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里无云,威严神秘的明理魔法学院伫立于小镇中央,俯瞰地上生灵。
明理学生身穿统一校服,宽大的法师袍好看又不影响行动。穿行于其间,身着贵族小姐及地长裙的童郁巫成为唯一一个异类。
她手提着裙摆,目视前方,走得很稳,但步子不快。
周围人都在看她,投来的目光先是疑惑,在成功聚焦到她脸上后便会换成惊艳,随即转回头,与身边的人交头接耳。讨论的内容不外乎身份、容貌、衣饰……但没有一个人敢评价她的气度和仪态。
贵族小姐一举一动都堪称赏心悦目,传说中的人鱼从深海浮出水面时大抵也就该是这般轻盈。
明意脚步轻快,此时已经跑到前面一栋建筑下,跟相熟的同学笑着打招呼,在童郁巫视野中缩成一个小黑点。弟弟明刻脸色压抑,但走上几步就会驻足,等待她慢悠悠跟上。
“你就不能走快一点吗?”童郁巫不知道第几次追上时,明刻问了句。
童郁巫抬首看他:“你很急吗?”
明刻别开脸:“我只是不想把时间浪费在这种无意义的等待上面。”
“那为什么还不走?”童郁巫问。
她表情认真,没有任何一丝戏谑,似乎是真的不明白对方为什么还要忍受。
明刻愣怔一下,冷冷瞥向她:“放心吧,我的教养还不允许我把一位女士独自丢弃。”
童郁巫恍然点头。
明刻加快脚步前,听到她问:“你的教养和认知经常打架?”明刻回头,看到贵族小姐伸手挡在眼上,望着天空:“教养一直能赢?”
明刻张了张嘴,还来不及说什么,身后传来一阵喧闹——
明意带着一堆熟人朝他们走了过来。
“看,这就是我说的那位新同学。”明意跳到童郁巫身边,“是不是特别好看?今天早上过去拜访的时候我都吓了一跳呢,蔷薇街那里香得醉人,几万朵花加起来都比不上这位童家小姐好看。”
男生们发出一阵意味不明的笑。
美丽分为不同的类型,其中不乏慑人的美艳,让人望而却步。但童郁巫大概就刚好属于那种最没有攻击性的长相。她一张脸只有巴掌小,搭上一双大大的眼睛,是任何孩子在街上看到都会求着母亲买回家,还一定要搂在怀里一起睡的无害模样。特别是当那双紫瞳一动不动又没有焦距的时候,旁人甚至会分不清她到底是真人还是一个等身娃娃。
“好看有什么用?”一个棕色卷发的少女走出人群,朝着童郁巫伸出手,“你好,自我介绍一下,我叫迪琳,迪琳·利奥波特。魔法天赋7级,现在是一名初级风系魔法师,很高兴能跟你成为同学。”
童郁巫盯着对方伸出的手看了一会儿,直到迪琳快皱起眉,才抬手与她轻轻握了一下。
她学着对方自报家门:“童郁巫。”
身为小团体中少见的女生,迪琳凭借性别优势挤开其他人走在童郁巫身边。
“我在明理上了快三年学,第一次见到中途入学的插班生。
“你能让明理破例,一定有非常厉害的地方吧?天赋8级?9级?”
童郁巫摇头。
迪琳走路速度都变慢了:“……满天赋?”
周围人跟着放缓脚步,目光不约而同落到童郁巫身上。
让人等待是一种失礼的行为,童郁巫开口:“0级。”
人群中又传出笑声,迪琳却皱眉:“我不喜欢这个玩笑。”
童郁巫没有解释,明意在旁边挤眉弄眼示意不要追问,但气氛还是逐渐压抑下来。众人你看我我看你,齐齐沉默。
一群人来到行政楼处,明意和明刻带着童郁巫上楼,很快办好入学手续。童郁巫拿到一枚代表着明理学生身份的徽章以及一把宿舍钥匙。
“学校有宿舍,但可以申请住在外面。”明意边下楼边跟童郁巫解释,“但你进入的是一年级,一年级强制住校,只有假期才能离开。
“你如果不喜欢,我去跟母亲说一下,单独为你批一张申请条。”
童郁巫问:“为什么一年级要强制住校?”
“阿这……”明意想了想,“因为一年级课业比较忙吧,学的都是些最基础的理论知识,不像后面几个年级,更注重实践。”他吐吐舌头:“当年背诵咒语差点没把我脑子撑破,我这辈子都不想再看到那位任课老教授的脸。”
童郁巫偏头思索:“那我也应该住在宿舍。”
明意笑,一双眼睛都弯起来:“你不一样嘛。
“如果有人敢为难你,你告诉我,我帮你去教训他。”
明刻抬头看了他一眼,明意接收到对方眼神后稍稍收敛一点,而童郁巫则始终目视前方,没有关注身旁两人互动。
出了行政楼,迪琳几人还在门口等着,见到童郁巫胸前徽章,个个瞪大眼睛。
“一年级?”迪琳紧皱着眉头,“你不该跟我们一样是三年级吗?怎么拿了一年级的徽章?”
她第一反应是去找明意的麻烦:“你都不提醒她的吗?”
明意摊手:“没拿错,童小姐就是要去一年级。”
现场安静一瞬,随即迪琳爆发:“你们在开什么玩笑?一年级?那可是些十五六岁的小屁孩呆的地方。她身为贵族,这么大了还比不过一年级那些新生,那,那……”
后面的话她说不下去,身后不知道是谁帮着补充完整:“那些低贱的平民又有活生生的例子用来嘲讽我们了。”
迪琳转头,看向比较稳重的明刻:“你们没搞错吗?校长真的要让她入学?一个完全没有魔法天赋的废物?”
明刻低低“嗯”一声:“这是母亲的决定。”
明意在一旁吐舌头:“看吧,搞得好像我骗你们一样。”
迪琳气得瞪向童郁巫,深呼吸几次后才稍稍平复心情,“哼”一声连招呼都不打转身就走。其他人客气点,跟明意两兄弟挥了挥手,也跟随迪琳离开。
行政楼下一时间又只剩下童郁巫和双胞胎三人。
明意上前安慰童郁巫:“你不要介意,迪琳是我们公会的副会长,比较在意魔法天赋这些事情。”他露出一个友好的微笑:“等熟悉之后,她发现你其他美好的品质,就不会这样了。”
童郁巫有些懵懂,似乎没听懂对方的话,只摇了摇头:“不需要。”
“嗯?你说什么?”明意没听清,不过他并不在意,抬头看了眼天色,“好了,时间不早,我们先送你回去。你拿着徽章,随便选一天过来报道就行,然后就可以跟其他人一起正常上课。”
童郁巫:“你们走吧。”
她握着那把样式古朴的钥匙:“我去看看宿舍。”
“宿舍有什么好看的?”明意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哦,我知道了,你是担心住宿条件吧?
“放心,我专门给你申请了最高规格的单人宿舍,里面的装修家具都是按照贵族水平定制,绝对会让你住得很舒服。”
童郁巫抬头,问:“猫住得舒服吗?”
明意表情僵在脸上:“……猫?”
他抓了抓脑袋:“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猫。呃……你要在宿舍养猫?”
童郁巫跟他确认:“可以吗?”
“可以是可以,很多人收服了魔宠,就养在身边。”明意提醒,“不过宠物不能带到教室哦,影响课堂纪律会被教授丢出去的。”
童郁巫点头,提起裙摆:“谢谢。”
然后又朝双胞胎挥手:“再见。”
话音落下,她没有犹豫转身就走。
明意连忙追上去:“唉唉,怎么就再见了?出口不在那边。”
他摸着下巴:“你还是想去宿舍参观啊?那也行,我们带你去啊。”
他回身招呼明刻,明刻站在原地不动:“我不去了,我下午还有个魔法实验。”
明意贴心朝他摆手,拿出做哥哥的样子:“好,那你走吧,我陪着童小姐过去就行。”
明刻“嗯”一声,迈步离开。
路过童郁巫身旁时,他侧头看了她一眼,脸上说不清是什么表情。
明意弯腰为童郁巫指路:“我们走这边。”他打量童郁巫,有些苦恼:“学校很大,宿舍区离这里有点远呢。要不我背你过去?”
童郁巫:“不用。”
“咦?为什么?”明意被拒绝,诧异之余还有点伤心,“我用魔法,‘咻’一下就到了,很快的!”
童郁巫没回话,安静走自己的路。
明意挫败垮下双肩,但很快又自己恢复过来,几步跟上童郁巫,絮絮叨叨为她介绍沿途建筑。
——
明明与蔷薇街相隔不远,小巷里却已经闻不到丝毫花香。
沉浸在恢复人身喜悦中的孟以然忽略了身边危险,虽然对方只抓着她的手臂,但她整个人就像被捆住,一动也不能动,连张嘴发出呼救这个简单的动作都做不到,只能任由对方将她一步步往深处拖。
不过很快,对方便放开她,她也重新夺回身体控制权。
孟以然第一时间想往外逃,没迈出几步却撞上一堵看不见的墙壁。她只能吞咽口水,强迫自己保持镇定,缓缓转身看向挟持者。
令她没想到的是,刚才拖着自己进入小巷子的居然是一个跟自己年纪差不多,眼角眉梢都带着灵气的小姑娘。小姑娘身后站着一个男人,身量颀长,气度翩翩,但看年纪应该也在二十岁以下。
“嘘——”小姑娘竖起食指挡在唇边,“别害怕,我们不是坏人。”
孟以然依旧警惕,背靠看不见的墙壁,与他们保持最远距离。
她不想激怒对方,努力扯出一个僵硬笑脸:“……你们看起来确实不像坏人,但是你拉我到这里做什么?”
小姑娘凑近,明亮的棕色瞳孔一眨不眨观察着她:“因为我们是同类啊!”
“同类?”孟以然疑惑。
她现在很难定义这个词,因为她甚至不清楚自己现在算是个什么物种,自然也从未想过同类这种存在。
小姑娘猛点头。
她与身后一直没说过话的男人对视一眼,接着,两人低头,双双从眼眶里取出一片薄膜。等两人再抬起头时,原本深色的瞳孔已经变成金色。
孟以然惊讶地摸上自己的眼睛。
“金色瞳孔是我们金狸族的标志之一。”小姑娘朝她眨眨眼,“正式介绍一下,我叫灵歌,这是我哥哥灵泽。你是我们金狸族遗落在外的幼崽,今天早上我们刚好在附近,感受到金狸族特有的灵力波动,立刻就赶来找你了。”
“金狸族……”孟以然依旧很迷茫,“我不知道什么是金狸族。”
灵歌扁嘴:“说到底,你还是不相信我们呗。”她要求孟以然:“把手伸出来,两只手。”
孟以然迟疑片刻,自知无法反抗,最终还是乖乖照做。
灵歌把手搭上她掌心。
孟以然还等着看她准备对自己做什么,但下一秒,灵歌一个大活人原地消失,而她掌心则出现一只脑袋圆滚滚的小蓝猫。孟以然没反应过来,差点甩手把蓝猫扔出去,好在灵歌很有先见之明让她伸出两只手,她在最后时刻回神,稳稳把蓝猫托住。
小蓝猫开口,吐出人言:“现在你总能相信了吗?”
孟以然用力点着头:“相信,我相信!”
她伸出可以活动的手指,轻轻去触碰小蓝猫的一只爪子,确认掌心这只可爱的小生物是真实而不是自己臆想:“我们都是猫变的啊……”
惊讶过后,她心底浮现出巨大喜悦,开心看向站在不远处的灵泽:“怪不得我总有自己其实就该变成人的预感,我们这个种族,咳,金狸族,是可以在猫和人之间自由转变的吗?”
高冷的灵泽终于开口:“预感?”
孟以然掌心上,小蓝猫舔舔前爪,随后又变回那个满身灵气的漂亮小姑娘。
“是啊,我们金狸族只要稍加修炼,就可以掌握随时变成人类的技巧。”灵歌歪头打量着孟以然,猜测道,“你应该是最近因为成年,能量积蓄太多不受控制变成人形的吧?”
“对!”孟以然舔舔唇角,“我都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变成人,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会变回去。”
她期待地看向灵歌:“你能教我吗?”
虽然说做一只只需要吃东西睡觉和撒娇的小猫咪也不错,但一个人类的灵魂,哪可能甘心一辈子都困在猫咪的身体里?
灵歌点头:“当然,我们来找你,就是要帮你的。”
她还要说话,被身后的灵泽打断:“这里不方便说话,我们换个地方。”
灵歌点头,立刻响应他的决定,伸手抓住孟以然手腕:“跟我来。”
孟以然被她拖着往前走,回头朝来时蔷薇街的方向不住张望:“啊?要去哪里?需要很长时间吗?我,我能赶得及回去吃午饭吗……”
前面的灵泽停下脚步:“你身边还有别的金狸族?”
孟以然摇头:“没有……”她想了想:“应该说就算有我也不知道。”
灵泽轻皱起眉:“那你还回去做什么?”
孟以然微讶,随即反应过来,反驳道:“没有金狸族同类,我也有自己的朋友啊。”
灵歌回过头看她:“朋友?你是说人类吗?”
孟以然:“嗯。”
“人类不是我们的朋友。”灵歌不满说道。
但她随即又叹口气:“你是刚成年的金狸族,很多事情不了解,跟我们走,我们会把一切都告诉你。”
孟以然其实还有些犹豫,但这件事的主动权根本不在她自己。灵泽灵歌埋头开始赶路,她又回到之前被灵歌拖进小巷子时那种被束缚的状态,连开口说话都做不到,只能气闷地任由他们将自己带往未知前方。
两兄妹对附近地形很熟悉,带着她专挑着没人的偏僻小道走,让孟以然越来越心慌。她害怕自己会被带到荒郊野外,那种方圆十里没有人烟的地方,到时候想回来都找不到路。
但出乎她意料的是,灵歌灵泽并没有将她带出明理镇,反而左拐右转后,三人从一道偏门进入一个风景优美的花园小区。孟以然抬头,能看到明理魔法学院标志性的大门在不远处伫立。等到路上出现一些穿着相同制式法师袍的年轻学生,其中有些人还跟灵歌灵泽点头打招呼时,她这才后知后觉意识到——
自己可能被带到镇上的魔法学院了,而这两个自称是自己同族的人,正是魔法学院里面的学生。
有这一层正式身份摆在这里,她对灵歌灵泽两人瞬间放心了许多,原本不情不愿的脚步也配合着顺畅往前迈。
灵歌抓着她,没错过她任何一丝转变,转头对她笑:“都说了我们是来拯救你的,乖乖跟我们走就好啦。”
孟以然不能说话,小幅度皱皱鼻子。
她并不觉得自己需要被拯救,事实上,待在童郁巫身边挺好的。不过伸手不打笑脸人,她也确实需要灵歌教她怎么稳定在猫和人之间变换,只能暂时忍耐两兄妹这种半强迫式的“帮助”。
抵达门禁处,灵泽拿着一块徽章样式的东西上前与管理员交涉,灵歌牵着孟以然在后面等待。孟以然正分心观察四周,目光突然被远处两道人影牢牢锁住。
面无表情的贵族小姐姿态优雅,迈着不紧不慢的步子缓缓前行。在她身旁,一位宛若护花使者的富家少爷围着她打转,嘴里不停说着话,可十句里最多只能得到一个字的回应。他并不气馁,反而眉眼弯弯,越挫越勇。
两人分别是童郁巫,还有之前到童家小楼拜访过的明家小少爷——明意。
明意也发现了她,准确来说,是她身边的灵歌。孟以然就站在灵歌身边,听到小姑娘啐暗啐了声:“糟糕,这个时候他怎么会过来?”
孟以然无法分心去思考她话中的深意,她两只眼珠子已经牢牢黏在童郁巫身上,摘都摘不下来。
之前都是用猫咪的身体活动,她很少以这样的角度从这样的距离观察对方。那天夜里虽然她也变回人形,但当时两人耳鬓厮磨,眼睫都恨不得贴到一起,感觉与此时完全不一样。
从正常人的视角,童郁巫也生得极为好看,冰肌玉骨,黛眉粉唇,由远及近找不出任何一处瑕疵。她提裙款款而行,像刚从欧洲中世纪油画中走出来一般。
漂亮的贵族小姐与她的小白猫并没有心灵感应,即使孟以然一直看着她,她也没有投来哪怕一个眼神。这让孟以然突然意识她们是属于不同世界的两个个体,即使身处在同一个时空,灵魂的差距也难以弥补。
其他人也会让她产生类似的感觉,但这件事唯独发生在童郁巫身上,会让孟以然感到难过。
外向的明意为本该交错而过的双方创造了交集。
“嗯?小灵歌?”他看向被抓住手腕的孟以然,“你朋友?瞳孔颜色挺好看的。”
灵歌将孟以然拉到身后藏起来:“离我们远点。”
明意挑眉,明明还是带笑的声线,却开始找起茬:“我只是在想,这位不是我们学校的人吧?学生擅自带外面的人进入明理是要被记过扣分的哦。”
“她是梨娅老师的亲戚,我们受老师委托,照顾她几天。”刚好办完事回来的灵泽挡在灵歌和孟以然面前,对明意解释。
明意伸手:“委托书呢?”
灵泽抿唇不言,灵歌瞪向明意:“凭什么给你看?”
明意笑得更甚,伸出的手丝毫没有收回的意思,反而越发往前送:“作为学校稽查队队长,今天虽然不是我值班,我依旧有权利稽查纪律。”
灵泽抢在灵歌开口前说道:“老师之前有点事,委托书稍后我会去补办。”
“不行哦。”明意“啧”一声,摇摇头,“我可以不追究你们把人带进来,但是如果你们要把她带进宿舍区,就必须有正规文件才行。”
气氛突然变得紧张,孟以然注意到周围几个行人开始绕开这边走,显然是不想触这个霉头。倒是不远处一对不知道什么来头的小情侣,居然还继续顶着压力往这边来。
灵歌气得小脸涨红,空着的那只手已经攥成一个小拳头:“那我们岂不是还要感谢你的宽宏大量。”
明意摆手:“不用,规则允许范围之内,稽查队是很愿意为同学们行方便的。”
灵歌咬牙,差一点就要冲上来打他,被灵泽按住。
“知道了。”灵泽朝明意一点头,“我们会先去找梨娅老师。”
“感谢配合。”明意挥手与他们道别。
他侧过身,刚好看到已经走近的那对小情侣,嘴角勾起,转口打起招呼:“凯莉学姐,好巧。”
“好久不见。”凯莉目光打量着他身后的童郁巫:“新女伴?”
她点头称赞:“不错,比之前那些好看多了。”
孟以然被灵歌拉着往前走,闻言气得转头去瞪瞎猜的女生。
不知道是不是她脖子扭得厉害脑子有瞬间供氧不足,某个瞬间她居然看到小情侣头顶有一个半透明的拱形罩子,一眨眼的功夫又消失不见。
孟以然回头,晃晃脑袋。
明意“哈哈”笑了好几声,才慢吞吞开口解释:“不是啦,这位是……小心!”
小情侣身后,一道白光直直冲着这个方位而来,明意开口提醒时他们和白光的距离已经近到避无可避的程度。明意下意识伸手护住身后的童郁巫往后退,眼睁睁看着白光射向小情侣。
一片白茫茫的混乱中,灵歌不知什么时候松开手。孟以然感觉到束缚感消失,第一时间低头,检查自己和周围情况。
幸运的是,在场包括她在内七个人,不管是被白光波及,或是直接作为白光攻击对象的小情侣全都毫发无伤。六人面面相觑,唯一一个没跟其他人有眼神接触的童郁巫,蹙眉看着东边的天空。
原本还蔚蓝的天空,不知为何被镀上一层浅灰,连同他们所处的空间也被蒙上一层阴影。一切看似没有改变,但几人却好像掉进了一处跟之前一模一样的奇异空间。
回过神后,众人慢慢将目光全部聚集到小情侣身上,等待着一个解释。
“真是倒霉!”凯莉拨了拨乱掉的头发,捂着胸前的十字项链吊坠朝众人耸肩:“抱歉,一不小心开启了伤害分摊。”
嘴里说着抱歉,但她脸上一点歉意也无,话音刚落就转头关心起自己高大帅气的男友:Ⓘ₦“埃尔法,你没事吧?”
埃尔法摇头。
他环顾四周,问出众人内心最大的疑问:“发生什么事情?我们在学校遭到袭击了吗?”
明意还有心情笑,调侃凯莉道:“又是你哪个仇家找上门?”
凯莉摊手:“我怎么知道,我的仇家可太多了。”
正迷茫间,孟以然耳边响起一个清悦的男声。
“抱歉,让你陷入这个幻境。”
她惊讶瞪大眼睛,看向周围,发现其他人的脸上也或多或少出现诧异神色,便判断这声音并不是只有自己能听到。
那声音继续说道:“我从未想过伤害你,但你不愿意见我,我只能用这种方式,希望能够再和你谈一谈。”
明意在声音停顿的间隙插了一句嘴:“啧,桃花债啊。”
凯莉微蹙起眉,没有理会明意,转头看向男友埃尔法。埃尔法脸色有些难看,凯莉开口似乎想说些什么,被那个声音打断。
“这个幻境由一件魔法道具构建,出口只有一个,就在我们第一次见面的画室。如果你不想被困住,就到画室来找我,我在这里等你。”男生委婉述说,语气哀婉中带着点点深情,“幻境里充满危险,不过没关系,你完全不用害怕,因为接下去这一路,我会全程为你指引正确的道路。只要你选择相信我,你就能完美避开所有危险,安全来到我身边。”
凯莉抓住机会朝天空喊:“这是我们之间的事,不要牵连其他人。”
她叹了一口气:“你冷静一点,把这些人放走,我们再坐下来聊一聊好吗?”
她的请求没有得到任何回应,片刻后,男生自顾自给出第一个指引:“该出发了。
“前面200米处有两座桥,你抵达那里后,选择走那座结实的石拱桥,就可以安全抵达对岸。”
凯莉不放弃:“喂?你能不能听到我说话?”
明意和埃尔法也尝试与那个声音对话,但谁都没有得到回应。
灵泽走到灵歌和孟以然身边:“走吧。”
灵歌皱着鼻子:“走去哪儿?”
灵泽:“东边不远处有一栋教学楼,附近只有那里有画室。”
灵歌眼含埋怨看了那对情侣一眼,闷闷“嗯”一声:“只能这样了,总不能留在这里坐以待毙。”
她走到孟以然身边,轻轻抓起她的手腕,在她耳边压低声音:“抱歉让你陷入危险,一切等出去再说。
“这幻境里处处都可能是陷阱,我不锁着你,但你一定要跟好我跟我哥,千万不要乱跑。”
孟以然并不蠢,她知道灵歌会退一步,一来因为幻境危险,二来也在忌惮被人发现。
她偷偷瞥一眼明显跟灵家兄妹不对付的明意,趁机提要求:“我不会乱来,但不管你们想做什么,我都不希望再被强迫。”
灵歌没有正面答应她,只是吐吐舌头,俏皮眨着眼睛。
两兄妹非常果断,决定后立刻迈开脚步,孟以然跟着他们往前走,忍不住回头去看站在原地的童郁巫。
眼见他们三人行动,明意与凯莉对视一眼,用眼神达成共识,也跟在他们身后追了上来。
200米并不远,很快,七人来到桥边。
正如那道声音所说,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有两座桥,一道结实的石拱桥和一道看起来饱经风霜摇摇欲坠的木桥。即使没有声音提醒,大部分人第一直觉也会选择石拱桥。
“这木桥两年前学校装修的时候不是拆了吗?”灵歌指着木桥,抬头跟自家哥哥确认。
灵泽:“嗯。”
灵歌咂咂嘴:“幻境居然又把它弄出来了。”
她站在两座桥中间,左右横跳:“我们要不要相信那个声音?走石拱桥还是木桥?”
灵泽专注观察着两座桥,还在思考。
就在这时,原本存在感很低的童郁巫居然走出人群,毫不犹豫朝着那座木桥走去。
凯莉朝明意投去一个疑问的眼神,明意耸耸肩,一副颇有兴致的模样,没有出声干扰。
孟以然原本打算就跟着灵泽灵歌行动,见状实在忍不住,在童郁巫踏上木桥前,挣脱开灵歌的手跑到她身边,抓着她的衣角将人拦住。
童郁巫停下脚步,转头看她,一双紫瞳在这个灰色的环境中越发晶莹剔透。
“你……”孟以然舔舔嘴唇。
刚开始变回人形时,她有一肚子话想对童郁巫说。可真见到对方,她却感觉脑袋一片空白。
当然,现在情况不对,也不适合聊那些琐事。
孟以然深吸一口气,甩甩头将不合时宜的念头赶出脑海:“你先等等。
“这木桥看着就不对劲,要是走上去有危险怎么办?”
童郁巫侧身,想抽回被握住的衣角,但孟以然抓得很紧,她没有成功。
贵族小姐的目光在她那长长的银发上停留一瞬,面无表情反问:“关你什么事?”
看着对方着冷淡疏离的模样,孟以然牙根开始发痒,突然间就很想找几件童郁巫的新裙子磨磨牙,不磨出几个破洞不罢休那种。
她没办法以一个陌生人的身份说出关心,只能干巴巴又道:“提示让我们走石拱桥,你真的……要选择木桥?”
童郁巫:“嗯。”
孟以然耐下性子问:“为什么?你看出什么不一样了吗?”
童郁巫:“没有。”
孟以然:“……”
她努力打起精神,继续用热脸去贴冷屁股:“那为什么还要上去?”
童郁巫垂眸,显然已经不想说话。但她一动,被抓住的衣角又会限制她的行动。
僵持两秒,她开口:“我不相信他说的话。”
孟以然其实也拿不准:“那个声音……”
童郁巫开口打断她:“一个被背叛,却还能做出这种蠢事的人,有哪一点值得人相信?”
她没有压低声音,这句话在场所有人都能听到。明意微微挑眉,灵歌则摸着下巴,恍然地跟着点点头。
孟以然被她的话说服:“你说得对。”
她缓缓放开手,让童郁巫那片衣角落回原位,同时没话找话:“咳,如果是我,一定会主动跟伤害我的人断得干干净净,再也不见才好,才不会大费周章弄这一出,就为了和对方坐下来谈。
“那不是凭白把脖子递出去,让人再割一刀吗?”
童郁巫已经转过身,继续朝木桥走。
她们距离木桥很近,孟以然说话的功夫,童郁巫一只脚已经踏上桥面。优雅的贵族小姐脚步蓦地一顿,随后又像没有任何异样般,将另一只脚也踏上去。
她走路的姿态依旧优雅,就是比之前在平地上要慢一些。
孟以然想跟她拉近关系,跟在后面问:“你的话,会怎么做?”
话音一落,她也学着童郁巫,一只脚迈上木桥。
鞋底刚接触桥面那一瞬间,一股钻心的疼痛从脚心突然窜起。
孟以然原本站得笔直,被这猝不及防的疼痛撞得愣是差点跪下。好在理智疯狂预警,告诉她膝盖要是跪上去铁定也是一顿酷刑,她才勉强撑着身体,维持住一个古怪弯腰造型。
灵歌吓了一跳,跑过来就要将她拉走。但她没在桥上,居然碰不到一只腿还在外面的孟以然,两人的手在视觉上交错而过,彼此碰到的只有空气。
灵歌急得大喊:“怎么回事?还能动吗?快退出来!”
背后好似有一堵墙,孟以然知道自己没有退路,她咬咬牙,努力重新站直,迈进另一只脚。
前世有一段时间,趾压板非常流行,孟以然跟风买过几块。
站在桥面的感觉,就好像光着脚站在最可怕的趾压板那种疼痛,再乘以个10倍。她清楚地知道自己的脚没有被割破的风险,但那剧烈的疼痛依旧在挑战人类的极限。
好在初始那阵猝不及防的感觉过去之后,疼痛慢慢变得勉强能够忍受。
孟以然控制着呼吸节奏,准备开始往前走。
但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她还没抬起第一只站上桥的脚,那里突然一个踩空,脆弱的桥面因为她那只脚停留时间过长,居然破裂出一个幽幽黑洞!
孟以然只来得及在心里喊上一声“完蛋”,下坠感便席卷而来,她整个人朝着破洞倾倒过去。
千钧一发间,她胡乱挥舞的手居然抓住了某样东西,像是溺水的人找到浮木,她连忙抓紧,借力从那个破洞逃离。
“我不会出声。”
孟以然抬眼,看到原本领先她好几步的童郁巫又走了回来。她神态自若,行动毫无阻碍,仿若根本没有受到疼痛袭击,将她拉上来之后,又拉住她的小臂带着她慢慢往前走。
“不,不会什么生?”孟以然疼得无法思考,只牢牢记得不能在同一个地方停留太久,会踩出破洞。背部已经被冷汗濡湿,她依旧咬牙强忍,一步一步跟着童郁巫朝前走。
童郁巫淡淡看了她一眼,没有再开口,但也没有放开她的手臂。
桥下,原本已经朝木桥靠过来的众人重新停下脚步。
凯莉嘴角挂着淡淡笑意,摸着胸前项链道:“看来伤害分摊没用错,这不就有人帮我们试错了吗?”
明意瞪了她一眼,没说话。
凯莉拍拍他肩膀:“别那么小气嘛,是你自己说她不是你的新女伴。”
她看着童郁巫的背影:“而且……我看她怎么好像一点都没受影响?难道疼痛只专门针对那位可怜的平民小姐?”
明意笑了一声:“呵。”
他看向凯莉那位男友:“那你可得护好你的‘新男伴’。”
凯莉蹙眉:“不用你提醒。”
她走向男友埃尔法,眼睛落在那条石拱桥上:“你觉得呢?”
“我……”埃尔法喉咙间好像堵着一块浓痰,说话的声音十分干哑,“他不喜欢戏弄别人,我觉得他不会骗我们。”
凯莉颔首:“那就走吧。”
她一马当先,率先走上那条石拱桥。
比起残破的木桥,石板桥显然安全结实得多,凯莉很小心,但走出好几步都没察觉到什么危险。男友埃尔法和明意跟在她身后,眼见着都走过四分之三的桥梁,甚至已经领先比他们先出发的童郁巫和孟以然,依旧没有出现任何危险。
灵歌拉了拉灵泽衣袖:“哥?”
灵泽看了她一眼:“你自己选择。”
说完,他率先迈步,走上木桥。
疼痛从脚底生出,钻心一般,灵泽膝盖微曲,但很快站直,小心避开被孟以然踩出的洞,缓缓朝前走。灵歌见状,咬牙也跟了上去。
兄妹俩忍痛能力比孟以然要强,没有丝毫意外安全抵达对岸。
他们站回地面时,童郁巫依旧那副面无表情的模样,孟以然有些狼狈地靠着树喘气,而明意三人一点事儿都没有,望过来的眼神里充满看好戏的笑意。
“没事吧?”明意询问童郁巫,“你走得太快了,应该跟我们上石拱桥的,那边确实安全。”
童郁巫摇头,低下头看着孟以然。
下桥之后,疼痛立刻结束,只剩残留在身体内一点余孽。缓过这一阵,孟以然稍稍恢复,抹了把额上的冷汗。
消失的清悦男声再次在众人耳边响起。
“我就知道你会相信我,我很开心。当初我们刚认识的时候,我也是这样给你指路的,你还记得吗?”
“先不说这些了。前面的路有瘴气,贸然进入会迷失在浓雾里,请先在桥下找到一种蓝色的小花,最少摘三朵,咬碎后含在嘴里,然后再通过。”
“我真的迫不及待想要再见到你。”第25章 第25章
清风徐过,孟以然身上冷汗还未干透,蓦地打了个冷颤。
蓝色小花数量并不稀少,它们开在桥下阴影处,越是潮湿见不到阳光的位置,越是生长旺盛。
灵泽脚边就有一簇,他弯腰摘了一把,分出三朵递到灵歌面前。
灵歌呆呆接过,确认道:“啊?我们又要信他了?”
“这是蓝浣花,本身就有清明驱幻的作用。”灵泽轻轻蹙眉,“去年让你看的魔植新编里面介绍过,你书读到哪去了?”
灵歌吃瘪,一双眼睛乱瞟,就是不敢看她哥:“我记得呀……就是没想到这鬼地方居然也有魔植,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罢了。”
说完,她即刻转移话题,伸手招呼孟以然:“来来来,你拿着。”她背对灵泽,充满灵气的一双眼睛瞪得溜圆,努力想要挽回颜面,对着孟以然耳提面命:“一共三朵,放嘴里嚼碎了,不要咽下去,含在嘴里就能走过瘴气。”
孟以然低头,三朵娇嫩的蓝色小花歪歪斜斜握在她掌心。她将手举到鼻尖轻嗅,蓝花无香,只有淡淡的草木气息。
“谢谢。”她对灵歌说。
灵歌摆摆手:“不用不用,这里到处都是,没有我你自己也能随便摘。”
孟以然朝她露出一个友好的浅笑。
童郁巫站在她不远处,一直没说话,凝神观察前方。那里被薄雾笼罩,乍看起来并没有任何异常。中间有一条足够四五人并行通过的道路,其余两边都是繁茂植株。
孟以然收拢五指,将蓝色小花藏进掌心,走向童郁巫。
开口前一秒,她心底想的是再次跟童郁巫确认一下,是不是依旧选择不相信那个声音的提示。毕竟有前车之鉴摆在面前,他们选择走木桥的白吃一顿苦,反而走石拱桥的三人毫发无伤,还顺道看了他们一通笑话。
但张嘴时,孟以然卡了一下,出口的话变成:“走吗?”
童郁巫转头看她,似乎有点诧异,但很快藏好情绪。
她还是什么都没说,但率先迈步,在没有做任何防护措施的情况下前行。
孟以然心底生出些隐秘的欢喜。
她觉得自己还是了解童郁巫的。漂亮的贵族小姐身体虚弱到即使腿脚没有问题,也坐了好几年轮椅,但她的个性却十分固执。只要是她做下的决定,孟以然还没见有谁能让她改口。
当然,养猫这件事例外。
一边嫌弃她掉毛一边默认她可以随便上/床玩耍的贵族小姐不要太可爱!
孟以然藏好小情绪,攥了攥拳头,再次确认掌心里三朵蓝色小花的存在,便毫不犹豫跟上。
手里捏着的瘴气解药给予她勇气,她盘算着,如果进入瘴气后情况不对,这三朵蓝色小花不管是她自己用还是给童郁巫,清醒的人都能够把迷失方向的人带出去。
灵歌见她什么都没做就走进瘴气,急得想要阻止,被灵泽拦住。
灵泽伪装过的深棕色瞳孔一转不转看着雾气。
自从童郁巫进入之后,原本能见度还非常高的薄雾瞬间就变得浓郁起来,他们站在外面的人已经完全没办法依靠视力找到两人。明明直线位置应该并不远的两方,却好像隔着一层厚厚的结界。
灵歌不解转头:“哥?你干嘛?她都……”
灵泽声音低沉:“不用管她,让她自己选择。”
灵歌嘟嘴:“为什……”
在亲哥幽幽注视之下,后面几个字她自己吞了回去。
灵泽又给了她三朵蓝浣花,同时另一只手将其它三朵放进嘴中:“含着,我们也进去。”
灵歌很听话,乖乖照做。
另一边,明意和小情侣早已经摘好花。在童郁巫和孟以然进入后,他们甚至先灵家兄妹一步启程。
蓝浣花嚼碎后味道苦涩,但正是这苦涩味能让人保持清醒,看破迷障。
在三人眼中,瘴气内一切如常,就跟往常他们看到的校园景色一模一样。出于谨慎小心,他们走得比平常慢,但神情是放松的,像在进行一场郊游。
明意伸了个懒腰:“我还是第一次遇见这么无聊的幻境,他不会真打算这样一路带我们出去吧?”说着他自己笑了一声:“说不定最后还要站在出口处给我们鞠个躬道歉。”
凯莉:“嗤。”
她抬头望天:“可惜了这么好一件魔法道具,居然落在那种软蛋手里。”
埃尔法原本紧抿着唇,闻言开口道:“他人就是这样的,没什么攻击性。”
明意突然意识到哪里不对,挑眉看向他,随即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埃尔法似乎没注意到他的目光,转头去问凯莉:“不是吗?”
凯莉双手环胸,嘀咕着说了句话。但她声音太小,其它两人只依稀听到“异类”、“软蛋”两个词汇。
花了一点时间,三人走出雾气,眼前顿时一片明朗。
明意撇头往地上吐出花瓣,刚吐完,就看到灵家两兄妹跟在他们身后走出来。
他弯起眼睛:“不错,学聪明了。”
灵歌把头转向另一边,彻底无视他。灵泽则上前,主动询问道:“你们看到她们两个了吗?”
