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淮向他道谢，而后在医生跟自己说了声“再见”便低下头整理材料时，就迈开腿走出去，刚打开门却忽而顿住，又关上返回了座位。
医生迟疑地抬起头，眼神示意他还有什么事。
“其实我很小的时候就有过这种症状。”
“您已经知道我的父母在我出生后就过世了，我从生下来之后就由姑姑抚养，那个时候我也一直可以看到一个人。”
温淮声音很低很小，却足够让人听仔细。
医生正襟危坐，双手合十搁在桌上，皱起眉毛问道：
“也是现在这张脸吗？”
“不。”
温淮像个拨浪鼓一般把脑袋左右摇摇——
“我好像不记得他的长相了，但应该是个孩子，比我大一些，他跟我住在同样的屋子，我们是好朋友，我们会一起聊天，一起睡觉，可……”
“可是别人好像都看不到他，别人都说我是个怪胎、精神病。”
他每说一句，脸就往怀里瑟缩几分。
“你现在还能看到吗？那个儿时的朋友。”
医生询问道。
“不能……自从我成年以后，他就猛地消失了，我到处都找不到他，医生，他是假的吗？他是不存在吗？”
他的情绪慢慢激动起来，语调却还是慢悠悠的。
“温淮先生，请你保持冷静，他是你的朋友，对吗？”
“对……”
“方便给我描述一下他的其他特征吗？”
温淮缓了一会儿，握起桌上的铅笔，找了张干净的白纸再次作画。
这些动作一气呵成，因为他之前已经画了一张那个男人的画像了。
好在他有一点美术的底子，能简单素描出人物的外表特征，不然医生还真不太好辨认。
温淮的这张画看上去是一个十岁左右的无脸小男孩。
不止没有五官，连耳朵和头发都没有，头颅像一颗光溜溜的卤蛋。
可医生却觉得这个小孩子的四肢比例也很奇怪。
“他叫什么名字呢？”
医生开始在本子上写字了，温淮有些紧张，眼皮飞速地眨动：
“我叫他……小河。”
“我知道我性格有缺陷，说话也很慢，成年之后就没有交到过其他的朋友，一直到去年进入这家公司开始当虚拟世界检测员，那个男人就出现了。”
“我是生病了吗，医生？”
他的双眸澄澈而不染纤尘，瞪大眼睛看向别人的时候，杀伤力极大。
医生两指夹起圆珠笔，又将手掌握成拳头在鼻尖处抵了抵：
“不是的，温淮，就算是我说的被爱妄想症，也不证明你有问题，你只是太累了，脑子太乱了而已，你需要休息和放松，尽量少去思考这些事。”
“总之从你跟我的交谈来看，我能断定你是一位心智正常的人类，并且你可以独立生活，能够工作赚取收入，甚至还超越了一部分群体。”
医生安慰了他许久，亲自把人送出门去：
“记得我说的，放松、休息，还有按时吃药，也不要熬夜，三餐正常吃，保证健康的身体，之后才能渐渐修补心理的围墙。”
温淮认真地点了点头，也不知道听懂了多少。
由于在心理医生这里耽搁了太久，他回到公司时迟到了。
本来悄悄溜回岗位，或者假装自己是刚上厕所回来就好，但也许是衰神降临，温淮上电梯的时候就跟他的上司撞了个正着。
他的上司W91是个有点刻薄的女人。
温淮压根不希望用这样的词汇形容任何女性，可是在W91整整就迟到这件事斥责了自己二十多分钟，并且告诉他要将昨天那篇五千字的报告重写以后。
除了“刻薄”两个字，他实在想不出其他的形容了。
他本来还在耷拉着脑袋任她批评，听对方骂够了偃旗息鼓，才一点点抬起头看向她。
“怎么，987？你难道还有想法？”
“有的。”
温淮老老实实地回答。
W91睁大眼，似乎是没有想到他如此大胆：
“你还敢有想法？！你有什么想法？”
“好的，那么……我可以辞职吗，女士？”
“你！”
W91肺都快气炸了，连连深呼吸好几下：
“你还想提辞职？愿意滚蛋是吧？行，我成全你，不过是我现在要把你辞退掉，赶紧滚出我的视线。”
闻言，温淮大喜过望，直接给她鞠了一躬：
“谢谢您！”
还没等W91有所反应，他已经加快脚步走出公司大楼。
W91不由得风中凌乱。
温淮先去购买了一些食物，然后便回到自己小小的公寓。
他的父母都是科学家，若是没有过世，那现在的温淮也能算在上等人的行列，不过如今的情况，他们留下遗产也够他几十年吃喝不愁了，包括这一间无限产权的公寓。
此后的一大段时间，他都足不出户，享受自己的“假日”，他会给自己做精致的餐饭，听一听音乐，看书，还有电视节目。
晚上的每一觉，他都睡得格外沉稳，那个梦里的人好像确实没有再来骚扰他了。
温淮很是高兴，在智脑上寻找到那位心理医生的信息，点了个赞，写下一条评价：
［杏坛圣手！当代神医！大家有心理问题都可以找这位老师咨询。］
［【强】【强】【强】］
他刚打完这些字，就听到一阵门铃声。
这个公寓小区安保基本上是顶尖的，他又没有什么朋友和往来，下意识认为可能是他的姑姑突然来看他的。
于是温淮便起身，毫无防备地拉开门，他只探出半拉脑袋，比门框还要高出几分的男人就这样垂眸看向他。
温淮全身如同冰封一样冻结住。
是那个男人的脸，可这又是谁呢？
“为什么不去公司？”
突如其来的质问更是让他手足无措：
“我、你……请问，你是谁？”
“我是Alex，可以让我进去吗？”
男人的手臂挡住门。
温淮吓坏了，整个身子贴上去，想要把门使劲关闭：
“我不认识你，我不认识什么Alex，请你马上离开！”
然而Alex的手牢牢夹在门缝中，不给温淮关上的空间，缓缓靠近。
“我也叫做小河，我的主人。”
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