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否因为药剂残留的副作用，楚远熙感觉自己眼前的场景莫名晃动了一下，震得她怔了片刻。
那边的女人长发散下，因一旁的空调从内而外散发着丝丝冷气，披了件常穿的米色外套，紧抱双臂。
楚远熙划开那个软件，顿了顿，点进它给的推送界面，有一个“配对”功能，可以在对方同意的情况下，自动定位两人之间的距离。
她点了“是”。
对方那边也许是设置了自动通过，同样秒过。
软件无法还原幻想空间里的地图，所以定位的背景一片空白，但楚远熙分明看到屏幕上面有两个相邻的小红点，随着她迈步向前，逐渐拉近距离。
30米……
20米……
5米……
只要再过片刻，红点就要完全重叠在一起了。她的心咚咚跳着，连带着眉梢眼角都开始烧了起来。
“远熙？”
温柔且悦耳的声音传来，略带着些诧异，女人回身，却并不是熟悉的那张脸。
是陈妃宜。
楚远熙没想到自己会认错人，微微张嘴：“你、你怎么穿着楚安缔的衣服？”
“哦？”陈妃宜挑眉看了眼，“我有些冷，就管她借了外套穿上。怎么了？”
“……没，没什么。”
其实她本不该认错的，只是两人身量相仿，发色相同，再加上楚远熙现在脑子还不太清醒，所以没有看清。
合着，是场空欢喜。不对，呸！欢喜什么欢喜！
楚远熙也不知道自己刚才在期待什么：“楚安缔呢？”
“她有事情要忙，估计还得要一会儿。”陈妃宜笑道，“你不介意的话，可以跟我一块儿坐一坐。想喝果汁吗？”
被她这么一说，楚远熙确实有点口渴了，点头道：“嗯，好啊。”
TT基地设计得比较复杂，她还认不太清路，就如此跟在陈妃宜身后一同来到了另一侧的电梯旁。
它是通体透明的，坐落在每层楼的走廊旁，可以在乘坐的途中，透过玻璃整体俯瞰，欣赏基地的构造。
随着电梯缓缓上升，楚远熙半阖着眼睛，用余光向外投去一瞥，却很快再次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这次她没有认错，确实是楚安缔。
她脱了白大褂，摘了口罩，和关思园站在走廊旁，不知道在商量什么事情。
而对方也看到了玻璃内的她。
电梯没有停下，只在这一层旁停留了一瞬息的功夫，可楚安缔仍是笑容明媚地大力挥了挥手，跟她打招呼。
楚远熙听不到她说了什么，只能短促地捕捉到几个口型，看起来，是——
小、元、元？
少女登时黑了脸，本想回应的手也放了下来，别过头去不看楚安缔，任凭电梯很快离开了这一层。
这女人真是幼稚死了！才一会儿没见，搞得跟一年没见一样。还有元元就元元，非得在前面加个小，真的是无语。
这番互动被陈妃宜尽数捕捉在眼里，她年纪比这俩人都大一点，只觉得青春洋溢的，很可爱：“你们感情真好啊。”
“好什么好。”楚远熙下意识地反驳，随即嘟囔，“这人老**了，我老被她欺压……”
可有些事情，即便嘴上不说，也是会从眼睛里跑出来的。
提到她的时候，眼神分明就闪亮得像璀璨的钻。
陈妃宜没说话，斜倚在玻璃上，看向方才就在电梯门外、但如今已变得像小点儿一样，越来越远的那两人，目光中忽然带了些落寞。
十几岁的时候，她也曾经这样对那个人充满希冀过，听不进劝般不撞南墙不回头，可最终摔得比谁都惨。
她身边的人换了一个又一个，但从来都不是，也不会是陈妃宜。
走廊上，楚安缔缓缓放下刚才打招呼的手，在电梯消失在眼前的下一瞬间变了表情，收起笑容，冷眼瞧着对面的女人，淡漠开口：
“你什么意思？”