明意摇头:“没有。”
灵泽皱起眉头。
凯莉“啧”一声:“看来那两位漂亮小姐遇到麻烦了。”
他们如今往回看,完全可以看清瘴气内景象。但道路上空空荡荡,完全没有两人身影,至于两边的小丛林……
风吹过拨动花叶,发出“沙沙”响声,谁也不知道那里面隐藏着什么危险。
事实上,凯莉没有说错。
一开始,进入瘴气的孟以然并没有感觉不对。
雾气比她们在外面看到的要浓,但她和童郁巫相距不远,一前一后走在路上,她一直能看清对方背影。
但渐渐地,她脚下有点不稳,走路居然踉跄起来。
这种感觉很像是喝醉酒,而且在瘴气里呆得越久,醉得便越深。更可怕的是,就跟喝醉的人不会知道自己不清醒,反而越发渴望酒精一样,明明应该比平常更加警惕的孟以然,居然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的异状。
她加快脚步,上前抓住童郁巫肩膀。有三朵蓝色小花从她张开的五指中掉落,很快被风吹走,一点曾经存在过的痕迹都没留下。
“你走那么快做什么?等等我。”
童郁巫微抿着唇,转头看向她。如果仔细观察,会发现她那双紫瞳有点涣散,似乎找不到焦距。
孟以然弯腰去找她的手:“我们,一起走嘛,这样就不会走丢了!”
她抓起童郁巫白嫩嫩的手腕,用自己手指一根一根去找寻对应指缝。指腹滑过童郁巫敏感的皮肤,懵懂的贵族小姐偶尔会瑟缩一下,但一直安静任她动作。
在她的配合下,孟以然很快将人牵住,双手十指相扣。
童郁巫这时候才有反应,尝试着抽一下手,却被孟以然扣住动弹不得。
她反应很慢,看着两人牵着的手问:“这,是什么?”
孟以然也不知道哪来的神气,昂着下巴骄傲宣告:“这是我牵着你啊!”
童郁巫一双紫瞳也蒙上雾气:“牵我做什么?”
“这样你就跑不掉,我们就可以一直在一起了。”孟以然边说,边重重点了一下头,自己给自己肯定。
童郁巫眯着眼睛。
她无法跟上孟以然的逻辑,只得继续发问:“为什么……要一直在一起?”
这个问题终于把孟以然难住。
她嘴唇翕动,反复张嘴,却似乎找不到答案,迟迟没有出声。突然,她眼角余光捕捉到童郁巫眼睫边缘挂着的微光,顿时移不开眼,甚至凑近对方,就差把眼睛贴上去。
童郁巫被迫后仰着头,单纯又疑惑地看着她,无辜眨眨眼睛。
孟以然没忍住,张嘴“嗷呜”一下,将她卷翘的眼睫毛连同那几抹光芒一起含进嘴里。
童郁巫明显被吓了一跳,眼皮上柔软的触感温暖又陌生,让她常年白皙的脸蛋上迅速燃起一片红云,并迅速蔓延至耳垂。但随即,贵族教养提醒她这样并不符合礼仪,她双手撑住孟以然肩膀,想将对方推开。
但孟以然才尝了个浅浅滋味,哪能甘愿放开到嘴的鸭子,不仅不让,反而越发强硬压向她。
这样的结果就是,某一时刻,童郁巫撑不住,两人双双跌进旁边草丛。
孟以然没什么大碍,坐起来后第一时间将童郁巫扶起。但童郁巫就没她那么好运了,由于是孟以然压着她往下摔,她整个人躺倒在地,捂着额头的指缝中渗透出丝丝鲜红血迹。
孟以然心跳骤然加快:“你受伤了?!”
童郁巫左额角磕到地上一块石头,裂开一个细小伤口,鲜血正是从那里汩汩流出。但疼痛换来清明,她一双紫瞳已经恢复往常清明,看向孟以然的眼神中狠戾远远多过和气。
但她还什么都没做,孟以然先发制人,劈哩叭啦往下直掉眼泪。
她嘟起嘴巴往童郁巫额头吹气,带着哭腔询问她:“流了好多血……是不是很疼?”
童郁巫一愣,瞳孔中深邃的紫慢慢变淡。
“……没事。”
孟以然的眼泪让她暂时卸下防备,但她没想到对方胆大包天,突然倾过身后,将双唇贴上她流血的额角。
细腻的舌尖舔过伤口,尝到淡淡血腥味。孟以然一边自顾自帮她止血,一边道歉:“对不起,都是我不好,以后不会了。”
童郁巫原本退温的脸颊和耳朵因为她的动作重新热起来,甚至比之前还滚烫。漂亮的小姐呆愣在原地,甚至忘了下一步要做什么。
好在孟以然开口唤回她的神智,她清醒过来,直接推开孟以然站起身。瞪大眼睛看着对方,却不知道要说什么,童郁巫抹掉额上残余的口水,顺手拍打掉衣服上粘黏的草屑。
简单收拾过后,她看都不看孟以然一眼,重新辨认出方向,径直往前走。
孟以然湿着一张脸追上来:“不疼了吗?我再给你吹一吹好不好?”
童郁巫冷着一张脸,闷头走路:“不要。”
孟以然很委屈,却不敢指责对方,弱弱祈求道:“不要闹小脾气嘛……”
童郁巫停下脚步。
她一只手攥拳抬到胸前,眼睛上下打量孟以然,似乎在评估着什么。随后,她轻蹙眉头,发出警告:“我不认识你,不要再跟着我。”
孟以然瞪大眼:“怎么可能不认识?!”
她道:“你是我的人偶小姐啊!”
童郁巫否认:“我不是。”
孟以然眼角发红,刚憋回去的泪意又卷土重来。
在瘴气影响下,她一股脑将自己平日的幻想都倾吐出来:“我养了你很久很久,你不记得了吗?”她说着说着,真情实感难过起来:“我以前那些,都没有了,我现在只剩下你一个娃娃!但,但你却不要我了……我好伤心……”
猫咪时期养成的习惯还根植于她的灵魂,她下意识搂住童郁巫,将头往她怀抱里钻,边钻还边哀哀切切掉眼泪。
童郁巫左手向上,不知不觉间已经轻轻掐住她的脖颈。
她的指腹就按在孟以然喉咙的位置,对方抽泣时声带震动,她能够清晰感觉到指腹下的颤栗,那种感觉非常奇异,让她原本苍白的指尖泛起点点血色。
明明只要按下去,世界就能恢复清净,但她的手似乎失去了力气,连这个简单的动作都无法做到。
她只能原地干站着,完全没有气势说道:“放开我。”
“好痒……”丝毫不知道自己危在旦夕的孟以然还喃喃抱怨。她脖颈敏感,以往剪头发时碎发掉落都要难受好久。此时童郁巫整只手几乎都搭在上面,她想躲,双手却反常越发搂紧对方,赌气地拒绝:“我不要。”
童郁巫将手从她脖子上移开,用力一推。
失去她的支撑,孟以然重心不稳,一下跌坐到地上。
她也不说话,睁着那双哭过后湿漉漉的金色瞳孔,一眨不眨仰望对方。
额上的伤口不大,此时已经不流血,但童郁巫还能闻到淡淡铁锈腥气,令她感到焦躁。她侧身看了孟以然一眼,握紧左手,抓住一团虚无。
随后,她缓缓后退两步,转身自己一个人独自离开。
孟以然很伤心,同时无法控制感到困倦。
她打了个哈欠,抹去眼角被挤出来的一颗清泪,将脸埋到膝盖上,准备先睡一觉。
但闭上眼没多久,她就感觉有人在拨弄自己的头发。
对方的骚扰让她无法入眠,她索性抬起头,气呼呼瞪过去。
看到童郁巫那张脸,她又愣住了:“你怎么又回来了?”
童郁巫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不知道为什么,孟以然觉得她心情并不好。
她回答孟以然的问题:“我们在瘴气里,我不清醒。”
“瘴气?”这个词唤起孟以然某些记忆,她抬起右手,总感觉掌心里少了些什么。
童郁巫站在原地催促:“还不走?”
孟以然根本无法思考,傻乎乎问:“走去哪里?”
童郁巫蹙眉。
她终于意识到沟通无效,干脆抓住孟以然手腕,将对方从地上拉起来,然后又拖着往前走。
孟以然不解又难受:“我好困啊,好想睡,可不可以不跟你……”
童郁巫没回头,只冷冷甩过来一句:“闭嘴。”
孟以然凑到她耳边,用传递绝密讯息,又害怕被别人听到的音量,拉长声音问:“为——什——么——呀——”
童郁巫手掌一紧,孟以然手腕被她抓得发痛,“唉唉”痛呼出声。
漂亮的贵族小姐吝于施舍怜悯,连脚步都没有放缓半分:“不要跟我说话,也不要让我看到你。”
孟以然泪眼婆娑,又想问为什么,但手腕上的力道让她学乖,只低低“呜”了一声,可怜兮兮又乖巧可爱。
没有她的干扰,几分钟后,童郁巫便拉着她走出瘴气。
灵泽和灵歌已经决定原路返回去寻找她们,两人再晚两秒,他们就进去了。
见她们出来,灵歌大大松口气,看着两人问:“没事吧没事吧?”
话音刚落,她看到童郁巫额上的血色,一下没了声音。
童郁巫却像个没事人一样,顺势放开孟以然手腕。
孟以然离开瘴气后清醒过来,缓缓蹲下,把整个头埋进膝盖。
灵歌瞪大眼,蹲到她身边关心她:“很难受吗?你不要这样蹲着,我扶你去通风的地方休息一下。”
孟以然声音很轻,从膝盖缝隙里传出来。
“不用……”
“哎呀你是不是也受伤了?跟我说我帮你啊,你自己缩着有什么用啊?”灵歌急得不行。
灵泽也看着孟以然,却突然瞥见她露在外面的耳朵已经红得滴血。
他看向童郁巫,略微思索片刻,拉开灵歌:“让她自己呆一会,我们休息一下,马上就得走了。”
灵歌不明所以,但对他的话没有任何意见。
明意凑过来关心童郁巫,询问她额上的伤势。他心态一直很好,这种时候声音里都带着笑,站在童郁巫身边形成冷暖鲜明的对比。
孟以然忍不住,侧过头偷偷去看童郁巫表情,见对方在明意殷勤下依旧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模样,莫名暗松口气。
她站起身,强迫自己不要去回忆在瘴气内的所作所为,然后深呼吸,将一腔窘迫全都吐出体外。
凯莉已经等得不耐烦,在不远处呼唤众人跟上。在他们身后,那团浓雾散去,短短一百来米的距离,道路笔直,绿植茵茵。
——
“你走出来了,真好,我的建议没有出错。”
“我并不优秀,但如果你需要,我愿意倾尽所能去帮你。如果我也不懂,我们就像以前一样,一起去图书馆,一起去请教老师。”
“真不知道那样的日子还能不能重新来过……”
凯莉皱着眉,脸色难看:“嘀嘀咕咕尽说些破事,没人对你的感情史感兴趣。”
也不知道她这句话是不是真的起了作用,清悦的男声停止回忆,说起下一个关卡。
“前方小广场正在举办一出露天画展,那些画跟我全无关系,只会迷惑你走上歧途。我为你准备了一条黑布,请将它盖到眼睛上,穿过耳朵系在脑后,笔直穿过画展。这一路,不管你听到什么或者感觉到什么,请相信那些全部都是幻觉,不要停留,不要犹豫。”
“唯有我是真实,来找我。”
话音落下,七人手中居然真的出现一条黑布,男声言语中提到的小广场也出现在几人眼前,上面摆满画架。但因为角度或者别的关系,从他们这里并不能清晰看到画布上面的内容。
孟以然看了童郁巫一眼,很快收回,攥着黑布准备系上。
上一个关卡让她意识到,她的存在完全就是一个拖油瓶。她是因为担心童郁巫才与她同行,如果这种关心变成对方的负担,那一切就毫无意义。
但她还没来得及行动,旁边有人比她更快。
孟以然听到一声小情侣中那个男生喊了一声“凯莉”,转头看去,就见凯莉已经蒙好黑布。她的男友埃尔法去拉她,被她甩开:“速战速决,老娘不想继续呆下去了。”
说完,她直接迈步往前走。
埃尔法没有犹豫,立刻也跟着系上黑布,和她踏进露天画展。
余下五人留在原地望着他们背影。
凯莉和埃尔法走近小广场,原本一切风平浪静,但就在他们路过某个画架时,画架中居然伸出来一只瘦骨嶙峋毫无血色的鬼手,直直戳向凯莉双眼位置。
灵歌捂住嘴,把惊呼堵回嘴里,同时闭上眼睛不敢继续看下去。
但事实上,那双鬼手并没有实体,它在触碰上凯莉的瞬间灰飞烟灭,消散于无形。反观凯莉,什么都没觉察,气度悠然,步伐沉稳。
这只鬼手好像开启某种机关,接下去一路,每隔几个画架就会有一个生出魔障,或变换出口啖人肉的恶魔,或走出肤白貌美胸大腿长的赤/裸/美人……但因为埃尔法和凯莉都蒙着眼睛,即使屠刀落到脖子上都毫不畏惧,一点都没受影响。
灵歌睁开眼:“假,假的?”
明意在一旁笑:“原来是这样。”
他低头提醒童郁巫:“常见的幻术把戏。如果你不信,它们就全都不存在,但你一旦要是被虏获心神,它们就能抓住你,把你拖到画里,永生永生困住。”
灵歌瞪他一眼,看不惯他臭显摆:“切,谁不知道啊。”
明意跃跃欲试:“我去看看。”
说着,他居然把黑布随意一丢,睁着眼睛走进小广场。
灵歌凑近她哥,惊诧道:“他疯了啊?”
明意已经走到第一个画架前,驻足欣赏画中内容。
他居然能听到灵歌说话,瞥过来一眼,为自己辩驳道:“啧,我在你心目中就没点好吗?”
灵歌完全没给他面子:“呸!”
明意身后,一只青面獠牙的怪物突然出现,挥舞着巨大狼牙棒朝他当头砸下。他抬头瞥见,无动于衷,一双眼睛里满是狡黠:“好吧,被你看穿了。”
狼牙棒在刚碰上他头发那一瞬碎成泥沙,明意拍拍身上并不存在的尘土:“不过我也不是疯了,单纯觉得很好玩而已。”他邀请:“嗯?不来试试吗?”
灵歌朝他翻了一个白眼,拿着黑布条就要系上,被灵泽阻止。
他朝前推了推灵歌:“难得的锻炼机会,不要错过。”
灵歌皱着一张脸:“哥——”
灵泽侧过头:“我在你身边,怕什么?”
灵歌吐吐舌头:“才不是怕……”她深吸一口气,回头拉着孟以然:“走吧走吧,这一次我们一起走,你别想单独行动。”
孟以然被她拽得一踉跄,根本来不及说自己想乖乖听指示,就被她拉进小广场。
她眼角余光看到童郁巫也跟着扔掉黑布走进来,连忙站直,做好表情管理,试图保持住自己最后一丝形象。
真正亲身在画展中穿行跟远远在外面看的感受是完全不一样的,尽管孟以然一直在心中默念“这都是假的这都是假的”,但是当一具半腐烂的尸体趴伏在她脚边时,她还是吓得心率失衡。
幻象以她的恐惧为食,尸体头颅在刹那间转过来,当孟以然毫无预兆对上那双黑洞洞的,还有白蛆在其中蠕动的眼窝时,她骤然发现这具尸体就是前世猝死在电脑前的她自己。当时身穿的连体睡裙已经发黑发臭,身体腐烂了一大半,露出白花花的骨头,剩余的鲜红肉块上,每一处都有蠕虫在啃食……
这一瞬间,许多消息挤进她的脑海,关于妙龄白领猝死家中却长达数月没被发现,最后腐烂得不成样子的字眼在她脑海中像核弹一样爆炸。
她脸上血色尽数褪去,再也忍不住,尖叫出声。也就是在这一刻,那具尸体脸上露出一个诡异的笑,伸手就往她脚踝抓去。
“砰——”
画架碎裂,由画架衍生出来的尸体也原地消失。
灵泽收起武器,灵歌一边喘气,一边抹去额上汗珠,吐槽道:“可恶!看起来明明就是普通木架子,怎么损毁起来比精钢还费力。”她看向孟以然:“醒醒,别害怕,都是假的啦。”
孟以然胃部被吓得不住抽搐,忍不住蹲下身干呕起来。缓过来后,仅剩的勇气让她加快脚步,一路横冲直撞,终于有惊无险穿过小广场。
等到将画架全部抛在身后,她生出些劫后余生的庆幸,开始有点理解前世那些明明害怕却还愿意往鬼屋恐怖密室去的人。自虐般的恐惧后是极致的身心放松,居然让人感觉比任何时候都要畅快。
但当孟以然回身去看小广场,她却生出了死都不要再经历一遍的想法。
这时候,她突然发现,前两关一直走在前面的童郁巫,在这里居然落在最后。
在靠近出口仅有两三米的位置,她被一幅画吸引,停驻在一个朴素的画架前。
孟以然喊她的名字:“童郁巫——快出来——”
灵歌有些奇怪:“你怎么知道她叫什么?”
孟以然一愣,脑子转得很快:“唔……我们在瘴气里面交换过名字,她也知道我的名字啊。”
灵歌凑近,压低声音:“我还不知道呢。
“你叫什么名字?”
孟以然轻咳:“孟以然。”
“孟以然,以然。”灵歌默念几遍,点点头,“挺好听的。”
孟以然礼貌回以微笑。
被灵歌这么一打岔,她再抬头去看时,才发现童郁巫居然毫无动静,还站在那个画架前。
那副画明明也没生出什么奇怪幻想,也不知道画的内容是什么,但她就是看得十分专注入迷。
孟以然急得不行,继续呼喊。灵泽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突然开口:“画布上有一个女人,在对着她说话。”
孟以然和灵歌齐齐看过去,一个问:“什么女人?”另一个好奇:“说什么?”
灵泽摇摇头:“模样看不清,但女人脸上有一道疤,从这里……”他的手指从自己左边太阳穴,一直划到右侧下颌骨:“一直到下颌骨。至于说什么,应该只有她自己才听得见。”
他下定论:“她入迷了。”
孟以然张大嘴:“入迷?那她岂不是……”
她想起灵歌之前帮助自己的方法,想要冲进去踹倒画架,但是前面挡着一堵墙,根本无法通过。
旁边,灵泽摇摇头:“回不去了。”
孟以然激动地拍打着看不见的阻碍:“不行!”她朝灵歌和灵泽求助:“想想办法!我们得帮她!”
“冷静点。”灵泽拉住她,“你应该相信她,她既然能带你走出我都没把握通过的瘴气,怎么可能被一幅画困住?”
“这种东西哪能一概而论?”孟以然咬着牙。
她扯着嗓子开始喊:“童郁巫——你清醒一点啊——你能听到我说话吗?”
广场中,童郁巫身形微顿,转头看了一眼孟以然。
孟以然看到希望,喊得越发卖力。
但很快,童郁巫又把目光重新放到画上。
画布上,脸上匍匐着狰狞伤疤的女人已经开始垂泪,朝童郁巫伸出手:“孩子,乖孩子,到妈妈这里来,妈妈不能没有你……”
“别哭了。”童郁巫开口,明明听着像安慰人的话,她的语调却毫无起伏。
她指出对方错处:“她不会哭,更不会对我说这种话。”
画布中,女人的表情僵在脸上,随即收起眼泪,努力摆出端庄模样:“咳,妈妈只是,太想念你了,情不自禁……”
童郁巫:“嗯。”
她眨眨眼,那双漂亮的紫色瞳孔一动不动凝视着对方:“你真的想跟我永远在一起吗?”
女人点头:“当然,妈妈不能没有你。”
童郁巫点点头。
女人以为她上钩了,嘴角露出一抹笑。
她从二维的画布中探出上半身,两只手臂直直朝童郁巫搂去:“乖,来,到妈妈这里来。”
“得再等一段时间,我还没学会魔法。”童郁巫一动不动,“而且……”
她垂眸:“我得带着我的猫一起。”
女人的手距离她已经很近,只差几厘米一丁点就能碰到童郁巫。
她知道自己胜券在握,不再掩饰:“妈妈的乖孩子,这可由不得你,乖乖进画框内永远陪着妈妈吧。”
不仅是她,整个广场的画架都生出可怖的幻象。它们没有在前面讨到便宜,便把主意都放在最后一个人身上。身处广场外的孟以然他们看得清楚,童郁巫身后的画面简直比百鬼夜行还要恐怖。所有幻象都朝童郁巫伸出手,要将这个脆弱的灵魂生生撕裂,好让大家都能分到一点。
就在伤疤脸女人指尖即将碰上她手臂时,童郁巫看向她。
那双紫色的瞳孔冰冷,冻得对方动作一顿。
但她语气依旧平和:“都说了再等一等。”
一股无法看清的力量从她脚下释放,突然间,整个小广场,画架发出“砰砰”巨响,在一声接一声的爆炸声和被炸起的滚滚烟尘中,寄居着可怕幻象的数百个载体,那些灵泽和灵歌都要费一番力气才能摧毁的画架,在短短几秒间,齐齐四分五裂。
从画布里探出上半身的女人彻底呆愣住,有风刮着一小块东西拍到她脸上,她伸手拿下来,是一块沾着颜料的木屑。她环顾四周,广场上还完整的同类,只剩下她自己。
“我会尽快来找你的。”童郁巫后退一步,提裙行礼:“请安心等待。”
女人尖叫一声,分明带着哭腔,随即一溜烟缩回画布里。
被清理过的小广场不再有任何阻碍,童郁巫顺利走过最后两米,与众人汇合。
明意盯着她:“怎么回事?那些画架全炸了?”
童郁巫面无表情,似乎根本没听到他说话。
明意看着她,又看着铺了一地广场的残渣,脸上意味不明。
灵歌抓抓脑袋:“不是幻象吗?”
她看向童郁巫:“你挺厉害的。那爆炸声我都吓了一大跳,你居然还能记得都是假的。”
明意张了张嘴,瞥见她额上的伤口,收回目光转头看向凯莉。
凯莉原地跺跺脚:“没受伤就别休息了,走吧。”
其他人没有异议,跟在她身后继续前进。
孟以然故意放慢脚步,走在最后面。童郁巫就在她前面一点的位置,两人和其它五个拉出一小段距离。
她在纠结,要不要现在就上前表明自己的身份。
之前她没说,主要还是觉得场合不对,但是经过前面两个关卡互相扶持,她实在无法揣着明白继续装糊涂。
恰好现在其实也能说悄悄话,就这么把自己的身份告诉童郁巫似乎也不是不可以。
孟以然下定决心,不再耽搁,小跑几步追上对方。
“郁巫……”
童郁巫转头看她。
孟以然蓦地与那双紫瞳对上,心脏好像被什么东西捏紧一样。
她脑海中蓦然闪过几个画面,是她与童郁巫发生关系后那个清晨,她莫名其妙做过的一个梦。
梦里,她直接跟童郁巫坦白身份,但童郁巫却掐住她的脖子,让她把猫还给她。
明明这是几个闪回的画面,但孟以然竟感觉自己脖子好似真的被掐住一样,呼吸都不顺畅,一张脸生生憋红。
童郁巫轻蹙起眉:“怎么了?”
孟以然弯下腰,大口喘气。
她再直起身时,脸色有点苍白,朝童郁巫挥挥手:“没,没事……”
童郁巫不关心外人外物,没有继续追问她,孟以然得以掩饰好破绽。
她心有余悸捂着胸口,心里想着应该是自己太莽撞,没有考虑清楚。
想来也是,现在在童郁巫心里,猫的重要性肯定远远高于她这个陌生人,虽然她完全不相信童郁巫会因此掐她脖子,但人偶小姐会伤心,甚至偷偷掉眼泪那肯定跑不掉。
孟以然捶了两下头,告诫自己一定要耐下心,等以后以人类的身份跟童郁巫打好关系,再找机会说明。
没多久,当几人走近一栋教学楼时,那道提示声再次响起。
“最后一段路了,我们马上就能见面!”
“在这之前,我为你准备了一份礼物,就在一楼,警戒室旁边那个魔植花园中。放心,我会实时将守卫的位置告诉你,按我说的做,你绝对不会被发现。而且花园里有近道可以帮助你更快到达楼梯间。
“从楼梯上到三楼,亲爱的,你知道我在哪一间教室。”
灵歌在警戒室外面探头探脑:”早就听说学校每个魔植花园里面都藏着好东西,看来是真的?”
“哦?”明意道,“看来你很感兴趣?”
他打了个响指:“今天收获真不错,还抓到一个潜在偷窃者。”
灵歌咬牙,回头怒瞪他。
埃尔法看向女友凯莉:“最后一关了,走吧?”
凯莉双手环胸,站在原地没动:“你自己去吧。”
埃尔法一脸迷茫:“啊?你不去?”
明意走到他身边:“她有钱,她可看不上那家伙准备的礼物。
“我庸俗,我跟你去。”
埃尔法似乎还在犹豫,但明意直接揽着他肩膀带着他往前走:“走啦走啦。”
礼物对埃尔法似乎有着强大的诱惑力,他不再抗拒,顺水推舟跟着明意进入花园。
灵歌朝两人的背影吐口水:“贼喊抓贼,结果是那混蛋自己进去了。”
灵泽看了她一眼:“不通过花园的话,我们得绕过去,从旁边去楼梯间。”
他回头看向孟以然:“跟上。”
最后,除了明意和埃尔法,其他人都选择绕路。
刚离开花园入口,几人就碰到不听从提示的阻碍——道路两旁生长着张牙舞爪的藤蔓,只等着有人经过,就会狠狠抽上几下。
“小把戏。”凯莉冷哼一声。
她回头看向其他四人,“就当做是我把你们拖进来的赔礼吧。”
话音落下,她拽下脖子上的项链抵到唇边,轻念出一道咒语。
下一刻,一圈橙色火焰围绕着五人燃起。火焰展开成一个有缝隙的空心球状体,将五人护在中间。
孟以然一开始吓了一跳,知道伤害不到自己后就只剩下惊叹。
虽然一路过来也看到很多不符合常理的事情,但这算是她第一次看到这么帅气的魔法。
凯莉开口:“跟紧我。”
有了火焰围绕,那些藤蔓立刻收起嚣张模样,紧紧贴在道路两边,发抖都收着劲。孟以然看得好笑,分神去观察它们,却发现藤蔓之上密密麻麻的细刺。她顿时感觉后背发麻,连忙目视前方,不敢再有多余动作。
因为绕路,他们大概走了十分钟,才抵达所谓的楼梯间。
明意和埃尔法已经在那里等着他们,奇怪的是,埃尔法手上确实捧着一个看上去就装着礼物的小盒子,而明意则两手空空。
见到其他人疑惑眼神,明意努努嘴:“礼物是真的,不过只有一份。”他拍拍埃尔法肩膀:“我当然是不可能跟学姐的男朋友抢啦。”
凯莉冷笑,毫不留情拆他的台:“你有这么好心?”
明意单纯眨巴着眼睛,表情无辜:“凯莉学姐,如果连你也对我有所误解,我真的会很伤心的。”
凯莉“嗤”一声,没心情和他继续贫嘴。
埃尔法推开楼梯间的门:“上去吗?”
凯莉上前一步:“当然了,都到这里了。”
她阴沉沉看了埃尔法一眼,随即攥起拳头:“老娘一定要上去看看那家伙脑子里装了多少水。”
说完,她气势汹汹推开埃尔法,第一个走进楼梯间。
其他人也不再犹豫,跟在她身后陆续进入。
孟以然只觉得楼梯间内外简直就像两个世界,她一只脚刚踏进去,就感觉到一阵清风拂过,完全不是那种室内能感受的清新舒畅。
但她还没来得及生出疑惑,耳边,那道清悦的,很温柔的男声最后一次响起。
“原来你说的那些都是真的,你从来没有信任过我,从来没有爱过我,所有那些只是我自己一个人的臆想,我们是再普通不过的朋友。”
“没有我,你自己也能处理好所有事。”
“感谢你让我认清这一切,我不会再纠缠你。”
“没必要再见面了,祝你……祝你往后一切顺利吧。”
孟以然根本没反应过来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脚下一个不稳,差点摔倒。当她重新站直,抬头一看,却发现自己分明还在他们一行之前被卷进幻境的那个地方。
天空重新恢复湛蓝,周围景色也完全看不到阴翳,但站在她身边的却已经不是灵歌灵泽,而是和她一样有些诧异的童郁巫。
而且,除了她们两个,其他人完全不见踪影。
孟以然刚问出一句“怎么回事”,不远处有几个人朝他们飞奔过来。其中一个人长着跟明意一模一样的脸,神色却比明意阴沉十倍。
“你们怎么破除幻境的?”明刻皱着眉,看了孟以然一眼,又将目光落到童郁巫身上,“我哥呢?其他人呢?”第26章 第26章
童郁巫眉心轻拧,不一会儿,似乎想通什么,勾唇嗤笑一声。
孟以然被她的恍然点醒,也摸到些许脉络。
“为什么只有我们两个先破除幻境……”她说出自己的推测,“因为在整个幻境中,只有我和你从来没有按照指示走。
“离开之前,那个男声就说了,他从我们的选择中知道这段关系从来就是假的,所以连最后的会面都不需要,直接就将我们送出来了。”
明刻把目光转到她身上:“什么意思?”
但他很快发现另一个问题:“你是谁?学生徽章呢?”
孟以然没有被问住,强装出镇定回答:“我不是明理的学生,等灵泽灵歌他们出来,你就知道了。”
明刻蹙眉,暂时略过这件事。
“那除了你们,其他人呢?他们做了不同的选择?”
孟以然点点头:“你们在调查这件事吗?”
她道:“这个幻境源于主谋的私人情感,他想测试某个人对他的感情吧。我们其它六个人都是被误拖进去的。除了我们,其他人都或多或少选择过相信他,甚至还有一个……”她皱起眉头:“选择了从头到尾都听从。”
明刻:“那这些人会怎么样?”
孟以然一摊手:“我怎么知道?”
她只能按照逻辑推理:“也许他们真的去到画室,见到主谋了吧。”
她话音刚落,周遭空间一阵波动。
所有人看过去,发现又有四人凭空出现,正是一起被卷入幻境的灵泽、灵歌、明意和凯莉。
明刻喊了一声“哥”,几步飞奔过去,掏出一瓶药粉洒到对方手臂上的伤口。
“还有别的伤势吗?需不需要去光明神殿。”
是的,分开前明明状态非常好的四人,出来后身上居然或多或少带着伤势。条状的伤口像由某种鞭子造成,不过并不严重,多分布在四肢,尤其是手臂的位置,头和躯干这些重要部位目前还看不出任何损伤。
而且,不同人伤势也有不同,灵歌和灵泽身上鞭痕就远远少于明意和凯莉。
孟以然跑到灵歌身边:“没事吧?”
在幻境里,都是其他人问她和童郁巫有没有遇到危险,没想到离开幻境后,风水轮流转,居然换成她来关心别人。
灵歌脸色有点臭,灵气十足的眼眸半耷拉着,闻言摇摇头:“没事,不就是被打了几下。”
她看向完好无损的孟以然,又看到不远处额角尤带血迹的童郁巫:“你……不对,你们没事?”
孟以然说明自己的情况:“我们一踏进楼梯间,那个人就把我们送出来了。
“说我们从未相信过他,所以不需要见面,还祝福我们往后一切顺利。”
她问:“你们呢?你们见到他了?这些伤……是他打的?”
灵歌还没来得及说话,旁边火爆的凯莉推开阻拦他的学生:“就这点伤算什么?”她嘴里喊着:“那个软蛋肯定还藏在画室,我现在就过去收拾他!”
她说做就做,兀自迈步,快速朝东面前进。
这条路他们在幻境里就慢悠悠走过一次,此时再过去,她几乎不用辨别方向就知道该怎么走。
明刻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眉间皱出一个疙瘩。明意拍拍他的肩膀:“别生气嘛,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凯莉学姐。”
他身上的伤口已经大致处理过,走到孟以然几人面前:“走吧,我们也去画室看看。这件事大家都是被无辜牵连进来,不管是当事人还是学校,都该给大家一个交代。”
灵泽还算给他面子,低低“嗯”了一声。
众人在明意明刻带领下往画室走,孟以然特意回头去看童郁巫,果然发现贵族小姐并没有跟上来。明意转身去拦,费尽口舌也不知道说了什么,才把她劝回来。
归队后,明意在队伍里点了一个人:“凯迪克,对,帮我个忙。”
“学长。”一个跟随明刻的男孩转身走到他面前,脸上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有什么能为您效劳的吗?”
明意的表情难以描述,温和中带着些许尴尬:“麻烦你去学校大门口,找到一个叫珍妮的仆役,让她,呃,让她赶回家中喂猫……”这话说得明意都有些不好意思,但他还是将童郁巫的要求如实说完:“顺便让她告诉童小姐的猫,让它千万不要乱跑,童小姐很快就会赶回去。”
人群静默,只有孟以然忍不住,“噗嗤”一下笑出声。这笑声其实并不大,但在针落有声的背景下显得存在感十足。
童郁巫隔着一段距离,遥遥朝她看来,目光幽深难测。
孟以然骤然感到一阵心虚,笑容僵在唇边。
她在心底默默为自己辩解:“早在你派珍妮回去传话之前,我就已经乱跑了,这可不能算我不听话。”
但尽管借口都编好,她还是不敢跟童郁巫对视,眼神往周围乱瞟。
那个即将接受这份跑腿任务的男孩疑惑抓了抓脸:“猫?猫能听懂这么长的话吗?”
明意拍拍他的肩膀:“童小姐养的猫,肯定跟童小姐一样聪明,你照做就是了。”
男孩不敢有异议,点点头朝校门口而去。
众人重新启程,暂时把猫的事情抛掷脑后。
灵歌却突然抓住重点,凑近孟以然耳边低声问:“那位童,童什么巫小姐,是不是就是你的主,咳,你说的朋友啊?”
孟以然有些戒备,但想如果自己继续跟他们接触,以后灵歌灵泽也一定会知道,于是轻轻“嗯”了一声。
灵歌“啧啧”称奇:“没想到啊,她对人那么冷漠,对猫却挺上心的。”
“她人很好,只是比较单纯。”孟以然忍不住为童郁巫辩驳。
但她又不想继续这个话题,想了想,将之前的疑问重新续上:“看那位凯莉小姐的模样,你们难道都没见到幻境的主人吗?”
说起这个,灵歌嘴角往下一撇:“没有。”
孟以然看着她手臂上伤口:“那你们这是怎么回事?”
灵歌回忆起那段经历,解释道:“你说你们两个一踏进楼梯间就被送出来,我们不是。
“我一踏进楼梯间,就好像进入了一个,一个四周包括上下都是白色的小房间,里面什么都没有。”
她看向灵泽:“哥,你呢?”
灵泽言简意赅:“一样。”
“那应该我们四个到的是相同的地方,只不过空间是相互独立的。”灵歌继续说,“那个声音又出现了,但这次不是给提示,而是说,说……”
她咬着牙,一副受到莫大侮辱的模样:“他说我是个朝三暮四的人,对待感情一点也不认真,辜负了他这段时间以来的付出什么什么的。反正大概意思就是这样,原话我记不清楚了。
“然后因为这个他乱扣的罪名,我必须接受惩罚。这个时候,房间里突然出现看不到的攻击,好像是某条结实的马鞭,直接朝我抽过来。”
说到这里,灵歌停顿一下,磨了磨后槽牙:“但你知道最可恨的是什么吗?”
她大喘了一口气:“那个房间很奇怪,不能使用魔法,道具也全都无效。加上你根本找不到攻击的人,完全无法反击,所以全程你就只能傻愣愣站着挨打!”
说着,她伸出双臂,向孟以然展示自己的伤口:“要不是我反应快,用手臂把攻击都挡下来,现在的伤势可就不只是这样了。
“你都不知道那个人有多可恶,一点都没留手,有两下攻击都是冲着我的脸来的。”
她惨兮兮朝孟以然寻求安慰:“你说我这么可爱,万一脸被抽花了该怎么办?”
孟以然还没来得及表达同情,旁边灵泽插进一句话:“你挨了几下打?”
灵歌抬头,老实回答:“三下。”
她看向孟以然,气呼呼撅起嘴:“三下之后,那个声音说,我们之间的恩怨一笔勾销,让我以后少做坏事。
“去他的,我什么时候做过坏事?”
孟以然:“然后你们就被放出来了?”
“嗯。”灵歌委屈点点头,“然后就从幻境出来,看到你们了。”
比起被打这件事,被那个声音冤枉明显更让她气愤。
灵泽没说话,目光落在走在前头的明意身上。
跟他和灵歌身上的轻伤不同,明意远比他们狼狈,身上伤痕交错,看着有点可怖。
明意察觉到他的目光,漫不经心转过头笑了笑。
“哎,看来还是不能贪小便宜,受多少恩就要还多少债啊。”
明刻蹙眉:“什么意思?”
明意吐吐舌头,指向灵家兄妹:“一共有四道提示。
“两位小姑娘一个也没听,灵泽和小灵歌接受了一个。”
明刻:“你呢?”
明意昂着头,并不以此为耻:“我无视了一个。”
明刻:“呵。”
“明刻,你这样哥哥会很伤心的。”明意做捧心状,“我也是被欺骗的。对方是我们明理的学生,我怎么可能防备同窗呢?”
