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珺虽然平平无奇没有任何特色,但她还是成功要到了柏学姐的微信,从此开始了平平无奇的“追姐之路”。

  她每天早上七点半准时发送早安配一只雪白的猫猫图,每天晚上十点半准时发送晚安配一只憨肥的柯基图。她的消息之准时,从不迟到从不漏发,柏情早晚都不看时间全靠她报时,早上醒来,如果瞄到她发的消息,就知道得加快速度,不然赶不上校车。

  除此之外来珺终于如愿以偿,成了柏情的牛奶供应商,不过她没养奶牛而是每早六点起,先骑车到西门的鲜奶店买两袋牛奶夏天买冷的冬天买热的再来两个包子放进车筐内胆里呼哧呼哧骑到东校区送到大四女生宿舍,等着柏情出门。

  柏情最开始不收,她虽然喜欢喝牛奶,但还没馋到要人每天早上买来送。见她不要,来珺蓄足功力,又开始了瞎掰胡扯模式,“学姐,你如果不收,我就不好意思了,我每天问你很多问题,从早问到晚,那么不要脸,但你都很耐心地问答,而且都答得那么仔细,真是太麻烦你了!”

  柏情拢了拢包肩带,客气道:“没有,我只是在休息时顺便答一下,然后顺便回顾一下大一的知识。”

  “哦,其实这个牛奶和包子是我爱吃的,就是买的时候顺便多买了一份,早上的时候兜风,顺便兜到了这里,骑到这里骑累了,就顺便等了一下,每次都看到你下楼,就顺便给你了。”

  说着,来珺两只手像爪子一下合拢,提起了鲜奶和肉包,递到她面前,“所以你就顺便收一下嘛。”

  她嘴皮子溜,说这话时都不打腹稿,情意之真,用词之诚,滔滔不绝地涌现而出,仿佛若是对面不收,她能当场再来几段,让牛奶和热包,变成柏情的“法定财产”,不收下都有悖常理。

  最后,柏情还是还是收下了牛奶热包,她不得不承认,论送人东西这一套,来珺可是专业人士,段位难以望其项背。

  是她大意了。

  ……

  最开始时,来珺在微信上发的,都是货真价实的问题,柏情也都答得正儿八经,但是时间长了,问题带了水分,开始夹带私活,问起学姐的饮食起居来。

  她了解到柏情喜欢吃西餐,尤其是意大利菜;喜欢进酒吧,不为蹦迪,只会猎奇;还喜欢撸狗,宿舍里不能养狗,她便时不时去趟狗咖,一撸为快。

  为此,来珺做了攻略,上分享软件刻苦组钻研,把全市的西餐厅、酒吧和狗咖都摸得一清二楚,用室友伍小奇的话说,她以后如果在意识界混不走,还可以在上安做个旅行策划师,藏在深巷旮旯的小店,都能被她挖出来。

  以后当不当策划师来珺不知道,反正她现在希望当柏情的策划师,而且是专属策划师。物色好一个稀奇西餐厅后,她贼心躁动,就开始发消息“诱惑”,发美图“勾引”,力图将柏情引出来吃顿饭。

  ——学姐,你知道西城区的Enamorados餐厅吗?听说很不错诶,它们那里的橄榄油虾和板鸭土豆饼很不错呢!

  附:美虾玉照+美饼玉照

  ——嗯,之前没听说过,下次去试试。

  ——那个店藏得很隐秘的,原本的路封了,得从一个小区后门绕过去,但是导航只能定位到那个小区。要不然我带你去吧?

  那边犹豫了一阵,最后终于回复了两个字:好啊。

  消息是短小的,但是来珺的心情是绵长的。

  之前她不是没有约过柏情,约她去逛街,约她上自习,约她放风筝,最后急了,都差点约她去养牛场买奶牛,但是柏情都以时间不合适,委婉丑拒。作为被总研所看上的人,来珺知道柏情任务繁重,但更重要的是她不想——若她想,深夜都可以出来撸串,若她不想,把烤炉摆到她宿舍楼下,她都懒得下来拿。

  来珺反思了一下,可能因为她自己不够有趣,或者约的东西提不起人的兴趣。作为柏情的隐藏策划师,来珺不折不挠,反覆更改方案,改了千千万万遍,最后终于如愿以偿,获得了肯定答覆。

  发信息的时间是星期一,但是考虑到柏情的时间,来珺贴心地把时间定为周六下午六点,先在瑞泽园门口的雕塑见面,然后一起出发去用餐。

  周一到周五,来珺一直处于心花怒放的状态,见到餐盒里的蒜头,都觉得是粉色,闻起来香喷喷的;上课盯着老师的葫芦状地中海,都觉得是心形的,心尖上翘了个弯;写作业时见满屏黑字,都觉得它们在跳舞,舞曲叫《羞答答的玫瑰静悄悄地开》。

