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阳光正好,凉风徐徐。

  登入陈鑫和的大脑之后,来珺快速读取信息进融入到神经世界之中。她忽然感觉身后有硬物还挺冰凉,转身一看是座石桥桥墩上雕着小狮子,每只表情都不一样。

  她往桥下走打量着四周,发现这确实是20年前的场景。街上行人来来往往偶尔有些白色汽车。人群看起来相当素净,衣服的款式不多,男士大多穿着灰黑的夹克,女士的衣服鲜艳点,但也大部分是单色比如红色大褂,紫色长衣。街上还能看到背著书包的学生,手里拿着包子边吃边走,呼出的热气和包子的热气合而为一看着特别暖和。

  等等……暖和?

  来珺忽然站住了一摸身子皮肤凉飕飕的像在空调房里坐了几个小时。

  她一抬头见河边的树木枝丫繁密但都没有叶子早掉得一干二净,高调地宣示着寒冬将至。

  目前应该是初冬,虽不算特别冷,但要是谁敢穿着圆领衬衣和半身裙来街上逛,一定会被当成傻子。

  来珺再抬起眼时,感觉别人看她,就像在看个傻子。

  她无语凝噎了片刻,站在街边瑟瑟发抖,寻找白木青的身影。

  抖了没多久,就见一个人从远处走来,裹着长款黑色羽绒服,戴着毛线帽和手套,耳朵上居然还套着毛绒耳罩,简直就是全副武装,就差再敷个保暖面膜,把脸给遮起来。

  不过多亏她没把脸遮住,不然都认不出她,还以为就是个黑色的绒球。

  见了圆而滚的白木青,来珺不得不感叹,她真是暖和得令人发指!

  他们登入大脑时,其实可以根据环境特点,改变自身形态,比如根据季节来变换穿着,根据时代来选择样式。

  但有个问题是,有时在得知环境的情况后,人已经融入到了神经世界里,再做改变会不太方便。

  就像来珺现在这样,站在了桥上,感受到了北风阵阵,但她不能在众目睽睽之下玩换装游戏,不然容易会引起骚动。而引发骚动的结果,就是惊醒陈鑫和的意识,引发神经波动,来一场大地震。

  其实她移意之前问过陈鑫和,记忆中是什么季节,不过他实在是记不清了。

  来珺便只有根据二十多年前的衣着特点,选了件衬衣加长裙,进去后只要不太扎眼,就不会露馅。结果没想到遇到了大冬天,她往那儿一站,那是相当的露馅,快成为整条街最不怕死的崽。

  其实白木青和她一样,进来时也穿的夏装,不过她现在居然摇身一变,换了身羽绒服,这要么归功于她的意识场非常强大,能快速读取信息,在进入神经世界的同时,就完成了换装,要么就是她非常鸡贼,让来珺在寒风里等着,她先跑去公厕里把衣服换了。

  白木青虽然高挑纤细,但换了冬装,就像只肉粽,还是那种加大号肥粽,载重过大,速度堪忧,一点点往前滚来。

  来珺抱着胳膊,冷得不行,眼珠子都在打寒颤,她盯着肉粽版白木青,真的想来一场打劫,把她的衣服强抢过来。

  白木青看出了她的心思,慢悠悠挪动到她面前后,便双手操袖子里,围着她转悠起来,生怕来珺不知道她有多暖和。

  “今天太阳真大呢,明闪闪的,是个外出闲逛的好天气。我都走出汗来了,一身的汗呀,不过幸好这里风大,吹一吹凉快多了。”

  来珺在冷风中瑟瑟发抖,脸都被吹白了,如果不是刻意控制,牙齿能抖出首交响曲,现场展开悲壮的演奏。

  白木青显摆完了,忽然站住不动了,眉眼一弯,笑眯眯看向她:“想穿我的衣服吗?”

  来珺抽了下鼻子,实在是看不惯这副没脸没皮的样儿,转身迎着寒风就走,倔强前进。

  “不想穿,你自个裹紧些,多出些汗减减肥!”

  她越说越气,步子飞快,想把白肉粽甩在身后,但没走出多远,就感觉人被夹住了,动弹不得,转头一看,白木青双手提着羽绒服,往她身上一裹,将她严严实实包了住。

  来珺披着衣服,惊了片刻,不敢相信白木青会良心发现,居然把羽绒服分给她!?她一回头,发现白某人并没被冻着,身上还裹着件一模一样的衣服。

  “你穿了两件?”来珺觉得不可置信,这个人居然连穿了两件羽绒服,这是在套娃吗?

  “对呀,”白木青没看她,而是看向了远处,揉了揉鼻子,“拿一件来备用,怕某个小傻瓜蛋只穿了夏装,被冻哭了。”

  来珺忽的一愣。

  小傻瓜蛋?这怎么还嘲讽起她来了?

  她作为一个考官,岂不是很没面子?

  来珺觉得不能这样,于是她也看向远方,漫不经心道:“我们现在所看的景色,比如那排楼房,楼底的门面,门面前立的招牌,你知道它们的本质是什么吗?”

  这有些涉及到理论知识,白木青盯着那招牌看了一会儿,实在回答不上来,便说:“我知道肯定不是现实的物质,那是什么喃?”

