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前10月17日周六,安雅健身俱乐部,更衣室。

  喻其霖从储物柜中取出衣物一转身便撞上了安钰,她手里拿着只熊仔像是来送俱乐部纪念品但瞧那气势汹汹的模样,又像是来讨债。

  安钰举着熊仔语气不善:“这是我准备的交往两周年礼物,一直没机会给你但现在看来,你不太需要来了吧,毕竟你以后要生一个活的。”

  喻其霖神色落寞,被熊仔吸引住,抬手想去摸它的蝴蝶结安钰手一闪,将布偶拿开,不让她碰。

  “你为什么不回我信息?还有魏立他说不过我,就把联系方式都删光是吗?”

  安钰不等回答忽然激动道:“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冷淡真的不要我了是吗?你现在过得舒坦了有孩子了就不要我了是吗?”

  “小钰!”喻其霖低声喝道这更衣室中偶尔有人进出她希望她能控制情绪俱乐部熟人多,这话可不能让旁人听去。

  但安钰的情绪犹如脱缰的野马,狂奔出去,怎么也拽不回来。

  “你是不是从一开始,就想真的和魏立结婚,想和他生孩子,你想嫁入豪门,魏立对你那么好,你和他结婚,赢得了背景,赢得了地位,赢得了安稳,你的孩子肯定能带着光环出生,后半辈子是衣食无忧了。所以你从一开始就规划好了对吗?”

  喻其霖站在原地,想要争辩和安抚,但又不知从何辩起。她现在确实和魏立结了婚,确实怀了孕,确实想放手安钰,她该怎么安抚她呢?难道要孩子出生之后,认她做干妈吗?

  安钰见她不说话,又气又急,自己说激动了,一开口都破了音,一路破到尾,嗓子像漏了风。

  “我真的好喜欢你,我从来没有那么喜欢过一个人,我喜欢你喜欢到可以让你和别人结婚。你和我说你结婚之后,给家里交了差,就可以安心和我在一起了。我相信你了,但等了这么久,结果等来了你怀孕的消息,你现在怎么不和我说,等生下孩子之后,等孩子会打酱油之后,等孩子考上省重点之后,等你抱上孙子之后,就和我在一起呢?你连骗我都懒得骗了吗?”

  喻其霖嘴张了张,说不出话来。她原以为在喻家忍气吞声了这么久,被磨得皮糙肉厚,已经没有什么话能伤得了她,但安钰的这番猜测,还是让她疼得难受,胸口像扎了一刀又一刀,扎得她呼吸困难,

  “小钰……你冷静一下,我们先坐下吧……”

  安钰一下子跳了起来,坚决不坐,“我不想听你那些道理,你那些道理,不过是掩饰怯弱的说辞,太空洞无力了!你就是不爱我了,就是选择要孩子,不要我了,你就是不要我了!”

  说着,安钰眼中生出怒意,手里拧捏着熊仔的头颅,将它的两只蝴蝶结拧得变形,恨不能徒手将它撕碎。

  “这布娃娃,我就是挖土埋了,送火葬场烧了,捐给造纸厂回炉重造了,也不给你!”

  说完,转身就跑,像是狂奔去某个旮旯号啕大哭了。

  更衣室里,喻其霖在原地呆站了半晌,她想追出去,但感觉脚上像绑了铁链,怎么也迈不开步子。不久,她感觉浑身发软,脊柱像被抽走了一般。她扶着沙发坐下,不久腹部便传来了阵痛,疼得她一抽一抽地战栗。她抚摸着肚皮,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强忍着疼痛,喻其霖站起是身来,小心翼翼开始前进,她怕旁人看出她的颤栗,所以走得极慢,从更衣室到卫生间,不过几步路的行程,她走了两分钟,关上隔间门的刹那,如负释重。

  但门合上的瞬间,她感受到体内有液体淌出,伸手一摸,一手的鲜艳刺目。

  喻其霖瘫在马桶上,忽然感觉轻松自在,这血不久流出了剧痛,将压在身体上的负荷,都一并带了走,换来了犹如涅?的顺畅。

  在虚汗之中,她昏睡了过去,昏倒之前,只听隔壁有呼唤声,也分辨不清是做梦,还是哪个多管闲事的好心人。

  十分钟后,安钰冲进了卫生间,她半跪在喻其霖身旁,搂住她的身体,吓得语无伦次,只是一遍遍叫着:“姐姐,姐姐你别吓我,我这就把布娃娃给你,我还没拿去火化……”

  没多久,魏立也冲了进来,也顾不了在女卫生间,又是愤怒又是绝望,要不是安钰抱着喻其霖,真的想将她拧起来痛骂一顿,再扇几耳光。

  “你对她做了什么?你说你做什么了,王八蛋!我就不该听我妈的话过来!你个畜牲!都到这时候了,你他妈的还缠着她!”