明刻别过脸,连一个眼神都没施舍给他。
不在幻境内,几人很快就抵达画室所在的教学楼。教学楼已经被暂时封锁,他们在楼下遇到先他们一步出发的凯莉。
凯莉看到他们,连忙招呼:“你们爬过来的啊?这么慢?”她指着拦住她的人,“快,让这些稽查队的人让开。”
稽查队也很为难,此时见到明意明刻,总算是松了口气,顺利把凯莉这个难题丢出去。
明刻跟他们交代几句后,顺利带众人进入。
他们一行来到画室所在的三楼,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
满身是血的埃尔法被两个学生抬着,紧急送往救治。路过他们时,埃尔法还有意识,颤颤巍巍朝凯莉伸出一只手。凯莉一脸嫌恶,臭着脸侧身避开。
那只手没有得到任何回应,最终无力垂落,死气沉沉指向地面。
孟以然和灵歌不约而同偷偷瞄向凯莉,被凯莉当场抓包。
火爆的学姐一点没客气,当场赏了两人一人一个白眼:“看我干嘛?那混蛋自作自受。”
孟以然和灵歌对视一眼,默默低下头。
但三楼的主角还不是埃尔法,抬着埃尔法的担架离开后,一位胖乎乎的中年女老师带着一个手戴镣铐的男学生从一间画室走出。男生手上、身上都沾有新鲜血迹,但从他平静的表情和沉稳的走姿可以判断出,他本人并没有受伤。
凯莉第一时间走过去,揪住男生领口:“康斯你这个蠢货,还要闹多少笑话你才肯罢休?”
胖乎乎的女老师开口呵斥,凯莉用力将男生一推,臭着一张脸站到旁边。
灵泽上前:“梨娅老师。”
梨娅点头微笑,双眼眯成一条缝,看起来就十分和蔼:“都来了啊。”她看向众人,目光尤其在孟以然身上停留得最久:“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灵歌亲切跳到她旁边,隔着她去看被抓的男生:“他就是幻境的制造者啊?”
梨娅老师点头:“嗯。”又道:“不用担心,已经控制住了。”
灵歌“嗯”一声,胆子大起来。
她看着对方,颇富正义感地指责道:“你这个人也太过分了吧?明明在幻境里面是你要我们听你的指示,这样算起来,那个男生明明还算是最听你话的人。
“你倒好,谁最信任你你就往死里针对谁,居然把人打成那个样子。”
男生突然笑了一声,自嘲意味满满。
他抬头看了一眼灵歌:“可是一开始,我并没有打算伤害他。”
灵歌瞪大眼睛:“啊?”
叫康斯的男生眼神里全都是迷茫:“是我错了吗?
“他明明那么信任我,他明明是爱我的,这一路也像从前一样,毫无芥蒂接受我的示好与帮助,甚至愿意为我蒙上眼睛遮住耳朵,抵抗外界的诱惑……
“为什么,为什么最后在画室,他却不愿意和我签订伴侣契约呢?”
灵歌满脸写满“懵”字,大脑已经出于宕机状态:“……啊?”
凯莉看他这副模样,火气又烧起来:“为什么为什么,你到现在还在问为什么。从他一开始毫不犹豫甩掉你跟我在一起,你就该知道他就是个趋炎附势的小人。你帮了他那么多,到头来你们两个男的,你能给他什么名分?还不是我一朝他挥挥手,他就狗一样跑过来跟我示好?”
康斯朝她看去,眼神很复杂。
“看什么看?再看我把你那对没用的眼珠子挖出来。”凯莉气得就差头顶冒烟,“就那么一个人,你还想跟人家签订伴侣契约?还被他拒绝了是吧?哈哈哈哈。”
她长舒一口气:“他做的唯一一件好事就是放过你,你做的唯一一件正确的事,就是借着幻境把他狠狠教训一顿。”
康斯脚底不稳,整个人晃了晃,但站稳后,他居然点点头,同意了凯莉的说法。
“他说我们只是普通朋友,一切都是我一厢情愿,我不相信,所以想用幻境看清楚。可到最后,当我以为我向他证明了我们之间就是爱情的时候,却被他的拒绝狠狠打醒。”
他抬头,看向面前几人,真诚道歉:“很抱歉,我从没想过把你们卷进来,但是那个魔法道具太过强大,我只掌握了部分使用方法,没办法任意调整修改,只能眼睁睁看着你们和他一起接受考验。”
灵歌“切”一声。
她手臂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于是扭开脸自顾自发小脾气。
康斯一笑:“虽然是马后炮……但其实你们不是我要找的人,如果你们从一开始就选择相信提示,一路找到画室,我在看到你们后,自然就会放你们离开。”
灵歌生气:“所以还是我们做错咯?”
康斯弯腰:“对不起。”
“一句对不起就够了吗?”凯莉斜眼看他,“你丢的是整个贵族的脸。”
她看着康斯冷笑:“同性这种东西,私底下玩玩就算了,你是第一个想把玩物抬到台面上的。他现在拒绝了还好,我就问你,他要是真的同意和你签订伴侣契约,你以后要怎么办?活成一个笑话吗?”
康斯唇色有点苍白,紧抿着唇久久没有说话。
好一会儿,他才开口:“我不在乎他是男的还是女的。”
“放屁。”凯莉啐了一口,“你就是蠢,他一个男的都能把你玩得团团转。”
“同性相恋怎么了,不被认可就一定是错的吗?”
孟以然的声音突然出现,打破了紧绷的局面,一时间,画廊上的人全都朝她看去。
孟以然深吸一口气:“你只看到他的愚蠢和软弱,但他会沉溺于这段感情,说明那个人曾给予他其他任何人都给予不了的关怀和希望。这段感情很有可能是假的,是那个人故意营造的幻象和谎言,但至少在那段融洽的时光里,曾经有过的美好和感动都是真的。
“他不是被一个同性玩弄得团团转,是被这个世界上美好的感情蒙蔽了眼睛。”
凯莉皱眉:“你知道什么?”
孟以然看向她:“冒昧猜测一下,你的感情经历一定比他丰富吧?你见过更多的人,甚至觉得自己已经了解这种事情的本质。
“那我想问一下,那么多段感情里,有没有哪怕任何一个人,能让你就像他一样,不顾一切在最后赌上所有呢?”
凯莉被她说得呆愣住,脸上表情有瞬间空白。
但她很快回神,大声反驳:“我才不会那么傻。”
“是的,女士,您足够理智。”孟以然放缓声音,“但我敢断言,您所有的感情经历加在一块,从里面汲取到的全部精神财富,甚至都比不过他在这段虚假感情中收获的十分之一,甚至百分之一。
“从来没有一个人将你从泥沼中拉出来,没有一个人让你为他牵肠挂肚,更没有人让你想把整个世界都奉献出去。你不了解这种心情,却站在贫瘠的高山上对他指指点点,觉得曾经富饶过的人是滑稽的小丑。”
凯莉张着嘴,震惊看着他,却已经说不出来话。
孟以然转头,看向康斯。
康斯也正看着她,他的眼眶湿润,神情却很专注。
“没有人能否定你这段经历。”孟以然朝他笑了笑,轻声道,“你唯一做得不好的地方,就是被蒙蔽太久,在发现不对的时候依然沉迷,没有选择正确的方式来结束这段感情。”
康斯扯了扯嘴角:“对不……”
“不过没关系。”孟以然又开口,“没有人能在第一次就把事情处理得完美,你是初犯,你有犯错的权利。”
她话音一顿,怯怯确认道:“呃……你没把那个人打死吧?”
康斯一愣,随即笑起来:“没有,他不会死的。”
孟以然暗松口气:“那就好……你还得承担他后续的医疗费用。”
康斯点点头,真诚笑出来。
孟以然咳了两声掩饰尴尬:“我,我不是提倡这种报复行为,你得有承担一切后果的能力和准备。”她深吸一口气:“我想说的是,咳,没有人能彻底否定你,你的人生还很长,这段感情只是一段小小的意外,绝不能代表什么。就像那个幻境,你在最开始就犯了错误,把其他人拉进去,但这并不影响这个幻境达到你想要的效果。不过希望你能从这次学到教训,以后……唔,你能更快看清对方,也能用更加理智的方式去处理。”
“无论是同性还是异性,我们追求的是真挚的情感共鸣。”孟以然中二地将拳头抵在胸口,“为真爱,至死不渝。”
康斯咧开嘴,眼眶中的湿润终于凝成泪水滑下来。
但他笑得很开心,将被镣铐束缚的手也举到胸前,重复孟以然的话:“为真爱,至死不渝。”
灵歌在一旁听得目瞪口呆,看向孟以然的目光里都是钦佩。凯莉没说话,一张脸臭得没人敢上去触霉头。只明意在孟以然身后,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啧”。
这些人孟以然都不关心,她在转身间隙,用眼角余光偷偷瞄向童郁巫。
漂亮的贵族小姐垂着头,即使在人群中也是最显眼的存在。也不知道是不是巧合,在孟以然偷瞄她时,她恰好也转过头。
两人的目光一触即分,童郁巫脸上并没有多余表情。
孟以然长舒一口气,也说不清是放松了还是更加紧绷了。
康斯要被梨娅老师带走,他看着孟以然:“可惜我很大可能要被逐出明理了,不然我真想跟你成为朋友。”
孟以然尴尬一笑,看向灵泽和灵歌:“啊……其实我不是明理的学生。”
康斯有些惊讶。
他没来得及说些什么,梨娅老师要将他带去学校审判庭。
不过梨娅老师临走前给了灵泽两样东西,虽然灵泽没说,但孟以然猜测大概率是能够给予自己合理身份证明一类的物品。从知道那个老师就是灵泽灵歌在学校的靠山梨娅之后,孟以然就在怀疑灵泽是不是早就通过特殊手段向对方传递过讯息。
康斯和梨娅老师一走,稽查队也收工,画室外除了他们进入过幻境的六个人,就多了一个明刻。
凯莉瞪了孟以然一眼,没有说话,率先朝外走。
明意跟着她走在最前面,不忘回头道:“等审判结果出来,学校会给大家交代和补偿。”
凯莉“哼”一声。
明意笑:“还生气呢?”
凯莉别开脸:“你别管我,省着点力气准备哄迪琳吧。”
她冷笑一声,回头看了一眼灵泽灵歌:“你说这是不是他们平民公会的阴谋?用一个资质平平的渣男,换掉了康斯这个二年级贵族优等生。”
明意笑得很欠揍:“啊,这可不好说……”
“指桑骂槐什么呢?哪来的平民公会?”灵歌恶狠狠瞪向两人。
凯莉耸肩:“行吧,你说不是就不是呗。”
说着,她突然转身,看向灵泽:“啧,其实如果你哥来勾引我,我也不是不能上这个当。”她勾唇笑起来:“怎么样?灵泽?要不要考虑一下?我也算四年级的中流砥柱,换你出手不亏吧?”
灵泽目视前方,压根就没打算理会她。
凯莉也不介意,反而因为逗弄了灵家兄妹,心情已然变好,走路都轻快上不少。第27章 第27章
事情告一段落,众人各自散去。
明意被明刻撵回去处理伤口,他自己接过送童郁巫回家的任务,孟以然有些着急,却只能暂时跟随灵歌和灵泽离开。
走出一小段距离,她停下脚步,与两人道别:“我也得回去了。”
灵歌瞪圆眼镜,压低声音:“你怎么还没搞清楚情况?”
“我不是没搞清楚情况。”孟以然反驳,“只是在我心目中,事情有不同的轻重缓急。现在对于我而言,回家才是最紧要的。
“我跑出来很久了,我无法想象她回去后找不到我会发生什么事。”
灵泽冷静看着她:“那你是怎么想的?就这样回去跟她坦白一切?”
他那双眼睛似乎有洞察人心的敏锐:“你确定她能接受这件事吗?接受她原本的宠物变成一个有着自己想法的人类?”
听到这话,孟以然肩膀一垮。
她道:“你说得对,其实我并没有把握。”她抿抿唇:“我只是觉得,不管怎么做,结果如何,都比逃避现实,让她糊里糊涂以为猫丢了要好。”
说着,她深吸一口气,看向灵歌灵泽:“你们放心,不管她相不相信,我都会隐瞒关于你们金狸族这部分的事情。”
灵歌凑近想要抓她,孟以然条件反射连退几步。
她盯着对方:“我们说好的,你不能再强迫我!”
灵歌撇嘴:“我们一开始还说好要找个安静的地方谈一谈,你不是也想溜走。”
孟以然叹口气,尝试跟她讲道理:“我知道在你眼里我多少有点不知好歹,但是帮助这种事情有时候是不是也该问问被施予者的心情。”
灵歌有些不耐烦:“你先跟我们回去,等你知道事情真相……”
她话说到一半,被灵泽打断。
灵泽上前一步,接过谈话主导权:“你说得对,我们只是想找回失落的同类,并不是想结仇。”
孟以然暗松一口气,又听他说:“但关于你回去这件事,我有一个更好的建议,你要不要听一下?”
孟以然好奇看向他:“嗯?”
灵泽道:“我可以使用族内的术法,将你封印回猫的体态。但一旦这个术法作用在你身上,除非你回来找我解咒,否则以后不管积蓄多少能量,都不可能自己变成人形。”他放缓声音,徐徐善诱:“这样一来,你就暂时不需要苦恼如何跟那位童小姐解释,而且,我们也不用担心你泄露金狸族的秘密,或者就这么溜走。”
孟以然很是心动。
“可变回猫之后,我怎么来找你们呢?”她环顾四周,“明理管得严吗?会限制小动物进出吗?”
灵泽露出淡淡笑意:“这个你不用担心,时机成熟的话,我们会主动去找你。
“而且,那位童小姐不是要入学明理了吗?我想我们以后应该会经常见面。”
孟以然点点头。
灵泽灵歌都是明理的学生,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实在想见一面并不难。她点头同意:“嗯,那就按你的方法来吧。”她有些不好意思:“麻烦你们了。”
“哼。”灵歌傲娇地昂着小下巴,“你知道就好。记得把我和我哥的好记在心里,以后多配合我们一点。”
孟以然心有余悸:“只要你不再用那一招对付我,我觉得我们完全可以和谐交流。”
灵歌得意一笑:“这得看我心情。”
她笑嘻嘻问:“那一招是不是很厉害?只要抓到你,你就动弹不得,连话都说不了,只能乖乖任我摆布。”
孟以然作为受害者,嘴角抽搐地敷衍道:“确实挺……厉害的。”
“嘿嘿。”灵歌挺起胸膛,“是我最近才觉醒的天赋技能哦!”
“天赋技能?”孟以然眼睛一亮。
灵歌点头:“我们金狸族是受眷顾的种族,所有成员都有自己的天赋……呃……”话说到一半,她想起来要卖关子,硬生生止住话头:“哼,你又不跟我们回去,我才不告诉你。”
她斜着眼看孟以然:“等下次你来找我,我再跟你说。”
孟以然点头:“行吧。”
她出声催促:“时间差不多,我真得回去了。”她看向灵泽:“你那个术法,要怎么做?”
“灵歌,你先回去。”灵泽吩咐,随后看向孟以然,“我送你回刚开始相遇的地方。”
两个女生都没有意见,三人又往前走了一段路,在一个偏僻的角落兵分两路。
又重新走了一遍偏僻的巷道,灵泽如约将孟以然送回蔷薇街附近。在一个没有人的拐角里,灵泽将右手食指放到孟以然眉心,默默念诵出一句咒语。
孟以然只觉得一阵暖流从眉心涌出,瞬间流遍全身,舒服得她想要打哈欠。等一切结束时,她睁开眼只能看到灵泽的小腿。
她抬头,开口想询问,出口却只是两声“喵”。
“衣服我处理过了,下次你再变回人,衣服会直接穿在身上。”灵泽蹲下身,朝小白猫伸出手,似乎想要摸摸孟以然,但被躲开。他也没强求,挥挥手:“可以了,回去吧。”
孟以然用猫语向他道谢,随即迈开四条腿跑出拐角。
有蔷薇花香为她指引方向,她马不停蹄朝着童家小楼的方向赶。巧的是,在进入蔷薇街不久后,她站在一户人家围栏上,恰好看见童郁巫从一辆装潢低调的马车上走下来。
明明是刚刚才分开,孟以然竟无端生出些许久别重逢之感,一时间眼眶有点发酸。
她想快点跟童郁巫见上面,又不想出现在明家人面前,于是干脆打消回小楼的念头,准备就等在这个位置,等童郁巫经过时跳出去,上演一出宠物迎接主人回家的深情戏码。
想到这里,小白猫换了一个位置,特意将自己藏到一处茂密的蔷薇花丛之后。
就在她还在盘算着待会怎么温馨出场,让童郁巫刮目相看时,底下突然传出一个稚嫩童声。
“小猫。”
孟以然转头朝声源处看去,发现围墙下不知什么时候站了个小女孩。
小女孩站在围墙内,应该是这户人家的孩子。她一双眼睛黑溜溜,长得很可爱,但浑身脏兮兮,不是那种没有被妥善照顾的邋遢,是熊孩子调皮,穿着好看衣服硬是往泥地里滚过一圈的灰头土脸。
巧的是,孟以然还记得她,昨天她们刚到蔷薇街时,这个小女孩就曾拿着一枝蔷薇枝条想要打她,好在被童郁巫避开。
对方的形象加上之前的所作所为,让孟以然很难生出好感,她又往前走了几步,远离小女孩,希望与对方井水不犯河水。
小女孩似乎没有看懂她这个行动的深意,甩着一枝刚摘下来,花朵还毫无枯萎痕迹的蔷薇花枝逗弄她,嘴里不停喊着:“小猫,小猫。”
孟以然听得心烦,甚至开始要考虑要不要换一户人家的围墙站。
可是童郁巫已经进入蔷薇街,现在换地方肯定会被发现。
她想了想,张嘴朝小女孩哈气,同时露出尖尖獠牙,想将对方吓退。
小女孩果然后撤两步,不过一个没站稳,摔到地上。
她背后就是一丛蔷薇花,花繁叶茂,开得如火如荼。小女孩几乎是一屁股做了上去,压得花枝不住颤抖。
孟以然本意也没想害她,见状回过身,朝她“喵喵”叫着。
小女孩出奇乖巧,她没有哭,像习以为常一样,自己撑着站了起来。孟以然因为担心,看得很仔细,小女孩全身大部分地方都被衣服包裹,只有小腿上,袜子和灯笼裤之间因为动作太大拉开一个缝隙,露出孩童白嫩嫩的一小节腿肚,恰巧有根蔷薇刺就扎到上面。
一缕细细的鲜血流出,小部分渗透进白色的袜子布料内,染出一片血红,大部分都滴到了蔷薇花丛,一根被压弯的花枝上。花枝上有一朵开得正好的淡粉色蔷薇花,鲜血流经,在花瓣上勾勒出两道细细纹路,像花自己长出了血管脉络。
孟以然陷在这一幕中,突然,花枝摇曳,那枝染血的蔷薇花被小女孩空手折断。
她看也不看,把花朵递向孟以然。
小白猫有些嫌弃,傲娇地别开头。
恰好此时,童郁巫走到这附近,她再没心情理会小女孩,从围墙一跃而下,稳稳扑进童郁巫怀中。
童郁巫被她这猝不及防的出场逼得倒退两步,但抱着她的手搂得很紧,小白猫完全没有掉出去的风险。
孟以然一抬头,看见对方额角那个小伤口。伤口早已浅浅愈合,但表面覆盖一层血痂,出现在童郁巫那张完美无瑕的脸上显得十分难以饶恕。
小白猫难过得不行,盯着伤口“喵喵”叫唤,回过神后第一反应就是抻着脖子想去舔舐。
但她刚把嘴凑上去,还没来得及伸出小舌头,猫嘴就被童郁巫用两根手指捏住。
人偶小姐安静与她对视,口中轻轻吐出三个字:“不可以。”
孟以然:“……”
不是她不想出声,而是她的嘴巴被捏住,根本张不开。
好在语言不是传递信息的唯一媒介,小白猫耍赖般挥动前爪,一下一下挠着童郁巫脖颈和肩膀。
童郁巫像是知道她在说什么,顿了顿,又说道:“脏。”
孟以然扭动得更厉害了,瞳孔都不复之前有光彩。
正撒泼时,她感觉嘴巴上两根手指撤走,虽然不知道怎么一回事,但小白猫立刻凑到伤口前。
她不确定猫的口水对人会不会有害处,想了想还是选择谨慎行事,只将旁边没擦干净的血迹舔掉,并没有直接触碰伤口。
但即使如此,她还是能感觉童郁巫身体发出细细颤抖。
孟以然还以为自己弄疼对方,低下头去看,发现童郁巫低垂双眸,注意力根本不在自己身上,似乎陷入什么回忆中。
她有些许不满,“喵呜喵呜”叫着吸引对方注意力。
童郁巫果然回神,双手穿过她腋下,将她抱到眼前,盯着小白猫熟悉的模样问:“到底从哪学来的坏习惯?”
孟以然装傻,低头并鼻子去蹭她的手指。
旁边传来一声轻响,一人一猫转头去看,是那个小女孩靠在门上,用黑溜溜的眼睛看着她们。她手里还抓着那朵染血的花,指缝里挤满褐色的花泥。
童郁巫很快收回目光,不再停留,抱着孟以然往前走。
两人在距离童家小楼约有100米的地方碰到了满头大汗的珍妮。珍妮看到童郁巫,一边朝她急走过来,一边说道:“小姐,猫不见……”
话没说完,她看到童郁巫怀里躺得舒舒服服的孟以然,瞬间没了声音。
孟以然心里“咯噔”一声,这才想起来家里仆役肯定早就发现她失踪的事情,顿时愧疚起来。
珍妮走过来:“你这小家伙,你跑去哪里了啊?”
她已经特意压抑住火气,但语气还是不免有些冲:“你知不知道梅丽哭着找了你一个中午!”
孟以然把脸缩进童郁巫手臂里,尾巴耷拉着一动也不敢动。
三人返回小楼,随着孟以然出现,找猫的仆役才安心各归各位。
孟以然心理歉疚,午餐都没好好吃,想把属于自己的肉分一半给眼睛红红的梅丽。
梅丽并没有接受,反过来哄她多吃点。
吃完这顿晚点许久的午餐,童郁巫抱着小白猫回卧室休息。小楼如今还没完全打理好,主人和猫咪就算想去花园晒太阳都没处落脚。
孟以然爬上窗台,往下张望,看到花园跟之前早上离开前差别不大,那把被梅丽使用过的园丁剪还放在地上,旁边堆着膝盖高的蔷薇花枝。
想来她被灵泽灵歌带走不久,梅丽就发现它消失,急忙放下手中工作去找寻。
童郁巫走到她身后,突然开口跟她算账:“你什么时候跑出去的?”
小白猫一双耳朵瞬间竖起。
她呆愣愣转过头,看着对方,傻里傻气叫了一声,就差把“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这句话刻在脸上。
童郁巫并没有就此放过她:“从哪里出去的?这个窗吗?怎么绕开梅丽的?”
孟以然低头舔爪爪,就是不去看她。
但童郁巫提着她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与自己对视:“这里不好吗?你想跑去哪儿?”
孟以然欲哭无泪。
她挣脱开对方,几下跳回床上,翻身露出柔软肚皮,朝着童郁巫软绵绵地“喵喵”叫唤。
童郁巫再来抓她,她就用前爪抱住对方手指,送到嘴边轻轻舔舐。
“这样不对。”童郁巫脸颊有不正常的红晕,干巴巴教训她。
孟以然便起身,昂着脖子,用身体轻轻去蹭她的手腕,同时翘起尾巴,绕着童郁巫小臂打了个圈。
贵族小姐小臂皮肤光滑,整体透出淡淡的粉,在午后的阳光下能看到纤细的青色血管。被小猫尾巴上柔软的绒毛蹭过,敏感的肌肤泛起细细密密的痒意。
童郁巫尝试抽回手,但最终还是忍不住,半途改道抓住小白猫尾巴尖,轻轻捏了捏。
孟以然掐着嗓子,硬是挤出了她以前想都不敢想的“绿茶”音色。
“喵呜。”
童郁巫分明很吃这一套。
她嘴里说着“娇气”,但另一只手也摸上来,去揉小白猫两只耳朵。第28章 第28章
花影重重,阳光艰难透过缝隙照进卧室。
浅眠的贵族小姐醒得比平时早一些,她半靠在床头,膝上放着一本摊开的,黑色封皮的厚重书籍。泛黄书页翻动间发出细微的“沙沙”摩挲声,惹得枕边一只露着肚皮,睡得四仰八叉的小白猫抬爪挠了挠脸。贵族小姐头都没转,右手伸出精准落到小白猫脸颊,顺着胡须轻柔为她顺毛抚慰。
小白猫打了个呼噜,睡梦中的身体自发朝她的方向挪了挪,呼吸重新变得均匀,悠长。
又翻过数页,这一次,书页夹缝中出现一条银色长发,让专注阅读的贵族小姐缓缓蹙起眉心。她伸出食指压到银发上,有规律地轻轻敲打,但思绪已然飞远,原本灵动的紫瞳停止转动,涣散盯着虚空中某一点。
到处灰蒙蒙的世界中,小广场上伫立着数百个诡异的画架,它们分别朝向不同的方向,画中的内容千奇百怪,唯一的相似点就是都令人感觉不舒服。
路过那个画架时,童郁巫眼角余光只是瞥见一个脸上有疤的女人,当她转头认真看去,女人脸上的疤痕立刻就换了一个位置,容貌也逐渐变成她记忆中的模样。
画布上的女人开口,第一句话是:“乖孩子,妈妈好想你。”
语气温和,没有轻蔑,也没有歇斯底里。
当时她甚至分神回忆了一下,确认大概是从自己八岁起,就再也没有见过这样的母亲。
但无论母亲如何,她总是渴望她的。
地下宫殿常年不见天日,跳动的火焰下,是一个个训练有素的专业仆役,行动刻板宛如木偶。他们只做自己的事情,多余的哪怕一个字都不会说。只有女人到来时,她才会听到除了“滴答滴答”以外的动静。女人有时候每天都来,有时候间隔很久很久才出现,身上沾染阳光的气息,比她的血温热。
画布上的人脸还在卖力表演,童郁巫看得认真,初始因为新奇,后来居然真的生出些许怀念。
女人和她母亲最相似的地方,不在音容笑貌,在于她们怀揣着相同的目的。
然后她们的“叙旧”被打扰,那个长着一头银发的女孩站在广场外喊她的名字。
她骗其他人说她们在瘴气中交换过彼此姓名,她总是说很多谎话,在瘴气内说,出了瘴气继续说。
但偏偏她的企图让人捉摸不透,她跟画布上那个女人是截然相反的存在。
楼下“吱呀”的开门声打断童郁巫思绪,她回过神时,发现指尖那根发丝已经被她搓成一团乱麻。她收起书,转头看到小白猫下半身盖着一条光毯,雪白的绒毛被染成浅金。软乎乎的肚皮随着呼吸一起一伏,那些浅金色的绒毛轻轻晃动,一下一下撩动人神经。
童郁巫突然有种预感,她伏下身,把脸颊埋进白猫肚子。绒毛将阳光的眷顾无私分享给她,她蹭到一汪暖融融。
尽管贵族小姐很快直起身,小白猫还是被惊醒,睁着一双上挑的眉眼,迷迷糊糊盯着自己的小肚子。很快,她发现一旁的童郁巫,翘起尾巴挡在腿/间,灵巧翻了个身。
“喵——”
童郁巫两手伸进她肚皮底下,直接将她提溜起来。
“今天不能睡懒觉。”
孟以然四条腿在空中胡乱挥舞,挣扎间猫脑袋上的瞌睡虫纷纷被吓飞。
吃过早餐后,小楼里来了一位白衣医者。
得知自己要诊治的是一只宠物,她嘴角绷得很紧,好在深厚的教养支撑她完成了预定的检查和治疗。其实检查下来小白猫身体状况良好,根本没有毛病,但挑剔的贵族小姐硬是盯着对方施展完一次治愈法术。
孟以然觉得自己有成为古书里面“祸国妖妃”的潜质,但后来知道对方不管治不治疗,只要出诊就收同样的高价,她又觉得人偶小姐勤俭持家,完全是一代明君风范!
下午,童郁巫带她前往明理魔法学院。
孟以然压根没想到自己那么快又会来到这个地方,被童郁巫抱着一起看宿舍时还有些回不过来神。
童郁巫将她放到崭新的宿舍床上,问她:“你觉得怎么样?”
孟以然低低“喵”了声。
实话实话,虽然这里连童家小楼都比不上,更遑论她们之前住过的大城堡,但以学生宿舍的标准来说已经是顶级。
独栋小别墅,单人间,装潢精致,五脏俱全。
小白猫巡视领地一般走了一圈,满意地找了个能晒到阳光的地方趴下休息。
童郁巫说:“以后我们住在这里。”
孟以然抬起头:“喵?”
童郁巫又说:“你不能乱跑。”
孟以然嘴上应付着“喵喵”,心里已经开始盘算以后怎么避开正宫,咳,不对,避开自家人偶小姐去和灵家兄妹碰面。
童郁巫蹲到她面前,紫瞳幽幽盯着她。
“如果我下课回来找不到你,我就把你的腿打断。”
小白猫愣怔,伸出前爪轻轻按在她鼻尖,想看看说谎的人偶小姐鼻子会不会变长。
童郁巫勾起唇角:“腿打断,你就哪里也去不了了。”
小白猫又伸出另一只前爪,盖在她嘴巴上。
经过这番和谐交谈,主仆俩一致同意搬进宿舍的计划。她们平时住在校内方便童郁巫上课,放假就回蔷薇街住。珍妮有点不放心,毕竟童郁巫出身不凡,身边从没离过仆役,但到底还是支持自家小主人的魔法事业,得知消息后就忙进忙出,收拾好必需品,让学校守卫帮忙送到宿舍。
睡在明理的第一个夜晚,主仆俩躺在床上。
月色清朗,从窗子望出去,能看到明理标志性的学校正门伫立在夜色中,威严又神秘。明理校徽是利刃刺破厚重石板的图案,象征学习魔法的道路上阻碍重重,需得锐意进取。
想到她们就要各自开启魔法之路,孟以然很是兴奋,她转头去看童郁巫,却发现人偶小姐神色平静,心潮似乎没有丝毫波动。她低头拱起对方的手,“喵呜喵呜”给她鼓劲。
童郁巫低头看她,摸了摸她的小脑袋,低声道:“睡吧。”
这一夜孟以然做了很多梦,没什么剧情,单纯只是一些简单的画面,像看PPT一样。上一秒童郁巫踩在明理校徽上,下一秒又站在一堆碎石块旁边。
起床后,小白猫精神奕奕,她觉得梦里兆头很好,童郁巫会是明理校徽上传颂的那一类人,披荆斩棘,成为学校骄傲。
吃过早饭,童郁巫要出发去教学楼,不能带着小白猫。
她想把小白猫锁进昨天带进来的笼子里,刚把猫送进去,孟以然就很心机地抱住她还没抽回的手腕,“喵喵”一声比一声叫得软乎。
童郁巫要是硬抽手,她就挂在对方小臂上一起出笼,逼得童郁巫不得不又把手伸回去。
主仆俩僵持两分钟,童郁巫开口:“放开。”
小白猫睁着懵懂的大眼睛,似乎没听懂,低头在她手腕上轻轻舔了两下。
童郁巫依旧不为所动,她又晃着尾巴去勾人家的手指,牢牢扒在上面。
笼子大门最终还是被关上,但猫已经移动到窗边的软垫子。
童郁巫弯腰穿鞋,她昂着脖子“喵喵”叫,挺拔如城堡里那位年轻却专业的管家。
童郁巫淡淡看她一眼,没说什么,径直出了门。
但很快,孟以然发现自己还是没有自由。宿舍大门和几个窗子都被关了起来,根本不是她一只小猫咪能破除的困局。
好在童郁巫走后不久,窗边传来细微声响。
孟以然跑过去察看,看到灵泽在外面朝她招手。她从灵泽弄出来的缝隙中跳到屋外,藏进灵泽准备好的袋子里。
灵泽走路很稳,但袋子里的孟以然还是不免感觉晃荡。
当她终于重见天日,从袋子里探出头,发现自己处在一个到处堆满书籍的小房间中。除了站在她身边的灵泽,屋子内一张大桌子后面,还坐着一位胖乎乎的中年女人。
胖乎乎的女人正喝着清茶,眼睛舒服得眯起来,被脸上的肉挤成一条细缝。她看到小白猫,非常开心,微微从椅子上抬起身体。
孟以然“喵”一声,认出对方就是之前见过一面的那位梨娅老师。
她来到小白猫身前,一把将孟以然捞起,手法老道到孟以然根本生不出反抗的念头。她抱着孟以然,轻轻顺着她背后的毛,嘴里感叹着:“啧,这毛色真纯。”
灵泽简短交代道:“我之前给她施过束缚能量的术法,麻烦您待会为她解咒。”他拿起自己的东西:“我得赶过去上课,她就麻烦您了。”
“去吧去吧。”梨娅老师朝他挥挥手,灵泽很快开门离开。
大门被重新关上,房间内书本特有的油墨香越发浓郁。
梨娅抱着她,打开房间内一道小门,进入到里面一间密室。密室空间不大,一面墙边摆着一张小床,其余地方都堆着古怪的魔法道具。
“我们金狸族有很多族人散落在外,但找回来的却很少。”梨娅边把她放到床上,边说道,“小家伙,你很厉害,居然靠着自身积蓄的能量变成人形。但更重要的是,你很幸运,第一时间就被我们发现,救了回来。”
“金狸族近年来虽然淡出人类视野,但要是被发现,下场不是你一只小家伙能想象的。”
孟以然低低“喵”一声。
其实从之前与灵歌灵泽的接触中,发现他们对人类非常戒备,她就已经想到差不多是这个情况。此时从梨娅老师口中听说,算是佐证了她的猜测。
“金狸族有独立于魔法体系之外的天赋,和比人类长将近百年的寿命,有些人觉得,他们可以通过魔法手段,将这两样东西嫁接到他们自己身上,以此来得到能力和寿命的提升。”梨娅轻轻抚摸孟以然,语调不快不慢,听起来非常舒服,“所以很多年以前,他们疯了一般抓捕我们进行研究,被抓住的族人……从未有一个能逃出生天。”
孟以然说不出话,已然被她言语间带出的悲伤情绪感染。
梨娅见状,勾起唇角露出一点笑意,稍稍缓和密室内的沉重气氛。
她继续道:“我知道你被一个人类养育,跟她结下了深厚的情谊,觉得她绝对不会伤害你。但这个世界远比你想象的复杂,人尚且可以为财富去死,更何况为能力,为更长久的寿命?
“当然,我深信这个世界是有能够抵挡这一切诱惑的好人,很多年前,就有这样几个人伸出援手,才让我们金狸族免受灭族之灾。可你知道吗?好人在那些有心人面前势单力薄,他们最后的下场都十分唏嘘。
“我说这些并不是要你现在就和人类割断所有关系,你要明白,有时候隐瞒,其实才是对他们的最好的保护。不要去考验人性,也不要去利用人性。”
骤然面对金狸族这样沉重的历史,孟以然一时不知道如何反应。
说到底,她只是一抹穿书的灵魂,听着梨娅这段话,就好像看到书中悲惨的情节,淡淡的难过是有的,但很快把自己代入进去则不可能。
当然,不能暴露身份,暴露会面临巨大危险这一点,毕竟关乎性命安全,她还是牢牢记在心里。
梨娅老师看着她的表现,欣慰一笑。
“你们年轻人都不喜欢听我念叨,关于我们金狸族我就先说到这里。以后你有什么想问的再来问我吧。”她将一只手指放到孟以然眉心,“接下来,我们进入今天的重点,我要教你一些关于我们金狸族,重要的术法。”
说起这个,孟以然立刻来了精神。
她太需要对方的帮助了,能够自由在猫和人之间切换是她目前最渴望办到的事情!
一阵暖流从眉心溢出,跟之前被灵泽变成猫一样,孟以然再次睁开眼,自己已经变回人类模样。长长的银色马尾搭在肩前,她灵巧往后一甩头,马尾辫乖乖落到后头,像尾巴一样在空中慢悠悠晃荡。
她看向梨娅老师,真诚道:“谢谢您。”
梨娅老师笑得很亲切,轻声说“不用客气”。
她拉过孟以然的手:“转变形态几乎是我们金狸族的本能,就算没有我,如果你能处在安全的环境下,大概过几个月也能自己摸到门道。这非常简单,对于我们来说就跟吃饭喝水一样。来,闭上眼睛,按照我说的尝试一遍。”
封闭但温馨的密室内,孟以然在对方指导下重复在猫和人之间进行转化。
梨娅没有夸大,这对于她而言真的非常简单,就像婴儿一出生就知道要哭闹寻求食物供给一样,孟以然感觉自己并不是学习了一种术法,而是唤起身体内某种一直没被触发的本能。
见她熟练之后,梨娅老师暂时离开,回来时为她带回两套新衣服。
“你今后要跟在我们身边学习金狸族的知识,有个正式的身份会比较方便。”梨娅告诉她,“对外,你就说自己是我远方的侄女,被我聘用,暂时在学校里担任我的助教。”
孟以然红着脸,很不好意思:“谢谢你们为我做的这一切……”
她其实感觉有点招架不住:“我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你们。”
梨娅深深看了她一眼:“保护幼小的族人,是每个金狸族的责任。”
她叹了口气:“其实最妥善的办法是将你送回我们的族地,但是……之前发生过一场大难,大祭司带着仅存的族人逃进一处秘境。秘境不能随便出入,每隔一段时间入口才会打开。你错过了上一次,下一次秘境入口开启还要很长一段时间。
“把你留在这里,是我们委屈你才对。”
孟以然更加无地自容:“您千万不要这么说。”
她吐吐舌头:“没有遇上你们,我现在还说不准是什么样子呢。你们为我做了这么多,我已经非常感激。”
梨娅勾唇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
那天傍晚,她在灵泽帮助下,在童郁巫回来之前偷偷溜回宿舍,还不忘提前变成猫,在各个角落滚过一遍,造成自己一整天都在屋里的假象。
过了一会儿,童郁巫下课归来,一打开门就看到自家小白猫蹲在门口的位置等她。
她拖鞋进屋,先把带回来的食物放到孟以然使用的饭盆里,随后进入浴室。
孟以然并不饿,漫不经心吃下一半便停住。浴室里水声还未停,她一只猫无聊得坐在地毯上追着尾巴玩。
但很快,孟以然反应过来,深觉这种游戏简直有辱她金狸族的身份,气得把尾巴踩到脚下,狠狠啃上几口泄愤。
她的注意力很快转到童郁巫带回来的书袋子上。
书袋被放在桌上,但这对小白猫来说并没有难度。孟以然随便一跳,轻松跃了上去。袋子上的系带并不复杂,她嘴爪并用,很快解开,从里面掏出一本深红色封皮,大概前世语文课本大小的新书。
尽管知道自己看不懂里面的文字,但孟以然还是十分兴奋——
这可是正正经经的魔法书,记载着真正魔法咒语的那一种。
童郁巫还没出来,她转头看向浴室,有些犹豫,但最终,还是大着猫猫胆子,伸手去拨弄,将书本随意翻开一页。
此时在她眼中,上面那些看不懂的文字显得无比神圣,每一个似乎都蕴含着强大的能量。小白猫看得很专注,如果不是知道她不识字,会以为她俨然是个资历不浅的学者。
但翻过几页后,孟以然发现有点不对。
后面有几张书页粘连在一起,她小心用爪子去撕,竟碰到一爪子未干透的墨水。
小白猫惨烈“喵呜”一声。
魔法书籍也存在印刷不当的现象吗?!