  “那是电化学信号,是保存在神经元间的记忆信息,我们现在正在读取信号,所以感受到了这个神经世界。”

  白木青若有所思地点头,好像生怕来考官给她扣分,于是撮圆了嘴,“哦”了长长一声,表示懂了,明白了,下次答得上来了。

  来珺心里有点小高兴,满意地撇了撇嘴角,算是挽回了点面子。

  她将羽绒服袖子套了上,拉链拉好,一下子就不抖了,鼻涕也抽了回去。

  把服装问题搞定后,两人并肩沿着街道前进,开始寻找陈鑫和的身影。来珺看过他幼时的照片,那张小脸印进了脑海,只要他一露脸,她肯定认得出。

  既然是他的回忆,肯定有和他本人相关,幼年版陈鑫和便会登场,而且鉴于儿童时期的记忆容易流失,这段回忆肯定有与众不同之处,不然不会保留到现在。

  而既然与众不同,便很可能有梦女的影子。

  不一会儿,她二人走进了沿街的菜市场,用今天的眼光来看,这菜市场建得糙里糙气,那地摊摆的,够城管撵一天了。

  最上面的“房顶”,是用蛇皮编织袋搭的顶棚,也就能遮遮太阳,风吹得狂点,就能让房顶被迫“离家出走”。

  菜市场中间有条过道,两边开着各种门店,东西很多都摆了出来,虽然是菜市场,但卖什么的都有,来珺边走边打量,看到了米花糖,用透明塑料袋包着的,还闻着了糖炒栗子的香味,往前走了几步,便是个中药铺,铺前排了队,药师用小秤秤了药,用纸包包好,分递给等候的客人。

  菜市场人来人往,方言不绝于耳,来珺仔细听了听,不太能听懂,可以肯定不是珞玉话,她毕竟在珞玉工作了两年多,说不出来,但可以辨认。

  她正猜着是哪种方言,糕点店的老板忽然伸出了手,朝着她喊了句话,像是在招徕,又像是打招呼。

  来珺一时听不懂,正想用普通话回复一句,白木青却凑近了她,给她翻译道:“丫头,要不要尝尝这米花糖?”

  来珺立刻回复那老板,“谢谢,不用。”

  老板笑着朝她招手,又说了句话。

  “尝一块吧,不要钱。”白木青站在她身后,实时翻译。

  来珺摇了摇头,便想走,那老板便直接将米花糖递了过来,这下连说了两句话,还带着上飘的尾音。

  白木青:“丫头接着吧,我想吃。”

  来珺一愣,满脸狐疑,感觉这不像是老板会说的话。她转过头,却见白木青冲她眨巴着眼睛,两只眼珠子又大又亮:“这话是我说的,我想吃!”

  来珺撇了撇嘴角,将米花糖接过,走出一段距离后,递了过去。白木青正想去接,她又快速将糖收回,开始发问:“这儿的人说的是什么方言?”

  “皖安的一种方言,听这语调,应该是皖安省中部地区。”

  “你家那边不是说粤语吗?怎么听得懂皖安话?”

  白木青打了个哈欠,热气碰上冷空气,形成白色的雾气,“我大学室友是皖安人,不会说普通话,天天对着我讲方言,我耳濡目染之下,学废了一门新语言。”

  来珺半信半疑。虽然白木青偶尔会蹦出一两句粤语,但普通话说得挺标准,完全听不出方言的痕迹,若说她是皖安人,也毫无违和感。

  疑惑得到了解答,来珺将米花糖递给了她,当做刚刚的“翻译酬劳”。

  白木青怕冷,就从长袖里抖出食指和中指,将糖棒夹了起来,斜斜放在嘴边,啃一下停一阵,嚼完之后再啃,这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在抽“米花糖牌香烟”。

  与此同时,来珺在心里记下第一个疑点:记忆中出现皖安中部口音。

  按理说,陈鑫和老家是赣安的,之后到了珞玉,他记忆中应该只出现这两地方言才对,现在居然冒出了皖安话?

  难道他家有亲戚在皖安,带着他在皖安生活过吗?

  想着想着,来珺忽然发现,菜市场已经走了快一半——这进度条都快过半了,怎么目之所及全是龙套,还不见主角登场?

  难道她们走错了方向,和主角背道而驰了,本来该去推塔,她们却在打野?

  来珺停了下来,重新打量周遭世界——东边是座石桥,也就是她登入的位置,而世界的中心是菜市场,在记忆当中,中心地带也就是主要事件发生的区域,所以她当时便跟着人流走,准备在菜市场里偶遇陈鑫和。

  按理说,方向应该没错呀,记忆的主角到哪里去了?

  思索之间,一声哭嚎声划破了嘈杂,她猛然回过神来,条件反射地寻找声源。

  在她前方几米,有个年轻女人踩着辆自行车,哭声一出,她立马停了住,左腿一甩便翻身下车,露出了身后的小男孩。

  小男孩靠在车后座的椅子里,此刻正张嘴嚎得正欢,好像受了莫大的委屈,这破锣嗓子一鸣惊人,嘎嘎的,菜市场的公鸭一下子找到了共鸣。

  他这一嚎,整个菜市场都停了下来,齐刷刷看向他,他和身边的那个女人,一下子成了全场焦点。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