  安钰任由他痛骂,没还嘴,要是在平时,她能和魏立对骂个三天三夜,但此刻抱着喻其霖,感受到她的虚弱,她自己的意志也败下阵来,脆弱得不堪一击。

  当天,病房中,喻其霖安静卧躺,情况稳定下来。安钰走了进去,将熊仔放在她的枕边,本想抚摸她的额发,但见她面色苍白,仿佛一碰就碎,便悻悻缩回了手,但眼眸一直落在她身上,眼里的倒影全是她。

  ……

  一年前,11月23日,喻家。

  吃完饭后,喻其霖将卧室门一关,转过身时,面如寒冰。

  “我之前跟你约定过,不能在我家人面前提起小钰,你今天反反覆覆都在说她!”

  魏立皮肉撑起,笑了笑,“怎么,她害你流产,你还这么护着她,她知道了肯定很感动吧?”

  “我跟你说过了,流产和她没关系,是我自己的问题!”

  魏立举起了双手,表示投降,“行,我信了,我相信了和她无关。我今天在饭桌上,不也是一直为她开脱吗?小钰能有什么坏心眼呢?肯定是我们自己不注意嘛!”

  喻其霖不想和他多说,转身想走。

  魏立也没再吭声,拉开了储物柜柜门,拿出熊仔,直接往垃圾桶里扔。

  喻其霖余光瞥见了,立刻扑了上来,一把攥住魏立的胳膊,拚命地去抢,她想要咆哮出来,但怕外面的家人听见,只好压低了嗓子,发出低声吼叫。

  “别动我的娃娃,你放开它!”

  魏立和她僵持了半晌,双手都被她挖出了血印来,他也不想用蛮力,怕伤着她,最后只好松了手。

  喻其霖快速抱起了熊仔,退到墙边,她双手护在熊仔前面,浑身满是戒备,直勾勾地盯着魏立,怕他再来争抢。

  魏立见她这般紧张,神色忽然变得伤痛,他眼圈有些发红,没有靠近,但嗓音之中,装满了不甘的绝望。

  “我陪了你半年,半年了!你想要什么东西,我一整车一整车地买给你,但居然还比不过,她送你的一个布娃娃!”

  ……

  2月19日,结婚周年庆前夕。

  桌上放着个小香囊,其中躺着磨成粉的药丸,就算全部打开,也是无味无臭,比粉笔灰还低调。

  安钰打开香囊口瞅了瞅,好奇道:“徐姨,这药没什么副作用吧?”

  “放心吧,”徐丽芹喝了口马天尼,唇角泛起预见一切的微笑,“只是让她把原本的性情暴露出来,让大伙瞧一瞧,她的真实面目,省得她一天到晚老憋着藏着,演得费劲!”

  “行,我一定让大家见识一下,什么叫做人的真实面目!”

  安钰将香囊放进口袋,脸上扬起了笑容,只是笑得更加邪乎,也更加胜券在握。

  ……

  2月23日,案发当晚,青山宫,安钰房间。

  喻其霖拢了拢针织衫,瞥了眼平铺于床上的熊仔卫衣,面色寡淡,并无兴趣。

  “我不会穿的,你别折腾了,这是我的结婚周年庆,希望你别煞风景。”

  说完,转身想走,安钰堵在门口,张开双臂,把路拦了个严丝合缝。

  “你把衣服穿上,我们去和魏立摊牌,和他一刀两断,和整个魏家一刀两断!”

  喻其霖终于抬起头,直视她的眼眸,想确认她是否精神正常。

  “安钰,我丈夫还等着我共度晚餐,朋友还等着和我谈天,我家里人还等着我俩回去团聚,你让我和他们一刀两断?”

