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珺的情绪波动算是微乎其微但见到保安室内的场景,还是大惊失了色,她见田双失控便没有贸然上去拉拽几次劝阻无效,只有转身求助——朱皓一家和詹平一家裹着衣服满脸睡意还没散完,从楼梯上连扑带滚地下了来。

  他们本来还有些犹豫听见这大动静,怕是凶手提着刀所以不敢贸然靠近,但一见来珺和白木青都已经“勇往直前”,而且还活得尚好,他们为之一振,也冲了上来嚷叫着给自己壮胆——

  “怎么了?又是啥事啊?”

  不消来珺回答,一见里面的情景,两个人便大惊失色自发入内,一人抱一边将田双给箍了起来阻止他继续伤人。

  “别打了别打了!会出人命的——”

  田双依旧处于“失心疯”状态杀红了眼恨不能把顾征明就地弄死。而顾征明已经半晕了过去目光失焦满脸带血,头随着田双的拳头而晃动,像是一颗壁球。

  詹平和朱皓一同用力,想把田双拖开,但宋一倩见了,立马扑了上去,挠抓朱皓的眼睛,给田双提供场外援助。

  白木青见势不好,抢先一步挡在她面前,同时一转身,抓住她的两只爪子,将她抵到墙上,固定住不让动弹。

  宋一倩也发了狠,五指张开,冲白木青的脸庞袭击,指甲正对面颊,这要是一爪下去,毁容都算轻的。来珺加入了战斗 ,双手攥住宋一倩的手腕,往外一折,疼得她吱哇乱叫,抬脚就要开踹。

  与此同时,田双双拳难敌四手,还是被扒拉了开,越发心有不甘,红着脖子开始扮演大喇叭:“顾征明——你当的什么保安,守的什么楼!你他妈还不如把这楼炸了,拉我们给你陪葬!”

  越来越多的人到达现场,来珺都没工夫去看谁先谁后,因为眼前的麻烦过于棘手——宋一倩紧接着发癫,身子里爆发出骇人的力道,来珺两只手用尽全力,都快要被她撬翻,完成反攻。

  就在两个人力气焦灼的临界点,白木青忽地往前一撞,与宋一倩的脑袋相碰,宋一倩被撞得头昏眼花,全身也失了力道,那一双“九阴白骨爪”,秒变成无骨凤爪,软弱无力耷拉了下去。

  电光火石之间,白木青将她转个身,钳住她的两臂,示意来珺取找绳子,来他个五花大绑。

  众人七手八脚忙活了一阵,终于把田双和宋一倩捆了起来,扔在保安室角落,任由他们狂骂乱嚎。

  到场的众人,自觉地分为两拨,一拨查看顾征明的情况,一拨审问这对突然疯了的夫妻。

  徐洁和易双全,凑在顾征明身边,满脸焦急,一遍遍呼唤他的名字,查看还有无意识。好在顾征明还能回应,虽然脸部被从圆形打成了四边形,但脑子还算清醒,目光没多久就恢复了焦距,认得出人。

  易双全托着他的脑袋,放在怀中,想让他好受一些。

  来珺开始找保安室常备的急救箱,但翻了好一阵,都没见影子。最后薛可愿提了自家的来,好在她家的医疗物资还算丰厚。

  打开急救箱,来珺挑了些还能用的纱布,擦拭顾征明脸部的伤口,当场给他消了毒,涂了层软膏,用纱布包扎起来。她的技术一般,太久没经历急救,都变成了生手。

  手里忙活着,她抬眼一瞅,徐洁、顾征明、闫明鑫这三人,都乖乖在她身边,眼巴巴瞅着——这一幕还真是喜剧,三个医务人员,围着一个受伤的外科医生,最后需要她这个意识师来处理伤口。

  最后还是白木青给了些意见,觉得下巴刮到了碎玻璃,伤口略深,考虑要不要缝针,但是现场没有麻醉条件,只好作罢。

  清理好后,来珺和白木青一合计,开了些抗菌药物,没有破伤风疫苗,只能让顾征明吃些药凑合,以防感染和化脓。

  处理好后,朱皓和詹平又来发挥苦力作用,一个抬肩膀,一个抬脚,把1米87的顾征明,给抬回了他的房间。

  徐洁和易双全留下来照顾,徐洁还好,动作还算麻利,但易双全人都懵了,他这些天来承受了太多的打击,来珺都忍不住暗暗观察他,怕他突然疯掉,整个大楼沦为疯人院。

  之后,一行人又到了保安室,田双和宋一倩被绑成了香辣大闸蟹,还不老实,绳子绑得住他们的身体,但绑不住彪悍的声带,扯着嗓子一直吼,旁人怎么都劝不住。

  “顾征明你他娘的出来,你别躲着,你可真是个好保安,值班的时候出事,出了事就知道躲,你怎么不去死呀,你晕过去了就别醒了!”

