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巨浪之中白木青就像一片残叶,瞬间就被卷没了身影,水珠原本柔软聚合在一起之后却宛如钢珠,力道万钧成群结队往□□上拍。

  白木青被浪花拍了几个跟头根本无法稳住身形,刚准备浮出水面喘口气一个浪头就将她掀飞到天上,再摔落到海里。

  高起高落再加上海浪的撞击,她只感觉无处用力,整个人犹如一块肥肉,落入了千刀万刃之中,被反覆切剐割剌皮肉疼到了骨子里,快要撕裂开来,被浪花砸成一滩血污。

  水花让她耳目模糊疼痛让她皮肉刺痛,但是却又让她神志清醒胸腔里出奇地释怀——这些浪花都是来珺的情绪都是她经历过的苦楚白木青淹没在其中疼得四分五裂但又忍不住开心就好像她难受一点,就能为来珺分担一点,让这里积蓄的伤痛少一点。

  风似乎感受到了“入侵者”的光临,呼啸得越发猛烈,牵动着海浪层层拔高,由孤岛向海岸处奔来,一浪高过一浪,卷起了一座平海高楼。

  若有飞鸟无辜路过,能被这浪舌裹入腹中,拍晕过后,埋葬在巨浪之中。

  白木青就是一只落入海中的飞鸟,只不过她是自甘落入,不敢不顾前方的凶险,孤执地前进,使出全身的力量,拚命地要往前游。

  在海面上时,她疯狂甩着脑袋,想要甩干满面的水珠,看清远方的岛屿,以及岛屿上的大楼,看见它们,就如同看到了她。

  白木青想:我一定找到她,我一定要带她出来,我答应过她的。

  她没命地往前游,要游到孤岛上去找来珺,然后再把她带到船上,一起回到岸边。

  心里的执念很美,可是天公不作美,黑了脸,拉了面,天际堆了层墨云,往下倾倒雨水。海中水浪向上,天际暴雨往下,两相连接,一时间,分不清到底是海中还是天上,将前进的环境恶化到了顶点。

  许诺伊的心脏差点跳脱出来,双手抓住栏杆,为了追寻白木青的身影,脑袋往外探,大个半身体都在栏杆外,眼看着就要掉下去。

  程谚来了个双重震惊,还没因为白木青震惊完,又被许诺伊吓到,赶忙跑上前来抱住她,将人往里推。

  “你干什么,摔下去了会出人命的!”

  许诺伊别着脖子,往海里张望,大海如疯似狂,一片深蓝,但是已经看不见其中的人影,不知是不是已经没了人命。

  “可那人已经下去了!她跳下去了!”

  “小情实力强大,肯定有自保的……”

  “自保个屁,你没看她二十多天不吃不睡,都成个人干了!”

  宁栾也是翘首远望,凝望得认真,忽然瞟到了一抹淡黄色,瞳孔都绽放开来。

  “人还在,在那边浪头上——”

  几个人同时望过去,正好看见白木青被巨浪打翻,又消失不见。这已经不知是第几个浪花,每当她前进了一些,就出面将她撂倒,前进一步,后退十步,一步步逼着她倒退。

  可是巨浪之下,白木青像是不知疲惫,面庞向前,背脊朝后,一直朝向来珺所在的方向,不管不顾地前行。

  许诺伊挣开了程谚,一巴掌拍在栏杆上,掌心差点拍折,“她终于还是疯了,得想办法把她捞上来!”

  宁栾吐了一口海沫,一抓头发,“上救生艇吧,先救她!”