  安钰放下双手,走近了她。

  俱乐部的意外之后,喻其霖拒绝和她再见面。但安钰仍不死心,她悄悄观察,发现喻其霖经常去医院,挂的是心理科的号,而医生给她开的药,是治疗抑郁症的常见药物。

  按理说,魏家有专门的私人医生,还有心理咨询师,可以提供个性化的治疗,但喻其霖却不怕麻烦,老往“人满为患”的三甲医院跑,看起来是在躲着魏家。

  安钰不停地想,反覆地想,不厌其烦地想,最后她想明白了,不是喻其霖移情别恋,而是魏家有毒,不然她不可能冒着一尸两命的危险,躲在厕所里任孩子流掉。也不可能放着舒适的私人医生不用,一个人往医院跑。

  若喻其霖真的在魏家过得逍遥快活,安钰可以忍痛放手,但现在见喻其霖这幅模样,她是无论如何也放心不下。

  “姐姐,我能猜到的,你在魏家的生活,就和凌迟一样,魏立背信弃义,不是个东西,而徐丽芹连东西都不是,她这次举办的,不是周年庆,是鸿门宴。”

  安钰取出了香囊,手中勾着带子,垂在喻其霖眼前,“这是某种致幻剂,喝下之后,人会变得冲动鲁莽,吐出真话,展示最真实的一面。我估计吃下之后,智商还会直降,丑态百出——她让我找机会,下在你的水杯里,要你当着所有亲友的面出糗。你和魏立结婚之后,她就到处宣扬你高冷矫情,现在亲友都觉得你虚荣拜金。这次宴会上,若你在众目睽睽之下出岔子,他们不知道还会怎么骂你呢!”

  喻其霖盯着眼前的香囊,没用手去接,她并不惊讶,只是厌恶,由内而外地恶心,似乎不用吃下去,光是见着那东西,都能让她把隔夜饭吐出来。

  安钰察觉出她的恶心,将香囊收了起来,同时又走近了一步,悄悄试探。

  “徐丽芹想你出糗,然后把你扫地出门,当然,我求着盼着你出魏家的门,但不是被他们扫出去,而是得我们自己走出去!”

  说着,她拿起床上的衣服,小心翼翼递了过去:“姐姐,接受它吧,也接受我,我会带你逃出魏家,这次我出来,带了足够的现金,我可以把你安全地送走,不会让你受到伤害的,我保证!”

  喻其霖垂下眼睛,卫衣上熊仔映入眼帘,牵扯出胸腔内一阵悸动。这只熊她抱了无数次,连它眼珠的色泽,都记得一清二楚,可从安钰的手中递给来,还是会让她忍不住颤抖,仿佛那是一颗活生生的心脏,是安钰的心脏。

  红晕爬上了她的眼圈,她抬起眸子,不去看那熊仔,也不想去感受自己心脏的跃动。

  “小钰,我逃不出去的,我已经被圈进了魏家了,逃不出去的。”

  安钰急了,怕自己说得不清,连忙解释道:“这个婚可以离的,净身出户没有关系,魏立他拦不住你的……”

  “你真的以为,拦住我的只是魏立吗?”喻其霖转过身,眼眸酸楚,但却没有水光,她从不在安钰面前抱怨,更不会落泪。

  安钰一愣,神色恍惚。

  “我就算逃出了魏家的大门,会发现外面的是我家的大门,而推开我家的大门,还有亲友家的大门,陌生人的大门,整个社会上的大门,永远也逃不完,因为它们不是用来开的,而是用来构成一座围城。”

  说完,房间里一片寂静。喻其霖默默转过身,向卧室房门走去。

  安钰手里还托着卫衣,无人来接,她凝视着她的背影。刚刚的话,她听得似懂非懂,只觉得这魏家的大门又厚又长,让喻其霖望而却步,此刻见她决绝离去,心里又迸发出一阵不甘,声嘶力竭了出来。

  “说到底,你就是不敢,你要么就是不够爱我,要么就是不够爱自己,你不去拚一拚,怎么知道逃不出去呢!门如果太多,用炸弹炸啊!用炮轰啊!实在不行用脚踹呀!至少要去试一试啊!”

