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说网>耽美小说>养猫人家【完结】>第71章 破罐子

  徐森淼从不是自己独享的存在……

  冰天雪地里, 林舟的三魂七魄伴随着烟火消失在夜空中,她迷迷糊糊地回到家,吃了十四个平日嫌弃的韭菜馅饺子, 整个人神魂不在,五感尽失, 见到桌上有橘子,便就着饺子吃橘子,见到桌上有腊八蒜, 便就着橘子吃腊八蒜。

  林舒恩牌腊八蒜色香味俱怪异,周自行都不肯吃, 林舟这个打小不吃蒜的人倒是格外给面子, 不仅吃了两瓣蒜, 还喝了一口她爸的酒,喝完嘴角挂着一抹难以形容的淡笑, 正襟危坐仨小时, 聚精会神地盯了一晚上CCTV台标。

  至于春晚究竟演了些什么, 林舟一句话也没往脑子里去, 直到夜半十二点被守岁的烟花声惊醒,她才回了回神,整个人从类似醉酒的状态中清醒过来,操纵着四肢推开窗子, 吹了吹新一年的夜风。

  远处, 徐高教学楼融在夜色中, 模糊不清,林舟看着看着, 不甚清醒的脑子忽然冒出一个念头——她要去南州。

  她刚刚走完迷宫, 得到谜底, 知道自己应该冷静、稳妥,应该静下心思考衡量、整理情绪、制定计划,可是管她呢,她就要去南州。

  现在去、立刻去,明天一早她就要吃上南州的蟹黄生煎和泡泡馄饨,徐森淼早就答应她的,还有什么梅花糕白汤面,三分糖的椰奶桂花,她饿了,她要吃饭。

  林舟说干就干,合上窗子咕噜一声滚到床上找手机,姜宁的拜年信息刚巧踩着十二点的钟声传来,被林舟逮到追问:“出去玩吗?”

  姜宁连回了三个问号:“大冷天的,你要去哪?”

  不知道是周自行的酒度数太高还是林舒恩的腊八蒜有毒,林舟吹了好一会儿冷风,却还是晕乎乎的,神秘兮兮地说:“林城太冷了,我们去暖一点的地方。”

  姜宁想都没想:“你要去南州吗?”

  林舟老实得很:“你怎么知道?”

  “我怎么就不能知道了。”徐杨八成是睡了,没有回复姜宁的拜年信息,姜宁索性翻了个身,坐起来等,看热闹似得闹林舟,“小淼喊你去的?”

  “不是……我自己想去。”林舟刚刚太兴奋,话脱口而出,这会儿听姜宁唠唠叨叨一堆问题,有点后悔问她了,“你去不去嘛,不去我自己去了。”

  “你怎么去?”姜宁扔来一张票务软件的截图,“这会儿可是春运,票早就没了。”

  近一周的火车票全部售罄,票,顺风车,多换乘几次,总归是有办法的,正想着,突然听见姜宁问:“再说,小淼不是报了英语口语集训,过几天要去上课吗,她没和你说吗?”

  徐森淼还真没说,林舟现如今一身抓重点生闷气的能耐,没答,只是问:“你怎么知道?”

  姜宁不是外人,但她都不知道的事情,姜宁怎么知道。

  姜宁是听去拜年的徐杨说的,但她成心挑事儿,偏要阴阳怪气:“小淼告诉我的啊,怎么,你真不知道啊?”

  林舟属稻草堆的,扔点火星子就着,姜宁起了个头,她立刻想起刚上大学那会儿徐森淼选择性失踪,回信息差别对待的事儿,自己给自己添了把火。

  旧账一旦掀开就翻不完了,这么一倒,林舟又想起高中时徐森淼和姜宁总是结伴排练的事儿,说悄悄话的事儿,有秘密瞒着自己的事儿……

  不仅如此,徐森淼打小就偏向姜宁,小时候她俩给姜宁伴奏,姜宁忘拍子徐森淼从来不管,但自己一走神就会被点:“错啦——”

  环绕了一整个地平线的烟火持续了足足一小时,林舟融入其中,任由自己吃醋。而后把满心酸意压了下去,万籁无声时终于冷静下来。

  徐森淼有很多朋友,她从不是自己独享的存在。

  自己喜欢徐森淼,那徐森淼喜欢她吗,不是朋友的喜欢。而是恋人的喜欢,不喜欢的话该怎么办呢,她们两个之间的问题,不是见了面就能解决的,她有所求,她并不希望自己跋涉千里,对方真的只是陪自己吃一碗泡泡馄饨。

  林舟有了更远的迷宫要走,告白之前要做很多事儿,可是没有人教过她,要如何追女生。

  寒假实在短暂,短暂到没能听林舟问上几次笨蛋问题,就走到了尽头。

  大一下半年课少,周二周五有一整个下午的空闲,林舟仍有好些事情想不明白,想到头疼提出要学跳舞,刚巧姜宁比赛推迟,难得清闲,她当学生被老师踩怕了,也乐得踩一踩别人。于是一口应下,拉着林舟往文艺楼跑。

  才三月初,学校里就停了暖,舞蹈房虽然朝南。但依旧很冷,四下弥漫的寒气往人骨头缝里钻,姜宁换好了练功服,站在稍暖一些的阳光里弯下身子,缓慢拉伸着迟钝的肩颈和腰背。

  等了五分钟,见林舟还在看手机,催促了一句:“还没弄好?”