  她们这次耗费“巨能”建造的搜救号轮船,是为了营救来珺,但是宁栾作为当年的施害者,知道局势的艰难,所以在搜救号上,还备了个救生艇,以备不时之需。

  没想到她的准备很完美,不时之需来得非常及时,在营救来珺之前,得先营救落水的队友。

  救生艇不是一般的皮筏,而是全封闭形式,有固定顶盖,保温和水密性绝佳,虽然前进的速度比不上搜救号,但是关键时刻可以保命苟存。

  这下,一行人都转移到救生艇上,尤若颜从巨轮司机,瞬息万变为救生艇司机,这次不朝孤岛前行,而是在海中寻找白木青,试图打捞上来。

  风浪依旧澎湃,救生艇体积不大,被摇得七荤八素,许诺伊几个坐在指定位置上,还好有安全带,不然非得撞死在这铜墙铁壁上。

  海面不太平,“干湿两用”的救生艇,干脆潜入到了海下,六个螺旋桨推动前进。尤若颜心急如焚,透过半球型的观察窗,寻找目标身影。

  操控之中,尤若颜出现了失误,救生艇直接下沉了几百米,水压太大,发出了深度警报。

  许诺伊感觉耳膜快要炸裂,只能靠嚎来缓解压力,“若颜你行不行啊!你是打算从海底挖地道钻过去吗?”

  尤若颜一脸苦相,手里都吃疼,“原本驾驶员应该是小情的,我这不是才学的嘛!”

  意识师在神世中经历的状况千奇百怪,所以需要学会的技能也千奇百怪,但是尤若颜作为意识界的考核师,专门为难别人,自己不需要会那么多花里胡哨的东西。

  这里“船技”最好的是白木青,其次是宁栾,但是白木青精神状态不稳定,像喝醉了一般,大家不放心让她“酒驾”,而宁栾亦敌亦友,大家也不放心把生命安全交到她手上,所以最后只有段位第三的尤若颜上场,没想到船技实在感人,把救生艇开成了起重机。

  一行人在水底晃悠了多时,才终于定位到了白木青,浮上了水面,伸出机械臂,将她强行捞了上去。

  白木青进舱之后,已经不成人样,皮肤被水泡得发白发肿,但神奇的是,她的精神仍旧绝佳,浑身往下淌水,但淌不掉她眼里的光彩。许诺伊帮她擦拭,她大爷似的不理不睬,凑到了观察窗边,寻找孤岛的影子。

  “那边,在那个方向,已经很近了!”

  大家虽然想骂她,但又忍不住夸她,这一番作死地游下来,还真是硬生生挺近了数百米,缩短了同孤岛的些许距离。

  “若颜,我们试试海下,海上基本没有靠近的机会!”程谚给了提议。

  “我来开吧。” 白木青按住了操作杆。

  众人一脸惊恐。

  白木青接过许诺伊的毛巾,薅一把面颊,差点薅下一层皮来,“我只是有点疯,但是还没傻,技术依旧是这里最好的不是吗?”

  说着,她顺畅地挤走了尤若颜,坐到了架势宝座上。

  于是,一行人在编号位置上端坐,而白木青在架势室里开船。众人发现,她驾驶的技术确实好,但同时也很疯,时速狂飙,大有和巨浪硬刚到底的血性。

  宁栾实在是担心自己的小命,凑到了驾驶室里,在旁边修正引导,两个人强强联手,一个负责飙车前进,一个负责避险逡巡,时而突飞猛进,时而打转绕圈,最后终于熬过了这次风暴,在短暂的平静期中,靠近了孤岛。

  本来搜救轮船上,有升降的设备,到达孤岛后,可以直接将她们托举到高空,方便登陆。但是现在只有一艘小破救生艇,能装几个人和救生设备就已经不错。

  一行人出舱之后,快速穿戴安全服、手套和头盔,为之后的攀岩做准备。许诺伊被冻得慌,边穿手都在抖,程谚在身边帮忙,才帮她绑好安全服,就听她又是一声惊呼,知道肯定有人又开始作妖。

  白木青什么都没穿,徒手就开始攀爬,一手抓住凸出的石块,一脚踩住凹陷的石坑,快速向上移动。

  大家抬头去望,见她才经过海浪的蹂.躏,此刻却又精力爆棚,宛如一只壁虎,在石壁上穿梭起来,一时间都心生怀疑,怀疑她是不是服用了违禁药物,注射了非法兴奋剂,强大得有悖公德。

  可是体能再持久,肉身终究是肉身,没多久,她手掌上就见了血,皮给磨破,鞋子都开裂,在石壁上留下鲜艳的印记。

  许诺伊气到骂娘,扔手套去打她的屁股:“你戴副手套吧,算我求你了!”