  喻其霖握着门把手,指尖微微颤抖,她等着安钰吼完后,便打开了门,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

  5:40,魏立房间。

  魏立换上了休闲衬衣,领带都扯了下来:“马上就是晚宴了,叫我上来做什么?”

  “刚刚陆瑚邀请我参加她的音乐演出,我推脱了,说五月下旬要参加朋友的婚礼,等一下晚宴上,她要是再说起来,你帮我圆一下。”

  喻其霖坐在梳妆镜前,重新扫了鼻影,妆容精致,但脸色疲惫,应酬年年有,豪门特别多,她真的疲于应对了,能推就推。

  魏立从镜中打量她,刚要答话,门突然开了,安钰走了进来,依旧穿着昨日的熊仔卫衣,还是那副唯我独尊的架势。

  魏立一下子弹了起来,比见到盗贼入侵的反应还激烈。

  “安小姐,不随意进别人卧室,这点最基本的礼貌还是要讲的吧?”

  在外人面前,魏立和安钰还会谈笑风生,维护一下“多年至交”的情谊,但此刻只有知道内幕的喻其霖在场,他们便无需装腔作势,针锋相对的矛头怼了出来。

  安钰越发不客气,进来后便往沙发上一坐,但神情倒是和煦了许多,不像是来找茬干架的。她看向魏立,笑道:“别见外呀大立,我来是想和你说些悄悄话的。”

  见她重回之前的亲热,魏立浑身起鸡皮疙瘩,没坐下,脸色抗拒,摆明了要她好走不送。黄鼠狼给鸡拜年,这热情他可不敢招架。

  卧室内,气氛十分紧张。安钰无奈撇了撇嘴,她环视一圈室内,见酒柜中摆了两瓶葡萄酒,便起身取了出来,用起子拔出瓶塞,倒了两杯,一杯给魏立,一杯留给了自己。

  “喻姐,不好意思啊,只有两个杯子,再加上是我和大立的二人谈话,这酒就没你份了哈。”

  说着,安钰手持葡萄酒杯,又坐回了沙发里,轻缓摇晃酒杯,芬芳满溢了出来。

  魏立虽然接过了酒,但并没喝,他不知道安钰准备发什么疯,若要借酒发酒疯,可别拉他一起!这是他的大日子,他容不得半点差池。

  “大立,刚刚我找喻姐谈了一下,哦不,应该是我拉着她吵了一架,虽然吵的时候,我恨不能把你给灭了,但现在我醒了,我想明白了。我想起之前做的那些破事,轰炸你手机逼得你换号,到你公司堵你,逼得你专门开设了下班逃生路线,还特意向媒体举报你坑蒙拐骗,逼得你花大钱请公关维护人设。回想起这么多的事,我得敬你一杯,并且向你保证,之后都不会再来烦你,我会像死了一样安静。”

  说完,她先干为敬,一口闷了。

  魏立本来做好了大撕一场的准备,但忽然收到了她的投降宣言,一时间又惊又喜,好像忽然治愈了缠身的瘟疫,由内而外地畅快。

  安钰喝完之后,见他还持酒而立,面色疑惑起来,“怎么,不打算接受我的心意?”

  喻其霖神色冷肃,她发现了不对劲,提醒道:“别喝,把酒杯放下!”

  这时,门响了,有服务生来通知,说是晚宴开始了,邀请魏立和太太下去用餐。

  魏立已经没心思用什么餐,他告诉服务生,准备和太太过个二人世界,将他打发走了。

  关上门后,魏立端起葡萄酒,一口举杯饮尽,喝完之后,将空荡荡的杯底亮给喻其霖看。

  “安钰的心意我领了,从此她这人,会消失在我们眼前,为咱们安静的二人世界干杯!”

  喻其霖赶紧取过酒杯,闻了闻,看向了安钰,眼中满是不可思议之色。

  安钰见她如此紧张,心里淤积的不满越发狂烈,她忽然变了脸色,笑出了冰冻三尺的冷漠。

  “对,以后我确实不会再找你麻烦,因为今晚,我要把旧账掰扯明白,把问题全部了结!”