可仔细一想她又觉得不对,就算印刷不当,也不可能在书页间余下这么多湿墨吧?
但这并不是她一只小猫猫需要思考的问题。
童郁巫从浴室出来,一眼就看到她爪子上的黑渍。
孟以然无辜抬着爪子,不敢乱放,怕给房间的家具印上黑色梅花印。
好在童郁巫什么都没说,上前抱着她,重新回到浴室。
在帮她清洗爪子时,童郁巫突然想起一个问题,低头问她:“梅丽她们……给你洗过澡吗?”
孟以然意识到什么,轻微挣扎起来,想要逃离这个地方。
但童郁巫先她一步,用脚轻轻将浴室门推上。
孟以然叫得比刚才还惨烈:“喵——”
童郁巫往干净的水盆里面倒热水,准备好之后,她把小白猫放进水盆,用手舀起一小捧清水,浇到她身上。
“温度合适吗?”
孟以然正襟危坐,声音却特别虚弱。
“喵呜喵呜。”
她不是普通的小猫咪,并不怕水,更不是不爱洗澡。
只不过在这种情况下让童郁巫来帮她洗澡,她也说不好是自己占人偶小姐便宜,还是人偶小姐占她便宜。
但不管是哪一种,都不是正经猫猫应该纵容的!
孟以然非常不配合,童郁巫帮她清洗脑袋后背她没法抵抗,但当对方白皙又罪恶的手掌开始伸向猫猫肚皮,她就死死锁紧四肢,怎么都不愿意放开。童郁巫和她僵持,被浴室水汽熏得额上都浮起一层薄汗,依旧没能成功。
小白猫见状,以为她力竭,得意拍着水面,昂着下巴想着:“哼,女人,就这也想拿下我?”
溅起的水珠洒向她和童郁巫,主仆俩都有些狼狈。
“不愿意就算了。”童郁巫抬手,抹去脸上的水珠,“起来去擦干。”
孟以然这才“喵呜”一声,傲娇地朝她递出一只前爪。
童郁巫穿着刚换过的干净衣服,自然不可能像往常一样把她揣怀里。她站起身,双手穿过小白猫前爪腋下,将湿漉漉的猫咪提溜起来。孟以然想早点脱离苦海,自然配合,但她没想到的是,提溜到一半,童郁巫松开右手,偷袭向小猫咪柔软的肚皮。
“嗷——”孟以然猝不及防之下,后爪打滑差点摔倒。但因为童郁巫左手还抓着她的前爪,使得她没有摔遁成功。小白猫气得直吹胡子,抬起头对着人偶小姐的下巴就是一顿“喵呜喵呜”疯狂输出。虽然不至于到彪脏话的程度,但里面对童郁巫欺骗行为的控诉简直字字泣血。
童郁巫仗着种族隔离的先天优势,光明正大把她的声音当成耳旁风,搓得小猫咪肚子上的绒毛东倒西歪。到最后,肚皮洗完,她甚至想尝试把手伸向小猫咪后腿/中间。这一次孟以然学聪明了,死死夹着尾巴,不管对方做什么都绝不松开!
童郁巫无奈让步,最后以贵族小姐简单帮小白猫洗了尾巴为结尾,这场洗澡风波总算是告一段落。
被擦得干干净净的小白猫被送到床上,童郁巫又回浴室洗了个澡,重新换了一件衣服才出来。
她走到床边,原本摊开四肢,生无可恋趴在床上的孟以然一个激灵,弓腰从床铺弹开,跳到床边一个高高的架子上。
童郁巫抬手想摸她,被她灵巧避开。
贵族小姐于是开口:“你如果再往那些脏兮兮的角落躲,明天就再洗一遍。”
孟以然动作一顿,嘴巴里毫不在意“喵喵”两声,身体却已经诚实跳下架子,回到自己的软垫旁边。
软垫和床中间隔着两米的距离,她趴在上面,双眼警惕地盯着童郁巫。
贵族小姐心情很好,回身坐到桌子上,拿起那本新书读起来。孟以然看到她拿着一条手帕,简单将书页上的墨水吸走,然后便毫无阻碍地继续翻看。她自己没有什么事情做,趴着趴着困意上涌,倒在软垫上睡过去。
再醒来已经是深夜,万籁俱静,宿舍内一片漆黑,童郁巫安静躺在床上睡觉。
孟以然睡前的余怒未消,她大摇大摆跳上床,丝毫没有收敛动作幅度。在造成一系列“砰珰”响声后,小白猫重重落在枕头边,找了个舒服的位置趴下睡觉。
童郁巫自然被吵醒,一转头就看到黑暗中,一坨猫团子堵在面前。
她眉头都没皱一下,伸手摸了摸小白猫,拉起一个被角轻轻盖在她身上。
夜色越深,房间内两道均匀的呼吸声交错而鸣,最后竟慢慢叠到一起,逐渐分不出彼此。
白天醒来后,孟以然发现自己睡在大床上,还懵了好几秒。她眼睛瞪到极限,看着童郁巫的目光像在看一位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童郁巫张了张嘴,没说话,自顾自去洗漱。
等她回来时,小白猫已经想起昨夜“先动手”的分明是自己,整只猫埋在被子里,怎么叫都不肯出来见人。最后还是童郁巫拖着后腿把她拉出来,她故意转个身背对童郁巫,看着窗外做忧郁状。
“我出门了。”童郁巫跟她道别。
小白猫一动不动,童郁巫也不太在意,低头穿鞋。
但当她把鞋子穿好再次直起身,却发现小白猫已经蹲坐在不远处,甩着长长的尾巴看着她。
童郁巫朝前伸出手,小白猫犹豫一下,还是上前,将脑袋蹭进她掌心,任由她摸了个够。
这天下午,没课的灵歌带孟以然去行政楼登记身份。
凭借梨娅老师签名的文件,她们顺利拿到代表临时教职工身份的金属铭牌。
灵歌边带着她往回走,边为她高兴:“有这个,基本你在学校里行动就没什么问题了。”同时她不忘提醒:“不过你一定要记住,有些贵族学生性子非常坏,他们看不起平民,不仅欺负平民学生,也不会尊重平民出身的老师或者教职工。
“你平时没事的话,尽量不要去招惹他们。”
孟以然很疑惑:“大家都穿着校服,我怎么知道谁是贵族出身,谁是平民出身呢?”
灵歌抬起右手,指向左边上臂中间的位置:“明理里面,贵族学生基本都会加入学校的‘立身’公会,这个傻子公会的特征就是成员会在左臂上系一条墨绿色的丝带,以此来彰显自己的地位。
“你只要看到系着绿色丝带的人,直接避开就行了。”
孟以然恍然,突然想起凯莉之前提过的“平民公会”。
“平民也有自己的公会吗?他们有什么特征?”
“忘记那个自大狂说的话!”灵歌咬牙,“我们叫‘求知’公会,不叫什么平民公会。”
她停顿一下:“不过求知公会里面所有成员确实都是平民出身,我们没有任何标志,大家都怀揣着一颗朴素的,攀登魔法学峰的赤诚之心。”
孟以然笑:“看出来了。”
灵歌骄傲昂起小下巴。
孟以然觉得有点奇怪,问道:“明理里面……贵族和平民学生的情况很不容乐观吗?怎么感觉大家势如水火的样子?”
灵歌不假思索一点头:“对啊。”
孟以然能理解这种现象,但是她感到奇怪的点在于:“学校上面知道这种情况吗?难道老师们不插手管一管?”
灵歌“哎呀”一声,挥挥手:“他们才不会管呢。”
孟以然:“为什么?”
灵歌这一次没有立刻回答,抬着小脑袋想了片刻,之后才说道:“我哥跟我说,学校非常乐于见到这种局面。一开始大家打得没那么厉害,还是学校暗中推波助澜,才让局势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孟以然差点握不住手上的身份铭牌:“学校为什么要这么做?”
灵歌道:“为了学生的成绩啊。”
她向孟以然解释:“明理对外宣称招生只看年龄和魔法天赋,但其实除了这两样,还看学生当时的魔法水平。平民有天赋但没有修炼的资源,刚进来的时候可能连魔法是什么都不知道。但是贵族就不一样,家族中早就准备好了一切,可能那个学生天赋只有4、5级,但已经是中等魔法学徒,这样的人明理也会招收。
“所以学校里面,平民学生平均魔法天赋高一点,而贵族的魔法等级则会强过平民。”
大概因为说了长长一段话,她打了个哈欠,才继续道:“在很多学校,包括之前的明理,大部分贵族学生都不怎么用功,靠着资源把魔法等级堆到一个能看的水平就回去继承家业了,平民为了将来倒是努力,但也就那样。
“自从我们学校分出‘立身’和‘求知’两大公会之后,两边就较上劲了。那些躺平的贵族学生不愿意被说比平民还差,开始重视起自己的成绩。平民学生呢,更是不要命一样开始往死里学,学校那边开心得要死。”
孟以然恍然:“怪不得那天那位凯莉学姐会说出那样的话……”
“嗯。”灵歌转过身看她,背对着前方一蹦一蹦往后走,“听说其他魔法学院一度很羡慕我们学校,也想学着明理搞出个贵族平民对立。但是其他学校招生还要看出身,平民势力大多不成气候,根本没办法跟贵族学生较量。所以这么多年以来,只有明理才有这样的氛围。
“也就是这样,明理的成绩越来越好,现在都成为帝国排名第三的魔法学院了。”
孟以然不由赞叹:“看来还是学校上层有远见,适当竞争果然是有好处的。”
灵歌并不愿意承认,撅着嘴回道:“反正现在,学校里面以年级为单位,小到每次测验,大到每年的期末考,贵族和平民的各项分数都会被拿出来做比较。”
孟以然开始好奇:“那是哪一边占上风?”
灵歌嘟着嘴:“论各年级平均分,当然是我们‘求知’遥遥领先啦。
“年级最高分这些位置嘛,咳,就勉强让给他们啦。”
孟以然颔首。
这种情况其实很容易预见,贵族学生水平参差,一比平均分肯定赶不上平民学生。但是贵族里面其实不乏天赋高自己又努力的,他们享受的家族资源又不是平民所能企及,出现佼佼者的概率自然就高。
聊到这里,孟以然脑海中突然闪过昨天晚上童郁巫那本沾着墨水的魔法书。
她看着灵歌,组织了好一会儿语言才开口:“既然贵族和平民对立得这么严重……是不是偶尔就会出现一些相互欺负的现象?”
灵歌“嗯”一声:“当然啊。”
她点点孟以然额头:“我一开始说的你都忘了吗?”她重复一遍:“不要去招惹那些贵族学生。”
说完,她自己补充一句:“当然,有时候你即使无视他们,他们也会主动来找麻烦。”
孟以然捂着被戳的地方:“那平民呢?平民学生会故意去欺负贵族学生吗?”
这个问题把灵歌问住了。
她想了想:“应该……不会吧。
“我们避着那些眼高于顶的家伙们走还来不及呢,怎么敢欺负他们?”
孟以然表情很纠结:“那要是那个贵族学生看起来就特别弱,特别好欺负呢?”
灵歌看向她,开门见山:“你想说的,是不是那位童小姐?”
孟以然:“你知道?”
灵歌眼睛开始乱瞟:“你都问得这么明显了,再猜不出来我岂不是傻子。”
孟以然干脆挑明:“那你知道关于她的事情吗?她现在在班级里情况怎么样?”
灵歌抿抿唇:“也是,你不是明理的学生,消息闭塞也正常。”
她深吸一口气:“那位童小姐,已经成为一年级贵族圈子的笑话啦。”
“啊?”孟以然瞪大眼,“为什么?”
“原来你不知道的吗?”灵歌双手环胸,“一年级都是些未成年的小屁孩耶,她一个一看就已经成年的学生插进去,光从表面看不就很违和吗?
“而且听说昨天第一堂课,老师想试试她的水平,看她能不能跟上教学进度,结果她一问三不知,连最基本的魔法常识都没有。
“消息传出来,自然就让人看笑话了嘛。”
“什么一年级啊……”孟以然恨恨道,“都是些幼稚鬼。”
她忍不住为童郁巫辩解:“她确实没你们那么厉害,但那是因为她之前身体很差,甚至进进出出都得靠轮椅代步。身体稍微好一点,她就来明理求学了。”
灵歌用很小的声音反驳道:“可是我听说,她能入学,背后有很大的猫腻。
“不管从哪方面看,以她的条件,根本不可能进入明理的。甚至还让明理为她破例,在招生季过去之后还为她敞开大门。”
“明理是私立学校吧?都是明家说了算,为什么他们不去找校长的麻烦,只敢在背后议论她一个手无寸铁的女孩子呢?”孟以然越说越生气,“而且你也说她入学时招生季已经结束,她根本就没有占用任何一个人的名额。”
灵歌有些愣怔:“呃……你说的对,但是……”
她结结巴巴,半天说不出话。
孟以然自己深呼吸,调整好情绪后开口:“嗯,你不用说,我知道,这种情况是避免不了的,毕竟她确实享受到便利了。”
灵歌问:“所以她被人欺负了吗?昨天晚上回去的时候……受伤了?”
孟以然摇摇头:“没有。”
她咳嗽两声:“只是我自己发现一些迹象,所以有所猜测而已。”
灵歌善解人意地点点头。
“怎么说呢,一般的话,我们肯定不会欺负到他们贵族头上,顶多就是说几句风凉话,等着看他们贵族学生的热闹。但这种事情谁也说不准。”她看着孟以然,“你如果很介意的话,我可以帮你关注一下,看看后续的事态发展。”
孟以然冷静下来,询问道:“会耽误你很多时间吗?”
灵歌摇头:“不会,举手之劳。”
孟以然点点头。
但她有自己的打算:“你知道她在哪个教室上课吗?”她捏紧手里的徽章:“你不是说我现在可以在学校大部分地方随意走动了吗?
“我想亲自过去看一眼。”
“这我就不清楚了。”灵歌摊手,“不过一年级有专门的教学楼,大概率情况下,她应该就在那边。”
她提议:“我带你过去?”
“不用了。”孟以然朝她一笑,“你给我指个路吧。今天麻烦你陪我出来已经很不好意思了,你肯定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忙。”
灵歌思索片刻:“也行。”
她偷偷瞄着孟以然:“虽然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但我还是想提醒一下,嗯……不管看到什么,别冲动。那位小姐毕竟有明家这个最大的靠山,吃不了亏的。”
孟以然长舒一口气:“我知道。”
她向对方保证:“你放心吧,我会很谨慎的。我自己身份也特殊,做事不能太高调。”
说完,她挥手同灵歌告别,朝着对方指引的方向独自离开。第29章 第29章
都不需要见到童郁巫,光是走在这栋教学楼内,孟以然就能想象童郁巫的存在有多突兀。
正是下课时间,走廊内挤满出来透气玩耍的一年级生。除了少数几个竹竿样的高瘦男孩,其余人全都比孟以然矮上一截。旁边有人呼朋唤友,声音是调子非常高的稚嫩童音,但回应他的却是一个粗狂的公鸭嗓,明显正处于变声期的尴尬时段。
25岁和28岁的人从外表看差别可能不大,但很少有人会弄错15岁和18岁。18岁的童郁巫出现在这里,甚至不需要暴露什么,已经天然成为人群中的异类。
不过这倒是为孟以然寻找对方提供了极大方便。当学生们全都回到教室,孟以然从建筑一楼开始往上找,没费多少功夫就在二楼走廊尽头的一间教室内发现童郁巫身影。
刚成年的贵族小姐坐在一群人中间确实显眼,但这种显眼就像高贵的天鹅误入鸡群,绝不是随便放一个人进去就能达到的效果。
孟以然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心理作用。这节课是实操课,学生们在讲台一位女老师的指导下进行某种药剂炼制。课堂纪律一般,经常有学生走来走去相互探讨,但她隐隐感觉所有人都有意无意避开坐在课室最后的童郁巫。
可怜的人偶小姐被孤立在教室一隅,盯着桌上实验用具的眼神里有着淡淡的迷茫。
孟以然多少有点难受,但心底其实暗暗松口气——
这种情况比她想象中,童郁巫被同学故意欺负的情况好上很多。
而且,被孤立意味着不需要进行麻烦的社交,童郁巫本身就是沉默寡言喜欢自己独自呆着的性格,要是有人硬跟她套近乎,对她而言才是困扰。
想到这里,孟以然心底升起一阵内疚。
前世现代社会有很多不喜欢社交的人,通过养宠物来弥补这方面的情感缺失。可爱的小动物能提供的情绪价值,绝对不比普通朋友来得少。
现在童郁巫在学校里能说得上话的估计就她一只小白猫,可她昨晚居然因为洗澡的事情就跟童郁巫闹脾气,一整个晚上都没怎么理会对方。
罪大恶极!
孟以然在心中反省,并决定今晚回去后一定要好好“补偿”童郁巫。就算童郁巫还要给她洗澡,她也一定主动跳进水盆扮演落汤鸡!
可就在孟以然觉得安下心准备离开时,教室内局势发生一点变化。
孟以然连忙停下脚步,找了个隐蔽的角落观察起来。
嘈杂的课堂上,一个头发齐齐往后梳的男生打破僵局,主动走到童郁巫身边。
他抓起童郁巫桌子上两瓶白色粉末状固体,很不客气地询问道:“同学,把这两种药粉借给我用一下可以吗?”
正在讨论的学生不约而同闭上嘴,或光明正大或悄咪咪把注意力放到教室最后的那个角落。原本吵嚷如菜市场的实验课堂居然一下子安静下来,只能听到几道刻意压低过音量的窃窃私语。
童郁巫抬眸,目光淡淡在对方脸上滑过。
她说:“不可以。”
“呵。”男孩嗤笑一声,“有什么关系嘛,反正你也不会用,为什么要浪费学校分配下来的资源?”
他眼睛扫过童郁巫桌子上所有东西:“不如大方点,主动把东西让出来,也算是做了点好事,废物利用了。”
同处一室的学生们基本分为两派,一派直接起哄发笑,恨不得站到男孩身后为他举旗呐喊。另一派对男孩的所作所为表现出些许厌恶,但脸上更多还是等着看戏的表情,没有任何一个人站出来为童郁巫说话。
童郁巫冷冷盯着对方,没说话。
男孩似乎有点心虚:“你不说我就当你答应了。”
童郁巫已经懒得与他对话,直接伸手,想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
男孩举高手臂避开,用夸张的音量喊道:“干嘛呢你?不行就算了,也不能直接动手打人吧?”
他故意挑着年龄进行攻击:“仗着自己比我们老就为所欲为啊?神气什么呢?”
孟以然气得牙痒痒,差一点就要从藏身之处冲出去。
关键时刻,讲台上的女老师终于发现不对,从教室前面走过来,边走边问:“怎么回事?课堂上不允许高声喧哗。”
看到有老师出来主持公道,孟以然深吸一口气,暂时又缩回去。
随着女老师到来,原本无人问津的角落里面挤进第三个人,隐隐有种三方对立的感觉。
女老师站定后,继续询问:“发生什么事?”她重点看向男孩:“你不好好炼制你的药剂,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男孩眼珠子滴溜溜一转:“老师,我刚才操作失误,白岩粉和雪砂不小心用光了。我看这位新同学这里还有好多,想问她借一点点。
“但没想到这位新同学脾气那么大,不肯借我就算了,还想要动手把我打走。我吓了一跳,所以才喊出声。”
女老师又看向童郁巫:“是这样吗?”
童郁巫面无表情,站在原地没有说话。
那女老师便以为她是默认,嫌恶皱起眉头:“哎呀,不就是拿你一点东西?”
她上下打量着童郁巫:“你不是贵族出身吗?教养怎么这么差?”
男孩从后面探出头:“嘁,贵族的脸面都被她丢光了。”
女老师低头,扫了一眼童郁巫桌上东西,发现什么炼制步骤都没有开始,便双手环胸:“别人都已经试验过一轮,你怎么什么都还没开始准备?炼制步骤我上节课明明讲过好几遍,你是不是……”说到这里,她语音一顿,整理一下袖口:“哦,上节课你还没入学,没听到。”
她看向童郁巫:“既然这样,那你就更应该帮助有需要的同学啊。来吧,老师做主,你这堂课也不用上了,这些材料,班上人如果有需要的,都过来拿走吧。
“反正留给你你也不会用。”
听到这番话,男孩原本就桀骜不驯的脸上越发神采飞扬。
他昂着脸,用鼻孔看向童郁巫,压低声音威胁:“我劝你还是识相点,趁着没出大丑自己退学吧。你待在这里除了闹笑话还能有什……”
他话还没说完,教室后门传来“笃笃”两下重重的敲击声。
孟以然手里拿着在走廊木架上顺来的羽毛笔和空白本子,满脸笑容出现在门口。
见吸引到教室内所有人注意,她收回手,攥拳藏好因为敲得太用力已经泛红的中指关节,低头很有礼貌道:“不好意思,打扰了。”
女老师看到她胸前的身份铭牌,虽然有些诧异,但并没有第一时间驱赶,询问道:“什么事?”
“啊,是这样的。”孟以然勾着唇角,表情看起来在笑,但如果仔细观察,会发现她五官都有不同程度抽搐,似乎在强行忍耐着什么,“我是新晋的助教,受上级命令正在收集相关教学建议。路过这里的时候,我发现您的课堂教学氛围特别好,想要了解一下您和诸位学生对学校目前情况的反馈。”
她边说,边往前走,最后稳稳停在童郁巫身前,挡住女老师和男孩:“只需要一点点时间,可以请您配合一下吗?”
女老师还比较年轻,闻言蹙眉询问:“额,这学期的考核检查这么早就开始了吗?
“我没有接到任何相关通知。”
“不是的。”孟以然捏着羽毛笔的指尖微微发颤,但连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嘴巴的反应能那么快,出口的声音能那么稳,“您可以看成是正式考核前的准备工作,调研结果会提交上去,如果被选中的话,可能会作为这学期考核检查的重点内容呢。”
女老师迟疑着点点头:“这样啊。”
“我刚才在外面注意到很有趣的内容。”孟以然赶忙转移话题,糊弄掉对方对自己身份和意图的追问。
她看向女老师旁边的小男孩,略微弯下腰询问:“你好,我看到你与这位新同学的相处似乎有点矛盾?可以谈谈你对她的感受吗?”
男孩看着孟以然的目光有点不满,撅着嘴直接承认道:“是啊,就是看她不爽怎么了?”
孟以然感觉对方态度很不尊重人,下意识往他左臂看去。
刚才在外面因为角度问题,她没能看到男孩左半边身体。此时才发现,对方左上臂居然系着一条墨绿色丝带,分明就是灵歌口中那个贵族公会“立身”的成员。
天知道她一直以为会找童郁巫麻烦的是那些平民学生,原来竟是完全相反。
不过孟以然很快回神,瞬间就想明白其中关窍——
平民学生都等着看童郁巫笑话,只有同样身为贵族,才会想要把这个耻辱从明理剔除,逼迫童郁巫退学!
她定了定神,维持着虚伪的笑意又问:“为什么呢?”
男孩嗤笑一声:“她不是通过正规渠道进入学校,根本不配跟本大爷一起出现在教室内。”
“哦,这样啊。”孟以然抬手,用羽毛笔在本子空白页上画出一个又一个没有任何意义的圈圈,同时嘴巴里念念有词,“……部分学生对学校招生现状表现出极大不满,认为学校上层对于新生招募存在严重个人偏私行为,希望上层能进行深刻反思和……”
她还没“记录”完,男孩已经听不下去。
他憋红了一张脸:“我什么时候说过那样的话啊?”说着,他直直指向孟以然背后的贵族小姐:“我不满的是她,是这个什么都不会的废物,不是学校上层。”
孟以然摊手:“是这样的,你对她的不满是你们两个人之间的事情,不在我的记录范围之内。我主要是通过你对她的态度,提取你对学校政策的意见和建议。”她对男孩咧嘴一笑:“不过你可以放心,我会争取将这些东西提交到校长办公桌。相信我们公正的校长在看到之后,一定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
她笔尖一顿:“可以询问你的姓名吗?幸运的话到时候你可能会得到校长的亲自召见。”
男孩像被踩了尾巴一样:“我对校长,对学校高层没有任何意见!你这个贱民不准污蔑我!”
孟以然蹙着眉,非常苦恼:“可是这位同学就是学校高层招收进来的呀,就是校长的决策让完全不配跟你一起接受教学的她进到教室里的呢。”
教室内鸦雀无声,男孩的脸上青黑红白好几种颜色不停变换。最终,他咬着牙将手里两瓶东西粗暴丢回童郁巫桌上,一转身,灰溜溜钻进人群中。
孟以然看着他背影感慨:“这就是能进入‘立身’公会的学生啊,认真做事还不留姓名。”
她故意提高音量:“感谢你对学校提出的宝贵意见。”
霎时间,教室内爆发出一阵低低的,压抑过的笑声。
男孩红着脸,梗着脖子哄了一声:“笑什么笑!”
孟以然见他还敢嚣张,半点不准备惯着他。
“除了新同学,你对其他同学有也意见是吗?
“要不要考虑都说出来,我一次性帮你往上递交?”
男孩恨恨瞪了她许久,沉默坐回位子上,掩饰地拨弄起桌上材料。
孟以然在心中默默朝他翻了个白眼,俨然已经将之前灵歌说的不要招惹贵族学生这句话忘到脑后。
女老师脸色有点尴尬,看着孟以然:“可以了吧?”
她委婉赶人:“我要继续进行课程内容了。”
孟以然摇摇头:“老师,我最重要的事情还没问呢。”
如果说一开始进入教室,孟以然有八分是靠着怒火在强撑着镇定,那么事情进行到现在,她已经诡异地适应进这个编造出来的身份,捧着画满圆圈都空白本子都能昂首挺胸,说话面不改色。
她对女老师道:“我刚才在外面听到了你的话。”
她又拿起羽毛笔装样子:“你的教学理念一直是这样吗?让班级里相对落后的学生将所有学校分配的资源都让给成绩相对好的学生?”
女老师脸色一白。
孟以然见确实戳中对方痛处,继续道:“说起来这种方式非常特别呢。请问你实行多久了,对班级整体成绩的提升是不是有显著效果?”她停顿一下,勾起唇角:“对了,你愿意在这学期的考核会议上将这种做法无私分享给其他老师吗?”
“不,不是的。”女老师说话都开始结巴,“我从来没有这样想过,咳,不不,我的意思是,我从来没有掠夺差生的资源分给成绩好的学生。”
她看着童郁巫桌面上的东西:“她自己不会炼制的,我就想着,放着也是放着……”
孟以然了然点点头:“明白了。”
她在纸上又画出一行圈圈:“面对进度跟不上的学生,你更倾向于放弃对他们……”
“没有!”女老师急急出声打断。
她咳嗽两声缓解窘迫:“其实我刚才没说清楚,她上节课不在没听到,我准备单独给她演示一遍。
“你看,我都已经走到这里来了。”
孟以然感叹:“您真是一位对学生认真负责的好老师。”
女老师僵硬扯了扯嘴角。
她主动越过孟以然,来到童郁巫身边,挤开童郁巫站到桌子中间,随手把被男孩扔回来的两个瓶子摆好。
“我给你操作一遍,你认真看好了。”
说着,她不忘抬头看向教室内其他人:“别愣着,继续做你们的。”
学生们开始低下头操作,但孟以然看到几乎所有人都在偷偷瞄着这里的情况。
周遭安静下来,只剩下女老师低低讲解的声音和教室内所有人操作器皿发出的轻微响动。
不需要再摆样子,孟以然神经稍稍放松。
但令她没想到的是,紧绷时被压抑住的害怕阵阵上涌,一浪高过一浪,甚至让她产生想要当场呕吐的感觉。她浑身发着抖,最严重的地方是两条腿,要不是有宽大的下袍挡住,几乎就要当着所有人的面打摆。
这样的情况下,她身形有些摇晃,竟是差点站不稳。
被占了位置的童郁巫就站在她旁边,她察觉到孟以然异常,在听讲的间隙分神看过来一眼。
孟以然也在注意着她,两人视线交汇,她朝对方露出虚弱一笑。
这一笑使得她瞬间泄力,身子一歪,斜靠到童郁巫肩膀。
童郁巫眉头几乎是立刻就皱起来,脚尖都下意识转了一下方向,准备和孟以然拉开距离。
孟以然能理解——
童郁巫就是这个性格,除了她的猫,任何生物靠近她都会被嫌弃。
她也不知道该为小白猫感到高兴,还是该为现在的人类孟以然惋惜,最后只能苦中作乐,委委屈屈抽了一下鼻子。
童郁巫身体一顿。
她眉头还是没有完全舒展,但身体居然默默站直,没有继续挪动的意思。
孟以然其实都准备憋一口气自己站直起来,意识到对方态度转变,惊讶看过去。
贵族小姐脸色并不好看。
那双永远平静无波的紫瞳低垂,聚焦在女老师处理材料的手法上。但认真的表象下,她双唇轻抿,绷成一条直线。薄薄的血色从中间透出来,显得脆弱又坚韧,分明是一副生闷气的模样。
孟以然却眉眼温柔,真诚朝她露出一个灿烂笑颜。
童郁巫似乎没看到,头都没转,目不转睛盯着正进行到关键步骤的女老师。
“所有的材料都处理好之后,将它们混合放进器皿里,开始灼烧帮助他们熔化。这个时候……”女老师转头看了一眼童郁巫,“我们需要用精神力去挤压材料,帮助它们更快融合。
“呃,你知道精神力是什么吧?简单来说,就是我们调动周围魔法元素时需要使用到的力量。如果精神力不足,没能及时完成融合,这些材料就会报废。如果精神力释放太多,咳,这个问题你也遇不上,精神力太多会让材料挤压过度,严重则可能发生爆炸。”
她语气里轻视的意味越来越重,到最后甚至直接说道:“以你的水平,你炼制的时候,有多少精神力就释放多久进去,然后就等着看融合能不能完成。”
童郁巫听得很专注,一双紫瞳定定盯着那些已经熔成液体的材料。
在没有人注意到的地方,她的紫瞳内闪过一道暗光。
女老师还在小心搅拌材料。
突然间,一阵危机感莫名袭上心头。她反应不过来,身体比意识更快,抬手护了一下脸。
“砰——”
原本还和谐共处的一锅材料骤然间发生爆炸,女老师手上的器皿被炸飞,飞蛾扑火般撞向天花板,在付出完全变形的代价后,在地心引力的作用下又坠落,狠狠砸在地上。
孟以然本就靠在童郁巫肩上,意识到不对劲时直接翻了个身,将童郁巫压在怀中。尘埃落定后,她被童郁巫轻轻推开,抬眸去看她:“没事吧?”
童郁巫脸上表情莫测,安静盯了她两秒,摇摇头。
全班同学都朝这边看来,离爆炸点最近的女老师脸上身上都沾满黑灰,看起来狼狈不堪。
出于人道主义,孟以然也尴尬地慰问道:“你……还好吗?”
女老师很羞愧,低着头甚至有点手足无措:“抱歉,实验出现了一点问题,我,额……可能我刚才没控制好。”
孟以然都不好意思再戏弄她:“要不你先去处理一下?”
在爆炸中,部分熔化的材料溅射到她身上,女老师看起来状态并不好。
对方闻言点点头,交代几声课堂纪律便暂时离开。
孟以然也不想再继续呆下去。
夜长梦多,现在看来,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再有人敢找童郁巫麻烦。目的已经达成,她也确实该走。
临别时,童郁巫盯着她手中那本本子,似乎看穿了什么,引得孟以然一阵心虚。
她根本不会写这个世界的文字,刚才做样子的时候,都是拿着羽毛笔在本子上乱画。男孩和女老师在她对面,什么都看不到,但站在她身后的童郁巫很可能已经看穿她的把戏。
但她没有立刻逃窜,反而冷静询问道:“你也有想要反馈的建议吗?”
童郁巫抬头看她。
孟以然扯出一个笑:“那个……除了刚才那个人,班里还有没有其他人也欺负过你?”
她拿出要为对方撑腰的态度:“你有什么难处或者不顺心,都可以跟我说。”
童郁巫摇头。
孟以然不死心:“真的没有吗?”
她脑海中闪过那本沾着墨渍的魔法书:“不止是抢夺你的材料,包括损坏你的书籍、扔掉你的工具等等一系列影响你认真学习的行为,都算是欺负。”
童郁巫终于有了反应。
她看着孟以然,轻声开口:“你打断了课程,算吗?”
孟以然一愣,随即气得咬牙:“当然不算!”
她逼近童郁巫,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音量:“你有没有良心啊?你觉得我在欺负你?我什么时候欺负过……”
话说到一半,她脸色一红,骤然没了声音。
某个荒唐夜晚的记忆突然闯进脑海,孟以然低头看到童郁巫透着玫粉色的唇缝,想起人偶小姐口中的馥郁和温度。跟现在不同,那天晚上被她反复品尝过的唇有些红肿,吐息间尽是暧/昧的轻/吟,每个字都灼人。
不像现在,明明她挺身而出为她解围,她还要给她扣上“欺负人”的罪名。
孟以然甩甩头,清空黄色废料后,干巴巴道:“我是说,咳,在明理里面,我什么时候欺负过你?”
不等童郁巫说话,她瞪大眼:“瘴气内不算,瘴气内我不清醒。”
这话说出来,她蓦然感觉一阵心虚。
为什么她感觉,好像自己欺负人偶小姐的频率其实并不低……
童郁巫根本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单纯又懵懂地“哦”了一声。
孟以然再呆不下去,匆匆朝她挥挥手,接着便头也不回地仓惶离开。
她离开后,女老师整理好回到教室。
大概是被敲打过,她态度和善不少。那块严重变形,已经看不出原本形状的废铁被她果断丢弃后,看着童郁巫空了大半的桌面,她犹豫片刻,拿了自己那套先给童郁巫使用。
女老师原本以为一切就是做做样子,但令她没想到的是,童郁巫还真的动手炼制起来。
之前的演示结果虽然很失败,但爆炸发生在最后融合的步骤,前面那些材料处理童郁巫都记了下来。她以前从未接触过这些,动作间存着几分小心。但渐渐地,当她慢慢熟悉之后,她的动作开始熟练起来。
女老师并不在附近,但不管做什么,注意力都或多或少分出一点放在童郁巫身上。
眼看着童郁巫处理好所有材料,缓慢但顺利来到最后一步时,她眼睛都差点瞪出来。
实际上,班级内不仅她,很多人都在默默关注着教室最后面这个角落发生的事情。
“砰——”
一锅处理好的材料又发生爆炸。
好在这次爆炸规模非常小,连工具都没炸坏,只发出了一声不大不小的动静。
教室里大部分人毫不掩饰露出嘲笑的表情,看好戏的心情被彻底满足。他们亲眼看着炼制失败,便对童郁巫失去兴趣,转回头专注地投入到自己的炼制中。
童郁巫非常冷静,看着黑色的一团残渣,神色中无喜无悲。她很快将失败品倒入废料桶,开始重新准备材料。
过了一会儿,女老师看了眼时间。
课堂接近尾声,大部分学生顺利炼制出药剂,作为作业递交到讲台。整个教室内,除了两个平时就吊车尾的存在,也就童郁巫面前还是一团糟。
女老师溜达到她身边,默默看了一会儿,开口道:“药剂炼制是门很复杂的学问,很多环节处理不当都会导致危险发生。
“马上就下课,我也要走了。你基础不行,不可能成功,还是把东西收拾一下算了吧。要是到时候你又引发爆炸,我不在,可就没人能给你兜底。”
童郁巫抬头看她一眼,应一声“知道了”,但手下的动作并未停止。
女老师也不打算再继续劝她,只皱起眉头道:“工具用完后清理干净,放到我的办公桌上。”她提醒:“这是我的私人物品,如果损坏,你需要按照原价赔偿。”
童郁巫:“嗯。”
女老师知道她贵族出身,并不担心她赖账,见状趾高气昂转身离开。
下课铃很快响起。
这是今天下午最后一节课,几乎是在几分钟时间里,教学楼内的学生老师便走得干干净净,只剩下零星几个还徘徊不去。
童郁巫将材料处理好,又来到炼制的最后一步,她神情专注,丝毫没有注意到教室内的情况。
在她斜前方,刚开始找过她麻烦的男孩身边聚集着四个同伴。
“妈的,刚才你们看到‘求知’那些人的眼神没有?”男孩脸色铁青,目光幽幽看着童郁巫的方向,“绝对不能让这个废物继续留在明理。”
他左边一个高个子点头附和。
他弯腰询问男孩:“怎么说?现在过去,威胁她退学?”