  白木青好歹赏脸停了一瞬,扭过身,低下头说,“我答应过她,我要带她出来的!”

  说完,继续往上爬。

  尤若颜已经穿戴完毕,拍了拍许诺伊的肩头:“算了,不和疯子一般见识,我们快跟上去吧,下一轮风暴说来就来。”

  他们爬的时候,才发现白木青留下的血迹,有一个强大的好处,就是标志了方便攀爬和落脚的地方,顺着印记上去,全程顺畅无阻,就跟白木青在上面拉人似的。

  一行五人,差不多同时爬上孤岛,登陆之后,不敢停歇,直奔总所大楼。

  不得不说,高蔚来的手笔,精致到宛如艺术品,连墙砖的纹路,都和现世中一模一样,三个联体拱门,即使面向狂风巨浪,气质依旧端庄,似乎在迎接远方的贵客。

  这次程谚怕有危险,主动上前了一步,率先进入到大厅之中。大厅中通体洁白,花篮夹道,花香冲淡了危险气息,将圣洁和优雅烘托到顶峰。

  在优雅气氛中,还有一个更为优雅的存在,钱馆长一头中分短发,发蜡抹得均匀,西装口袋里名梳半露,上面专属logo醒目,似乎时不时就准备拿出来,调整头发丝的端庄。

  他原本在欣赏大厅中新挂的油画,转身见了贵客,双手轻拍,笑意盎然:“哎哟,贵客呀,贵客呀!”

  伴随着他热烈的招呼,几个保安围了上来,以馆长为中心,围了个半圆,仿佛摆出了个某种阵势,准备做法。

  五个贵客没有答话,面色复杂。

  钱馆长的目光在众人身上依次扫过,扫过白木青、许诺伊、程谚、尤若颜,都是一样的热情洋溢,但最后见到宁栾时,目光出现了异常,快要绷不住裂开,但最后又顺利弥合,恢复到一贯浮夸的慈祥。

  “还真的是贵客呀,有失远迎!你们这番过来,爬山不一定,但是肯定涉了水,瞧这一身湿的!子腾,快带贵客到休息室去,准备好毛巾和热茶。”

  子腾伸手致意贵客跟他去,白木青从善如流,大踏步跟了上去,但是经过钱馆长身边时,脚步一顿,停了下来,与他相对,目光平静得出奇。

  “她人呢?”

  钱馆长笑出了褶子:“谁?”

  “珺子。”

  “你找她有事吗?”

  白木青:“我答应过她,要带她出去的。”

  钱馆长张开口,笑了起来,打算为之后的回答,铺垫一些亲和稳重的气质,但笑到一半,白木青忽然飞扑上来,掐住他的脖子,连人带头掼到了地上。

  钱馆长的笑声酝酿得正好,刹不住车,在嗓子眼里卡得不上不下,最后气若游丝地溢出来,跟吊丧曲似的回旋,在大厅里绕梁三尺,余音袅袅。

  保安们怒了,立马撕破脸,往白木青身上扑去,程谚他们见势,速度也不减,扑上去阻拦保安。

  四个保安,四个队友,以一对一,扭打、撕扯、你死我活,花盆被撞碎,白墙被蹭脏,花香被血腥味湮没了下去,本来圣洁的大厅,变成了群架的屠宰场。

  保安都是力量的化身,经过多日的能量消耗,许诺伊等人对付起他们来,并不轻松,对抗了多时,还分不出胜负,只有白木青,欺负一个花鸡似的弱馆长,稳占上风。

  “告诉我,她被关在哪儿,”白木青唇齿颤抖,尽量咬字咬得清晰,“你快些说,我怕自己快控制不住了……”

  钱馆长奄奄一息,半吐着舌头,就差再吐些白沫出来,宣告死亡。

  宁栾体力不支,被保安按在了地板上,她的脸摩擦着地面,发出了最后的呐喊。

  “去五楼,快去五楼,她被关在五楼杂物室,走廊最里端的那间!”

  白木青一听,当场撂下了钱馆长,直起了身子,飞速往楼上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