边手臂:“殿下不肯饮酒,是不是嫌弃金城的美人不美?来人,给六殿下满上!”当即有美貌姬妾捧着酒壶,嘤咛钻入席中为怀桢斟酒。

  怀桢也不拦着,任她斟满了,才侧首,嘴角噙笑地道:“怀桢岂敢如此作想?金城的美人,不是首推黄太守家中的千金?”

  这话锋一转,便避开了席上的美姬。黄为胜又豪迈摆手:“我家中三个女儿,大女儿已嫁了张将军的郎君,殿下来晚啦!小女儿才八岁,什么事都不懂得,更没法谈婚论嫁,殿下又来太早啦!至于二女儿嘛……”纵是个混不吝的父亲,谈到女儿心事,也不由得压低了声音,“她前些日子倒同我讲,长沙王文韬武略,俊爽温柔,若能与长沙王作配,她是做什么都甘愿……”

  怀桢五指扣住黄金酒卮,神色不动,只语调微抬:“哦?”

  黄为胜又不好意思地笑笑,“她正托我问问长沙王呢,正巧您也奉旨到此,我便想能不能请您……在长沙王面前,美言几句?我这二女儿呀,品貌不算最佳,但胜在一片赤诚,绝无造作,大漠儿女,惯常如此……其实,以我黄家在金城的声威,我自不愿她嫁到外郡,更何况是长沙那种地方?”还“啧”了一声,“但是没办法呀,拗不过她……”

  自顾自说了许多,既有明晃晃的讨好,也有隐隐的威胁,不过怀桢听着听着,感觉对方并无强买强卖的意思,无端先放下了一半的心。又带着醉意笑道:“这个好说,我去同哥哥说道说道。”

  黄为胜自然道谢不迭。然而这八尺大汉大约也是喝醉了,一把揽住怀桢的脖子,又咬着耳朵窃窃私语:“不过六殿下啊,您可要同我过个明话。长沙王今年二十三了,还未娶妻,皇上与傅贵人都不着急吗?我琢磨着,难道长安的美人,都不入他的眼?您说说,这是什么道理?”

  什么道理?怀桢懒抬眼皮,“黄太守说呢?”

  黄为胜被这话噎了一下,又鬼鬼祟祟、含含糊糊道:“我说……我说该不会……那我的女儿,可受不了这个!男人……可不能……”

  怀桢越听越好笑,眼底盈盈的都是清澈的笑影。索性再加一把火,面露难色道:“这个嘛……我只知道他从前也不爱碰女人。”又凑近来,状似神秘地道:“他以前啊,好像是吃过亏的!您知道我四哥吗,就是如今的泗水王?他的王后,就是奉常冯衷的女儿……当年我哥哥啊……”

  怀桢嚼人舌根嚼得起了劲,黄为胜边听边睁大了眼睛,眉头也不由得皱起,好像很是苦恼地搓了搓手,又去拿酒杯。怀桢自觉给他满上,言笑晏晏地劝饮,一边眼风又看到哥哥送来的那封信。

  ——“劳阿桢久候,月下加鞭,恨无双翼。”

  短短一行字,墨迹淋漓,或是马上匆匆书写。却还盖了大印,缠上麻绳,一圈圈地封住,不许外人窥见。

  今年是长庆十四年。

  他们兄弟,已经三年未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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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太守:《男人……可不能……大龄剩男……肯定多少带点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