“你觉得她会乖乖听话吗?”男孩挑眉,“她家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没落贵族,也不知道走了什么门道才挤进来,可不得死死抱住明理这只大腿。
“只是威胁就能赶走她?”
高个子男孩调整了一下左臂上墨绿色丝带的位置,看似漫不经心问:“你想怎么办?”
男孩咧开嘴:“呵。”
他示意众人低头,压低声音迅速做出安排。
很快,五人小团体中,有两人离开这间位于走廊尽头的教室,一路走到二楼楼梯口的位置停下。等他们就完位,剩余三人对视一眼,齐齐起身,压迫感十足朝着教室后方走去。
炼制正进行到关键步骤,童郁巫只抽空抬头瞄了一眼几人,继续专注盯着自己手上的工作。
“你确定还要守着那破玩意儿吗?”男孩发出轻蔑一笑,“虽然它只是最低级的一类药剂,但我敢打赌你这辈子都炼制不出来。”
童郁巫没有理会对方,她的态度最大化激怒了男孩。
男孩深吸一口气:“如果我是你,我会珍惜还能站着和我说话的机会。”
他也没打算立刻动手,在童郁巫前方一个座位坐了下来:“废话我就不多说了,我最后问你一次,你要不要主动去退学?”
“退学?”童郁巫的声音很轻,“可是我还什么都没学到。”
三个男孩一愣,随即“哈哈”大笑。
“你觉得你这样一个废物,就算赖在明理能学到什么呢?”男孩问。
他不再浪费时间,右手攥拳在桌子上敲了两下:“我们商量一下吧,今天先打断你的左腿怎么样?”
站在他左边的同伴出声:“先断腿吗?这样明天不就见不到这位漂亮的小姐了。”
他看着童郁巫的脸蛋提议:“可以先从手开始吗?反正她迟早都要退学,这张漂亮的脸我愿意多看几天。”
男孩摸着下巴点点头:“你说得对,虽然要被那些贱民多看两天笑话,但也不是不能忍忍。”
他把主动权交给童郁巫:“你觉得呢?
“你是想先交出一只手还是一只脚。”
说完,他又补充一句:“这可不是选择题,而是排序题。
“只要你一天不离开明理,就别想着保住你任何一只手,任何一条腿。”
他说话间,童郁巫手里的坩埚冒出一股黑烟。
这一次倒没有发出任何爆炸声,但所有人都知道,她的最后一次炼制宣告失败。
童郁巫皱起眉,看着手中药剂残渣的目光疑惑而迷惘。
她问身边三人:“精神力释放到底需要多小?为什么我已经极力控制还是不行?”
男孩刚想嘲笑她,突然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他红着脸,恼羞成怒:“你还有心情管这个?!我前面跟你说了那么多话你到底听见没有。”
童郁巫一边清理器具,一边点头:“听到了。”
男孩顿觉颜面挽回了些许:“听到了,然后呢?”
他咧开嘴一笑:“怕到不敢说话?”
童郁巫停下手上工作,看向他:“我哪一个都不想选。”
“不想选?!”男孩蓦地站起身,“这可由不得你啊。”
他残忍地送了松手指关节:“既然你做不出选择,就由我来为你代劳吧。”他打量着童郁巫全身:“为了避免你明天没办法走过来上课,我决定大发慈悲,先打断你一只手。”
他转头给两个同伴使了一个颜色:“抓住她!”
高个子同伴立刻就要上前,但被另一个拦住。
他指着桌面上剩余的药剂材料:“她后面似乎真的有明家作为靠山,咱们这么光明正大动手,即使没人看到到时候也洗不干净。
“她不是喜欢炼制药剂吗?”
男孩蹙眉:“什么意思?”
同伴抬起右手,将食指上一枚红色戒指抵在唇边:“让我来伪造一起爆炸意外吧。
“这样谁也不能把罪名强按到我们头上。”
他话音一落,立刻就对着戒指念诵出一段韵律奇特的咒语。
教室内,有橙蓝色的火焰凭空出现,凝聚成型后,骤然撞向童郁巫手掌。她手上还拿着两个工具,火焰直接生生将它们击碎。
不过转眼间,整个桌上的东西便一片狼藉,竟真有几分经历爆炸后的模样。
更可怕的是,有部分火焰接触到童郁巫身上的衣服。在施法者的控制下,火焰专门冲着法师袍右手袖子而去,布料被瞬间引燃,在烧出点点灰烬之后,很快咬住童郁巫右臂皮肤,灼出一块腊红。
三个男孩见状,瞪着眼睛,目光越发疯狂。
童郁巫在他们的注视下轻蹙起眉头,伸出左手拍打右臂。
召唤出火焰那个人嘲笑她的举动:“没用的,这可不是普通火焰,不是你随便拍一拍就能……”
他话还没说完,突然像被人掐住脖子一样断了声音。
原本已经吞噬掉童郁巫整个小臂的火焰,居然真的被两下拍落在地。
奇异的是,火焰就掉落在童郁巫脚边,依旧烈烈燃烧着,并没有要熄灭的迹象,但它已经完全忘记了要攻击的目标,只是徒劳地跃动。
童郁巫盯着它看,眼里浮现出些许兴致。
火焰的主人咬着牙,又念起咒语,他右手那枚戒指发出强烈红光,但情况依旧没有任何改变——
那团火焰看着还在这个教室内,但好像就跟他隔在不同的,完全无法接触的异空间中。
童郁巫抬眸看向三人。
她依旧面无表情,神情淡淡,完全看不出任何害怕恐慌,亦或者是愠怒暴跳的情绪。
但就是这种诡异的,什么都不在乎的模样,居然让在场三个男孩莫名打起冷颤。
带头闹事的男孩结结巴巴问:“你,你其实会魔法对不对?
“你,你只是装作什么都不懂。”
“不是。”童郁巫回答。
脚边的火焰慢慢燃尽,她失去兴趣,转头盯着桌上狼藉,似乎在思索什么。
三个男孩面面相觑。
高个子男孩压低声音:“先走。”
他深吸一口气:“我有很不好的预感。”
这个提议得到其他两人的一致赞同,三人迈开腿,快步冲向教室后门。
在他们即将跨出去时,童郁巫突然开口:“等一等。”
走在最前面的孩子感觉自己狠狠撞上一堵墙,明明近在咫尺,大大敞开的教室门,现在他如论如何都触碰不到。三人尝试用魔法暴力破门,但一点效果都没有,连声音都没传出去。
童郁巫转了个身,询问道:“昨天的墨水,是你们做的吗?”
“误会,都是误会。”男孩吓得腿软,赔着笑道,“你这,这么厉害,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们?早知道是这样,我们欢迎你加入‘立身’公会还来不及,怎么可能欺负你?”
旁边的高个子也开口,有些语无伦次:“公会非常需要你这样厉害的人,希望你能加入,你,你想我们怎么赔礼道歉都可以。”
但三人的声音逐渐变小。
很快他们就发现,不止他们身后,而是四面八方,都出现了看不见的墙壁。这些墙逐渐朝他们移动,挤压他们生存的空间。很快,三个人紧紧贴在一起,四肢扭曲成畸形的姿势,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童郁巫走到带头闹事那个男孩的座位边,找到一瓶还剩下一半的墨水。
她拿起墨水瓶,又回到后门处。
随着她走近,无形的墙壁消失,但三人齐齐倒地,已经因为缺氧和挤压口吐白沫,神志不清。
童郁巫走到最开始那个男孩面前,用脚踩着他的手臂逼迫他将右手手掌朝上。
随后,她拧开墨水瓶,对准那只摊开的手掌,缓缓倾倒下去。第30章 第30章
黑色的墨汁从男孩指缝间溢出,蔓延一地,甚至流到旁边另一个人贴在地面的脸颊上。他微张着嘴,双目毫无神采,墨汁像被他从脏腑内呕出来一般。
童郁巫让开脚,避过一地浓黑。
她优雅将盖子重新拧上,款款走回男孩书桌,将已经完全空了的墨水甁重新放回原位,分毫不差。
随后,她回到自己位于教室最后的座位边。
桌上工具和材料瓶无一完好,全在那场异火肆虐下损毁,扭曲如同躺在地上的三个人。
她抬起右手,法师袍下半段袖子破破烂烂,全靠几缕丝线挂在她手上。她伸出左手将那半块袖子撕下,用它充当抹布,将桌面上一摊残渣全部扫进废料桶。
桌面清扫干净后,她挑拣袖布上仅存的一块干净地方擦拭双手。贵族小姐两只手保养得非常好,手指纤白如葱,甲盖光滑平整,白色的月牙弯上,精致修剪出的弧度透出淡淡的血粉色。
最后,她松开五指,连同那块袖布也一起丢弃。
天幕低垂,黄昏无声催人归家。
当童郁巫独自路过楼梯口闲聊的两人往下走时,两人愣愣盯着她少了半截袖子的手臂,一直到她背影消失才收回目光。
坐在楼梯扶手的男孩跳回地面,砸吧一下嘴:“他们三个这是怜香惜玉起来了?”
说着,他在自己右臂上比划一下:“就这点伤,能让她自己退学?”
同伴给了他一肘子:“别瞎猜,也许那娇滴滴的小姐胆子小,奥尔斯刚动手她就怂了。”
男孩“嘿嘿”一笑:“你说得对。早知道这样,昨天就该‘劝’她了。”
说完,他吹起口哨,迈着轻快步伐往走廊尽头的教室走,不忘招呼同伴:“走吧,回去找他们。”
同伴看了他一眼,又回头看向已经空空荡荡的楼梯,心跳陡然漏掉一拍。
他没多想,深吸一口气追上对方,一起返回教室。
教室前后两个门都已经关上,夕阳从窗外涌入,一排排整齐干净的桌椅被染成血橙色。
从外面看,教室内没有人,更没有任何声响。
走在前面的男孩去拉后门,嘴里喃喃:“怎么回事?他们人呢?”
下一秒,门打开,他往前迈了一步,脚底踩上软烂的躯体。
两道令人毛骨悚然的倒吸气后,是“乒铃乓啷”匆忙施救的动静。
——
童郁巫比往常回来得晚一些,小白猫饿得啃自己前爪充饥。
等听到钥匙钻入锁孔的声音,她“蹭”一下从床上弹起,不顾被口水濡湿的爪尖绒毛,飞速朝门口跑去。
诉说自己饿得不行的“喵喵”声刚开了个头,孟以然抬头看到童郁巫空荡荡的右臂,声音全部堵在喉咙里。
神色如常的人偶小姐还像往常一样弯下腰要来抱她,她回过神惨叫一声慌忙跳开,弓着腰对童郁巫哈气。
贵族小姐右手小臂靠近腕口的位置,赫然出现一块与周围白皙皮肤截然不同,泛着腊红色的疤痕,明显是被什么东西烫伤。
孟以然记得非常清楚,自己走的时候,童郁巫明明好好的,别说伤口,就连衣服都没有勾丝。怎么分不开不过一个多小时,她家完美无缺的人偶小姐就出事了?!
相比于她的焦躁,受伤者本人——童郁巫则非常淡定。
她低头看了一眼引起小猫咪那么大反应的伤口,转动手臂,将位于内侧的疤痕调整到小白猫那个角度绝对看不到的地方,之后骗小孩一样说道:“没了。”
孟以然气得脑袋发昏,转身跳上屋内长桌,与她隔着两三米的距离对峙。
童郁巫不解蹙眉,甚至抬手确认。
烫伤微肿,约莫一个鸡蛋大小,泛着不正常的红色,上面有未破的水泡。
她看向孟以然,目光像在看家里某个挑剔的熊孩子:“不是没流血吗?”
孟以然龇牙:“喵喵喵——”
童郁巫没有再刺激她,进屋后把给孟以然带回来的晚餐放到小白猫食盆内。
孟以然看都没看那碗冒着肉香气的晚餐,紧紧尾随她进入浴室,就堵在门槛上不让她关门。
贵族小姐见状,直接放弃,转身走到一盆清水边,将右手手臂浸没到水里。小白猫跟着跳到台面上,低头看她的伤口,喉咙发出压抑的“咕噜咕噜”声。
童郁巫看着她,比孟以然更惦记那份晚餐:“不饿吗?”
她说:“先去吃饭。”
孟以然难得没有回应她。
童郁巫体型偏瘦,小臂像藕段一样,泡在水中,看着脆生生的。
娇生惯养的贵族小姐没做过粗活,双手一点茧子都没有,皮肤薄的可以清晰看见其下青色的血管。
可就是这么一个尊贵又娇弱的人,小臂上居然出现一个鸡蛋大的烫伤疤。孟以然光是想象她受伤时,皮肉被烧灼产生的疼痛感,浑身就不由自主打起细颤。
童郁巫伸出没受伤的左手,轻轻抚摸她背后:“我没事。”
孟以然:“喵呜。”
她用脑袋去蹭童郁巫掌心,一方面是安慰对方,一方面也是释放自己担心的情绪。
亲昵间,童郁巫感觉左手也染上湿意。她微眯起眼睛,抬起小白猫下巴,果然看见孟以然眼眶中蓄着两颗小珍珠。
孟以然有些不好意思,抬起前爪蹭蹭眼角,想要消灭证据。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哭,大概是情绪上来了,猫咪的身体又不能让她很好表达自己的关怀,情急之下才逼出两滴眼泪。
童郁巫看着她,突然来了一句:“饿坏了?”
孟以然还以为她故意笑话自己,奶凶奶凶瞪向她。
她张开嘴,“嗷呜”一下把童郁巫左手食指咬到嘴里,但没有使劲,轻轻含着发泄不满。
童郁巫将手指抽出来,很认真跟她解释:“这个不能吃。”
孟以然怀疑她并不是把自己当成猫,而是把自己当成一个傻子。
气昏头之下,她也不知道怎么想的,总之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已经破罐子破摔,把自己的前爪塞进嘴里。
童郁巫蹙眉:“这个也不能吃。”
她伸手要把小白猫的爪子拿出来,孟以然却不配合。她咬童郁巫手指的时候怕伤害对方,都不敢用力,但咬自己前爪可不客气,只控制在不会咬出血的程度,半点不含糊。
童郁巫也不敢真的用力去拔,努力了一会儿,眼睁睁看着小白猫口水从嘴缝流出。
一人一猫对视数秒,孟以然先受不了自己这股傻劲,把前爪拔出,还非常人性地舀起一爪子清水,仔细清理着前爪和嘴巴,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模样。
用冷水缓解烫伤的做法是正确的,但童郁巫这个伤口明显出现有一段时间,已经过了及时处理的时机。主仆两个在浴室内站了好久,童郁巫小臂上其他皮肤已经泡得泛白,那一块也没有要消肿的意思。她们刚刚搬来学校,不常用的东西没有准备,宿舍里根本没有烫伤膏一类的药品。
小白猫眼见着伤口丝毫没有要消肿的意思,用嘴巴拽着童郁巫左手袖子往外拉,想劝说她回蔷薇街一趟。
珍妮和梅丽都留守在那边,有她们在,伤口就能得到妥善包扎。
童郁巫先用干净毛巾擦干手臂,随后左手一捞,把小白猫挽在臂上。
她出了浴室,也不知道是故意忽略还是看不懂孟以然的提议,只把小白猫抱到食盆边上,看着她道:“吃饭。”
孟以然看着那处烫伤,跟她讲道理:“喵呜喵呜——”
童郁巫把食盆往她嘴巴下推了推:“快点,要凉了。”
孟以然心很累。
她没办法,低头张大嘴,报复性咬住一大口肉块,“嘎吱嘎吱”嚼得相当用力。
童郁巫“慢一点”三个字还没说完,就看她咳了一声,肉块从嘴巴里被呛出来。
孟以然叹口气,只觉得人倒霉的时候连喝口水都塞牙缝。
童郁巫收拾掉食物残渣,将食盆中剩余的东西也全都倒掉,准备外出再买一份。小白猫围在她脚边“喵喵”叫,明显想要阻止,但叫了两声,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改变主意,乖巧蹲坐在椅子上看她忙碌。
原因其实很简单,孟以然心里想着,童郁巫一走,她恰好可以趁着这个时间去灵歌那里问一问有没有治疗烫伤的药膏。
但一人一猫都没想到的是,童郁巫这次出门并不顺利。贵族小姐刚打开门,就看到杵在外面抬手正准备敲门的明意。
几天不见,这位明家大少爷还是满脸笑意的模样。他身上穿着一套简洁干练的劲装,看着比之前遭遇幻境时飒爽许多。
看见童郁巫,明意挥手打招呼:“这么巧?”
童郁巫没有请他进门的打算:“有事么?”
明意挑眉,目光下移看到童郁巫右手小臂。
“你说呢?”他“啧”一声,倚靠着墙,用下巴指了指那处烫伤,“你有没有什么事要跟我说?”
透过两人间的缝隙,孟以然看到明意身后还有两个跟他穿一样衣服的人,是那天他们在画室外面看到的稽查队成员。
只不过那两个人没有靠近,安静呆在十米之外,只是目光紧紧盯着站在门口的童郁巫。
童郁巫丝毫没有听懂他的提示,摇头:“没有。”
她甚至直接道:“让开,我要出门一趟。”
“哎呀,虽然我就是来走个过场,但你至少配合一下嘛。”明意抓了抓头发,抖抖腿站直。
他神情严肃些许,询问道:“二楼那间教室里发生的事情,可以聊一聊吗?”
见童郁巫神色不变,他双手插兜:“有两个学生举报,说当时下课后,只有你和另外三个人留在教室里面。
“你离开之后,他们回到教室,就发现其他三个人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说着,他瞄了一眼童郁巫:“那三个人已经被送到医疗室,伤得很重,如果没有高级治愈系魔法师出手,他们估计得在床上躺一年。”
童郁巫:“哦。”
明意皱眉:“就这样?”
他问:“你离开之前,教室里面发生了什么?你和那三个人之间发生冲突,还是……”他停顿一下:“我到教室里看过,你的座位上面有爆炸的痕迹。
“炼制失败引起爆炸了是吗?”
孟以然从他这段话中提取到不同的重点——
为什么下课后,童郁巫会和其他三个人留在教室,而意外发生后,为什么那么恰好有两个人回去,然后就发现那三人受伤呢?
她不由得咧开嘴,龇出尖尖的犬牙,喉咙里面发出低低的嘶鸣,戒备瞪着明意。
童郁巫回头看了她一眼,收回目光后回答明意:“嗯,失败了。”
明意顺着她的话往下推测:“失败引发爆炸,伤到了你,和其他三个人?”说着,他自己蓦地笑出声,显然并不相信这种说法,又问:“那你能解释洒了满地的墨汁吗?还有,你伤得最轻,为什么不第一时间通知别人?”
童郁巫这次回复的话终于长了一点,她坦率承认道:“墨汁是我倒的。”
明意疑惑:“为什么?”
童郁巫:“昨天他把墨水倒在我的书上,弄脏了我的猫。”
明意张了张嘴,侧头看了一眼屋内的小白猫,说不出话。
过了一会儿,他轻轻叹口气:“你在班里面被别人排挤了吗?他们那么明目张胆欺负你?”他问:“怎么不来告诉我?”
小白猫上前,堵在他和童郁巫中间,龇牙对他这种假惺惺的行为表示不屑。
她就不相信明家兄弟没有预料到童郁巫会被排斥的状况,如果真的有心照顾,早就出手预防,怎么会等到事情发生之后才过来装样子?
童郁巫也没开口,明意自知讨了个没趣,尴尬低下头,摸了摸鼻梁。
再抬起头时,他脸上重新挂起微笑:“那事情就清楚了。”他告诉童郁巫:“这件事就这样。之后再有人来问你,不管是我还是其他人,你只管说你什么都不知道。他们是被爆炸炸伤的,你和他们关系不好,自然没有管他们。”
童郁巫看着他,没有点头也没有拒绝,一双紫瞳在黄昏和夜晚的交界明暗难辨。
明意:“好啦,别那么严肃。”
他伸了个懒腰:“其实我今天过来找你是有好事,中途被这件事一打搅,反而惹出些不愉快。”
话音落下,他从腰间口袋取出一个小盒子:“还记得之前幻境的事情吗?审判已经结束,那位康斯同学得到应有的惩罚,被学校退学。
“为了表达对受牵连同学的慰问,这是学校和康斯本人准备的赔礼。”
他打开盒子,里面躺着一蓝一红两瓶药剂。
明意指着蓝色药剂:“这是学校给的精神力康复药剂,很珍贵。陷入幻境可能会损伤精神力,导致魔力倒退,使用这个,只要不是严重的精神力损伤都能治愈或者缓解。
“红色这瓶治疗药剂是康斯自己炼制的,他是个很有天赋的魔药师,这赔礼也算说得过去。”
“巧的是……”明意勾唇,“这东西既可以内服也可以外用。”
“你的手臂不是被灼伤了吗?刚好可以涂抹这个药剂。嗯……虽然有点杀鸡用牛刀的嫌疑,但是效果绝对比普通烫伤药好上数百倍。”
童郁巫接过盒子,随手往玄关台子上一放。
她看着还堵在门口的明意,蹙眉:“还有事?”
明意就差抬起手投降了:“不要这么冷漠嘛童小姐。”他道:“最后一件事,真的最后一件。”
赶在童郁巫耐心耗尽前,他语速极快开口询问:“你知道那位孟以然助教在哪里吗?我刚才去她的宿舍找她,想把她那份赔礼送过去,结果没有看到人。”他眯起眼睛:“小灵歌说要帮她代收,但我总觉得她肯定要占那位孟助教便宜的。要是她偷偷把药剂藏起来一份,孟助教过来找我麻烦怎么办?”
童郁巫紫瞳闪过一丝疑惑,似乎不知道明意为什么要在自己面前提起那个人。
她摇头:“不知道。”
明意歪着头:“这样吗?”
他嘴角挂着一个欠揍的弧度:“你们关系很好。过来的路上,我还在想她会不会就在你屋子里。这样我就可以少跑一趟了。”
小白猫蓦地打了个激灵,她缓缓绕到童郁巫腿后,低下头舔起爪子。
“你误会了。”童郁巫开口,“我和她不熟。”
小白猫抬头,意味不明“喵”了一声。
明意瞪大眼睛:“真的吗?”
他摸着下巴:“所以下午她巡视到你们教室,就是纯粹的巧合?”
童郁巫反问:“不然呢?”
“不然?”明意意味深长,“当时是专门去见你,为你打抱不平的呀。”
童郁巫微低下头,眼神没有焦距,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明意又开口:“难道我猜错了?不可能吧。”
他耸了一下肩:“感觉那位孟助教非常在意你呢。”
童郁巫抬头:“说完了?”
明意连忙往后退一大步:“说完了说完了。”
他让开位置:“你请便。”
童郁巫看了他一眼。
她关上门,抱起脚边的小白猫将她送回卧室,接着从衣柜里拿了一件衣服换上,这才重新准备出门。
孟以然并不安分,跳到那两瓶药剂旁边提示童郁巫敷完药再离开,被贵族小姐无视。
很快,宿舍门被打开,又重新锁上。小白猫站在玄关处,沉默看着门板,突然很轻地,幽幽叹了一口气。
第二天,孟以然去找灵家两兄妹打听情况。
灵歌和灵泽两人都是“求知”公会的高层,消息比普通学生要灵通。再加上昨天灵歌已经答应会帮孟以然留意童郁巫的情况,今天一见到孟以然,就知道她要问什么。
不过她没先说情报,反而询问孟以然:“童郁巫没受伤吗?”
“当然有!”孟以然咬字很重,双手并用比划着,“她手臂这里,也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烫出一个足足鸡——蛋——大——的伤疤。”喘了一口气,她继续道:“还好明意及时把那个幻境的补偿送了过来,昨晚涂了药膏,今天早上才好。”
灵歌嘴角有点抽搐:“早上‘才’好……也就是说,已经好了?”
孟以然点头:“嗯。”
但她仍然心有余悸:“硬生生挨了一晚上罪。”
灵歌听不下去:“你别说了。”
她深吸一口气:“你知道那天傍晚,跟她一起留在教室的三个人怎么样了吗?”
孟以然愣怔一下。
当时明意说过这回事,但是她注意力都放在童郁巫似乎被人堵在教室这件事上,听过就忘了。想了想,她不确定道:“好像……很严重?”
灵歌重重点头:“非常严重,差一点就当场死了。”
孟以然轻蹙起眉:“所以当时到底发生什么事?”
灵歌不再隐瞒,说出自己知道的消息:“事件还在调查中,但目前来看,学校官方倾向于将它定性为一起意外爆炸案。药剂炼制失败导致爆炸,炸伤了那三个人。”
“爆炸……”孟以然点头,“童郁巫受的是烫伤,确实跟爆炸有关系。”
灵歌瞄了她一眼:“但是我还调查到另外一个说法。”
她深吸一口气:“受伤三个都是贵族学生,其中一个家里有关系,请了非常厉害的人来给他们儿子治疗。那个人在治疗下已经清醒过来,据他自己说,根本没有什么爆炸,他们三个会出事全都是童郁巫动的手。这个消息目前只是小范围流传开,相信的人并不多。”
孟以然笑了一声:“这怎么可能?
“她一个女孩子,怎么可能对付他们三个男的,还把他们都打得半死?”
灵歌反驳:“可以用魔法啊,不需要自己动手。”
“这不是更荒谬吗?”孟以然看向她,“童郁巫……不,不是没有魔法天赋吗?”
她“啧”一声:“她要是能用魔法做到这些,也不会被贵族学生团体排挤了。”
灵歌摸着下巴,思索片刻:“如果不是她自己,很可能是她身上携带了非常厉害的魔法道具。”
她提醒孟以然:“就好像当初那个幻境。光是康斯自己可搞不出那么大的动静,全靠道具在帮忙。”
孟以然有些迷惘:“这我就不知道了。”
灵歌一耸肩:“其实挺正常的,他们贵族嘛,不管怎么样家中还是有点底蕴。
“我稍微调查了一下,你别看那位童小姐家这几代都没翻起什么水花,其实祖上阔得很。他们风光的时候,明家祖先还只是一户名不见经传的平民。”
孟以然若有所思点点头。
她很快松口气:“要真是这样就好了,她手无缚鸡之力,身边确实得带点防身的东西。”
灵歌附和着“嗯”一声:“而且经过这件事,很长一段时间里,应该不会有人再敢去招惹她。”
她笑起来:“你不知道,受伤那三个人正好就是整个一年级最大的刺头,整天惹是生非,真是连路边的狗都嫌弃。反正我认识的一年级学生,知道他们三个要休学养伤,都挺开心的。”
孟以然想到另一个方面:“可如果真是这样……”
她倒抽一口凉气:“真是童郁巫伤害他们,她会不会被审判,像那个康斯一样被退学啊?”她捏紧拳头:“我敢说她绝对不是主动攻击,这事情最多就是个正当防卫。能把一个涉世未深的贵族小姐逼到使用防身道具的地步,我都不敢想象当时情况有多危险!”
“这我就不知道了。”灵歌摊手,“得看学校的态度。”
提起学校,孟以然似乎看到了希望,她说:“我看昨天那个明意的意思,似乎不会把事情闹大。”
“他们明家都能破例让童郁巫入学,肯定会护着她。”灵歌说。
她抓住孟以然的手:“说起那个混蛋,我有件事差点忘记跟你说。”
孟以然:“什么事?”
灵歌哀怨瞪着她:“都怪你,一来就童郁巫童郁巫,害我差点耽误正事。”
孟以然脸色蓦地一红:“我哪有?”
她轻咳一声缓解尴尬,转移话题道:“别说废话了,正事是什么?”
灵歌正色道:“昨天明意来送幻境事件的补偿,没找到你。我们的宿舍紧挨着,我就让他把东西给我,但他不愿意。”
孟以然点点头。
她记忆中,明意在跟童郁巫对话时确实提起过这件事。
“我本来是想让他知难而退,乖乖把东西给我嘛……然后,啧,我就故意说你很忙,梨娅老师每天都会留你到很晚才放你回宿舍。”灵歌咬着牙,“结果那个混蛋说没关系,他今天晚上10点之后会再来一趟,一定要亲手把东西交给你。”
孟以然也懵了:“今晚10点?”
灵歌点点头。
孟以然皱起眉头,非常苦恼:“不行啊……我们一般11之前睡觉,在那之前我不可能从童郁巫宿舍溜出来的。”
灵歌:“夜里11点就是门禁,你要是11点前都不出现就说不过去了。”
她有点崩溃:“你可以说暂时住在梨娅老师那里,但如果他坚持要亲手把东西给你,这个借口也拖不了多久。”
孟以然眯着眼睛想办法:“你说……要不我白天装出偶遇的样子,自己去找他?
“他会把东西随身携带着吗?”
“说不准。”灵歌双肩一垮,“那个混蛋很难对付的。”
两个少女面面相觑,彼此都是一脸难色。此时房间内,一直默默写着作业的灵泽突然开口:“其实还有一个办法。”
孟以然和灵歌立刻转头看去:“什么办法?”
灵泽从书本中抬起头,揉了揉鼻梁:“我们族有一个术法,可以分出一个猫形分/身。只要分/身和真正的身体相隔不远,意识就可以在这两个躯体之间自由跳跃。”他看向孟以然:“意识存在的那一边就跟平常无异,但是没有意识控制的躯壳,看起来就会非常呆,只能完成一些最基本的生理活动。
“不过,对于扮演一只宠物猫来说,有最基本的生理活动也就够了。而且只要用得多,没有意识控制的分/身会学会更多条件反射,越来越像真的。”
孟以然眼睛一亮:“这个好!”
灵歌也一拍手:“这样就算猫猫呆在童郁巫眼皮底下,她也能随便溜出来了!”
但她很快发现不对:“哥,这个术法你以前怎么不告诉我?”
灵泽瞥她一眼:“你觉得你在什么情况下需要用到这个?”
灵歌还真歪头思考起来,随后回答:“唔,当我想自己撸自己玩的时候啊。”
她双手做环抱状,好像怀里真的抱着一只小蓝猫一样。
灵泽一阵无言,看她的眼神像在考虑要不要给自己这个亲妹妹找个脑科医生开瓢治治脑子。
孟以然连忙出声打破沉默,真诚询问灵泽:“那你可以教一下我吗?我很需要用到这个!特别需要!”
灵泽开口本来就是想帮她,闻言自然点头。
灵歌硬凑过来:“我也要学我也要学。”
灵泽白了她一眼,到底没有拒绝,将两人叫到一张小桌子上开始教学。
灵歌灵泽还有课,不久后他们兄妹俩便一前一后离开,孟以然独自呆在小房间内,学到傍晚才头昏脑胀出门。
灵歌放学来找她,被她央求着夜里陪她一起去试验。灵歌大概也存着看看这个术法效果的心思,头一点很爽快就答应下来。
夜幕渐沉,整个明理逐渐安静下来。
小白猫窝在童郁巫膝盖上陪她玩了好几个小时,此时顺势做出疲累模样,起身从她膝盖上跳了下去。
童郁巫注意力全在书上,左手从她背部一路摸到尾巴,最后掐了掐尾巴尖,甚至没有回头,任由她轻易从自己怀里溜走。
孟以然暗舒一口气,先用猫咪身体从卧室没有紧闭的窗户中跳出去,来到窗底与灵歌碰面。
白天童郁巫不在家时门窗都是紧锁,但夜里会打开,倒是方便孟以然今夜行动。
灵歌兴奋得满脸通红:“怎么样?没被发现吧?”
孟以然右手食指死死抵在唇边:“小声点小声点,没被发现。”
她深吸一口气,等平复好紧张的心情,便朝灵歌示意:“我开始了。”
灵歌点点头,孟以然开始在心里回忆白天刚刚学会的咒语。
古怪的咒语被念诵而出,配合着几个手势,很快,一只跟孟以然猫咪身体一模一样的小白猫出现在她怀中。
孟以然和灵歌双双瞪大眼睛,新奇看着这小家伙。
灵歌胆子大,第一时间尝试着抬了抬小白猫的前爪,入手触感跟真的完全没差别,可小白猫好像一点感觉都没有,任由她抓着爪子,一点动静都没有。孟以然也觉得奇怪,直接把整只猫抱起来摇晃,因为动作幅度过大,小白猫才缓缓转过头,目光涣散盯着她看。
灵歌吐槽道:“这能行吗?看着好假。”
“没关系。”孟以然给自己壮胆,“这个点虽然有点早,但也差不多可以睡了,我待会进去直接装睡就行。”
两人合力把猫咪塞进童郁巫宿舍,孟以然在心中发出强烈的,想要进入猫咪身体的念头,等再睁开眼时,她的意识已经转移到猫咪分/身中。
她转过身,往窗下看,灵歌正戳着人类孟以然的脸蛋玩。没有意识的人类躯体呆呆傻傻,任由她戳来戳去,只有眼珠子微微晃动。
孟以然低低“喵”了一声,提醒她适可而止,转身跳下窗,回到卧室内。
透过卧室门向外望去,她看到童郁巫依旧坐在桌前。
没有白炽灯,墙上煤油燃烧的火焰也很明亮,在桌上映出贵族小姐专心阅读的身影。贵族小姐骨相非常优越,影子的下颌线顺畅而圆滑,轻轻眨动的双瞳上方,又长又翘的睫毛像停下花间休憩的蝴蝶。
孟以然呆呆看了数秒,收回目光,跳回自己睡觉的软垫上。
她不敢上床,怕到时候太靠近童郁巫,被发现不对劲。
摆出自己惯常睡觉的姿势之后,她闭上眼睛,随即便又转动心念,脱离猫猫身体。
灵歌瞪着一双充满灵气的大眼睛紧盯着,见孟以然双眼重新又有了焦距,便开心地咧开嘴:“成功了成功了?!”
“大概吧。”孟以然拍拍胸口。
“那现在怎么说?”灵歌问,“回宿舍?恰好我可以先领你参观一下那边的环境。”
孟以然想了想:“时间还早。”她有些不放心看了一眼窗台:“要不,我们再等等?”
灵歌双手托腮:“等下去也不会发生什么的吧?小猫咪不是睡觉了吗?”
她往手臂上一拍:“再留一会儿蚊子倒是开心了。”
孟以然抱以歉意一笑。
她知道灵歌的吐槽就是顺口说的,没有太大情绪,不过心里也难免愧疚。于是又坐了一分钟,她就打算离开。
但就在这时,卧室里面居然真的传来一些响动。
两人都是金狸族,灵歌五感也很灵敏,当即就戳戳她的手臂:“嗷,完了完了!她进来了!她走向小猫咪了!”
孟以然呼吸一窒,也学着她挺起上半身,露出一双眼睛偷偷往屋内瞄。
可能是一直没听到小白猫活动的声音,童郁巫捧着一杯水进入卧室。
她很快在软垫上找到闭目的小白猫,走到她身边,轻轻抚摸小猫脑袋和后背。
孟以然看到她的表情并不轻松,低头看着小白猫,神色若有所思。
她提着一口气,就怕童郁巫突然唤醒小白猫。好在贵族小姐并没有“扰猫清梦”的恶趣味,很快就缩回手,转身往外走。
灵歌激动一挥手:“成功了!”
孟以然吓了一跳,下意识想去提醒她不要说话,哪想到一抬头直接撞上窗台,发出“砰”一下轻响。
她敢发誓这一下响动绝对不大,她头顶都没觉得怎么疼痛,可是屋内的童郁巫居然脚步一转,径直往这里走来。
孟以然呼吸都慢了半拍,意识到发生什么后,心脏开始极速跳动。
灵歌抱着双腿,蜷缩在窗台下,用眼神示意她自己惹出来的麻烦自己解决。孟以然眼见躲下去根本不可能,心一横牙一咬,从藏身处站了出来,以一种非常突兀但还算体面的方式,跟走到窗边的童郁巫来了个面对面。
空气有瞬间凝固,她硬着头皮打招呼:“嗨,这么巧啊……咳,晚上好!”
童郁巫冷冷看着她。
孟以然感觉自己在她的目光下无所遁形,拼命舔着嘴唇缓解紧张和尴尬。
片刻后,似乎终于不想僵持下去,童郁巫开口问:“你在这里做什么?”
“啊……来这里做什么……”孟以然甩着手,“就,就是……”
她飞速想到一个借口:“我听说那天我走之后,你们教室发生了一起意外。我想着,想着得来看看你。”随即,她明知故问道:“你没事吧?”