  林舟苦着脸摇了摇头。

  学校的抢课系统规则复杂,上学期因为网页崩溃抢不到课,遭到几百个学生投诉后,这学期花了大价钱升级。

  但这钱花的属实冤枉,新系统功能多、操作难、分时段开放就算了,每次刷新还得重新登陆,又遭到几百个学生投诉。

  文艺楼地理位置偏僻,大概是信号不好的缘故,林舟总也等不来验证码,只好举起手机靠近窗户,一遍又一遍点击重新发送。

  姜宁疑心她是为了逃避开肩故意耗时间,踮起脚尖转过来,凑近了看了看林舟的手机屏幕,看了好一会儿才看出端倪,叹了口气:“号码输错了。”

  林舟“嗯”了一声,没抬头,默默把最后一位数字从4改成了3,听见姜宁问:“故意的吗?”

  手机提示音叮铃一声,林舟赶在最后五分钟完成抢课,一边换鞋一边回:“才没有,害怕被你折磨的话,我就不来了。”

  垫子已经铺好了,姜宁递给林舟一块软砖,示意她跪好压脚背,等林舟摆好姿势轻手轻脚绕到她背后,一手按着林舟的脚腕,一手扶正林舟的上身,刚用了些力气,就感受到林舟僵硬的身子传来相反的阻力。

  “之前听小淼说,你俩手机号只差一位,你一输错,她那边就会收到莫名其妙的短信,我当时还在想,哪有人这么笨的,连自己手机号都记不住。”姜宁笑了笑,“原来真有人这么笨——故意的吗?”

  姜宁又问,林舟却没有答。

  高二那年,两家家长给林舟和徐森淼换了手机,型号相同、颜色相同、号码都是连在一起的。

  所以林舟一直没存徐森淼的手机号,没必要嘛,反正这辈子都不会忘。

  后来大概是习惯了,收验证码总会输成徐森淼的手机号,徐森淼也不嫌麻烦,收到信息,就默默把短信给她发过来。

  这成了她们两个之间,一个外人无法理解的游戏。

  有时候林舟是无意的,有时候林舟是成心的,徐森淼也拿她没办法,最多嘟囔一句“笨死啦”,惯的林舟永远没记性,永远瞎胡闹。

  徐森淼这学期课满,她又辅修了双学位,忙得经常找不到人,林舟的号码输错了好多次,却一直没有等来回音。

  窗外春光正好,小猫们趴在阳台上晒太阳,一只胆大的探着小脑袋看林舟摆动作——

  林舟核心不稳、大腿无力、开胯开不到位,根本无法单腿站立,脚尖稍稍抬高身子就抖成筛子。

  姜宁抱着手站在一旁,嫌弃之情溢于言表:“您蚊子产卵呢。”

  小猫闻言,喵了一声,拉长脊背伸了个懒腰,被姜宁看见点头表扬:“你看看,膝盖绷直,别偷懒,猫做的都比你好。”

  林舟咬着牙,把早就没了知觉的腿抬高,视线模糊一片,只能看见延伸动作里疯狂哆嗦的手指尖,她下意识看了眼表,把姜宁逗笑了:“刚十分钟,离结束还早着呢。”

  就在这时,音量被调到最高的手机忽然传来一阵提示音,看热闹的小猫被吓跑了,林舟注意力一散,支撑不住倒了下来,跪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

  姜宁看着她起身喝水,看着她抓起手机看消息,看着她满眼欢喜和气愤的停顿,看着她关机、锁好柜子、重新回到镜子前。

  抿着嘴、鼓着脸、一脸明晃的委屈。

  就知道,她的期盼并没有得到回应。

  姜宁远远看着,心里清明却什么也不问。只是按着林舟在垫子上躺好,自己悬空架在把杆上,缓慢变换脚掌的位置,一点点把受力点朝着林舟的小腿移动。

  脚上不留情面,嘴上却温柔的很:“大腿根和镜子贴紧,不要乱窜,你刚开始学,我不会用力的,筋打开了下横叉就容易了,放轻松,不疼。”

