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说网>穿越重生>黄金为君门>第15章 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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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冯令秋交谈,总是很耗费怀桢的气力。

  冯令秋很少会把真心话说出来,她冷漠,而冷漠得迂曲,习惯了高高在上的人,说什么话都刻意要让人猜。怀桢还记得当年,她做了哥哥的皇后,有一晚在宫中散步,走到井边,不知在井水中看见了什么东西,却怒得大喊大叫,立德劝了她几句,她便着人将立德扔进了井里……

  后来,哥哥未到,他先到了,问冯令秋到底怎么回事,冯令秋却最终没有说。立德被救了出来,但旋即又投入狱中,皇后还请到了哥哥的诏令,经由张邡的操弄,给立德随意找了个罪名便行刑至死。

  立德是他从小最好、最贴心的玩伴啊。他不明白,他怎么也想不明白。冯令秋语焉不详,如何就能致人死地?他散发素衣,步行走到皇后的椒房殿前,跪求冯令秋放过立德一命。冯令秋始终没有出来,却是哥哥下了朝得知此事,便特命人扫净殿前的积雪,还在他面前摆了火炉,亲自纡尊降贵地央求他进殿歇息。他不肯,他仰着头,只求哥哥放过立德一命。哥哥与他沉默地相对许久,到近晚时,才告诉他,立德早已死在狱中。

  不论他求或不求,都已没有分别。

  ——他们兄弟间的很多事情都是如此。他去求恳,哥哥会心软,但做好的决定却不会为他而改变。看吧,哥哥即使放弃了泰山,不还是一样手段利落地逼死了梁怀栖?

  其实,自己从一开始就不应当去求他。梁怀枳的心意,能有几分做得了准?自己从一开始,就应当只靠自己。

  他心思沉重,脚步也迟缓,走回行宫的偏殿时,海上已是黄昏。宫人们在他身边匆忙地来来往往,毕竟帝后到了,有很多的准备要做。晚上还有筵席,是哥哥精心安排的。

  他对这场筵席本没有多少兴趣,但立德远远望见他,却一副火急火燎模样,催着他去更衣,说二殿下好不容易操办一场皇家大宴,无论如何不能拂了他面子。怀桢堆起笑容,问立德:“哥哥住哪间?”

  立德答道:“东偏殿。”

  怀桢道:“那我去东偏殿洗澡。”

  立德还未及说话,怀桢已原地跳了一跳,抖擞精神往东走,推开那偏殿的门,又吃惊地顿住脚步。

  “……梦襄?”

  他脱口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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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东偏殿的厅堂上,倚窗而立的少女,正是这一两月来将大胤宗室都闹得腥风血雨的那位主角——陆梦襄。

  或许是因为父亲受了重伤停官在家,她并未如何梳妆,只将头发潦草盘成一个紧实的发髻。穿着也朴素,衣衫不是世家女子爱穿的宽袖,而是方便动作的箭袖,裙摆没有曳地,露出一双不甚体面的草鞋。遭他一声唤,陆梦襄愕然地转过头来,“六殿下?——您叫我什么?”

  怀桢立刻肃容道:“是陆娘子。方才吃了一惊,口不择言,抱歉。”

  陆梦襄却没有简单放过他,“六殿下认得我?”

  怀桢道:“只是猜测。陆卫尉受了那么大的冤屈,我猜测……陆娘子会来找我哥哥的。”

  陆梦襄谨慎地打量他两眼,转过头去,对着内殿的帘幕道了声:“二殿下。”

  怀桢心下一凛。接着便见怀枳从那帘幕后绕出,身上已换了晚宴要穿的深绛袍服,发冠、印绶、鞋履,无不妥妥当当,沉稳有序,烘云托月般承住他那清贵的目光。他平和地应道:“陆娘子的话,我都记住了。这些日子,便请陆卫尉好生休养整顿,待回了长安,我自会帮他安排去处。”