  魏立抹了抹嘴角,他就知道不会这么简单,不过既然今晚就能彻底结束,他也不介意奉陪到底。

  他在安钰身前坐下,目光中透着邀请二字,示意她有话尽管说,但眼眸深处,却满是不耐,催促她有屁赶紧放。

  “你的问题有三点,第一,你犯了欺骗罪,其霖和你明明签订了‘形式关系’的协议,但你却偷梁换柱,先是骗她和你确立男女朋友关系,之后又骗她结婚,长期捆绑胁迫她;第二,你犯了□□罪,其霖根本就不爱你,也不想为你家传宗接代,是你强迫和她发生了性关系,才让她怀孕和流产;第三,你犯了家暴罪,长期对她进行人身束缚,给她洗脑,让她不敢和你离婚,经受精神上的折磨和伤害!”

  魏立耐心听完,听她用词尖锐,语气锋利,心里的怒火一蹿一个高,但他还是维持着辩论中的风度,一一反驳。

  “第一,没有欺骗罪这个说法,‘形式关系’这个协议,也没有法律效力,我当时并没有强迫,也没有劝说,但其霖选择我做她的男朋友,选择和我结婚,说明她本身就有这样的想法,我们是自愿行为,是你情我愿的婚姻。

  “第二,夫妻间发生性行为,受法律保护,无可争议,根本就谈不上□□一说。之后的流产,是去你的俱乐部之后,才发生的事情,你在更衣室对其霖说了什么,应该自己心里有数,请不要转移责任;第三,家暴?精神折磨?你可以检查其霖的身体,有没有任何一丝伤痕,你也可以查看她的行程,看我有没有限制她的人身自由,在我家里,她有充分的自由,充分的权利,我尊敬她、爱护她,她是我家里绝对的女主人!”

  说着,魏立为了表示问心无愧,转向喻其霖,让她发表个人意见:“其霖,你说我们结婚的这一年里,我有任何对你不好的地方吗?”

  喻其霖站在他身旁,睫毛倾垂着,她怕眼中翻涌出太多情绪,被魏立看见,更怕被安钰看见——她原以为安钰什么都不懂,只会怨恨和责怪,但没想到她能感同身受,将她的境遇和心酸,解读得那么透彻,哪怕她一直以来,什么都没跟她说,只让她各自为安。

  之前安钰大闹时,喻其霖尚且能冷淡处理,但此刻她的“懂”,竟然像一双大手来袭,把她压抑多时的情绪都给揪了出来。

  半晌,喻其霖稳住了心神,压抑住翻涌的心绪,将目光给了魏立:“没有,你一直对我很好。”

  魏立是个三好丈夫,吃穿用度,给她最奢华的预算,衣食住行,由她做主,工作之外,他所有的时间都上交给她,陪她看电影、逛街、学法语,有时候,她更享受单人时光,他便为她装了个单人卧室,无任何人打扰。

  这样的丈夫,若放开了评分,十颗星都不够他发挥。

  安钰见他俩居然一唱一和起来,形成了二对一模式,心里越发火烧加油,脸上快要绷不住。她本来就不擅长辩论,刚刚那一大段控诉,都是打好的草稿,平常在心里把魏立骂了个千万遍,练出了熟练度。但此刻情绪一涨,说话也顾不了讲究格式。

  “魏立,你他妈就是个人渣,别以为你用词优雅点,就能美化人渣的特质!你要是真的尊重其霖,就不会把合作关系,强行扭曲成婚姻关系,又把婚姻关系打造成终身隶属关系!你要是真的爱她,就不会把她当成前女友的替身,从她身上弥补对前女友的遗憾!你要是真的爱护她,就不会把她困在魏家的牢笼里,每天应付各种应酬,防守你妈的明枪暗箭,还得忍受各种谣言和歧视!你为什么要让她怀孕,是让用孩子再加固一层捆绑吗?她又为什么不想要这孩子,你心里难道没点B数吗?”

  安钰指着魏立的鼻子骂,吐沫星子快砸到他脸上。魏立身体开始发热,脖颈的动脉突突跳得紧,他扯了扯领子,感觉皮肤发烫,心里的火气再一次蹿高。

  “我人渣?我怎么就算是人渣?你配得到爱,我就不配了吗?你能追求她,想和她在一起,我就不能了吗?”