  来珺最讨厌别人嚎,她的耳膜娇嫩,分贝一高,就感觉有针直往里扎,当真是一大酷刑。可她又不能拿棉花堵这俩的嘴,只能硬生生受着。

  白木青知道她心烦,不消她开口,当即大跨步上前,膈肌发力,声音上扬,分贝当场盖过了这嚎叫二人组。

  “第一,顾叔没有躲,是被我们强行抬走了;第二,你们要是再鬼哭狼嚎,我们只能认为你们是精神失常,得一直绑着,等大楼解封后,直接送精神病院去。”

  这一番以暴制暴下来,田双和宋一倩果然消停了,半晌没说话,再开口时,音量调低,不过声音都沙哑得不成样子,伤敌一万,自损八万。

  “都怪我们是吧?你们都站着看热闹是吧?你们都是帮凶,一群帮凶!你们和杀人犯有什么区别!”

  来珺面色不悦,也上前一步,“到底出什么事了,你们找出认定凶手的证据了?”

  “没有!但是田甜失踪了!”宋一倩破了防,眼泪一下子喷了出来,“她被人偷走了!”

  虽然宋一倩绝望万分,但在场众人都没多大反应,因为还没有反应过来,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田甜不是已经死了吗?是怎么失踪的?难道她是复活了吗?刚复活就走丢了?

  可是很快,来珺心里一抖,语速都快了几分:“你的意思是,她的尸体被人偷走了?”

  宋一倩不喜欢听到“尸体”两个字眼,一脸的怨怼,“对,被偷走了,被你们当中某个畜生偷走了!”

  这下,轮到其他人沉默,许久没有说话,背后都是一片发凉,从尾椎骨爬上了脑髓,凉得通体发麻。

  ——之前看到凶杀案现场时,虽说也是心惊肉跳,但此刻听说尸体被偷,这恶寒的程度可是一点也不减,甚至程度更深,深入到了发肤之中,扎根了下来。

  田甜被杀,说明大楼里住了个杀人凶手,需要防备,但是尸体被偷,说明这名凶手,还可能是个变态人魔。

  偷尸体干嘛?是奸尸?还是碎尸?

  再看向宋一倩夫妇时,众人的目光都换了个感□□调:一天之内,痛失女儿,本来振作了起来打算寻找凶手,线索没找出半点,结果尸体还没了踪影。

  这放谁身上,都是一剂猛药,能让人发疯的猛药。

  来珺调整了一下心态,蹲了下来,与宋一倩的视线平齐,“你们的遭遇,我深感抱歉,可是你们为什么要袭击顾大叔呢?”

  “今晚是该顾征明值班吧?出了事他该不该负责?我们下来问他,结果他一问三不知!我艹,今天凌晨是他在保安室当差,田甜被害,我们就没怪他,结果今晚田甜又被偷了!我们住134,就在他旁边,他一个保安,居然没有一点察觉,他这个保安是怎么当的?老子怀疑凶手就是他,不然怎么解释凶手行凶,他一点反应都没有!”

  田双又嚎了起来,边嚎还边看向124的大门,恨不能让声音破门而入,给顾征明的心脏扎上一刀,一声把他给送到西。

  白木青回头一看,发现在124照看顾征明的徐洁和易双全都走了出来,听进去了所有谈话。

  来珺走出保安室,压低了声音,“顾叔怎么样了?”

  “还好,醒过来了,”徐洁面色铁青,“他没事,只是得躺着休息一段时间,神志还算清醒。”

  说完,她瞥向了田双和宋一倩,“你们可以怪顾叔没有发现异常,但不能随意指责他是凶手,顾叔人怎么样,我们都是有目共睹的,你们现在人也打了,东西也砸了,还咬定人家是凶手,也太过了吧!”