被如此质问，关思园却仍然神色未改，只是微微垂眸：“字面意思。”
楚安缔深深吸了口气，平复下自己的情绪，双臂支在栏杆上，背对着她轻声道：“我以为我们已经达成了共识，到此为止，不把楚远熙牵涉进来。况且之前你还告诫我，不要太过相信她，告诉她太多事。”
关思园也凑过来，站在她身旁，抬头瞥了眼天花板上很难被注意到的监视器，嘴动得微不可查：
“安安，有一句话你应该明白——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我之前确实说过，你不能过于信任楚远熙，我现在依旧是这么想的，可我们需要她。”
“我不想继续骗她。”
少女的眼，像一汪清澈见底的泉水，未被污染，干净得不含一丝杂质，楚安缔并不想对她说谎。
“可你自己清楚，你没有选择，安安。”关思园说，“我刚得到消息，有某个大人物对楚远熙很关心，或者说——很感兴趣。”
“谁？”
关思园轻轻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并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我只能打听到这么多。”
“你认为这个‘大人物’，就是我们要找的人？”
她回得模棱两可：“或许是，或许不是。但既然这个人对楚远熙感兴趣，未来就少不了会亲自和她接触，我们不能错过这个机会，必须借着楚远熙，找到我们想要找的信息，对吗？”
“可她还是个未成年的小孩儿，你确定她能靠得住？”楚安缔面无表情，“我不想这么做。”
这原本是关思园用来告诉她不能盲目信任楚远熙的理由，此刻，却被她拿回来反唇相讥。
关思园自然明白，她只是心软而已，叹了口气：“好，没关系，我们从长计议。”
说着，她从口袋里掏出一样东西，楚安缔甫一看到，就嫌恶地皱眉躲到一边：“你少抽点烟。”
那是做得很漂亮的电子烟，淡蓝色的外壳，别致淡雅。关思园知道她不喜欢，即便是电子烟也不行，所以走远了几步。
空气中随即弥漫起淡淡的香味来，她却还没忘了回头调侃：“确定不来一口？有很多种口味的。”
“滚。”
即便那似有若无的烟雾泛着荔枝的香甜，和一般的呛人二手烟相去甚远，楚安缔却仍是捏起鼻子，就像是闻到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一般：“你悠着点，也不怕哪天得肺癌。”
“电子烟，没关系的。”
楚安缔闻言秀眉一挑，冷笑道：“这就是你这种人用来安慰自己的话，反正成分都是尼古丁，有什么区别？不怕死你就抽。”
“……”得，这家伙关心人的方式，一直这么别致，关思园并未在意，浅浅吸了一口之后便收了起来，“借你吉言，我一定会活到99岁的。”
楚安缔掏出手机，准备找个信号好点的地方给小屁孩打个电话，让她从陈妃宜那把自己的外套带下来，同时丢下一句：“懒得跟你多说，走了。”
关思园含笑目视：“嗯，拜拜。”
这通电话一直到她转过拐角才被接通，少女的声线又低又冷酷：“什么事。”
“还能什么事，回家啊。”
“哦。对了，你要喝果汁吗？”
“要！我要喝荔枝果茶！”
不得不说那荔枝味儿的电子烟确实有点好闻，弄得楚安缔都有点馋荔枝了：“半糖……”
“半糖去冰加西米，不要纸吸管，天天帮你买早餐买饮料我还能不知道吗。好了，在一楼等我吧。”
不得不说，元元这波熟练得令人心疼。
当晚，两人一如既往地睡在了同一张床上。
第二天就要回去上学了，可楚远熙却半天没能睡着，只是盯着女人洁白的脖颈发愣。