  说着,魏立站了起来,情绪激动之中,时不时薅着头发和衣领,从脖子到耳廓都开始发红,“其霖,这一年来,我倾尽所有对你好,我是真的放下了前任,爱上你了!我把我能给的都给了你,你真的就一点触动都没有吗?我不相信,我相信日久生情,我相信水滴石穿,至少你现在选择留在我身边,就是因为喜欢我,接受了我,认可了我做丈夫,对不对?”

  问出口后,魏立急切地呼吸着,渴求她的答案,但喻其霖却没吭声,静默而立,看他的眼神中,生出了排斥,还带着些悲悯,仿佛在看个自作孽不可活的小丑。

  魏立被她的目光刺到,整个人越发烦躁,呼吸明显加粗,喷出的气体似乎都能烧出壶开水来。

  安钰见喻其霖没吭声,底气硬了起来,她站起身子,再一次诘问:“魏立,你不应该这样问,你他妈的应该问你囚禁她,强迫她,逼她过自以为是的幸福生活,她感受到幸福了吗?”

  “你给老子闭嘴!”魏立忽然一甩手,刮起一道劲风,恨不能直接抽到安钰脸上。

  接着,他摸了把发热的脖子,内心一阵狂躁,好像有股原始的蛮力,在他体内涌动,视野变得有些模糊,但神经却变得格外敏感,撺掇得他不顾一切地爆发而出。

  他正面面向安钰,咬字狠辣而清晰:“对,我就是毁约,就是要和她做真夫妻,我就是要和她演一辈子的戏。我告诉你,有我魏立在一天,她就一天别想走出魏家的大门,我就是要困住她,我要困她一辈子!你能怎么样?你有什么能做的吗?你能吗!”

  喻其霖站在原地,嘴唇被她咬出深痕来,但依旧沉默着,不发一言。

  安钰气得跳了起来,一蹦三尺高,她见魏立终于承认了罪行,心下又是一喜,冲上前来拽住他的袖子,将他往屋外扯。

  她要让他到楼下的餐厅里发疯,当众处刑——徐丽芹要对喻其霖做的,她要统统报应到他儿子身上。到时候离婚时,就是喻其霖踹了魏立,而是魏家把她扫地出门!

  魏立正愁没处撒这一身的火,见安钰自己送上门来,便胳膊一用力,一把将她甩到墙上。安钰吃疼,身子一下子软下来,魏立扑了上去,掐住了她的脖子,按住她的头,直往墙上撞。

  他感觉身体有一只猛兽,咆哮着嘶吼着,给了他底气,让他为所欲为,无所顾忌。

  他烦安钰,烦了太久,以前都生吞硬忍了下去,此刻终于得以释放,手中的力气前所未有地猛烈,他盯着安钰的脖子,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掐死她!掐死她!!

  她死了,就再没人来烦他,也再没人知道他家的这团破事!!!

  喻其霖扑了上来,疯狂拖拽魏立,情急之下,她伸出手,抓向了他的眼睛。

  魏立吃疼,手上松了力气,紧急之中,喻其霖也爆发出了蛮劲,钳箍住了魏立,向后一倒,双手环禁住他的胳膊,防止他反扑。

  安钰大口地呼吸着,总算缓了回来。她的视野刚恢复正常,就见魏立肩膀一挣,将喻其霖甩到了地上。

  见喻其霖摔倒,又见魏立如一头猛兽般,扑上前来,安钰双眼发红,眼中凶光毕现。她握紧了拳头,目光在屋内环视了一圈,扑向茶几,攥住了水餐刀,因为过于用力,关节处的皮肤泛着青白。

  魏立的眼睛被抓伤,视野不清,他只是辩识出了安钰的身影,便往上扑。安钰藉着他这股冲劲,一刀刺入他的腹部。

  这一刀仿佛一记耳光,将魏立活活扇醒,他浑身血液一凉,停止了动作,吃力地看着挂在肚皮上的刀柄。

  在那一瞬间,他忽然清醒了,他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也意识到正在发生什么,开口想说话,让喻其霖拨打120,快点救治他!

  但安钰没给他这个机会,她的神色已然是一片决绝,伸手将凶器拔出,手起刀落,再次刺出一刀。

  这一刀,直击心脏的部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