童郁巫沉默着,蹙眉凝望着她。
看着孟以然,她突然问道:“我们关系很好吗?”
这是那天明意到来时说过的话,至今似乎仍对她造成困扰。
孟以然一愣。
她心里其实也存着那么一点点微弱的期待,想了解童郁巫是怎么看待她。毕竟她自己的计划就是在和童郁巫搞好关系之后,就把自己身份的真相告诉对方。
她看着对方,真诚道:“我觉得还不错。”
随后又小心翼翼问:“你认为呢?”
童郁巫嘴巴一撇:“不熟。”
孟以然做作地捂住胸口:“为什么?”
她摆事实讲道理:“我们已经共同经历过很多事情了吧?在幻境里,在那个教室里……就算不说关系好,也不至于还是‘不熟’吧?”
童郁巫眉心依旧没有舒展,似乎在思索她说的话,久久没有回应。
孟以然趁胜追击,徐徐善诱问:“难道在这个学校里,还有人比我和你关系更好吗?还有人比我跟你接触还多吗?”她顿了顿:“对了,你不能拿你的猫跟我比较!跟你的猫一比,谁都跟你不熟!”
藏在她脚边的灵歌突然抬头看了她一眼,目光非常复杂,又掺杂了一点想知道童郁巫和她的猫究竟有多好的好奇。
孟以然抬腿轻轻推了推她,表面上倒是不动声色。
童郁巫回答她上面的问题:“……没有。”
“那不就是了。”孟以然咧开嘴,“那我们就不是‘不熟’,至少算是‘普通朋友’了!”
她隔着窗,朝童郁巫伸出手:“童郁巫,你好,正式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孟以然,是,咳,目前是学校里一名小小的助教。”
童郁巫还没回应,附近有夜行的学生突然路过这边。
灵歌藏在暗处他没看见,只看到孟以然站在窗边,毫不知羞朝宿舍主人伸出手。
孟以然脸上骤然就烧起来,就感觉自己像是夜半爬窗的罗密欧。而她的朱丽叶冷着一张脸站在窗边,似乎并不欢迎她这个不速之客。第31章 第31章
两片云彩擦身邂逅,亲昵间无意遮住月华,使得原本沁凉的夜色越发静谧。
童郁巫一双紫瞳在光线不足的环境中越发澄澈神秘,她微垂着头,目光落在下方那只骨肉匀称的手掌。孟以然外型较她成熟,手指关节明显,但不会过于突兀,反衬得双手纤细修长。
久久没有得到回应,那只手依然固执举着,带着主人难以言明的期待与渴望。
但童郁巫的眼神却很冷,淡漠到不掺杂任何情愫。
“普通朋友?”她开口,理智质问,“你一直跟着我,到底有什么目的?”
孟以然用另一只手尴尬揉揉鼻尖:“这……有一直跟着你吗?”
她回忆过去,发现两人之间确实是她主动。但是这也没办法,以童郁巫的性子,如果她不努力往前走,两个人之间别说故事,就连交集也不会有。
“没什么目的。”清了清嗓子,孟以然重新开口,“非要说一个的话……”
她偷偷瞄对方脸色:“那就是你太好看了,我想跟你做朋友。”
童郁巫愣怔一下。
孟以然猜,从小在与世隔绝城堡里长大的单纯贵族小姐,这辈子大概就没遇上过自己这么不要脸的人。可她自己也臊得慌,深深低下头不敢再和对方有任何眼神接触。
好在童郁巫反应很快,回过神后看着孟以然:“好看的人有很多。”
话都已经说到这份上了,孟以然深吸一口气,直接道:“可是你在我心目中是最好看的!”
童郁巫微微瞪大眼,这已经是她所能给出相当明显的反应。
比她反应更大的是藏在窗下的灵歌,小姑娘也不知道想起什么事情,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哀怨瞪着孟以然,片刻后,还觉得不解气,伸手在她腿上猛掐一下。
她使出的力道其实不重,但孟以然神经完全紧绷着,被掐时吓了一大跳,当即就蹦起来,发出“啊”一声短促惊叫。
童郁巫立刻反应过来,深深皱起眉,往她脚边看去:“还有人?”
屋外两人都慌张起来。
孟以然白着一张脸,双手齐摆:“不是的不是的,是,呃……”
紧急时刻,灵歌脑海中灵光一闪。她给孟以然递了个眼神,随即整个人消失在原地。
下一秒,就跟她们第一次见面那天一样,一只脑袋圆滚滚的小蓝猫出现在孟以然视野中。
孟以然立刻就反应过来,松了一大口气,弯腰把她抱起来,举到胸前给童郁巫展示:“没有别人,是我的宠物猫。
“我带着她一起过来的,刚,咳,刚刚她在下面挠了我一下,把我吓到了。”
令她没想到的是,童郁巫见状,居然蹙起眉,往后退了两步。
孟以然十分不解。
她低头看了一眼手里毛茸茸的可爱小生物,确认没什么问题,又捧着她朝童郁巫晃了晃:“呃……不可爱吗?”
灵歌也配合地睁大眼睛,举起小爪子盯着童郁巫,软绵绵叫唤:“喵~”
童郁巫眉头锁得更紧,毫不客气道:“离我远点。”
孟以然声音都变小了:“为什么啊……”
童郁巫双唇紧抿,片刻后,冷冷吐出两个字:“掉毛。”
孟以然和灵歌闻言,双双石化。
反应过来对方说了什么之后,小蓝猫怒不可遏。
她嘴里发出尖利的喵叫,两只前爪疯了般朝童郁巫的方向扒拉。从月色下闪着寒光清晰可见的利爪来看,小家伙是真的被“掉毛”两个字彻底激怒。
孟以然差点没抱住她,好在回神之后迅速用手臂将她困在自己怀里,防止小蓝猫真的做出不可挽回的事。
她抬头去看童郁巫:“可是,你,你自己不也养了一只猫吗?”
童郁巫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嗯”。
孟以然想不通:“对啊……你自己也养猫,怎么会嫌弃猫咪掉毛嘛?”
童郁巫:“不可以吗?”
好不容易安静下来的小蓝猫感觉自己又被挑衅,咧开嘴朝她露出尖利的牙齿,喉咙里发出兽类捕猎时特有的低吼。
“可以可以,当然可以。”孟以然连忙加重手臂力道,防止小蓝猫挣动。
现在童郁巫和灵歌分明处于红色敌对状态,她谁也惹不起,谁也劝不动,脑子里冒出“走为上计”四个大字。
顾不得压根还没和对方握上手这回事,孟以然朝童郁巫露出一个苦笑:“这样,那我先走了哈。”
她抱着灵歌转身,走出几步之后,不忘回头再跟童郁巫挥手道别:“下次有空我再来找你玩,拜拜,呃不对,晚安。”
童郁巫冷漠地关上窗,孟以然在心底叹口气,带着小蓝猫飞速逃离现场。
在一个僻静安全的角落里,小蓝猫变回那个满身灵气的小姑娘。
她一边整理被孟以然弄皱的衣服,一边抱怨:“你不帮我就算了,拦着我做什么?”她气得牙痒痒:“可恶的人类,就该让我过去狠狠给她点教训!”
“别生气别生气。”孟以然只能安抚她,“她没有恶意的,真的。”
她心里给童郁巫想着借口:“大概就像有的人天生不喜欢吃辣,有的人天生不喜欢红色,她只是不喜欢掉毛的动物,绝对不是针对你。”
灵歌被稍稍说服:“确实不是针对我……”
突然,她瞪向孟以然:“她也嫌弃你掉毛吗?”
孟以然想起以前童郁巫在城堡内对她说过的话。
贵族小姐说过不会喜欢她,除非她听话,并且不能掉毛。
她不知道自己算不算听话,但掉毛这回事……她就从来没克服过。
于是孟以然点点头:“当然啊。”
“我都不知道你在她那里过的什么日子!”灵歌鼓起嘴,怒气已经下去大半,取而代之的是对孟以然遭遇的不平,“你成天都掉毛,她成天都嫌弃你,而你居然还会觉得她是你的好朋友?!”
她想起之前自己暴露的原因,不满用手指戳起孟以然额头:“还说什么因为她在你心目中是最好看的。我不好看吗?啊?我不好看吗?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怎么不见你想跟我交朋友?还一路抗拒活像我要把你拐去卖掉一样。”
孟以然小小声:“那不一样嘛……”
灵歌戳穿她:“我看你就是见色忘义!”
她毫不客气继续开怼:“我怎么会有你这么窝囊的同类,那个人类对你一点也不好,你却还想着把身份告诉她,觉得她不会出卖你。
“你等着吧,都不用你暴露,哪天她实在忍受不了你掉毛,她就直接把你卖了!哼!”
孟以然搓搓鼻子。
她不知道怎么跟灵歌解释,在她印象中,童郁巫确实在意过她掉毛这回事,但从来都是口头说说,其他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
但她脑海里不免又冒出一点小心思——
难道童郁巫跟小白猫相处的时候,都是强忍着嫌弃吗?
她不愿意继续往深处想,转移话题道:“时间差不多了,我们赶紧去宿舍吧。
“还要应付你口中那个‘很难对付’的明意呢。”
灵歌也不是不分轻重的人,当即点头:“对,走吧走吧,快点。”
两人很快赶回另一边的宿舍区,时间还未到10点,宿舍前空无一人。
比起童郁巫的独栋小屋,灵歌这边的住宿条件稍微差一些,但还是比孟以然前世住过的大学宿舍要好。她和灵歌算是室友,两人共同分享一个小客厅,但睡觉的卧室是分别独立的。想来这间宿舍也是梨娅老师专门安排,有灵歌打掩护,她夜不归宿也不会有人发现。
孟以然去自己的房间参观,发现一应用具俱全,甚至有伪装出的使用痕迹,完全不像空置的模样,不由得夸赞灵歌细心。
“那当然。”灵歌得意洋洋翘起小下巴,“我们这些被族里派出来历练并寻找失落同族的人,都是经过很严格培训的。”
孟以然听到这话,却感觉有些心酸,抬手摸了摸这个17岁大的小姑娘。
灵歌灵活躲开,嘟嘴看她:“干嘛?少用这种眼神看我,你最多也就比我大个一岁。”
气氛一下子就被打破,孟以然吐吐舌头:“抱歉。”
“没事啦。”灵歌在客厅沙发坐下,双手托腮,“其实我们从小在族地长大,已经非常幸运,你们这些流落在外的才辛苦呢。”
她对刚才的事情耿耿于怀,不忘继续吐槽道:“你还搭上一个嫌弃宠物掉毛的主人,真要命。”
孟以然尴尬笑了两声。
两人在客厅闲聊,没过多久,宿舍门就被敲响。
灵歌给孟以然使了个眼色,两人一前一后前去开门。
来人果然是明意,亲眼见到孟以然后,他脸上挂着笑,捧出一个小盒子,亲手递到孟以然面前,将之前在童郁巫门口说过的话又复述一遍。
孟以然点头:“知道了,谢谢,辛苦你亲自跑这一趟。”
她给对方打起预防针:“以后如果有事,你直接找灵歌也是一样。”她强调:“我很信任她。”
明意挑眉,越过她去看灵歌:“呀,小灵歌找你告状了?”
灵歌没说话,沉默地瞪着她。
明意笑,做出一副很有原则的模样:“有些东西可以让她转交,有些不可以。
“还希望你们能理解。”
“哼。”灵歌撅嘴,暗暗嘀咕道,“都看你心情呗。”
明意居然没有否认,笑得非常欠揍:“差不多吧。”
他话音一顿:“比如说接下来的事情,我就需要单独跟孟助教说,可以请你先回避一下吗?”
灵歌还没说话,孟以然便道:“不用她离开。”
她直接道:“反正我过后也是会告诉她的,你不如一块说了吧。”
明意想了想,没有拒绝。
他指了指孟以然手里那个盒子:“你的这份赔礼很不一样,比别人多了一支药剂。”
孟以然打开盖子,果然见到盒子内绸布上躺着三支药剂。除了在童郁巫那边看到过的两支,最右边还静静躺着一个蓝紫色的小瓶子。
明意解释:“这是那位康斯同学特意托我送给你的,感谢你那天在走廊上为他,呃,为他仗义执言。”
灵歌很好奇:“这支药剂是做什么用的?”
“药剂叫‘入梦’,三阶魔药,原本不该是康斯能炼制的,但可能运气好吧,他说自己试验了很久,只成功了这一支。”明意朝孟以然眨眨眼,“你运气更好,现在它落到你手里了。
“药效顾名思义,在入睡前饮下,闭上眼睛在心里默念某个人的名字,你就能进入她当夜最深沉的梦境中,且免疫梦境中任何攻击。”
灵歌听得眼睛发亮,目光紧紧盯在蓝紫色的瓶子上。
明意又逗她:“怎么样?如果我不是亲自送来,东西就要被小灵歌昧下了吧。”
“呸!”灵歌气得朝他吐口水,“少看不起人了!!!”
明意大笑。
孟以然拉住灵歌,礼貌朝明意道别,接着便关上门,拖着灵歌回到宿舍内。
她看着盒子中的药剂,突然为康斯感到遗憾:“唉,他真的很有天赋,可惜摊上那么一个渣男。”她看向灵歌,笑道:“不然他应该是你非常头疼的竞争对手。”
灵歌“嘁”一声,幽幽看着她:“虽然你这话说的也没错,但我还是得澄清,那个渣男不是‘求知’公会的。”
孟以然疑惑:“他不是平民吗?”
“是啊。”灵歌点点头,“但不是所有平民都愿意自强啊,他不就是一心想攀上贵族好走捷径吗?”她双腿盘起,认真跟孟以然解释:“平民魔法师有志气一点,都会选择自己奋斗,说不定哪天立下军功或者魔法有突破,就会被皇室赐予爵位。但是有的人高不成低不就,知道自己不行,干脆就卖身给贵族成为高级仆役。
“‘立身’公会里面就有几个平民学生,他们都是已经签好卖身契,归属于里面某位贵族,所以也被吸纳进会。那个埃尔法原本打的也是这个主意,可能他更贪心,想要和贵族发生咳,发生那方面的关系,但如意算盘没打好,现在鸡飞蛋打一场空。”
孟以然了然点头:“是这样啊……”
她突发奇想:“那‘求知’里面,是不是也有异类?”
“你是说贵族吗?”灵歌立刻理解她的意思,摇摇头,“当然没有。”
她抱着膝盖:“确实存在因为某些原因没有加入‘立身’的贵族,但他们也不会自甘堕落,和我们这些平民学生接触。”
孟以然“嗯”一声。
两人又聊了一会,她准备离开,被灵歌留住。
“哎呀,你跟我哥学那个术法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能随时随地离开那个坏主人吗?”小姑娘双手叉腰,挡在宿舍门前,“不准回去,今晚你就在宿舍里面睡!”
孟以然:“可是……”
“没有可是!”灵歌推着她进屋,“你看我都辛辛苦苦给你准备好这么多东西,你总不能永远把这个房间当成摆设吧?
“而且你也不会永远跟那个坏小姐在一起,趁早适应新身份和新生活吧。”
孟以然不想对她最后一句话发表评论,不过灵歌前面说的确实令她动容,对方的付出和好意都是真实的,她能感受到。
于是她妥协点头:“好,我今晚在这里睡。”
“房间有浴室,衣柜里有给你准备的新衣服,你自己看着办。”灵歌满意了,站在门口跟她挥挥手,“晚安。”
“嗯,早点睡。”孟以然轻声回应,随即关上门。
空荡荡的房间里只剩她一个人,她有瞬间的迷茫,几乎忘了身为一个人类,在上床睡觉之前应该干点什么。好在孟以然很快回神,从还有点陌生的环境中找出必需品,进浴室把自己打理干净之后躺上全新的床褥。
安静下来,她的心思还是不由自主飘到童郁巫那边,想着对方现在在做什么,睡了吗,有没有发现小白猫的异常。
突然,孟以然脑海里窜出一个念头。
她和童郁巫都在明理的宿舍区,两人所处的位置直线距离不过七八百米,这距离说近不算近,但说远又绝对没有远到哪里去。
灵泽传授术法时说过,只要在一定距离内,意识是可以在原身和分/身之间自由跳跃,但没有说清“一定距离”到底是多远,会不会现在这个距离其实也足够她转换意识呢?
说干就干,孟以然躺下,在床上找到一个舒服的姿势,接着便闭上眼睛,让意念全部集中,拼命想着要回到猫咪身体中。
一开始,她接连失败,每次睁眼都发现自己还处在这个不太熟悉的房间内。但最后一次,她非常清晰地想象出意识应该经过的路线——怎么绕过弯路,怎么越过桥梁和树木,顺着只剩下一条细缝的窗户进入童郁巫宿舍……
当她再次睁开眼,视野明显发生变化,她看到童郁巫站在床边,正侧头看着她。
孟以然张口,发出一声“喵”。
童郁巫收回目光,什么话都没说,俯身上床。
卧室内留着一盏小小的煤油灯,并不亮,映照得房间一片昏黄,正是适合入眠造梦的氛围。
小白猫完全没有小睡后醒来的余倦,弓起腰一跳,在空中划过一段顺滑弧度,稳稳落到柔软的床铺上。
童郁巫盖着被子,没有动。
孟以然有些奇怪,迈着悄无声息的步子朝她靠近,一直走到她肩膀的位置。
昏暗中,被子里突然伸出一双手,将她按在床上。小白猫吓了一跳,整根尾巴竖起来。但在闻到熟悉的气息之后,她又很快冷静下来,盯着枕上一对幽幽紫瞳,轻声叫唤。
“喵呜——”
暗夜里两道浅浅的呼吸,加上悦耳的猫喃,能让人瞬间放松下来。
童郁巫一手按着她后背,另一只在她两只小耳朵上流连,一会儿顺着毛捋顺,一会儿又捏着软软弹弹的耳尖。小白猫非常配合,甚至在她手掌放松时,还会主动扭着小脑袋去追逐她的掌心,信赖与亲昵尽显。
玩了好一会儿,童郁巫将她抱到枕边,按着她躺好,随即率先闭上眼睛。
这是准备要睡觉的意思。
猫咪视力很好,光线不足的环境中,孟以然看着她那张依旧吸引自己的脸,却突然有些意难平。
她起身,强硬挤进童郁巫肩膀和脖颈之间的夹缝,接着便毫无道理胡乱蹭动起来。
童郁巫蓦地瞪大眼睛,显然对小白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反应不能。
过了好几秒,孟以然才听到她迟疑地开口问:“怎么了?”
但小白猫自觉还没够,耳朵一撇装出没听到的模样,继续用力在童郁巫皮肤上磨蹭。
贵族小姐小姐终于受不住,坐起身,双手穿过小猫腋下将她举到胸前,专注检查起她的身体:“哪里痒吗?”
孟以然当然不会回答,沉默中,一根猫毛飘到小白猫鼻尖,她没有防备,小小打了个喷嚏:“噗!”
童郁巫揉揉她鼻尖。
孟以然抬头,凭借敏锐的实力看到底下枕头、被套、包括童郁巫那件纯色睡裙上,都已经粘上白色的猫毛。猫毛数量太多,有几根飘在空中仍未选好着陆地点,正绕着主仆俩晃荡。
她满意看着自己的“杰作”,面上也不敢表现出得意,怕被童郁巫看出什么,只呆愣愣瞪着眼睛,无辜发出两声“喵”。
贵族小姐轻蹙起眉。
她盯着装乖的小白猫:“为什么不睡觉?”
孟以然故意回避,低头用脸颊去蹭她的手,甚至伸出粉色小舌头舔了舔。
童郁巫抬起一只手,打落两根乱飘的猫毛。
小白猫趁机从她怀里跳出来。
她坐到被子上,抬起后爪,使劲在身体上抓挠。看那架势,这动作跟顺毛没有任何关系,纯粹就是黑了心要从身上扒拉下来一层皮。见童郁巫又朝自己看过来,她放下腿,前爪故意踩着三根猫毛,抬头“喵喵”,生怕对方没发现。
贵族小姐脸色又黑了些许。
她下床,收掉床褥,不慎熟练换上一套新的。
明理不让学生带仆役,但也不会指望这些贵族少爷小姐自己洗衣做饭,所以吃饭有食堂,洗衣则是每日固定有学校专职员工来提供服务,当然,需要花上一点小钱。
如果贵族还挑剔,则会有专门的工作人员将他们的脏衣物送出去,由各家仆役自己负责清洗,然后再送进来。更有甚者,用脏就扔,反正有用不完的新衣新被。
童郁巫目前就是这样,有人把东西送出去,由住在蔷薇街的珍妮和梅丽负责打理,然后在合适的时间送回。跟别人家的孩子不同,爱干净的贵族小姐换下的衣服、被褥很少有脏的,主要都是小白猫在全权负责添乱。
可怜的贵族小姐还不知道今晚的小白猫就是故意回来讨债的,当她抱着一床新被子回来时,在褥子上滚过几圈,累得气喘吁吁的小白猫“蹭”一下坐好,乖巧无比却又毫不心虚。
童郁巫定睛望去,原本干干净净的新被褥上,果然已经重新被白色猫毛占领。
孟以然爪子下按住一根,拨来拨去玩耍,还不忘抬头“喵喵”,邀请她过来一起品鉴。
贵族小姐在床边驻足很久。
终于,她把被子往床一放,伸手扫掉上面数量还不算多的猫毛。
小白猫抬头想要抗议,被她用手臂搂住,死死困在胸前。
呼吸有点困难的孟以然努力昂起小下巴,“喵呜喵呜”控诉她的暴力行径。但童郁巫选择全部忽略,拉着被子往自己身上一盖,躺下后迅速闭上眼睛。
她调整了一下手臂的力道,让小白猫能够顺利呼吸,但依旧把猫困在胸前,哪都不让去。
孟以然初始还挣扎,直到四条腿突然踩到一处绵软,整只猫骤然僵住,“嗤嗤”发出两声很大的吐息,安静下来,不敢再乱动。
但也不知道有意还是无意,她的某只前爪依旧没有挪动位置,只要稍微一用力就能触摸到底下软软弹弹的肌肤。
昏暗中,贵族小姐一只手找到她身后的尾巴,掐着尾巴尖的位置惩罚性地捏了捏,但对于皮实的小白猫来说,完全不痛不痒。
孟以然:“喵喵。”
没有现代高效的除毛工具,童郁巫刚才那两下也就扫个意思,床褥上还是沾着零星猫毛,而且,她将孟以然搂在胸前,彼此肌肤相贴,有一根白色猫毛恰好就掉落在她锁骨窝的位置。
小白猫用爪垫轻轻碰了碰她的锁骨,童郁巫低下头,目光扫过,淡淡看了一眼就收回,也不知道有没有发现。
她闭上眼睛,轻声道:“睡觉。”又补充:“不睡就把你丢下去。”
小白猫老实了,放松身体,但一双眼睛仍旧睁得大大的,抬头在黑夜中描摹对方睡颜。
灯火簇拥在童郁巫脸颊,融成一道温暖的弧光,隐约可以看到弧光中贵族小姐脸上细小的绒毛。贵族小姐呼吸平稳,身体放松,并没有任何厌恶或者恼怒的模样。
孟以然低头,看到自己那根猫毛依旧安安静静窝在她锁骨上。
白色的猫毛躺在童郁巫白皙的肌肤上,并不突兀,但存在感十足,看久了竟有种相得益彰的美感。
小白猫大大打了个哈欠,折腾这么久,困倦一点点浮现。
她最后舔了舔爪子,也跟着童郁巫一起闭上眼睛,沉沉坠入梦乡。
值得一提的是,第二天,当工作人员又来收衣服时,得到贵族小姐新的指令。
“这些东西,不用送出去。”她指向堆着两套被褥的那个脏衣桶,“直接烧了。”
正吃着早餐的小白猫从碗里抬起头,下巴还沾着湿牛奶。
“喵喵喵???”
工作人员动作一顿:“呃,是这样的。”
他露出歉意一笑:“我们最多只能帮您将它扔掉,不负责‘烧’这种工作。”
童郁巫半眯着眼:“那就扔掉。”
她甚至主动多加了一句:“越远越好。”
工作人员应“好”,提起东西离开。
小白猫一顿早饭吃出满肚子委屈,一反常态没有去门口送别童郁巫。贵族小姐穿好鞋子过来抱她,被她报复性又一顿蹭。一直到目送贵族小姐满身猫毛出门,她的心情才好上些许。
——
几天后,驻守前线的吃瓜群众灵歌为自己唯一的听众孟以然带来最新消息。
“结果出来了结果出来了!”灵歌气都没喘匀,一进房间就嘴巴不停,“学校发公告,说,呼,说调查结束,那件事就是意外爆炸事件。”
孟以然一下就听懂她这句没头没尾的话,激动得站起身:“学校英明!”
她给灵歌倒了杯水,递过去道:“那童郁巫就不会有事吧?”
灵歌白了她一眼:“但因为童郁巫‘见死不救’,违反学校同学间需要友爱互助的规定,决定惩罚她到第一图书馆做三个月义工,负责馆内基本卫生清理!”
孟以然脸瞬间垮下来:“什么东西啊!
“友爱互助?那三个混蛋对别人友爱互助了吗?”
“呵,你,你就偷着乐吧。”灵歌终于喘匀了气,接过水杯仰头灌下,“这明显就是学校偏袒,疑点重重的事件居然说定性成意外就定性成意外。
“让她去做义工也不过是做做样子,为了平息那三个受伤学生家里的怨气。”
孟以然坐回椅子上,认真道:“先撩者贱,真的,不是那三个人自己先欺负人,根本不会有后续这么多事,童郁巫明显就是凭白被牵连。”
灵歌“嗯”一声:“你说的也有点道理。”她一摊手:“但是现在事情就是这样,已经决定,不会再更改。”
孟以然用手托着腮帮子:“说起来第一图书馆在哪儿?”
她回忆着自己这些天里到过的地方:“我只知道学校中央有个明理大图书馆,东面有个专门存储古籍的第二图书馆。”
灵歌沉吟良久:“你倒提醒我了,这个第一图书馆……”
孟以然追问:“怎么了?”
灵歌:“有些古怪。”
她在孟以然身边坐下来:“说起来还是我刚入学时听别人聊过的校园怪谈。有一个学姐跟我们说,明理现在的规模是经过好几次扩建形成的,一开始根本没有明理大图书馆,整个学校也就第一第二两间图书馆。
“有段时间,很多学生反馈自己在第一图书馆内迷失方向,怎么都找不到路,等到好不容易出来,已经是深夜凌晨,门禁都过去一个多小时。可明明第一图书馆根本不算大,而且到处都有标识,小孩子进去都很难迷路。”
孟以然嘴角有点抽搐,总觉得这故事应该出现在灵异小说中,而不是她如今身处的魔法世界。
“听起来确实挺怪异的,但我们这不是魔法学校吗?上面就没派人去调查一下?”
“当然有,但是调查不出什么啊。”灵歌两手一摊,“学校检查下来说没问题,但还是有学生继续被困在图书馆,直到深夜某个时刻才被‘放’出来。可迷路这种事说到底也不大,而且一直没闹出人命,学校不重视也有可能。”
说着,她不忘强调:“我也是听别人说,很多细节不清楚。”
孟以然:“嗯嗯,然后呢?”
“第一图书馆被封闭过一段时间,那不久之后,新图书馆建造完成,学校就把所有有用的书籍啊设备啊都从里面搬出来,只留下一些被淘汰或者过时的东西。”灵歌摇晃椅子前后摆动,“渐渐地,第一图书馆就几乎没有什么人再去了。”
孟以然皱眉:“既然如此,为什么不直接关掉第一图书馆,还留着它做什么?”
灵歌耸肩:“这我哪知道?”
她眼珠子一转:“可能没有第一图书馆,第二图书馆哪来的‘第二’呢,改名很麻烦的。”
孟以然被她天马行空的想法逗笑。
灵歌又说:“做这种惩罚性质的义工,除了假期和上课时间,都必须呆在工作场所,从早上8点一直到晚上9点。
“也就是说,以后你家那个坏小姐再也不会在晚上烦着你了。”
“啊……”孟以然张了张嘴,不知道该露出什么表情。
“怎么?”灵歌瞪着眼,“不好吗?这样你就有更多自由的时间啦。”
她问:“最近族内的基础术法你学得差不多,梨娅老师不是说要帮助你开发自己的魔法体系吗?”
孟以然闻言,振奋地点了点头:“对啊!”
她一开始真没想到自己也能学魔法,但是梨娅和灵家两兄妹为她考虑得非常周到,已经着手安排上。孟以然十分愧疚,深深觉得两边对彼此的付出完全不对等。但对方给的又是她如今迫切需要,根本没办法拒绝的东西,孟以然只能默默藏好感动,想着哪一天一定要好好报答。
灵歌瞪大眼睛,眉飞色舞的:“你要认真学啊。”
孟以然重重点头:“我会尽力,决不辜负梨娅老师和你们对我的栽培。”
听到这话,小姑娘又不好意思起来,摆摆手不愿意居功:“咳,也不用这么客气。”
两人闲聊的时候,下午刚好没课的童郁巫已经来到那座第一图书馆。
大块剥落的墙皮,发黄开裂的砖缝,陈旧的建筑像一位年迈的老人,迷路误入年轻人的世界,和这个处处焕发生机的明理魔法学院格格不入。
明明不是假期,第一图书馆的大门也紧闭着。童郁巫上前推门,在惊起一地灰尘之后,借着阳光看到一楼前台处坐着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人。
老人正伏桌小睡,被骤入的阳光打扰,皱眉睁开眼睛。
看到童郁巫,他重新趴下,眼也不抬道:“一楼二楼随便看,借书需要……”话说到一半,他自己掐断,重新抬起上半身:“你是那个被发配过来的义工?”
他侧身在桌上一片凌乱中翻找起来:“呃,我记得昨天早上还是什么时候,我拿到一份文件来着。”
童郁巫走进图书馆,站到他面前,点头承认:“是我。”
贵族小姐细皮嫩肉,说话都是轻声细语,与这栋陈旧腐朽的建筑仿若两个世界的产物。可偏偏现实就爱开玩笑,让两个世界产生交汇,千金之躯落入尘堆。
“行。”老人停下动作,伸了个懒腰,随即指指四周,“这个地方,上上下下,从现在开始,全归你管了!”他提醒:“工具都在后面的储物间,打扫的时候小心点,别弄坏什么东西……唔,算了,弄坏了也没什么所谓,但你要自己负责把坏掉的东西处理掉。
“没事的时候不要开门,看到蛀书的虫子、角落里的灰老鼠也别大惊小怪,别弄出什么声音。”
他咳嗽一声,最后做下总结:“总之你做什么都可以,别打扰我睡觉,一切都好说。”
话音落下,他竟然又趴回桌上,没两秒便重新打起呼噜。
童郁巫并不在意,一边往后方走去寻找老人口中的储物间,一边环顾四周。
还是下午,虽然大门紧闭,但馆内并不昏暗。当初的建筑设计师为了把这里打造成适合阅读的场所一定花了非常多心思,阳光从高高的彩色玻璃窗照进来,除了前台一隅,其他地方都是亮堂堂。
可惜这些精心设计的结构现在没有得到任何学生眷顾,反而成为飞灰狂欢的天堂。
童郁巫也不急着开始工作,她在路上看到一排半空的书架,上面摆着破破烂烂的旧书。她随意从中抽取一本,带出一片烟尘。
如果有人能看到这一幕,一定会移不开眼——纷飞的微尘在阳光下伪装成舞动的金色精灵,徘徊在美丽的贵族小姐身边。贵校小姐面容姣好,穿一身宽大的法师袍也丝毫不影响她的贵气。她低头打开手臂上的旧书,纤细手指白得发光,像蝴蝶一样落到泛黄的枯页上。
腐朽的建筑,高大的窗户,甚至那一排排布满纹路的原木书架,在这一刻全都低低弯着腰,众星捧月般簇拥在她身边,成为她浮华的背景板,和忠诚的仆佣。
当她合上书时,时间已接近黄昏。
脑海里突然响起一声呼唤,童郁巫把书放回原处,往前走了两步,看到一条长长的阶梯。她顺着阶梯向上走,很快来到第一图书馆二楼。但二楼并不是阶梯尽头,往上还有一截,终点的门上挂着一把锈迹斑斑的铁锁,无声散发出“闲人勿进”的警告。
二楼比起一楼采光还要好,中间的天花板被挖空,有一部分区域是完全露天的,同时暴露出最高的三楼只有半层的事实。
呼唤声就来自于二楼,那处抬头就能看到天空的区域。盛景不复,童郁巫只能从上面两套已经破败的桌椅想象当年这里是怎样一幅书香四溢的场景。
夕阳在背后轻轻推着她,她朝前走,却在即将踏入露天区域的前一刻停下脚步。
那呼唤声越发急促,几乎想化为实质拉她入内。
但童郁巫轻巧转了个身,“哒哒哒”脚步重新响起,却是她原路返回的声音。
整个二楼在这个瞬间轻颤一下,随即恢复正常,依旧陈腐破烂,依旧灰尘弥漫。只等夕阳也离开,就借着黑暗隐入无人可见的深渊。
一楼前台,老人已经清醒,看到童郁巫往外走,开口问了一句:“还早呢,你去哪?”
童郁巫头都没回:“回去喂猫。”
这个回答很罕见,老人愣怔一瞬。回过神时,童郁巫已经打开图书馆大门。
他咂咂嘴,干巴巴喊道:“哦,那你记得回来啊。”
回应他的,是大门被关上时的“咔嗒”声。第32章 第32章
宿舍门被打开时,小白猫已经乖巧蹲坐在玄关等待。
童郁巫垂眸看到她,没有表情的面容上多出些许难以察觉的温情。
孟以然却开心不起来,贵族小姐一出现,她就发现对方衣服上容易被忽略的几处位置,沾着平常少见的灰尘。
她跟随童郁巫进屋,围在对方脚边抬头“喵喵”叫着,关心她今天的行程。
可惜贵族小姐所有表现与平时无异,根本看不出异常。
将小白猫的食物放到碗中后,童郁巫没有离开,侧身坐到旁边椅子上。孟以然见状,即使没什么胃口,也配合地上前,张嘴吃起来。用餐过程中,她不断抬头,期待着童郁巫能和她聊点什么,但贵族小姐好像就只是专门过来监督她晚餐一样,全程没有说话,只在小白猫偶尔不小心把碗推歪的时候,默默伸手帮忙摆正。
孟以然勉强吃了一半,舔舔爪子清理起来,再不愿意碰面前的食物。
童郁巫这才有了点其他反应:“吃这么少?”
她抱起小白猫,伸手去揉她的小肚子。孟以然弓起腰抗拒,她摸了两下便停手,开口又道:“先不收拾了,晚上饿了,再过来吃一点。”
孟以然懒洋洋回应:“喵呜。”
童郁巫摸摸小白猫的头,将她放开,转身又要出门。
孟以然不离不弃,一路跟到门边,站位甚至比平常早晨目送童郁巫离开去上学还要更靠外一些。
童郁巫穿好鞋子,抬头看到她挡在门边,问道:“要跟我一起出去吗?”