  陆梦襄朝他屈膝,深深行了一礼:“二殿下再造之恩,陆家绝不敢忘。”

  怀枳温文尔雅地笑笑,抬手虚扶了扶。待陆梦襄行礼告辞,他才转过脸来,看着怀桢:“你还不去更衣?五弟去了,父皇心情不好,我们都须小心。”

  怀桢道:“陆卫尉往后,便听你的话了。”

  这只是一句陈述,怀桢脸上那副思索的神色还未来得及收起。怀枳虽觉惊异,但还是应道:“嗯。他与钟将军彻底决裂,恐怕还有性命之忧。”

  怀桢道:“他过去帮钟将军带兵,如今南军一系,不少是他的熟识。”

  怀枳应道:“我打算送他先去河湟,随张将军历练。”

  骁骑将军张闻先,年轻时是他们舅舅的战友,也因这一层身份而受钟弥一系的排挤,长年戍守边关,监临对西羌、匈奴的战备。让陆长靖去张闻先麾下做事,这是要彻底给他改头换面了。

  不过,这也是因为陆长靖如今对哥哥还算有用,所以哥哥愿意庇护他。但到了该舍弃的时候,还是一样会舍弃。

  这些事,在当年,其实梦襄看得比他清楚。她曾对怀桢说:“我知道去求你哥哥的庇护,无异与虎谋皮。他的所有谋划,从他见我父亲的那一晚就开始了……可是,若能抛开别的,只谈利益,他也算明码标价,童叟无欺。你看他和冯皇后,不就是如此么?”

  陆梦襄是个很机敏、也很强悍的女子。这一世,只要自己不与她走太近,或许她自己也能闯出困境,也未可知……

  也不过一瞬间的转念。怀枳已笑道:“难得听你说这些。阿桢长大了。”

  怀桢看他一眼,意识过来,换了个不讲道理的口吻:“哥哥好会哄女孩子。”

  怀枳正理衣袖的手顿住,意味不明地看他一眼,笑:“又惹着你了?”靠近几步,低下头,压低声音道,“你今日同钟世琛拉拉扯扯,我都没说话,你倒恶人先告状。他不过四百石,怎么能站到你身边,嗯?”

  怀桢没料到自己和钟世琛的小动作被他看得一清二楚,脸色羞恼地发红,小声:“他站错了地方,你去罚他啊。”

  “我倒是真想罚他。”弟弟脸红的模样看在怀枳眼中却是另一种意思,“我怕你舍不得。他不是你的好朋友吗?”

  怀桢道:“我还跟冯令秋说话了,你怎不罚冯令秋?”

  “早就想同你说,不要直呼人家女郎的名字。”怀枳平心静气,条分缕析,然而声音越来越阴冷,仿佛酝酿着怒气,“你方才叫陆娘子什么?若有旁人听见,还道你是什么登徒子。传出去闹笑话了,怎么办?”

  “我不能叫她们名字,你倒是可以与她们私会。”怀桢简直要翻白眼,袍袖一甩便往里走,不想再搭理,“你才是假的柳下惠,真的登徒子。”

  怀枳眸色微动,忽而伸手去拉他。大袖底下,弟弟的手腕也纤细得惹人怜爱,他一下子什么火气都消散了,眼中反而蕴起笑意:“你介意这些做什么?”

  怀桢只觉别扭,想甩甩不脱,怀枳的手像一种禁锢。他不明白怀枳方才还一副要发脾气的模样,怎么突然又好了,还像沾了水似地附上来,黏住他,对他温言软语。真是喜怒无常,莫此为甚。

  “好了,我不介意了。”怀桢放弃般道,“登徒子,放开我。”

  “你介意最好。”怀枳话说得莫名其妙,还亲了下他的头发,才终于将他放开。

  怀桢不知如何面对他,径自往烧好水的浴房急匆匆跑去,好像要将这吓人的哥哥甩在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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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弟弟:搞骨科的男同不要太荒谬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