咨询组的3人原本对受害人易双全抱有同情,他妻子生死不明,他自己又昏在医院家属急得团团转可谓是生死未卜。但见了两条短信后,这同情却变了色成了白得发亮的黑不知是白的那部分多,还是黑的成分居多。

  难道这位外科医生是曾经做了什么天打雷劈的事儿?

  见她们面色不善,傅览之解释道:“我们查了易双全的人际关系从多个渠道了解到,他平时为人不错,工作上严谨负责,平日里脾气和蔼,没听说和谁结过什么仇再要往前追溯,就得追溯到小学了,有同学撕坏了他的小人画那是他唯一一次打架骂人。”

  但这两封怨气满格的短信,肯定不会平白无故发来而且拿管华的命说事也不会是恶作剧。

  来珺略微思索接话道:“但他本人应该知道这短信意味着什么也知道是因为什么事。”

  张若峰颔首表示认可:“对我们推断他就是知道情况紧急,意识到了危险,怕妻子造人报复,才将她带走,想转移到别处。”

  “可是把妻子带走,为什么不给家里人说一声啊?他们走的时候,手机都关机了,就不怕家里人找不到,急得报警吗?”丁冬疑惑了,觉得有点解释不通。

  “这一点,我们询问过他的女儿易笑,她告诉我们,自管华住院以来,易双全的状态就一直很低落,他自己很多时候抽不出身,照顾的事便落在了其他亲属身上,轮流着来。但11月12号那天,易双全告诉易笑,第二天他不用上班,可以由他来照顾管华。11月13日,易笑和家里人便没去医院,谁知那一天,易双全和管华就失踪了。”

  郝岸:“看来他非但不想让家里人知道,还有意支开了他们。”

  这么一来,那两封短信,就越发意味深长了起来——短信里说,管华今天的下场,是拜易双全所赐,他难道真的做了什么,才害得妻子住院甚至失踪吗?

  “不过呢,对于易医生的人品,他家里人是坚决相信的,”傅览之补充,“他们想不起他能有什么仇家,也觉得以他的人品和作为,绝对不可能招来仇家。”

  张若峰瞅了他一眼,似乎有点“英雄所见不同”,面色不虞。

  “可是受害者这次,确实像是遭到了仇家报复,所以我们一直称他为受害者——技术部门检查了他的车,发现尾部有撞击痕迹,他是被人撞下山路的;而且在车辆右侧,也就是面向山路的那侧,有除报案者的脚印存在。再者,管华所在的后座,车门是打开的。我们怀疑,是车被撞下山坡后,易双全失去反抗的能力,在那期间,管华被人带走了。”

  听完这一部分,来珺和郝岸、丁冬面面相觑,觉得这报复的手段还真是……若与易双全有仇,仇人就在眼前了,却放过了他,反而是把他重病的妻子带走了,这是迂回报复,杀人诛心啊!

  郝岸琢磨了一阵,觉得这像是绑架,还是绑架危重病人,性质更为恶劣。

  “这两天,易双全家里人,有收到什么勒索威胁信吗?”

  傅览之苦笑了一下,看那苦涩的样子,似乎还巴不得有。

  “要是有,我们至少可以确定目标了。现在像是进了条死胡同,查人际关系,没有进展,查‘不在场证明’,也行不通,因为潜在的仇家,完全可以雇凶绑架,本人并不需要在现场。”

  “那可以查到,易双全带管华离开后,去了哪里吗?”

  “不太行,11月13日到15日那几天,他不仅手机关了机,还把行车记录仪、GPS定位都给关了,没给我们查线索的机会。那几天他家里人疯狂给他打电话、发短信,他一个也没回复。我们现在还在调取周边乡镇路口的监控,但这耗时巨大,不一定有收获,得同时采取其他行动。”

  来珺颔首:“好,那需要我们做什么?”

  “当务之急,是找出管华的下落,因为她有病在身,需要化疗,在外面多呆一天,情况就会恶化一分。这事十万火急,拖不得。”

  来珺眉头一蹙,她明白这事儿急,但她也明白,以咨询2组的能耐,来了也起不了加速作用,难道他们还能“远程灵魂定位”,在茫茫人海中定位到管华不成?

  见他们集体默不作声,张若峰进一步解释:“我们需要你移入易双全的大脑,获得有关管华的下落。”

  咨询组3人,再一次面面相觑,不过这次来珺自己就琢磨透了,反问道:“你的意思是,易医生知道仇家是谁?”