小白猫“喵”一声,低头轻嗅她凑过来的手指。
童郁巫轻挠她的下巴,紫瞳幽深似在思索,但终究还是将她赶回屋里,自己打开门离开。
她走之后,孟以然在宿舍内闲逛一圈,随后便留下装睡的猫咪分/身,变成人形也跟着消失在夜幕。
——
第一图书馆内。
童郁巫围着白色围裙,用清洁工具轻轻掸去灰尘。
即便是干活,由她做起来也是赏心悦目,不比在庭院内扑蝶粗鄙。
但她的神情间却略有不悦,特别是当她已经将前面整个大书架都清理干净,而脑海中,那道来自二楼的呼唤却没有丝毫要停止迹象的时候。
她将手中工具放到一边,顺手将脱下的围裙挂上扶手,沿着阶梯往二楼走。
消除噪音也是清理工作的一部分。
二楼并没有点灯,尽管月华毫不吝啬从中央天窗倾泻而下,普通人视物也有些困难。楼梯边有一盏只剩小半的煤油灯,童郁巫走过去,用旁边的火石点燃,提起灯往前走。
她前进的方向,正是整个二楼最中心那处露天区域。
晚风轻拂,这刹那间,整个二楼似乎都莫名欢欣起来。遥远相隔的两排书架通过影子拉起手,残破的书页发出哗啦啦的欢呼,就连墙上那些泛黄模糊的名人画像,都偷偷将目光聚集过来。
整个空间内,所有存在都在观察这位久违的造访者。
这一次,没有猫等着她回去喂,童郁巫并没有停留,直接跨步进入露天区域,抬头望向深蓝天穹。
天穹无云,只一轮并不圆满的月,和数颗暗淡闪烁的星星。
与图书馆内其他区域相比,露天处最受日月风雨的眷顾,看着更加沧桑腐朽。
跨入这个区域后,脑海内的呼唤便彻底消失。童郁巫脚步不停,一直往前,整个二楼只有她“哒哒哒”的脚步声在幽幽回荡。
经过露天区域最中央时,某个时刻,清脆的脚步声突然消失。
童郁巫双腿稍顿,随即继续向前迈步,大概两三秒过去,“哒哒哒”的声音才重新出现。
但当她故意沿着原路往回,反复踩上刚才那块能吞噬声音的区域,异常却没有再次发生。
她驻足观察思考。
没有她活动的声响,周围动静不再被掩盖。夜风擦着她的脖颈钻入二楼深处,和被废弃的旧物共同演奏一曲断断续续,又极不和谐的交响乐。
片刻后,什么都没发现的童郁巫继续往前。
她横穿过整个露天区域,来到二楼最西边一排书架前。整个图书馆大部分书籍都已经被转移,但这排书架上还堆着许多陈旧的薄页。
童郁巫取下最靠外的一册,发现是当初的资讯月刊。她特意寻找到发行时间,帝国历3672年10月,距今差不多230年。
抖落上面一层浮灰,她借着煤油灯发出的亮光,看到纸上写着——
【神明之子,帝国最伟大的君主——华瑟·塞缪尔成功晋级圣魔导师,并于月初亲自莅临战争前线鼓舞士气!狡诈的半兽人不知死活负隅顽抗,最终败在圣魔导师强大的天咒术下。有君主这样一位圣魔导师坐镇,胜利终将属于伟大的塞缪尔帝国!】
只看完前面几句,童郁巫便失去继续往下读的兴趣。这些事迹经过简化,早已经记叙在历史课本中,当时的报道除了专门研究这方面的学者,对普通人并没有太大价值。明理作为一间魔法学院,并不需要特意保存这些报纸,才会在当初搬运图书馆时故意将它们撇下。
她离开“时刊”区域,提灯在周围散步闲逛,依次经过“炼金”、“魔植”两个大类的存书区域。这些地方的书架基本已经被搬空,“魔植”第三排书架第四层的角落里,夹缝间卡着半张撕裂的书页,上面的植物插图只剩下一根茎条,本该垂挂枝头的果实随着上半张纸不翼而飞。
脑海中的呼唤声已经消失许久,但童郁巫能感觉到周围有什么存在正在窥视自己。
她尝试露出破绽,甚至主动去寻找,对方却始终和她保持着一定距离,遥遥相对。
这样的僵持非常无趣,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距离童郁巫下工的时间也越来越近。厌倦的贵族小姐提灯往原路返回,重新路过那片露天区域时,月光在她脚后映出长长的,拖地长纱一般的斜影。
可当童郁巫穿过露天区域回到二楼东面,在那个本该是阶梯位置的角落里却找不到离开的出口。
陈列在她眼前的,只有一排排稀疏排列的书架,书架旁边是书架,书架背后是墙壁,那条阶梯仿若从未存在,没有留下半点痕迹。
童郁巫自然不会认为这是自己记忆出了问题。
她回头去看那片月华笼罩的露天区域,冷光幽幽却弥漫天地间,无声嘲笑着她手中那一点微弱的灯火。
那个窥视着她的存在依旧潜伏在周围,藏在书架缝隙间,藏在天花板夹层,藏在某个黑暗无光的角落。
有风吹过,距离她最近的那个木架上,书页哗啦啦响动。童郁巫取下来一看,又看到200多年前的过时刊物。
【3675年3月。】
【举国哀悼,伟大的君主——华瑟·塞缪尔于皇宫驾崩,享年157岁。】
勉强保存了这么多年,纸张已经脆弱不堪,稍微用力就能捏碎。
童郁巫抬手将它放回,风撕扯着旧纸,硬生生拽下半页。那半页打着旋儿被吹到角落,很快被撕得粉碎,化为图书馆内亿万灰尘中的数点。
贵族小姐紫瞳微微亮着,她盯着那半张纸,神情冷漠如同那阵带来毁灭的风。
下一刻,她将目光移到面前成排的书架上。
这种事对于她而言已经不算生疏,在那个放满诡异画架的小广场,在那天下课后的教室。
难以言喻的力量从她背后生出,迅速壮大,一直顶到高高的天花板,实在上不去,又蜿蜒着向下弯折。
童郁巫面无表情,看着面前森森的书架,开口轻声吐出两个字:“滚开。”
“咔。”
“嗒。”
“砰——”
时间好像回到那个傍晚,只不过受难者从那三个挑事学生变成眼前的一个个巨大木架。在童郁巫冰冷的凝视下,这些书架像是被什么东西无情挤压,因为完全没有弹力,木板很快弯折,断裂,最后在一声声爆裂声中,如同广场内那些画架,一个一个炸成碎片。
震荡中,一张薄薄的卡片从某个书架底部被震飞,无助在烟尘中翻滚。
童郁巫伸出手,它骤然落下,掉在贵族小姐干净没有丝毫灰尘的掌心。
卡片质量很好,上面有字,清晰可见。
“亲爱的明理学子或老师,我将无数张相同的卡片藏匿在第一图书馆二楼的各个角落,希望能给予你一点忠告,当然,希望你永远也用不上。”
“如果你很不幸,在这里迷路,暂时找不到出去的办法,请不要焦急,安静找个地方呆着。当午夜降临,月亮升到图书馆正上方之后,一切会恢复正常。这时候,你就可以顺利离开。一楼的大门大概率已经上锁,尝试悄悄从西边偏门出去。”
“请一定要记住的是,困在图书馆二楼期间,不要破坏周围物品!不要破坏周围物品!不要破坏周围物品!”
“——来自学校内一位完全没找到头绪的调查员兼迷路事件受害者。”
还没读完上面的内容,童郁巫就发现整个图书馆完全安静下来。
这种安静跟之前不同,连最隐秘的风声都消失不见,她只能听到自己浅浅的吐息,在完全静谧的环境里被放大数倍,震耳欲聋。
但她仍旧不动声色,安静读完最后一个字。
卡片姗姗来迟,显得上面被刻意重复的三句警告是那么可笑。童郁巫摊开手掌,让那股力量缠绕而上,于是很快,那张卡片也没逃过被积压的命运,被紧紧攥成一个硬纸团。
最后,童郁巫轻轻一丢,将它扔进面前由无数书架组成的废墟。
她离开准备继续寻找出口,刚走出两步,第六感疯狂预警,在反应过来之前,猛地往背后一躲。
“砰——”
巨大的水晶吊灯从天花板掉落,正砸在她刚刚准备落脚的位置,童郁巫靠着墙,甚至没来得及喘口气,墙上那副已经腐烂看不清原貌,只嘴角还挂着清晰又诡异微笑的油画人象突然松动,摇摇晃晃从高处砸落。
看似瘦弱的贵族小姐反应其实很快,第一时间腾挪开,但刚抬腿她就感觉不对劲,低头看去,才发现自己的鞋跟不知什么时候居然被夹进地板某条细小缝隙中,一时间根本拔不出来。
油画人像的双唇越发上翘,大大咧开甚至能看到里面腥红肿大的舌头。下落间,它锈迹斑斑的边框散发出难闻的腥气,铺天盖地难以躲藏。
“砰——”ⓝⅠ
小密室的门被打开,孟以然和梨娅从里面出来时,灵歌正在外面房间撸着一只呆呆的小蓝猫玩。
她听见声音第一时间转过头去:“怎么样?结果出来了吗?”
梨娅老师还是那副亲切和蔼的模样,闻言点头:“嗯,木系、水系两种魔法元素都很亲近。”
“哇——真不错。”灵歌看向孟以然,眼里写满赞叹,“这样你不就又可以学习木系魔法,又可以学习水系魔法?”
孟以然吐吐舌头,很不好意思说道:“可是我的魔法天赋只有6级……”
她回忆着这几天看到的明理招生细则上,对没有基础的平民学生的魔法天赋要求:“以平民的身份,我甚至没有资格入学明理。”
“不要沮丧。”梨娅老师鼓励她,“明理要求高,其实对比整个帝国,你的天赋已经在中上游。”
她说话非常温柔,却不缺乏力量:“而且,我一直觉得魔法天赋并不代表全部,即使它限制了你的魔力上限,但魔法的领域依旧有探索不完的技能等待你去学习。”
孟以然受她鼓励,心情好上很多:“嗯。”
她在灵歌旁边坐下:“我知道的老师,我现在也不该考虑这个,别说达到上限,我甚至还没正式入门呢。”
梨娅欣慰点头,笑道:“今晚我回去找找,明天下午再把适合你的魔法教程整理出来。”
孟以然乖巧应道:“嗯,辛苦您了。”
旁边,灵歌拍拍她的肩膀:“你这心态就对了。”她把手上的小蓝猫递过去:“呐,借你玩一玩,撸猫猫果然心情会变好。”
小蓝猫模样有点熟悉,跟那天晚上孟以然在童郁巫窗台外抱的那只一模一样。
孟以然呆愣片刻,反应过来:“呃,这是你弄出来的猫咪分/身?”
“对啊。”灵歌点点头,同时举起双手:“我摸了她一晚上,你看。”
孟以然盯着她光溜溜的掌心:“……看什么?”
“没有掉毛啊!”灵歌气嘟嘟的,埋怨说道,“我摸了她一晚上,根本没有掉毛!”
孟以然惊奇:“真的吗?”
她举起呆呆傻傻完全没反应的小蓝猫,伸手也抚摸两把。小蓝猫软乎乎,皮毛特别顺滑好摸,她开口正要赞叹,在胸前衣服上发现一根深色短毛。
灵歌也发现了,两人盯着那处,一时无言。
孟以然先反应过来:“呃,这……咳,其实我觉得猫咪掉毛是正常……”
灵歌哀嚎一声,猛地把小蓝猫从她怀里夺回,还不忘指责道:“孟以然!你太坏了!你下手怎么能那么重?!”
孟以然瞪着呆滞的眼睛:“???”
灵歌继续抱着小蓝猫心疼:“毛都被你拔下来了,我的小猫咪好疼啊。”
孟以然反应过来,配合她把这口大锅背好:“好好好,是我不对,我用力过猛。”
她看着小蓝猫:“你快检查一下她有没有受伤。”
灵歌“哼”一声,撅起的嘴巴倒是缩了回去。
梨娅在旁边看着两人玩闹,插了一句嘴:“灵泽教给你们的咒法?”
不等两人回答,她继续道:“开玩笑归开玩笑,分/身对于我们本体是很重要的,一定要好好保护。
“如果分/身死去,之于我们便犹如生生失去一只手或一条腿,可不是闹着玩的。”
孟以然“啊”了一声:“这样啊……”
她像个好奇宝宝:“老师,那如果在分/身存在的情况下,本体死掉了呢?”
梨娅停顿了一下:“一般来说,本体死了,分/身也会立刻死去。”
孟以然听出她话外有话:“那不一般的情况下呢?”
“族里还有一个进阶的术法,可以在本体死亡的刹那,将意识转移进分/身。”梨娅慢悠悠回答,“不过这种金蝉脱壳法非常危险,本体死去之于分/身而言,可远远不是失去四肢那么简单,半条命都剩不下。即使转移成功了,那边的分/身也是九死一生。”
孟以然恍然:“属于被逼到绝境跟命运下注了。”
梨娅点头,突然笑起来:“这道进阶术法很少被使用,连灵泽也不知道。”
灵歌瞪大眼:“还有我哥不知道的?”她来了兴趣:“梨娅老师,你教我们呗。”
“我也忘了……”梨娅抓了抓掺着白色的头发,“我回去找找,下次有机会再跟你们说。”
灵歌“嗯”一声,很快转移注意力:“对了,我哥今晚去哪儿了?怎么没有过来?”
梨娅抬头看她:“他来了,在隔壁房间。”
灵歌闻言,发出意味深长一声“哦——”
孟以然好奇问:“怎么了?”
灵歌把小蓝猫一收,拉着她站起身:“我哥又在尝试那个召唤魔法,我带你去看好玩的。”
孟以然犹豫着不愿意迈步:“呃……下次吧。”
她看向窗外:“时间差不多,我该回去了。”
“不是没到9点吗?”灵歌扭头看她,皱着小鼻子,“你那个坏小姐从图书馆回到宿舍也要小半个小时,赶着回去做什么?
“再说了就算她早回去,不是还有装睡的小白猫顶着吗?”
孟以然低头,说出自己的担忧:“你不是跟我说过,那个第一图书馆有点古怪吗?
“我不太放心,想回去等她。”
“阿这……”灵歌皱起眉头,“那都只是以前的怪谈,是不是真的还不好说,已经很久很久没再发生过了。”
看着孟以然依旧没有舒展的眉眼,她又道:“就算就算那个坏小姐真的很不幸,第一晚就被她撞上了,也不过就是在图书馆里面迷一晚上路,根本不会有任何危险的。”
孟以然扯出一个笑脸:“我知道。”
她理智上知道灵歌说的一点没错,魔法世界不会出现灵异事件,但情感上的担心还是免不了:“我还是想回去看看,灵泽这边下次还有机会的。”
说着,她拿起自己的东西就要走。
梨娅走过来,叫住她,跟着一起劝道:“不赶时间的话,一起进去看看吧。”
她说的话就是比灵歌有威严:“说两句话就走,我保证你一定能比那位童小姐要更早回到宿舍。”
长辈都开口,这下孟以然想拒绝也不行。
而且梨娅老师考虑得很周全,她并没有被强迫的不乐意,点点头道:“好。”
梨娅笑,带着两人进入旁边那个房间。
灵泽已经结束,神情放空坐在椅子上发呆。听见响动,他朝门口看过来:“老师……你们都来了。”
灵歌两三步蹦到他身边:“哥,怎么样?”
“老样子。”灵泽回答,声音不喜不悲,倒像是已经习以为常。
梨娅上前,脸色明显凝重许多:“一点进步都没有吗?”
灵泽面对她,有点愧疚低下头:“可能有,但以我的能力实在难以领悟。”他叹口气:“老师,对不起,浪费您这么多材料不说,又让您失望了。”
梨娅拍拍他的肩膀:“好孩子,没事。”
她脸上重新挂起微笑:“慢慢来,不用想那些事。”
孟以然这时候才凑近。
她看到灵泽身前的桌子上摆着一个黑色的木盘,盘子里有混杂的细砂,摆画出一个繁复对称的图形,大概跟灵歌口中的“召唤魔法”脱不了干系。
从三人对话中可以得知,灵泽尝试了很久,但似乎一直没有成功过。
突然,梨娅老师转身招呼她靠近,让开位置让她站到桌边,指着那个召唤魔法阵问道:“有没有看出什么?”
不仅孟以然,灵家兄妹都愣了一下,齐齐转过头看向她。
但很快,灵泽灵歌又把目光放到孟以然身上。
孟以然有些不自在,硬着头皮道:“呃……这个魔法阵挺,挺复杂的。”
灵泽开口:“这涉及到我们族本源的力量。”
“啊,是吗?”听到这话,孟以然立刻认真不少。
但她本来就不是这个世界的原住民,在这方面大概天生缺少一条筋,总之看来看去就是没看出什么门道。片刻后,她诚实道:“唔……但我确实,什么都没看出来啊。”
梨娅在她身后发出轻笑:“不是看。”
她道:“是感受。”
灵泽从椅子上站起身,让出位置。
孟以然专注盯着法阵,不知不觉已经靠得很近。她也不知道自己的做法对不对,但她总感觉,那些构成魔法阵的细砂好像闪着微光,不是反射房间内的灯光,是真实的,自己在发光。
“你们有看到它,咳,看到魔法阵在发光吗?”她问。
梨娅老师和灵家兄妹相互对视,灵歌嘴巴嘴快,回道:“没有啊。”
她解释:“能量都被耗尽了,不可能发光的。”
孟以然伸手,想挡住照在魔法阵上面的光线,像小时候看夜光手表得钻进被窝闭光一样。
但就在她的手靠近魔法阵的瞬间,原本暗淡的魔法阵居然真的重新亮起来,并且不是一瞬,而是持续了整整两三秒。
孟以然欣喜收回手,兴奋与其他三人确认:“你们看到没有,它真的在……”
后面的话她没有说完,因为她发现梨娅老师和灵泽看她的目光都非常复杂,里面情绪太多,她一时没办法分辨。
只有单纯的灵歌,一双眼睛瞪到最大,里面盛满的分明都是惊诧和赞叹。
——
人像油画在砸到童郁巫头顶前被挤压得粉碎,簌簌落到地上,一点杀伤力都没有。
童郁巫拔出鞋跟,警戒看着周围。
很快她就意识到,她根本不是在和某个存在对抗,而是在和周围整个空间较劲。
她走过的地板会莫名裂开噬人的缝隙,只要她不一小心就会十足陷下去。她经过的墙壁上即使没有任何东西,墙皮也会突然剥落,往她脸上盖下来。周围的壁灯、缺胳膊少腿的桌椅、落满灰尘的书架,甚至四四方方的柱子,在这个古怪的空间里,都为了同一个执念活过来——
不惜一切代价杀死她。
好在这些攻击尚在童郁巫应付范围之内,到最后,当她视野内所有物品都偃旗息鼓之后,她居然感觉到周围的空间从四面八方朝她挤压过来。
这种感觉她从未有过,但却并不陌生,是她常用来对付厌恶东西的手段。
于是,两股似乎有着相同作用的力量开始对抗起来,区别是,童郁巫从之前那个主动破坏者,变成为抵抗者。
咬牙支撑间,她低头看到脚边躺着一张只剩下上半部分的卡片。
“当午夜降临,月亮升到图书馆正上方之后,一切会恢复正常。这时候,你就可以顺利离开。”
童郁巫眯起眼,脑海中骤然闪过无数信息。
如果写下卡片的人知道破坏二楼的东西会有危险,说明他自己一定无意中触犯过这条规则。可他最后能活下来,并且留下这些卡片,就说明这个局并非无解。
最大的可能还在于卡片上给出的期限——
“当午夜降临,月亮升到图书馆正上方。”
童郁巫抬头,看向不远处的天窗。
月亮悬在西方夜幕之上,丝毫看不到移动的痕迹。距离月至中天,还有很长一段时间。
但即使能撑到那个时候,对于她而言也是失败的。
脸上已经出现汗水痕迹的贵族小姐低头喃喃:“得……早点回去。”
这句话出口,她好像一下泄了劲,原本还勉强维持的生存空间一下被挤压掉大半,连张开手的姿势都无法维持。
童郁巫只能把双臂紧紧贴在胸前,澄澈的紫瞳里甚至被逼出血丝。
对方显然企图将她一击毙命,倾注更多力量挤压她周围空间。一阵静默无声的较量之后,“砰”一声巨响,童郁巫原本站着的位置弥漫起厚厚烟尘。
似乎是胜利的标志,但空间中那个窥探的存在却没有露出丝毫喜意。二楼墙壁上所有人像油画齐齐侧目,眼睛一眨不眨盯着浓雾,誓要将它望穿。
等到灰尘稍微散去,地上只有一摊血迹,根本不见其他。
空间中无端升起一阵细微震颤,像发怒的预兆。
就在此时,嘴角还噙着血迹的童郁巫突然出现,对于生存空间抢夺的游戏重新开始。
这一次,攻守双方相互换位,变成童郁巫用力量牢牢困住之前发出震颤的地方。
一系列看不见摸不着的空间挤压与收束后,一个淡淡的银色光点被困在空中。
脸色苍白,但双唇却被自己鲜血染红的贵族小姐踏着优雅的步伐走近,看着空中勾唇:“抓到你了。”
银色光点不慌不忙闪烁,似乎在嘲笑她的无知。
下一刻,宽阔的空间出现一阵扭曲,扭曲结束后,光点凭空消失。
童郁巫愣怔一瞬,随即皱起眉,目光幽幽扫视周围,全身心都提起戒备。
但随着光点消失,之前那些莫名其妙的攻击也停止,她在原地站了一分多钟,四周静默,所有死物静静呆在自己的位置,再没有之前那种疯狂的劲头。
她轻咳两声,转身朝东走。
熟悉的位置上,阶梯依旧没有出现,被她先动手击碎的书架碎片散发着陈腐的死气,堆满一地。
脚边匍匐着许多书页,这些脆弱的纸张是这个空间里唯一没有参战的东西。童郁巫低着头,还能看到期刊上面硕大的标题写着华瑟·塞缪尔,那位传奇君主的死讯。
她脑海中骤然灵光一闪。
她看过第一图书馆的布局,但即使没看过,也知道图书馆会将相同类型的书籍都放在一起。她之前看到的华瑟·塞缪尔晋升圣魔导师,和他死去这些内容都属于期刊,两者却为什么相隔这么远,分别处于露天区域的一东一西?
童郁巫蹙起眉头,在周围继续寻找线索,没过多久,她就在不远处的另一个书架上发现另一条线索。
书页明显是从某本装订书上面撕下来的,只有一半,上面有一副植物插画,但只有上半截,低垂的果实圆滚滚,看不到茎条。
这一刻,她突然就想明白了。
露天区域东西两面的书籍是同种类型的,证明它们本该被放在同一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这里的空间发生错乱,居然让这两者分开。也就是这样,才会挡住原本该是出口的阶梯。
以前那些被困住的人发现自己走到哪儿,看到的都是一样类型的书籍,所以才误会自己迷路。事实上,他们只不过是在一个折叠的空间里面不断打转。
可还没等童郁巫想到破局方法,那种被窥视的感觉又重新出现——
光点消失并不是与她握手言和,而是在互有输赢后的暂时休战。
而现在,休战结束。
周围响起“沙沙”声,是那些碎落一地的书架碎片挪动发出的声音。它们飘在空中,自行调整位置,全都将自己最尖利的一面对准童郁巫的位置。
童郁巫只是眨了一下眼,碎片便蜂拥而至,瞬间逼近到她身前。好在她有所防备,紧紧盯着虚空,周围无论多锋利的碎片,都停在距离她至少一掌远的位置,再进不能。
在全力抵抗的同时,童郁巫目光在周围和露天区域的另一边来回梭寻。
想要逃出去,要将被折叠的空间翻回原位。
这件事听起来像是天方夜谭,确实有办法做到。
火系魔法师操控火,风系魔法师操控风,在今天之前,童郁巫只知道自己掌控着某种力量,却一直不知道那是什么,甚至不确定那属不属于魔法的范畴。但今晚与二楼这个奇怪的存在对战过程中,她感觉自己好像知道了一点。
她可以操控空间。
紫瞳慢慢转深,像梦幻的星光中掺入墨汁,浓得化不开。
童郁巫慢慢漂浮起来,准确来说,不仅是她,而是她周围所处的一整个区域的空间,都开始偏离原位,以二楼露天区域的东西中心线为轴,缓缓朝另一边翻转。
等一切重归寂静,那股针锋相对的力量随之消失。童郁巫睁开眼,看到自己站在露天区域西边,一排排整齐排列的书架底下堆满碎裂的木块。
写着华瑟·塞缪尔死讯的碎纸还在她脚边,她弯腰捡起,将它盖到旁边书架,那份报导华瑟·塞缪尔晋升圣魔导师的时刊上。
提起被遗忘很久的煤油灯,她轻轻迈步,重新往东走,一路上,“哒哒哒”的脚步声再没有消失过。
路过露天区域正中央时,她看到空中漂浮着一个发出白光的物体。走近后,白光消失,一个小巧的三阶水晶魔方落到她手上,刚好与她的掌心差不多大小。三阶魔方内部分割出27个空间,明明相互独立却又彼此统一。当她专注去看着这个魔方时,她感觉自己盯着的不是眼前的小小玩具,而是以一种俯瞰的上帝视角在观察自己身周的一片区域——
二楼的空间折叠已经被抚平,那条连通整栋图书馆的阶梯又重新出现在东面的那个角落。她从未造访过的三楼,构造与一、二两层完全不同,不像图书阅览室,更像普通的起居室或者书房。
教养良好的贵族小姐并没有太多窥探的好奇心,只大略扫过便收回注意力。
想了想,她伸出手,轻轻在魔方上拨动。
一阵空间扭曲之后,原本站在二楼最中央的她,凭空出现在二楼那条阶梯入口处。
贵族小姐挑挑眉,刚显露出一点情绪反应,突然轻咳一声,嘴角渗出点点血丝。
她皱起眉,从怀里取出一条丝帕,细细擦拭起来。第33章 第33章
“啊啾——”孟以然揉揉鼻子。
夜风萧瑟,她拢紧衣领发觉依旧抵挡不住寒凉,索性在原地踱起步,妄图靠运动发发热。
可她脚步越走越急,心却越等越慌。
时间已经很晚,大概还有不到一个小时就要迎来夜间门禁。月亮慢腾腾往中天爬,四周除了风声和她凌乱的脚步,其余一片寂静。
第一图书馆大门紧闭,里面隐隐有昏黄的烛光透出,看不真切。
孟以然咬咬牙,几步上前靠近图书馆正门,鼓足勇气抬手轻推。
“咿呀。”大门发出年迈的异响,但丝毫没有要敞开的迹象。
孟以然定定神,往里面喊:“有人吗?都下班了吗?”回答她的只有一片静默。
就在她认真考虑要不要踹门的时候,身后突然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
“闭馆了。”
“有事明天再来。”
孟以然转头,看到月色下面无表情的童郁巫。
她心里石头落地,几步走过去,欣喜道:“你出来了?!”
凑近后,她得以观察到更多细节。孟以然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心理作用,她总感觉童郁巫脸色有点不正常的苍白。但贵族小姐精神状态是良好的,一双紫瞳依旧澄澈明亮,在清冷的月光下映出她清晰的身形。但其他地方——
孟以然半掩着嘴,忍不住笑问:“你这是在泥堆里打过滚吗?
“怎么这么脏?”
听她这么说,童郁巫一愣,低头才发现自己狼狈不堪的模样。
刚刚那场战斗就发生在不知道多久没清理过的第一图书馆二楼,灰尘漫天,不弄脏才奇怪。
只是一个人精力实在有限,全神应对其他的情况下,自然难免忽略一些小细节。于是罕见地,常年干净优雅的贵族小姐,此时居然沾着满身脏污出现在人前。
童郁巫低着头,开着拍打身上衣服。孟以然也不见外,上前帮忙,专门挑着她照顾不到的身后帮忙清理。初始,童郁巫身体僵硬,似乎有些抗拒,但明白孟以然意图之后,她便收起防备,默许了孟以然的行为。
衣服简单清理过之后,孟以然看向童郁巫额角:“脸上还有一点。”
她从怀里掏出一条干净的手帕,嘴里说道:“别动,我帮你擦一擦。”
童郁巫蹙眉抿唇,盯着她朝自己靠近的手,表情似在忍耐。
孟以然要比童郁巫高出一丁点,但实际差距不大。她微微低着头,拿着丝帕的手有点颤抖,一边擦还不忘一边观察童郁巫脸色,既怕不用力清理得不彻底,又怕太用力,弄疼了娇弱的贵族小姐。
这样专注的副作用就是,在她完全没有意识到的时候,童郁巫右手已经悄悄攀上她脆弱的脖颈。
等到擦拭干净,她准备退开,才发现两人姿势有些许“暧昧”。
更令人浮想联翩的是,童郁巫搭在她肩膀的那只手臂,暂时并没有收回去的意思。
孟以然脸色开始泛红,眼睛根本不敢往童郁巫脸上瞟,干巴巴询问道:“怎,怎么了?”
神秘的贵族小姐开口,孟以然闻到她口鼻间淡淡的薄荷香。
“你来这里做什么?”
孟以然深吸一口气,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诚实道:“咳,你也能猜到吧?
“这个第一图书馆有些古怪,我听说学校罚你到这里来做义工,所以想着过来看看。”
她对上童郁巫眼睛:“你在里面,没碰上什么奇怪的事情吧?”
童郁巫认真看着她:“什么奇怪的事?”
孟以然:“大概就是迷路一类的。”
童郁巫摇头:“没有。”
“那就好。”孟以然松口气,但又很快重新正色道,“不过今天没有,不代表以后也能这么幸运。你在里面做义工,一定要万分小心,别去太偏僻的角落。”
童郁巫轻拧着眉,似乎想说些什么,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声音。
两人就这样,在清冷的月色下靠得极近,相对而站。
孟以然看月色,看深蓝的天穹,看童郁巫背后的树和花,看她肩膀上的衣服绣纹,最后实在没处看,落到贵族小姐那张精致的脸庞上,与对方目光产生一瞬间交汇。但她马上又像被烫到似的躲开,继续看月亮看星星……
目光可以躲闪,越来越快的心跳却骗不了人。
孟以然一直在回避思考自己和童郁巫的具体关系。
虽说两人在城堡时就已经同床共枕过,但她至今想来,总要为那一夜冠一个意乱情迷的名头。
她对两人关系的定位,单方面理解为她将童郁巫当成自己唯一的人偶娃娃在养育照顾——
这个时代硅胶制品并不精致,一来短时间内她不可能再拥有前世那些收藏,二来,即使有一天她真的拿回前世那一柜子价值不菲的娃娃,它们又怎能跟完美的人偶小姐相比呢?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而一个人对待自己养着的娃娃是什么心态呢?
可以是把娃娃当成自己的朋友,甚至亲昵一点,把娃娃当成自己的儿子女儿。但再过分一点……
孟以然突然甩甩头,把那些无法接受的思绪甩出脑海。
“这是出于对朋友的担心。”她故意提高音量,也不知道更多是说给自己听还是给童郁巫听,“咳,之前不是说过了吗?我们已经是朋友了。”
童郁巫开口,两片唇瓣不知为何红得有些过分。
她说:“我不需要。”
孟以然的心跳在她的注视下越发强烈,“砰砰砰”像要跳出胸腔。
她没理解:“啊?不需要我担心?”
童郁巫放在她脖颈上的手微微收紧:“不需要朋友。”
孟以然皱了一下眉。
她很快想明白,以童郁巫这种体弱多病的成长经历,从小在城堡长大,身边可能只有长辈和仆役,根本没机会接触同龄人。
这样来看,对方能说出“不需要朋友”这种话也不是那么难以理解。
意识到这一点,孟以然不但没有被拒绝的窘迫,反而看向贵族小姐的眼睛里又多出几分心疼。
她伸出手,按住童郁巫搭在自己肩膀的手腕,很轻很轻回道:“每个人都需要朋友,你也不例外。”她朝童郁巫笑:“而且你值得有很多很多好朋友。”
童郁巫看着她上翘的唇角,恍了一下神。
夜黑风高,四周虫鸣都小了许多,路灯幽幽为校园增添光亮,但到底只是杯水车薪。
她放下手,不再理会孟以然,转身往宿舍走。
孟以然追上:“唉?怎么就走了?”
根本不需要童郁巫回应,她自问自答回道:“哦,对,现在太晚了,再不回去要是赶不上门禁就不好了。”她继续追着童郁巫发问:“你还没表态呢?怎么样?要不要试一试,跟我做朋友?”
童郁巫头也没回,脚步似乎默默加快了一点。
孟以然想了想,开始推销起朋友的好处:“朋友可以一起玩,有困难相互帮助,平常没事的时候也可以一起说话聊天。”
她想起童郁巫在班级里面被孤立的情况:“呃……平常在学校里面,有人会跟你说话吗?”
童郁巫脸上神色不变,似乎没听到她的询问。但就在孟以然感觉无奈,以为她不会回答的时候,她居然开口:“我的猫。”
孟以然一愣,随即苦笑一声。
为什么在童郁巫面前,她当猫和当人的差别那么大?
当猫的时候,她少吃一口肉童郁巫都忧心忡忡。
当人的时候,她这么主动追着要跟童郁巫做朋友,对方都爱搭不理。
孟以然暗暗磨了磨后槽牙。
她深吸一口气调节好心情:“猫怎么能算呢?”她跟童郁巫讲道理:“你确实可以跟你的猫说话,但是你的猫难道会回应你吗?”
她设想那个场景:“你跟你的猫说,这破学校是非不分把你调去图书馆做义工,她只会喵喵喵。就算是在安慰,你也听不懂。”她停顿一下:“但你如果跟我说,我就会帮你一起骂学校这个破规定!帮你出气!”
童郁巫骤然停下脚步。
她用一种很复杂的眼神看着的孟以然,甚至看得孟以然心里发毛:“怎么了?”
童郁巫:“我不跟它说这些。”
孟以然眨巴着懵圈的大眼睛:“呃……那你跟她说什么?”
童郁巫继续迈步,不过这一次速度放缓很多,更像在校园内散步。
她侧着头,做出一副认真思考的模样,片刻后回答:“我让它听话。”
孟以然跟随她的步伐,突然意识到,两人之间已经开启了一个非常棒的聊天话题,这是朋友间闲聊开始的征兆。
她顺着对方的话往下问:“啊,那她会听吗?”
童郁巫居然皱起眉,沉吟道:“不会。”
孟以然脚下一个踉跄,膝盖一曲差点摔倒。
童郁巫回头去看那处地面,很快收回目光。
虽然她还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模样,但孟以然就是感觉她在嘲讽自己走平地也能摔跤。
她扯出一个尴尬的笑颜,实则咬着牙恨恨道:“呵,我刚才,感觉背后好像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深吸一口气,她很快把话题转回来:“怎么会呢?你的猫那么可爱,一看就很听话的样子。”
童郁巫眉目舒展开:“它是很好。”
但突然,她又盯向孟以然,戒备地问:“你一直跟着我做什么?”
孟以然一头雾水:“也不算跟着你吧,我也要回宿舍的。”
童郁巫冷哼一声:“不准打它的主意。”
这句话有些突兀,但孟以然瞬间就理解了。
她尴尬张了张嘴,组织好的语言在喉咙里酝酿又推翻,好一会儿后终于回道:“呃,我才不会呢。”她力证自己的清白:“我自己也有猫啊,干嘛要打你的猫的主意。”
说着,她想起一件事:“对了,我的猫,她不掉毛的。
“以后你如果还有机会再看到她,千万不要再提这件事了,她会很生气。”
童郁巫收回目光,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
孟以然估摸着她的忍耐程度,很有眼色地挥手道别:“那今晚就到这里吧,跟你聊天很开心,希望下次还能有机会一起玩。”
她扬起一个笑脸:“我先走了,拜拜,晚安。”
童郁巫淡淡回了一个“嗯”,孟以然也不介意,飞速离开。
她回到孟助教那间宿舍,刚打开门就看到灵歌坐在客厅,于是打招呼:“回来了?”
灵歌手里捧着一杯水,闻言点点头:“嗯。”
孟以然算了算时间,感觉还够,坐到她身边:“我当时走了之后,梨娅老师和你们聊了什么关于我的事情吗?”
灵歌点点头,也没有隐瞒:“你可能是比我哥更适合专修召唤系魔法的金狸族。”
孟以然揉揉鼻尖:“啊……这样吗?”她有些奇怪:“为什么啊?明明灵泽的魔法天赋比我高那么多。”
灵歌看着她:“这个召唤跟魔法天赋没有关系,要看一个人与族内的联系。”
孟以然摊手:“这方面我就更比不过灵泽了。”
灵歌皱起眉,似乎也想不通。
不过她不爱钻牛角尖:“反正后面的事情梨娅老师和我哥会安排的,你到时候就配合他们试试就知道了。”她勾勾唇角:“失败了不成亏,成功了……
“成功了就皆大欢喜。”
孟以然点点头。
她还是有点期待的:“这个召唤魔法阵……很厉害吗?”
灵歌摇摇头:“不知道,我也没见识过。”
她笑着拍拍孟以然肩膀:“我等着你让我开开眼界。”
孟以然苦笑:“别拿我开玩笑了。”
她站起身:“我先回屋里洗漱睡觉了,你也早点休息。”
灵歌“嗯”一声,也跟着站起身。
她挥挥手:“明天见。”
孟以然:“明天见。”
两人各自返回房间,孟以然简单梳洗后躺上床,闭上眼睛后,意识离开人类身躯,童郁巫房间里的小白猫清醒过来。
小白猫原地伸了个懒腰,活动一下躺久了有些软绵绵的身体。抬头时,她看到童郁巫已经回来,就坐在床边,手里把玩着一个小东西。
她跳下软垫,走到童郁巫身边,靠近了才发现那是一个透明水晶做成的三阶魔方。
小白猫一下被这精美的小东西吸引住,久久没有移开视线。
童郁巫自然察觉到她的靠近,弯腰摸摸小白猫的头:“不睡了?”
孟以然顺势跳上她膝盖,“喵喵”叫询问这陌生东西的来历。
她很想碰一碰那水晶魔方,又怕东西太珍贵被自己弄坏,于是伸出小爪子,小心翼翼搭上童郁巫手腕。
童郁巫注意力都在她身上,原本似乎已经准备将东西收起,见她感兴趣,才把魔方换到另一只手上,捧到她面前供她观察。
孟以然凑近嗅了嗅,没品鉴出个所以然,但依旧很守规矩没有伸手。
比起她的谨慎,童郁巫显得漫不经心许多。
她把孟以然抱到床垫,同时将那颗水晶魔方往被子上一放,拿起旁边干净的衣物,留下一句“可以玩,不要摔坏”,就自顾自进入浴室洗漱。
小白猫目送她离开,很快,浴室门被关上,闷闷的“哗啦啦”水流声响起。她打了个哈欠,转头把注意力又放到那个魔方上。
被褥大而柔软,魔方被放下的位置几乎就在整张床中心,完全无须担心被不小心推下或碰坏。
孟以然于是大着胆子,尝试用爪垫去触碰。
可奇怪的是,她的爪子居然捞了个空。魔方安静躺在被褥上,距离她爪尖大概还有个一厘米的模样。
小白猫晃了晃头。
她怀疑是不是这个猫咪分/身一直睡觉给睡出问题,怎么能犯这么低级的错误?但她很快重振旗鼓,第二次挥出爪子。
离谱的是,第二次,她又捞空了。
圆圆的猫爪子停在距离水晶魔方一厘米远的位置,不断张合,看起来无比傻气。
小白猫不信邪,这一次,她两只前爪一起上,交替着往前探。
抓空,抓空,还是抓空。
小白猫磨了磨后槽牙,弓起腰,后腿一蹬,整只猫跃到空中,直直往下方的水晶魔方扑去。
下一刻,她闭着眼睛,脸朝下摔进柔软的被褥中。她睁开眼,看到魔方在距离自己鼻尖一厘米的位置。
撞邪了?!