  徐洁说得字字刚劲,面上的不悦表露得淋漓,今天白天她被冤枉时,都没这么愤愤不平。

  田双现在正在气头,谁敢怼他,他一定加倍奉还,当即冷笑起来,死死盯住徐洁,恨不能张口咬她。

  “我知道了,你和顾征明那货,就是互相包庇,互相掩护!该不会是我们的思路错了吧,凶手不是一个人,是你们俩!你负责实施,顾征明负责放哨,这样多方便呀,既能做得干净利落,又不会被人发现,简直是完美搭配呀,你说是不是啊,徐洁女士?”

  徐洁一听,气得火冒三丈,冲过去疯狂拉扯他的衣襟,“你他妈够了,够了!出了事不好好查,见人就咬,你再这么下去,整栋大楼的人都得被你害死!”

  徐洁靠近后,田双头猛然一撞,把她撞翻在地,磕了好大一条口子,徐洁抹了把血,下一秒便扑了上去,刚烈的的性子被彻底激了出来,打算和他决一死战。

  众人见架势不对,急忙上去拉住了她,闫明鑫和薛可愿攥住了她的胳膊,詹平和薛沉挡在二人之间,所有人都在劝架,试图让双方稳定下来。

  田双也是顽强,脚上的束缚被强行崩了开,他一下子弹了起来,向徐洁撞去,这一撞,把薛沉给撞得四仰八叉,朱皓忙去扶住,徐洁见了,更为光火,冲上去撕吧他的脸。

  一时间,室内乱成了养蛊的蛊盅,撕的撕,咬的咬,吼叫怒骂声此起彼伏,堪比大型兽斗现场。

  白木青自知加入之后,只会增加其中的混乱程度,便果断撤退,护住来珺退到了室外,佛性观战。

  薛可愿被抓了好几下,脸上都留下了印子,头发乱得像被风吹乱的蓬草屋顶,她也算比较理智的一位,乱中抽身,扶着薛沉退到了室外,透过破碎的玻璃,心焦地查看丈夫朱皓的情况。

  不过也正是有朱皓和詹平在,起到了□□作用,一个压一方,局势渐渐平息了下来。

  来珺凝神目视眼前的战局:受伤的顾征明、厮打的人群、摔做一地的器材、绝望的嘶吼和怒骂……

  这个场景,她似乎在哪里看到过,或者听说过?

  她伸手拉了拉白木青的衣袖,眼神中带着询问:“你觉不觉得这幅场景,和现实中的某件事,可以对应起来?”

  白木青双唇微抿,垂眸沉吟了片刻,没多久,就给了回答。

  “四年前,珞一医院,心脏外科,医患纠纷。”

  这场事件,和易双全没有直接关系,他的生平资料中,也没有详细记载。

  不过来珺却对该事件早有耳闻。因为当时闹得沸沸扬扬,社会影响严重,上了社会版面的头条。

  四年前,一个九岁的女孩,因为急性心衰,紧急院抢救,一番抢救之后,恢复了正常心跳,但是做心脏主动脉换瓣手术时,心脏再一次停止跳动,主刀医生想放入金属导丝,监测动脉情况,但还是毫无办法,持续的高强度心脏复苏下来,监护仪监测没有任何脉搏参数,最后只能宣布抢救无效。

  可是家属无法接受事实,一个劲地恳求医生:孩子还那么小,才九岁啊,而且心内膜感染又不致命,动个手术一定能治好,一定要救救孩子!

  医院综合接待办的科员,和家属进行了沟通,将手术的困难和孩子病情的突发,事无钜细地解释了多遍,家属听完后,没有说话,回了家。

  医院以为,家属理解了情况,接受了事实,终于节哀顺变。但是不久之后,家属忽然带着一帮人,直奔心脏外科,找到了刚做完手术的主刀医生,对着他一阵拳打脚踢,拎起他的白大褂,指着他的鼻子骂:

  你当什么医生,救什么人!

  现场场面一度十分狰狞,救死扶伤的医院,变成了伤痕累累的战场,市公安局驻守医院的警察,都不顶作用,完全压不住疯魔症障的家属,最后警方增援到场,才控制住场面。

  有人给心外科室的狼藉拍了特写,第二天上了新闻的版面:混乱、冲突、绝望、嘶吼、你死我活。

  就像是现在这样,伤痕累累的保安室,暴戾疯乱的人群。

  来珺再看向田双和宋一倩时,终于明白了他们的身份:当初手术无效死去的孩子,正是田甜,而田双和宋一倩,就是那场医闹的当事人,被他们殴打的那名医生,也就是珞一医院心脏外科主任——顾征明。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