  伍小奇以为这已经是极限了,没想到高潮是在周六这天。柏情搬出宿舍后 ,住去瑞泽园后,“送奶工”珺被迫失业,但还是六点就爬了起来——爬起来沐浴更衣、梳妆打扮。

  伍小奇一起来,见来珺端坐于方镜前,一本正经地开始卷头发。

  其实关于发行,来珺一开始没有注意,因为不知道柏情喜欢什么发型,但她知道一点,柏情喜欢卷毛狗,于是来珺合理地推测,她肯定也喜欢卷毛人,把头发卷一卷准没错!

  一头大波浪成功后,来珺开始换衣服,她特意买了件收腰毛呢大衣,浑身米白,领口处缀有红色蝴蝶结,宛如冬季版公主裙;再用蝴蝶水晶夹,将两侧的头发一束,别在脑后,原地转一圈,长发飘飘,衣摆涟涟。转动时,她满面带笑,唇角飞扬,就算是买苦瓜的摊贩,见了都忍不住夸一句:真甜!

  伍小奇从床帘里探出头,差点被她闪了眼,她一抓乱发,睡意都被闪没了,“珺子,你那么早就打扮好了?”

  “嗯嗯,早点打扮嘛,怕到时候出门来不及。”

  伍小奇看了眼手机,“可是现在才上午九点啊!”

  来珺双手齐上,绕着自己的大波浪玩,“是吗?没事,早点打扮好,可以看一下有哪些不足,也有时间进行修正。”

  说着,她手指一顿,闻了闻自己的头发,“这个香水的味道好浓呀,我平时坐学姐旁边,都没闻到她喷香水,她会不会对香水味敏感呀?”

  “不会吧,”天太冷,伍小奇纠结要不要下床,“那款香水不是初恋专款吗?前、中、后调没有分很清,典型的清新果香呀。”

  来珺捧起一绺,埋进去闻了闻,小鼻子一皱,鼻孔都朝天了,“不行,我闻出了榴莲果的味道,还掺杂着些许蛇皮果的酸涩。”

  “好家伙,你这鼻子是间发性嗅觉变异了吗?”

  秉着谨慎客观的精神,来珺决定“返工重造”,又去洗了个澡,终于把香水味给冲刷掉,这下她心满意足地吹干头发,再次用十来个卷发筒卷起来,把甜美外套往身上一披,成了个“迪士尼在逃包租婆”。

  卷了一个小时,到了十点半,伍小奇还在纠结要不要下床,却见来珺又开始闻头发,看那表情,似乎并不满意。

  “糟了小奇,我忘记用那套牛奶洗发水和沐浴露了,现在身上都是花瓣味儿,一点奶香都没有!”

  伍小奇的表情逐渐失控,开始扭曲,“啊?那啥……柏学姐虽然喜欢喝牛奶,但你就算把自己洗成只奶牛,她也不可能喝你呀!”

  来珺不听,她不听她不听她不听,她依旧保持谨慎客观的精神,又来了回沐浴更衣,为了深入染上牛奶味儿,这次活活洗了半个小时,把卫生间洗成了制奶厂。

  这下,她总算心满意足,裹着一席湿发出来,身后的空气奶味十足,吸上一口可以将就下包子吃。

  伍小奇的表情彻底失控,眼睛鼻子嘴组合成了一张表情包,名字叫做:没想到看起来清心寡欲的你,居然比我还痴狂?

  ——好家伙,这还是第一次约会呢,就要洗三回澡,要是以后正式在一起了,还不得把皮搓掉?

  见卫生间总算空了出来,伍小奇终于成功下床,她鞋还没穿抻敨,来珺就绕到她面前,伸着脖子让她闻。伍小奇微微一垂眼,就能瞟见她的脖颈,青色的血管在薄皮下若隐若现,还有其中流动的情窦初开。

  “小奇你闻,是不是香香的?是不是比奶牛还香?”