  林舟被踩出了一头汗,疼的太阳穴都在用力,听见姜宁继续道:“不要用嘴呼吸,脖子会变粗的,你看鱼,天天用嘴呼吸,脖子都没了吧。”

  林舟可怜巴巴的:“歪理好多。”

  刚说完,就感觉压腿的力量更大了些,立刻投降似的闭了嘴。

  痛觉传遍全身,林舟眼眶温热,朦胧中偏过头,看见被吓跑的小猫又跑了回来,似乎是没有找到更舒服的、晒太阳的好地方。

  刚刚吓跑它的短信是华安动物领养中心发来的,告知林舟志愿者申请已经通过,是林舟期待的好消息。却不是最好的消息,春光太好了,她控制不住地想,徐森淼在做些什么呢。

  网上说,追人要锲而不舍,不能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于是林舟施展粘人大法,粘在徐森淼身后当尾巴。没想到她刚当了两天,网上的说法又换了一批,告诉她追人要松弛有度,给彼此留有空间,林舟被见人下菜碟的大数据搞得晕头转向,又不敢多话了。

  见她不再挣扎,姜宁松了一点力气,停顿五秒后重新加重,周而复始,轻声安慰道:“我小时候刚学跳舞,每天都在哭,哭着上课,哭着回家,后来就不哭了,都有这个过程。”

  林舟被踩得嗷呜一声,痛的牙床都快没知觉了,哆嗦着呼出一口气:“是习惯了,就不疼了吗?”

  徐杨忙着挣学分,两个人已经很久没有见面了,姜宁挂着一点笑,若有所思:“或许是吧,麻了,就不疼了。”

  又一年春天来了,教室窗外正对着一棵樱花树,正在风里摇荡,细细碎碎的花瓣落了满地,小猫在树下睡着,盖着春日的光、春日的风、和春日的花香。

  如同过往的每一年春。

  林舟想起她和徐森淼的小时候,春日午后,她们两个偷偷从家里溜出来,揣着徐奶奶做的小鱼干在小区里喂猫,林舟踩到一块松动的鹅卵石,不小心摔了一跤,徐森淼笑着跑回来扶她,她忽然玩闹,抓起大捧花瓣砸向徐森淼。

  徐森淼笑嘻嘻的躲开,站远一点立刻弯腰,抓起更大一团。

  琐碎的樱花漫天飞舞,从一年春天,扑向又一年春天。

  那时候她们还是小孩子,姜宁怕弄脏小裙子,不肯和她们胡闹,徐森淼拉着林舟跑来跑去,被徐奶奶看见,扯着嗓门唠叨:“小淼,别拉着小舟乱跑,小心摔着。”

  徐森淼拉着长音应和:“知——道——啦——”

  林舟指向围墙,奶声奶气的:“小淼,那里也有小猫。”

  林舟还是有好多事儿没有想通,但现在是春天,是一切皆可原谅的万物伊始,她懒得想了,徐森淼答应过的,下一个春天,她要带她去看南州的花,她不能食言。

  等待了半小时的验证码终于传来,徐森淼刚结束考试,正要去图书馆做作业,林舟眯着眼,晒着日光问:“你们学校定好什么时候放春假了吗?”

  “刚通知,下周二开始放,今年教学楼翻修中央空调,会放半个月。”

  顿了顿,徐森淼又说,“学生会有义工旅行的项目,我报名了,地址就在附近的西山,你呢,要回家吗,还是和舍友出去玩?”

  林舟扣着窗子,心里咯登一声,这人居然真要食言。

  徐森淼喜欢她吗,喜欢她吗,林舟还是没有答案。但她懒得等也懒得问了,徐森淼不能不喜欢她,不能不准不可以。

  动心的这一年,是她们认识的第十八年,一晃,她们就长大了。

  姜宁说,麻了就不疼了,可是新的春天,林舟还是想念徐森淼。

  春光正好,林舟放下手机做了决定,她还是要去南州。

  这事儿不能就这么算了。

  作者有话要说:

  在最初的设定中,林舟从开窍到真正迈出去,有很长的时间需要熬,两个人都没有上帝视角,徐森淼的犹疑林舟也有,她要摸索到大二甚至大三,要逃避一段日子,才能鼓起勇气。

  喜欢上朋友,并不是一件可以随意面对的事情。

  但现在的设定不是这样的,林舟不仅仅是个需要被照顾的小哭包,她也是没有逃避班长职责的人,是带头给姜宁鼓掌的人,是主动和徐森淼说不在一个城市也没关系的人,是表示重来一次,也会扇色狼一个耳光的人。

  林舟有林舟的勇敢,她身上是有一点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在的。

  我很喜欢她的“不能不准不可以”,一方面是她只针对徐森淼的小脾气。

  另一方面是她潜意识中,自己未曾发觉但笃定的——徐森淼一定喜欢她。

  快去西山谈恋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