当时幻想空间里的地点明明不是帝都的家里，可她却总恍惚地觉得，身下的这张床和记忆中残存的影子融为了一体。
她们在这张床上……
行了！够了！
楚远熙重重地把脑袋蒙进了被子里来躲避现实，却猝不及防在黑暗中撞上了女人的背，睡衣宽松地翻开了一角，以至于她的脸就那样贴上了着她的皮肤。
触感和幻想产物所差无几，甚至要更细腻几分，温温软软，像一块一碰就碎的杏仁豆腐，令人禁不住幻想它是否入口即化，滋味如何。
“你干嘛啊？”
楚安缔已经快要睡着了，被熊孩子一碰，又差点精神了，丹凤眼眯着，不满地翻过身子来斥责小屁孩：
“搞得我很痒啊，好好睡觉好不好。”
“……”
楚远熙没有回答。
她见对方没有继续闹，便没在意太多，实在困得不行，于是迷迷糊糊地又睡过去了，只余下少女一人仍旧深埋在被窝中，于身侧发呆。
不知究竟过了多久，总之，在月亮还没有回家的时候，楚远熙无声地坐了起来，盯着窗外的夜色发呆。
她的表情又是怔忡，又是难过，甚至红了眼眶，紧紧抿着嘴唇，忽然很厌恶这样的自己。
她们只是继姐和继妹的关系而已，本不该这样的。
楚安缔是在她手足无措时给了她第二个家的人，虽然因为面皮薄，从未说出口过，但她知道，自己比任何人都应该感激这份给予。
而不是像得了失心疯一样，不论是在幻想空间里，还是现实中，都肆无忌惮地任凭那些不可告人、阴暗得像下水道里的老鼠一样的想法疯长。
她自己心里清楚，这和是否注射药剂无关，幻想产物说得没错，从很久之前，她就忍不住开始注意楚安缔的一切了。
明明才一起待了几个月，可关于楚安缔的点点滴滴好像都成了潜移默化的习惯一样。
楚远熙艰难地抬手，轻轻触了下自己的额头；手指所及的温度高得吓人，但她知道自己没有生病。
发烫是因为心里一直在想她，想自己为什么一直不肯叫她姐姐，承认自己只是个小孩子。
想方才的接触，想亲昵的称呼，想独一无二的专属关系，想游乐园里拍下的照片，想遍布全身的吻痕，想撕破的文胸，想舔着指尖的模样，想她笑着索吻，想一切文字能描述或无法描述，穿衣服或不穿衣服的事情。
可楚安缔却对这一切全然不知，不设防备地在她身边安然睡着，呼吸声均匀，像是在做着某个馨香甜美的梦。
不知道梦里有什么，但能确定的是，梦里一定不会有这些事情。
楚远熙根本不敢看她，只是死死望着月亮，看着它一点一点藏入了乌云的怀抱，留下一片过分深沉的黑暗，似乎是黎明即将到来，展露曦光的某种前兆。
偏生脑子里还有另一个声音，一直在蛊惑着她所剩不多、毫无坚定可言的意志：
“反正她睡着了，你轻点儿碰碰她，也没有人会知道。既然已经这么恶心了，索性就别再纠结了，做你想做的事情。”
……不。
不可能，她就算再下贱也不会在楚安缔睡着的时候，做这种事。
直到她的身体因为整日的疲倦而不得不昏昏沉沉地进入睡眠之中时，天渐渐亮了，离上学已经不剩下几个小时。
迷迷糊糊之中，楚远熙隐约感到女人醒了。
她也许是起来上厕所，只是并没有急着下床，而是动作滞了滞，轻轻给她盖了下被子。
“老踹被子，也不怕着凉。”
女人小声嘀咕，随即轻声哼着歌去了卫生间。
她并不知道，身后少女的眼泪忽然夺眶而出，顺着脸颊滑落，浅浅地打湿了一小片枕头。
楚远熙飞快地将它擦干净，除了一小点儿泪痕，什么证据也不剩下，旋即自嘲般地动了动嘴角。
她在想，如果楚安缔知道了她在想什么……还会对她好吗？
【作话】
今天12个币，我也太粗长了QAQ（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