  ……

  下午三点,柏情刚整理完周报,就接到了总所的消息,研究部主任陶旭通知,下午需要进行一个功能区定位实验,如果时间合适,请尽快到实验楼大厅集合。

  作为实验爱好者,柏情当然不会放过这么个机会,第一个达到现场,她轻车熟路,先去更衣室放好了随身物品。

  实验进行得顺畅,一众实习生齐聚经颅电实验室,观摩得不亦乐乎,林高懿作为“特邀嘉宾”,还贡献了一段倾情解说,把学生娃哄得一愣一愣,没想到技术的发展,已经飙车了需要想像的速度,实验部已经在着手准备翻译大脑语言,将电化学信号翻译为电子信息,在与大脑连接的机器屏幕上展示出来。

  柏情全程疯狂做笔记,实验展示完后,还和林高懿促膝长谈了一阵,直到外面已经黑得深浓,还响起了水滴落地的窸窣。

  下雨了,冬雨磨人,外面本就严寒,再把裤腿衣摆打湿,走在路上都能冻出病来。林高懿拿出了自个的长柄大黑伞,示意柏情别客气:“我车在地下室,开回家后也在地下室,全程沾不到雨,你更需要。”

  柏情租的房子就在总研所附近,隔了个百来米,她有黑伞护身,便没打车,一路走了回去。雨下得不小,水珠围着伞缘织了张圆形水帘,紧随着她移动。她见皮靴打湿,水花四溅,忍不住加快了步子。

  瑞泽园外有个拱台,中央建了个雕塑,是个彩色绣球,晚上亮灯五光十色,缤纷夺目,不过此刻已被淋成了个水球,水珠辟啪打在上面,快要把颜色洗得一干二净,变成个透明玻璃珠。

  柏情进校门时,目光忍不住多看了球体几眼,却见旁边有个人,她双手交叉环抱自己,但在这大冷天根本不管用,被冻得直发抖。暴雨中,她的头发打了卷,湿漉漉贴在脸上,一身白衣上全是泥,雨水从她的脑门直浇入衣领中,整个人痛苦地喘着气,像快要溺死在这地面上。

  柏情走过去,为她遮了雨,靠近了一看,才发现是来珺,表情已经被冻得麻木,见她来了还想对着她笑,给她打声暖洋洋的招呼。

  柏情连忙从包里取出纸巾,帮她擦拭成串的水珠,“你怎么一直站在这里?可以去附近店面躲雨呀!”

  来珺浑身打哆嗦,雨水闯进她的鼻腔、口腔,堵塞了她的呼吸,说话时声音时断时续,似乎随时会被大雨淋走。

  “我怕……我走得太远了……你来了之后找不到我。”

  柏情脑门一热,忽然想起了今晚的约定,但因为临时的实验,她忘了这回事,一下午手机都锁在更衣室里,也没看消息。她们约定的六点,现在都八点过了,她……一直在这儿守了两个多小时,一直淋到现在?

  柏情心里骤然一缩,不知该如何答话,“……对不起,我忘记了……”

  见她神伤,来珺心里不忍,一抹脸颊,都到这时候了,还不忘胡扯的本事,哄人的话信手拈来,“没事的学姐……我没事的……我很喜欢淋雨的!”

  她的睫毛全部湿透,耷拉在眼尾,两只眼珠像是才从水里捞起来,但却努力一弯,对着她笑,想让她相信自己的鬼话。

  “怎么会喜欢淋雨呢?”柏情摇头。

  “真的……我就是喜欢的……”来珺说一句就要抖三下,还不忘倔强一下。

  “你是我见过的,第一个说喜欢淋雨的人。”

  “那很好啊……至少我在你这里拿了个第一了!”

  柏情无言片刻,抬手揽住了她的肩,“走吧,先到我家里去洗个澡,你肯定已经着凉了,声音都是瓮的。”

  来珺抽身一躲,连忙摆手,“不用了学姐,你快回去吧,我自己回宿舍。”

  柏情还想去拉,但正好驶来一辆出租,来珺抬手招停,打开车门就钻了进去。

  雨势见猛,越下越大,落在伞上都发出了敲击声,如同一把把铁锤,砸在了耳膜上。柏情面色深浓,望向出租车的身影,目送那抹尾灯远去,在雨雾中伫立了许久。

  ……

  来珺上了出租车后,怕泥水打湿座椅,便把大衣脱下来抱住,她坐得端正,屁股下垫了几张纸,不敢乱动。

  车辆驶出后没多远,来珺哭了,俊俏的五官皱成一堆,哭得稀里哗啦,仿佛要将鼻子眼睛一起哭掉。泪水本来温热,可以聊做温暖,但一流出后,就被残留的雨水夺了温度,变得刺冷,湿了整张脸颊。

  外面的雨势依然不减,下啊下啊下啊,直打在玻璃窗上,敲出根根雨痕,力道逼人,仿佛要破窗而入,敲在她的脸上,砸向她的心窝。

  ——她不怕柏情迟到,不管迟到多久,她都可以等。

  但她怕她忘记。

  为什么会忘记呢?

  因为根本就不在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