  知道仇人是谁,也就是知道了带走管华的是谁;知道了绑架者是谁,也就能定位到管华的下落。

  虽然这个战术相当迂回,但在所有调查方向都捉襟见肘的情况下,也不失为一个找人的办法。

  张若峰还没说话,傅览之便点了点头,他本就热情多话,此刻面对老熟人来珺,话变得更多,快成为警方的案情说明代言人。

  “没错,而且他被送来医院时,急诊科医生发现,他伤得不重,是中浅度昏迷,才被撞下山时,可能还有些意识,视觉和听觉还在,知道周围发生了什么。按照现场的足迹来看,有两个人靠近过失事的车辆,他可能还见过那两人的脸。”

  这么一来,确实有进行意识场转移的必要,但郝岸稍微分析了现状,就觉得不妥,作为咨询2组的外交代表,他开始进行婉拒。

  “这种情况下,移意确实有必要,只是我们一般移意呢,需要在来访者清醒,或者有意识的情况下。现在易医生处于昏迷之中,术语叫做‘意识障碍’,脑电波呈现异常状态。移意的话,主要是探索来访者的回忆、梦境,或者构建特定的场景,和来访者的意识场互动,在昏迷的情况下,探索不到逻辑性的回忆,没有梦境,意识场也无法被唤醒,在这种情况下移意,可能没什么作用。”

  张若峰和傅览之耐性还不错,认真听他讲述,听完之后想解释,但对专业词汇完全抓瞎,张了张嘴又不知说什么,只得把医生让过来了,助助攻。

  过来的是个女医生,名叫唐如珊,模样严肃,连镜框都呈方形,更添了一板一眼的味道,但说话倒是挺和煦,见了能进入大脑的来珺,她这个脑科医生,就像见了远房同行一样,目光中带着好奇的探寻。

  “是这样的,前天易医生刚被送回来时,脑电图显示为贝塔型昏迷,大脑皮层损伤较小,但是脑干血液循环受损,陷入了昏迷,但是总的来说,伤势较轻,而且昨天晚上,看守的护士就发现,他的脑电监测仪显示的画面,就发生了变化。”

  说着,唐医生带着来珺她们转移阵地,到了隔壁病房。

  病床上,易双全双目紧闭,没一点动静,但身边的监测仪,却一直不断变换,波纹在屏幕上方跳跃,呈现病患每分每秒的状态。

  脑电图中,出现了睡眠纺锤波,脑电活动增加,整体频率为13赫兹左右——这说明易双全已经从脱离了昏迷状态,只是还未苏醒。

  观察完脑电仪后,来珺再看向易双全时,更为疑惑了——这脑电波看起来,不像是个昏迷患者该有的样子。

  主治医生看出了来珺的疑问,压低了声音解释——

  “按照监测仪的数据,易医生过渡到了睡眠阶段,身体已经没有大碍,但是他就是无法醒来,我们试了很多办法,家属在床边呼唤他,给他放音乐,听她妻子以往的录音,但都徒劳无功。最后我查看了他连续的脑电波记录,发现他大部分时间处于快速眼动睡眠阶段。按理说如果熟睡的话,睡眠会呈周期性,快速眼动睡眠和慢波睡眠相交替,此起彼伏,循环往复,但易医生他自昨晚以来,脑电图就是现在这样……”

  来珺沉吟了片刻,期间一直注视着监测仪。

  “也就是说,他可能一直在做梦。”

  快速眼动时期,大脑在整理接收到的海量信息,是梦境的高发期,正常人晚上睡觉时,是有梦阶段和无梦阶段交替,而在无梦阶段,大脑可以得到很好的休息。像易双全这样的,一个有梦阶段过后,很快便衔接下一个有梦阶段,大脑一直在干活,这不是遭罪吗?

  唐医生的手总算从口袋里拿了出来,扶了扶眼镜,“我和其他医生开了个病情讨论会,我们怀疑,易医生是陷入到了一种昏迷与睡眠的边缘状态,不完全是昏迷,因为疑似有梦境存在,但也不完全是睡眠,因为无法唤醒他。”

  郝岸上前了一步,他现在总算理解,傅览之为什么要恭请咨询组大驾。

  “所以现在需要有人移入他的大脑,查明他头脑里的状况,在神经世界里将他唤醒,如果不能唤醒,便需要尝试查看他的回忆,寻找他妻子的下落。”

  张若峰见郝岸总算悟了,忍不住点头,像是卸下了一袋重任,之后的接力棒,便转交了咨询组手里,转而由他们卖命奋斗。

  他正想开口,给2组加油鼓劲,来个振奋人心的高能量发言,结果本来退到一边的家属,实在是控制不住了,冲上来就抓了来珺,比见了开颅做手术的医生还亢奋。

  “你是意研所的老师吧,你是吧!请你一定要得到我妈妈的消息,越快越好,不论多少钱我们都可以给的,我们只要求时间,其他的都不考虑,你一定要保证速度啊——”

  这位家属只是嗓门极大,但好在不抓着人晃,来珺视野稳定,看清了她的模样——二十六七,素面朝天,看起来几天没合眼,黑眼圈都肿了起来,和眼袋合二为一,像在眼睛下挂了俩茄子。

  听她的称呼,来珺便知晓,这位应该就是易双全的女儿易笑,一边要看护卧床的父亲,一边又挂心着下落不明的妈——简直是双惨临门,惨到家了。

  虽然被她嚎得脑瓜子发麻,但来珺也没生气,由着她嚎出来发泄一下,省得憋出病来。

  易笑攥着来珺的手,鼻涕眼泪飞速冒了出来,不过声音倒是清晰,听得声声刺耳。

  “我妈她失踪前,已经走不动路了,整个人又枯又瘦,全靠医院的设备和药物撑着,要是再不把她送回医院,那就是在杀人,是在杀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