孟以然背后的毛炸开,一转身跳下床,出乎意料地,她居然顺利落到地板上。
她抬起头,看到灯光下反射着昏黄光芒的水晶魔方依旧静静躺在床铺中心,跟被童郁巫放下时相比,不仅位置没移动,就连角度都没变过。
奇怪的胜负欲被激起,她甚至忘记要害怕,转身灵巧上了旁边柜子,找好跳跃角度,“蹭”一下继续往床上跳。
她自觉力道合适,可落地时鼻尖距离魔方仍是差那么一厘米。
第二次,她索性用出更大力气,毫无疑问跳过头。
小白猫回头,并没有多余动作,但却在突然之间甩动尾巴,猝不及防朝魔方砸去。可惜的是,这点小伎俩并不足以创造奇迹,可无论她怎么动作,往后退多少步,水晶魔方就是能与她尾巴尖保持相距一厘米的位置。
孟以然气得声音都变尖利了。
她两步跳下床,跑到浴室门前,人立而起,举着两只小爪子拼命在门板上划拉,同时发出急促的“喵喵喵”告状声。
童郁巫还真以为出了什么事,第一时间过来开门,身上只围了一条雪白的浴巾。
她低下头,看到状态健康的小猫,轻蹙着眉:“怎么了?”
小白猫愣怔在原地,连话都忘了要说,张了张嘴又觉得不对,举在空中的两只小爪子颤了颤,最终盖在自己的眼睛上。
“喵……”
童郁巫见她没事,不再惊慌,看了一眼床上的水晶魔方,表情若有所思。
她低头说了一句“等一下”,关上门重新进入浴室。
孟以然乖乖离开门边,回到自己的软垫上。
刚才那一下打岔,她的注意力已经不在水晶魔方上,但回忆刚才看到的那一幕又不太礼貌,小白猫舔了舔爪子,想起在路上时和童郁巫发生的对话。
她低头看到自己软软的肚皮,越发肯定童郁巫是在污蔑她。
就比如现在,如果她不听话,她大可以挤着门,耍赖跟随童郁巫进入浴室。
可是她没有。
她完全是一只魔法时代听话乖巧又有猫德的绝佳宠物!
两分钟后,穿好衣服的贵族小姐走出浴室。
仔细看的话,能发现她耳后有没有擦干的水渍,头发也比平时要湿润一点,是赶时间模样。
孟以然想起正事,抬起头朝她叫唤。
猫语根本说不清楚这件事,她弓起腰,找准角度往床上跳,准备给贵族小姐还原一遍“案发现场”。
但这一次,当她落到床铺,伸爪子去够时,一下便碰到了微凉的硬物。
小白猫脑海一片空白,瞬间都不知道该如何反应,看着爪子里安安静静的魔方,两只眼睛瞪得溜圆。
童郁巫走近:“怎么了?”
孟以然丢下魔方,一下退开四五步远,前爪指着那个邪门的东西,“喵喵呜呜”朝童郁巫告状。
童郁巫摸摸她的小脑袋,俯身拿起魔方,又递到她眼前。
小白猫这回连嗅一下都不愿意了,嫌弃把头扭开。
童郁巫笑了笑,收回手在床上坐下,将她抱到膝盖上,揉着两只小耳朵安慰。
享受了片刻温馨主仆互动,当孟以然又提起兴趣想再看看魔方时,却再也没找到那东西。她仔细回忆着刚才童郁巫的动作,实在想不明白就那一个收手的功夫,贵族小姐能把那小东西藏到哪里去。
她“喵”一声,舔舔童郁巫空空的手指。
童郁巫在床上躺下:“睡吧。”
孟以然看她模样,总感觉她并不是对那个魔方的异常一无所知。灵歌猜测过童郁巫能解决那三个挑事男学生是靠的是非常厉害的魔法道具,孟以然脑海中刹那间灵光一闪,猜想或许那个水晶魔方就是灵歌口中童家的底蕴。
想到这里,小白猫收起好奇心,也不再纠结,在童郁巫枕边找了个位置躺好。
那一夜,她睡得很不安稳,模模糊糊中,连续做了好几个梦。
唯一一个没被完全遗忘的梦境中,她整个人被困在一块水晶里面,任她怎么敲打踢踹,都无法从水晶逼仄的空间中离开。
一个看不清脸的女人站在水晶外,幽幽凝望着她,孟以然朝她求救,她眼里落下血泪,朝孟以然脚下扔进一把刀。
后来……
后来的内容孟以然就忘了,她睁开眼看到熟悉的床顶,尝试回忆梦境却头疼欲裂,有好几秒的时间里甚至使不出翻身的劲。
童郁巫已经准备好一切,过来摸着她的头问她怎么醒得比往日晚,被她“喵喵”两声搪塞。接着,童郁巫外出上课,孟以然也将意识收回人类身体,开始自己一天的行程。
——
中午时候。
童郁巫来到第一图书馆,发现馆内除了昨日那个坐前台的老人,还多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孟以然抹了一把额上的汗,朝她挥手:“吃饭了吗?”
童郁巫看着一楼被她清理出来的一小块干净区域,紫眸里闪过不解:“你也被惩罚了?”
孟以然瞥她一眼,打趣道:“你就当我是吧。”
她没有继续开玩笑:“不过我只能呆一小会儿,晚上来不了,晚上老师找我有事。”
童郁巫没说话,径直往后面的储物间走,孟以然刚好要去清洗抹布,便跟在她后面。
她喋喋不休说着话:“我刚才把一楼二楼都走了一遍,这个图书馆也太大了吧,而且还有点恐怖……”她问:“你去过二楼了吗?二楼最里面居然有满地的木屑,都是碎掉的书架,也不知道是什么造成的,看着就让人毛骨悚然。
“学校就让你一个人在这里忙活吗?也太欺负人了吧!”
童郁巫扭头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孟以然勾唇挂上一个笑脸,尽量让自己看起来轻松一点,又道:“我问了灵,呃,问了我一个朋友,她说可以用魔法帮忙打扫。”她小心翼翼看了眼童郁巫:“我最近正在学,目前还做不到,不过可能过一阵子就会了。
“你先不要急着干活,这段时间就随便弄弄,自己看看书打发时间。等我学会了怎么用魔法搞卫生,就过来帮你,一下子就能清理干净了。”
童郁巫被挑起一点兴趣:“用魔法?”
孟以然“嗯”一声:“会水系魔法就不用来回挑水了,会风系更好了,一刮就能干净大半,就算什么都不会,用精神力操控扫把拖把,也比动手来得轻松。”
童郁巫若有所思点点头:“哦。”
孟以然松口气:“我就当你答应了。”
她甩甩手里抹布:“你挑个喜欢的地方,我们一起弄干净吧,以后你就偷偷躲在那里打发时间就行。”
童郁巫拿好东西:“不用。”
她并没有要麻烦其他人的想法:“你走吧,我自己做。”
孟以然抬头看了看窗外:“我确实很快就得走了,快快快,我们抓紧一点。”
她自顾自忙碌起来,上蹿下跳把自己弄得跟昨晚的童郁巫一样,一副灰尘满身的狼狈样子。
贵族小姐眼中的情绪从疑惑变为淡漠,又从淡漠变为无奈,到最后,甚至能配合着孟以然一起合作打扫。
半个小时后,当孟以然离开时,一个光线充足的小角落已经被清理出来,里面还有一套配套的阅读桌椅。童郁巫独自坐在椅子上,外面的阳光穿过高高的窗户,照在她抬起的脸上,给白嫩的肌肤镀上一层漂亮的浅金。
贵族小姐享受着午时阳光,嘴角有很小幅度的上翘。
到了夜晚,孟以然果然没来。
老人不在前台,不知道什么时候翘了班,童郁巫与他并无交集,没有过多在意。
她在白天清理出来的小角落里,看似发着呆,其实全幅心神都放在面前一只扫把上。
孟以然之前的话给了她启发,她尝试着想要控制这只扫把。
但扫把要么躺在地上一动不动,要么就抡圆了在空中画圈,怎么都没能进入它应该有的正常轨道。好不容易它终于在没人碰的情况下直立在地上,移动起来却像个百岁老太,动一步晃三下。
“唉——”黑暗中传出一声女人的轻叹。
扫把瞬间脱离控制躺倒在地,童郁巫半眯着眼,准确找到声源,目光幽幽盯着那一处。
对方没想隐瞒踪迹,很快从藏身处走了出来。
那是一个个子很高的女人,棕色的长发盘在脑后,脸上带着一个银制面具,遮挡住面容。从女人刚才发出的声音和身形判断,对方并不年轻,应该是个中年人。
她来到童郁巫面前,主动开口打招呼:“我路过这里,看到你在……练习魔法。”
她非常有教养:“抱歉,似乎打扰到你了。”
童郁巫朝她一点头:“没事。”
女人没有离开的打算,看着那根扫把:“你看起来很缺乏魔法基础知识,之前没有系统学习过吗?”
童郁巫轻轻摇头。
“精神力不是你这样蛮用的。”她目光转向别处,锁定附近书架上一本落满灰尘的旧书。
在她的注视下,那本旧书凭空而起,朝两人飞来。
进入这片干净区域前,书本在空中剧烈抖动起来。那力道很奇妙,恰好能抖落上面的灰尘,却又不会伤害因为放得太久变脆变薄的书页。很快,灰尘几乎抖尽,书本来到两人面前,轻轻摊开,书页无风自动,翻过来又盖回去。
“你使用精神力的手段很粗糙,一般只有在使用大型魔法的时候会这样,一股脑把魔力推出去就行了。但是,如果你想要操纵精细的事物,绝对不能这样。”女人的声音在空荡的图书馆内幽幽响起。她指导童郁巫:“闭上眼,在脑海内找到精神力核的存在,想象着,从里面引出精神力,把精神力凝结化为丝线。丝线从你的身体里穿出,缠绕到你想控制的那件物品上。然后,你使用丝线,如同使用你的手脚,利用丝线去控制那样东西。”
前方不远处,那根倒在地上的扫把颤颤巍巍,又重新立起来。
它开始前后摇摆,虽然十分笨拙,但总算是展露出一点在清扫的模样。
女人勾唇轻笑,“你很聪明”四个字还没说完,突然,扫把被从中间折断,椅子上的童郁巫也皱起眉,捂着额角小口喘息。
她愣了一下,低头扶住童郁巫肩膀,被贵族小姐毫不犹豫打开手。
女人道:“我没有恶意。”话音落下,她皱起眉,又说:“你的精神力有问题。”
童郁巫抬头看她,她很确定地询问道:“你曾经受过很严重的伤,甚至伤害到了精神内核对吗?虽然你治好了身体的伤口,但从未调理过内部的创伤。”
童郁巫几乎是立刻就想到了三年前那段回忆。
她咬着牙,戒备看着对方。
“不要这样看着我,我说过,我没有恶意。”女人伸手,展示自己的无害。
她没有更进一步冒犯,而是给出一个建议:“你手上有精神力舒缓药剂吧?”明明这是一个疑问,她却没有停顿等待童郁巫回答,好像已经默认这件事,很快又继续说道:“你现在去明理大图书馆,在一楼东面的精神力书籍区域找一本《精神力基础养护》。晚上入睡前,配合着精神力舒缓药剂和书里面记载的‘安氏自舒法’进行一次精神核内检。
“如果伤得不严重,精神核内检这个过程中你会感到磕绊,但能顺利完成,完成后看情况,伤势会或多或少被修复。
“如果连这个基础的内检都无法顺利进行,那就证明……”
她把头别开,不忍心将后面的话说完。
童郁巫紧蹙着眉,盯着她没有说话。
女人叹口气:“我先走了,你自己看着办吧,也可以选择不相信我。”
说完,她重新走进黑暗,那本浮在半空的书沿着原来的轨道,重新落回那个脏兮兮的书架。
童郁巫拿出水晶魔方,感知周围空间。她能“看”到女人真的从偏门走出第一图书馆。但她没有立刻离开,莫名回身望着第一图书馆,在原地伫立很久才重新迈开脚步,隐入深邃的夜色中。
确认她消失后,童郁巫收起魔方,咽下嘴里淡淡的腥甜。
这个感觉她并不陌生,不久前在地下宫殿与母亲的重逢,还有昨天晚上经历那场恶战之后,她都有类似的经历。
又在原地坐了一会儿,童郁巫收拾东西,只身前往位于另一个方向的明理大图书馆。
按照女人话中的指引,她顺利找到相关书籍,在里面阅读到相关的精神力内检方法。她记下后离开,回到自己宿舍内时,时间还不到9点。
房间里面安静得出奇,童郁巫脱鞋走进卧室,看到她的小白猫趴在软垫上睡觉,呼吸轻得甚至难以察觉。
她皱眉,上前抚摸小白猫,小白猫睡得很沉,完全没有要醒过来的意思。
贵族小姐紫瞳幽深,按在小白猫身上的手逐渐加重力道,可还没等她做什么,她轻咳一声,嘴里又尝到淡淡血腥气。
童郁巫退开两步,看了小白猫一眼,转身在屋里找出前阵子明意送过来那个盒子。
里面原本有一红一蓝两根药剂,红色被用于治疗她手上的烫伤,如今里面只剩下蓝色那支。童郁巫将它拿起,透明玻璃管泛着冷冷蓝光,映照在她紫色瞳孔中,叠成一片捉摸不透的混浊。第34章 第34章
沉睡的小白猫只是一具没有意识的空躯壳,此刻的孟以然并不在宿舍区。
巧合的是,两人分隔两处,此时却同样面临关乎未来的艰难考验。
灵泽一边做着最后检查,一边向孟以然重复:“我最后再说一次。”
他清了清嗓子:“你要去的地方是北海之森边缘,金狸族逃入秘境前居住的村落。你要做的事情很简单,在村子中央找一块足够宽敞的空地绘制召唤魔法阵。
“不管魔法阵有没有成功,你的任务都算完成。三个小时后,你的意识就会回归。”
孟以然咽下一口口水:“嗯,我记得。”
灵泽看了她一眼:“不用紧张,不会有危险。”
孟以然扯出一个苦笑。
倒不是有没有危险的问题,人在面对未知时都会下意识感到焦躁不安。
旁边,梨娅老师慈爱地摸了摸她的发顶,温声道:“好孩子,准备好了吗?”
孟以然深吸一口气,点点头:“嗯。”
她走入房间中央的法阵中心,憋起一股劲:“可以了,开始吧。”
梨娅和灵泽对视一眼,合力驱动起魔法阵。孟以然只觉得脚下升起数道金光,自己的意识在这些金光照耀下,慢慢离开身体,飞往某个设定好的目的地。昏过去之前,她看到魔法阵外的灵歌跑进阵内,接住自己倒下的身体。
古灵精怪的小姑娘并没有另外两人严肃,孟以然听到她跟自己咬耳朵:“别害怕,做不到也没关系,你要是受不了想提前回来,去找祭司家后面那处小瀑布,在那里……”
后面的话孟以然就听不清了,她的意识已经彻底脱离身体。
再次醒来时,她发现自己置身于一条长长的山洞之内。
空气中弥漫着隐约的土腥气,耳边有不知道从哪里传来的“嘀嗒”水声。好在光线从顶上特意开的通气孔照进来,显得周围并不黑暗,常年受到阳光眷顾的区域,甚至生长着幼小的绿色植株。
孟以然前后都有路,正当她不确定该往前还是往后时,手上凹凸不平的感觉让她注意起旁边的山壁。在简单抹去一层灰尘后,一副长长的壁画出现在她眼前。
孟以然开始观察起壁画的内容,并按照壁画时间前后顺序给出的指引往前走。
壁画上记录的内容似乎就是金狸族的来历。
一开始,壁画上出现的并不是真正的金狸族,而是一群长着猫耳和猫尾巴的种族,看着她们的模样,孟以然脑海中立刻闪过“半兽人”三个字。
她看过的关于这个世界的小说中曾经提及过半兽人这个种族,他们是如今人类最强大的敌人,男主的梦想就是击退半兽人,收复人类遗失的领地。
将思绪收回,孟以然继续往前走。
半兽人分为很多种,壁画上的猫耳人只是其中很小一个种族,渐渐地,壁画上又出现长着长长舌头的蜥蜴人,整个背后长满尖刺的豪猪人等等。许多种族的成员聚在一起开会,可不知道怎么回事,一开始出现的猫耳人逐渐成为其他种族攻击的对象,被远远排挤在外。
最后,迫于无奈,所有猫耳人带着自己世代饲养的猎猫,离开原本生存的地盘往远方迁徙。
走了很久之后,他们来到一处繁茂的森林边缘,森林里面杀机四伏,远远比他们原先生活的平原来得危险。绝望之际,一众猫耳人被一群生活在树上的类人种族救下,两个族裔在森林边缘和平共处下来,成为关系亲密无间的邻居。
也不知道从什么开始,通婚出现,第一个混血孩子诞生。这些混血儿表现出和父母完全不一样的特质,反而更像是孟以然了解到的金狸族——
他们人类状态时的兽类特征越发不明显,并有一定概率能变成猫咪形态。
改变带来转机,混血的孩子长大后,逐渐表现出比家中两位长辈更加适应森林生活的特点。他们似乎天生受上天眷顾,不仅强大敏捷,而且居然拥有以前两族从未有过的各类天赋,迅速为两族在森林里开辟出一处能安全生存的区域。
于是,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混血的孩子越来越多,反而纯种的猫耳人和生活在树上的类人种族越来越少。
当族内这种混血者远远多于纯种时,两族正式合并为一个种族,正是如今的金狸族。
之后很长一段路,墙上壁画都描绘了金狸族是如何利用自己的能力和智慧,在森林中生活得风生水起。
在征服森林后,他们开始不满足。有一些年轻人开始离开族地,往外面更加广阔的世界进行探索。
原本以为一切欣欣向荣,但殊不知危机已经潜伏。
从第一位人类客人被邀请进入金狸族族地游玩,到金狸族发现他们有族人失踪,中间不过隔了短短三张壁画。金狸族个体战力比同等级的人类要强,也曾派人救出被捕的同伴,但寡不敌众,全族加起来不到三千成员的金狸族根本无法与人类正面对抗。
一位穿着华丽,似乎是祭司的人物带着众人举行仪式,随后再次做出迁徙避世的决定。但他们并没有那些猫耳人祖先好运,离开前一夜,敌人找准时机,朝他们发动攻击。
关键时刻,守护金狸族的两只灵兽出现,它们拦住杀红了眼的敌人,和几位金狸族大能一起掩护大部分族人撤退。
孟以然整颗心都被揪起来,正看到精彩处,壁画却戛然而止。
后面的墙壁上有许多毫无逻辑的划痕,它们被刻得很深,可以看出当时留下它们的人内心的恐惧与煎熬,但情况危急,他或者她,已经无法再为后来人留下更多讯息。
孟以然揉了一下发酸的鼻子。
好在此时,壁画已经将她引至靠近出口处,她循着一处亮光往前走,逐渐闻到清新的花草香。拐个弯又走出十来米,她变成小猫挤过一条狭小缝隙,便离开山洞,来到外面。
失去意识前分明还在明理的黑夜,但她现在所处的空间却是白天。橘红色的太阳挂在高高的穹顶,空中有尖嘴白鸟滑翔而过,飞箭一般射入远方苍郁的森林。顺着白鸟的影子,孟以然往下望,透过掩映的树木看到山下一处黑色的村落。
不需要有任何人指引,她便知道那里是自己要去的地方。
猫咪的身体在这种环境中显然更加灵活,孟以然于是没有立刻变回人形,维持猫咪的样子飞速往底下奔去。晴空万里,草木肆意,这里的一切对于她而言都是陌生而又新奇,连鬓边吹过的山风都和明理学院中那种温温柔柔的感觉不同,它们擦过小白猫的胡须,甚至留下一连串微麻的刺痛。
没花多少时间,孟以然就来到村子边缘。
靠近之后,她才知道为什么在山顶是会感觉整个村庄是黑色的——
那是被烧毁后留下的痕迹。
路边成排的房屋残骸依稀能看出当年村庄繁茂的盛况,从废墟中挣扎生出的野草无声讲述着这些年来的荒凉。孟以然站在一颗树下凝望前方,一抬头发现树干上竟有数个爪印,其间镶嵌斑斑红棕色血迹,吓得她一个激灵从原地跳开。
她还记得自己来这里的使命,原地休息片刻平复好心情之后,继续朝前走。
原本孟以然以为,这片废墟上除了那些生根的野草野花,就不会再有其他生物,但出乎她意料的是,她一路往前,竟看到断壁残垣的偏僻角落,居然藏着许多野猫。
金狸族有饲养猫咪作为伙伴的传统,可惜当初逃难的时候,他们自顾不暇,很少有精力管这些小东西。它们被留了下来,侥幸躲过一劫,之后便继续在这里繁衍生息,只是不再有金狸族的照顾。
见到孟以然这只陌生的小白猫,大部分野猫都躲在暗处观察起她,默默评估她的危险性。
孟以然尽量表现得无害,同时加快速度深入村庄。
经过简单勘探地形后,她选定一处避风的空地。
“就在这里吧,不能耽误时间了。”她低声喃喃,顺便给自己鼓气,“不要有压力,尽力而为就好。”
说着,她落到地面,恢复人类形态。
周围观察她的小猫咪们被这一幕吓了一跳,回过神后,居然越发凑进,伸长脖子一眨不眨盯着她。
孟以然无视掉它们,开始在周围简单清理出一小块空地。她从怀里拿出一瓶已经调制好的银色细砂,开始按照梨娅教给自己的召唤魔法阵绘画。
召唤魔法阵直径大约一米,分为里外两个部分,且从外到内逐渐复杂,画起来需要花费一定功夫。白天时候,孟以然已经在纸上练习过好几次,这件事对于她而言并不难。
可当她站在圆心处,好不容易画好整个外圈时,一转头,发现屁股后面居然出现一只灰不溜秋的小奶猫。她因为绘制法阵太过专注,居然没有发现这只小家伙靠近。
小家伙长得圆滚滚,体型比她自己幻化成的小白猫还要小。见孟以然朝自己看过来,它收起小爪子,奶声奶气“喵”了一声,萌得让人心颤。
但孟以然只想哀嚎。
“你做什么啊?”她挥开小灰猫,苦着脸看着被它弄花的魔法阵,“我好不容易才画好的。”
灰色小猫正在清理卡在爪缝间的银色细砂,闻言瞪着一双无辜眼睛朝她看来。
孟以然深吸一口气,却没办法对着一只什么都不懂的小东西发脾气。
她一边挥手驱赶对方,口中说着“走开走开”,一边低下头,认命地修改起被破坏的魔法阵。
但很快,她就发现这只灰色小猫分明是故意与她作对。
只要她低头开始修复魔法阵,灰色小猫绝对会绕到她身后,往另一块地方搞破坏。要知道魔法阵这东西十分讲究精细,一点错都不能有。哪怕只是被弄坏一条线,都要花至少两倍的功夫修复。她修补的效率,远远赶不上灰色小猫破坏的速度!
孟以然十分头大,但又不可能真的伤害灰色小猫,只得花时间将它赶走。
可这小家伙也不知道是胆大包天,还是认准她不会动真格,每次跳开一两米,然后又趁着孟以然不注意再溜回来。有一次,孟以然已经把它赶进一处废墟,以为终于能消停,但回到魔法阵不久,就又看到小灰猫迈着悠闲的步子过来,捋着胡须十分欠揍。
她终于忍不住,脱下身上的外套:“我还不信治不了你!”
话音落下,她与灰色小猫又展开追逐战。只不过这一次,孟以然已经完全丢弃“把它赶走”这种天真的想法,一心只想把这小东西抓住,吊到树上好好进行一番“素质教育”。
灰色小猫体型不大,速度却快得过分,而且从它频繁回头与孟以然拉扯的模样看,它不仅不害怕,反而把这场追逐当成是孟以然和它之间的一场游戏。
孟以然是变成猫追不上,变回人也拿它没办法。
到后来,她累得靠在一棵树上喘气,对着一米远的小灰猫无可奈何:“算了,惹,惹不起我还躲不起吗?”她转身离开,彻底放弃刚画了一半的魔法阵,故意隔了好一段距离,找好一个地方重新开始。
但可想而知,她刚开始画,小灰猫又阴魂不散跟了过来。
这一次,孟以然留了个心眼,画魔法阵再也不蹲在中心点,就站在外围,宁愿自己时不时调整位置,也要确保整个魔法阵都在自己的视线范围内。
小灰猫悄咪咪凑过来,伸出贼爪子往魔法阵上摸一把,随后马上跳开,躲到一块碎砖后头观察孟以然。
孟以然连眼神都没施舍一个,对着那处小小的破损处开始修补。
小灰猫胆子逐渐肥起来。
它做游戏一般,开始不断在新魔法阵和碎砖之间转移,每次搞完破坏就逃开,看孟以然任劳任怨在原地修复。到后来,它甚至当着孟以然的面,大喇喇站在魔法阵的细砂上,耀武扬威般扯着嗓子叫唤。
孟以然低头专心工作,好像压根就没看见它。
小灰猫不乐意了,没有孟以然的配合,它的独角戏根本演不下去。
于是它凑近一点,又凑近一点,直至将一只前爪搭到孟以然鞋面上。
“喵——嗷!!!”
刚刚还眉飞色舞的小灰猫发出凄厉的惨叫,四条腿在空中乱蹬。
孟以然眯着眼,脸色阴沉到能挤出水来。
她死死抓着它的后颈肉不放手,一字一顿恶狠狠道:“我看你还往哪里跑!”
小灰猫这时候知道要装乖,开始压着嗓子,软绵绵叫唤,像在认错和祈求原谅。
但孟以然一颗心早在刚刚一次次修复魔法阵过程中变得硬邦邦。
她单手脱下外套,花了点功夫扎紧袖口,虽然便不顾小灰猫哀求,把它整只塞到那个袖子里。小灰猫体型小,放到袖子里刚刚好能限制它活动又不至于伤害它。之后,孟以然再抓住靠近手臂的出口,小灰猫就整只被她困住。
她也不管它听不听得懂,开始威胁:“你给我乖乖的,我做完任务就放你出来,但你要是还……唉!”
话说到一半,她敏锐发现有什么东西冲着她手里的外套来。孟以然反应不差,迅速抬起手避开,随即瞪着眼与对方对峙。
那是一只全身黑色,体型足有成年花豹大小的野兽。
但孟以然说不清那是什么物种,对方与她前世见过的老虎豹子一类都有差别,只能大致判断应该还属于猫科,具体的实在无法下定论。
它幽幽盯着孟以然手中挣扎不止的外套,一双金色的瞳孔迷人又危险。
孟以然刚要庆幸自己反应快没让它把小灰猫抢走,一定睛,看到黑色猛兽嘴里叼着个长颈瓷瓶,正是梨娅老师亲手交给她,装着绘制魔法阵材料的那一个。
她的心跳骤然间漏掉半拍。
“讲点道理好不好?我招谁惹谁了?”孟以然欲哭无泪。
她抽抽鼻子,把装着小灰猫的外套递出去:“这位,咳,这位朋友,做个交易行不行?它是你朋友吧?你来救它的?
“我把它还给你,你把瓶子还给我,然后我们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彼此互不干扰行不行?”
袖筒里,小灰猫的挣扎小了许多,那黑色猫科猛兽歪着头,似乎在认真思索。
孟以然再接再厉:“我来这里,没有要打扰你们的意思,很快我做完事情自己就会走了,要不是你朋友一直招惹我,我根本不会抓它的。”
她尝试卖惨:“把瓶子还给我好不好?”
黑色猛兽退后两步,进入一片树荫下。
孟以然还要再说,却见它身形一晃,接着,居然直接消失在原地。
她愣了一秒神,反应过来后跑到黑色猛兽刚才站着的地方,左右环顾,甚至抬手擦了擦眼睛。
“喂?喂?不是?!去哪儿了?”
视野内一片空荡,除了草木废墟,周围的活物就只有她和那件外套中无聊得开始打哈欠的小灰猫。
孟以然怒极反笑,隔着外套捏住灰色小猫,提高音量对着空气开始威胁:“我劝你还是老老实实出来,不然,呵,不然你的这个小朋友就要受苦了!”
回应她的只有山风刮过树梢的声音,“沙沙沙”、“沙沙沙”,刺耳如同嘲笑。
“我真的会动手!”孟以然不太熟练地放狠话,“我掐死它,它到死都发不出声音!”
可无论她怎么做,说什么,那只黑色猛兽都没有再现身,仿佛就连一开始的出现也只是孟以然的错觉。可现实是,孟以然随身携带的那瓶珍贵材料确实不见了踪影。
这一刻,孟以然感到深深的无奈。
“听着就很简单的事情,怪不得灵泽和灵歌两个好像都没有办成功。”她松开袖口,自暴自弃把小灰猫放掉,“就是你们这些小东西一直在捣乱吧?”
小灰猫从外套钻出来,重获自由后居然没有第一时间离开,反而凑近她,抬头舔了舔她的指腹。
孟以然抬起手避开。
“虽然梨娅老师和灵泽知道我能力有限,一直跟我说办不到也没关系,但是我真的很不想辜负他们的期待。”她看着小灰猫,不知不觉诉说起内心的想法,“他们帮了我很多很多,好不容易对我有一个要求,我希望拼尽全力也要完成。”
小灰猫蹲坐在地,抬着前爪清理脸颊。
孟以然深吸一口气:“告诉我那只大家伙在哪里好不好?”
她原本只是死马当作活马医,可没想到小灰猫在听到这句话之后,居然非常人性化地摇了摇头。
孟以然呆愣片刻:“摇头什么意思?你不愿意告诉我?”
她沉吟:“还是你也不知道?”
小灰猫又摇了摇头,原地追逐起自己的尾巴玩。
孟以然干脆靠着树干,双手环抱膝盖,又把脸埋进臂间。
“行吧,反正再待两个小时我就回去了。”
嘴上说着摆烂的话,其实她心里却开始不断思索着办法——
找还是要找的,即使完全没有目标在村子里瞎逛,她也要逛满两小时,回去之后面对梨娅和灵家两兄妹才能无愧于心。
可孟以然又知道瞎逛能找回魔法阵材料的几率实在太低,就算真的找到黑色猛兽,它再来一次隐身,一切就又会回到原点。
她不想这么盲目行动,所以趁着暂作休息的时机,努力思考着对策。
微风习习,她坐在树下,思索中,不知不觉闭上了眼睛。
好像是一恍神的功夫,或者是打了一个小盹,孟以然脑海中居然闪过一个画面。
还是那只嘴巴里咬着她魔法阵材料的黑色猛兽,但是它所处的位置并不是露天区域,而在一个黑色的屋子里。屋内除了它还有一个年老的人类女性。画面里老人伸出一只皱巴巴的手,从黑色猛兽嘴巴里拿走了那个装着魔法材料的小瓶子。
这个画面闪过之后,孟以然猛地抬起头,吓了旁边的小灰猫一跳。
她没有精力去追究自己为什么会“看”到那样一幕,心中却莫名坚信画面里出现的提示信息是真实有效的。
孟以然不再畏首畏尾,她变成小白猫,跳上高处,开始寻找起来。
在这个经历过一场大战的废墟中,要找一间没有彻底倒塌的房子其实并不难。
她凭着感觉一间一间找过去,在靠近第三间,也是她一路走来看到的保存最好的建筑时,非常敏锐察觉到里面有动静。第35章 第35章
野兽难以沟通,但如果对方跟她一样是人,事情就有了转机。
孟以然恢复人形,简单整理起衣着。
低头的时候,她看到小灰猫居然尾随着她跟了过来,此时就蹲坐在她脚边自己给自己舔毛。
孟以然没时间理会它,简单收拾过后,上前呼唤:“你好?请问有人吗?”
没有人回应,但原本阖上的木门,却“吱呀”一声自动打开,几乎要把“请君入瓮”四个字刻到上面。
说不紧张是不可能的,孟以然深呼吸好几次,才小心翼翼迈开脚步走了进去。
本该是结构合理装潢精致的一间屋子,在战斗的摧残下,只能勉强保持着一个轮廓。屋里面大部分家具全都被损毁,上面盖着一层厚厚灰尘。孟以然凭着直觉往前走,在转过一个弯之后,看到一位慈祥的老太太靠坐在后院檐下。而她身边趴坐的那只大猫,正是她要找的黑色野兽。
孟以然加快脚步走进,主动朝对方打起招呼:“你……”她想了想,换成尊称:“您好。”
老太太转头看她。
孟以然吓得倒退一步,这才发现对方一双瞳孔居然是白色,乍看之下就好像整双眼睛都是眼白,十分可怖。可当老人家双手摸索着朝她的方向试探,她又怀疑对方是眼部有疾,根本看不见东西。
果然,老人家的手停在半空,声音里带着些笑意:“你来了,来得真快。”
孟以然头皮有些发麻:“您……在等我吗?”
“我等了你很久。”老人拍拍身边位置,“孩子,过来这里坐。”
黑色大猫乖巧挪开,孟以然深吸一口气,缓缓走上前,挨着老人家坐下。
不知道为什么,虽然有点紧张,但这个老人家莫名给她一种非常亲切的感觉,她直觉对方是可以信赖的存在,绝对不会伤害自己。
老人家露出窝心一笑。
她开口,用长辈和晚辈叙家常的口吻询问:“来的时候,看到那些壁画了?”
孟以然点点头,随即想起对方看不到,连忙“嗯”一声。
她又补充:“壁画只画到金狸族和人类开战,灵兽守护金狸族离开族地那一幕。”
“嗯,那已经是……”老人家停顿一下,“200多年前的事情了。”
她叹口气:“后面的事情,我再也没有机会画上去。”
孟以然呼吸一窒。
“是您画的?”
“是金狸族历代祭司画的。”她笑,表情一下子变得怀念,“如果当时没有遭遇那场大难,后面的事情也许就会由我继续记叙下去。”
孟以然终于弄明白对方身份:“您是族内的大祭司?”
她感到奇怪:“可是……您现在不是应该在秘境里面吗?秘境不开放,没办法自由进出……”
老人家爽朗一笑:“梨娅那小家伙都能把你送过来,为什么我不能过来?”
孟以然恍然,有些脸红低下头不再质疑。
老人又问:“你想知道壁画后面的内容吗?”她顿了顿:“关于200多年前发生的事……”
孟以然小心翼翼:“如果您愿意告诉我的话。”
老人家勾着唇角。
她一直在笑,心态非常豁达。这种情绪传递给孟以然,也消除她心中的紧张。
很快,老人点头肯定道:“当然。”
她长舒一口气,开始娓娓讲述那段历史:“族里的年轻人外出游历,很快在人类世界闯出一点名堂。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人类世界流行起一个传言,说通过秘法可以掠夺金狸族的天赋和寿命。
“于是,一场针对金狸族的大规模捕捉开始了。”
即使这一段梨娅老师曾经简单跟她提起过,孟以然依旧听得很认真。
“但其实所有人,包括金狸族都被骗了。”老人话锋一转,“不久后,大家发现所谓的秘法根本就是子虚乌有,这世界上没有这样邪恶的术法,如果真的有,为什么偏偏只有金狸族可供掠夺?”
孟以然惊讶得张大嘴:“啊……”
老人嘲讽一笑:“只不过,当时参与进来的都是人类世界有头有脸的人物,谁也不愿意承认自己的过错,所有人都开始默契地不提起金狸族,也当自己杀戮无辜的罪名从未存在。
“这种情况,正中那位幕后黑手下怀。”
孟以然皱起眉:“您的意思是,这一切都是有人在背后故意策划?”
她屏住呼吸:“那个人是谁?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老人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反而提起另一件事:“一般来说,人类最多能活到120岁,如果不能在死亡之前成神,那么不管他多厉害,都逃不过死神的狩猎。
“那时候我还未成年,在前任祭司身边学习,却听说人类帝国有位君主活到了150岁,甚至突破到圣魔导师。我问当时的祭司大人,他是不是会成神。祭司大人告诉我,她没看到成神的预兆,只看到血光,从那个人,蔓延到他的子孙身上。”
孟以然有点懵。
老人继续道:“那之后,那位君主带兵对抗半兽人,却在攻入巨鼠族部落之后,宣告生病离开战场。
“一年后,我在族地的广场里见到他。”
孟以然已经意识到她想表达的意思,惊诧得不知道该怎么说话。
好一会儿之后,她才小声确认道:“所以……金狸族最大的仇家,是人类帝国的皇室,是吗?”
老人睁眼看着前方,那双全白的眼睛里好像蒙着浓浓的雾气。
她开口,声音很嘶哑:“我‘看’到他还活着。”
孟以然定在当场。
老人转过头,又说:“我还‘看’到,你身上沾染了那个家族的气味。”
孟以然吓了一跳。
她头脑有些空白:“你是说,我身边有皇室的人?”
老人皱着眉,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孟以然回忆着这段时间的经历:“我和梨娅老师他们生活在明理,每天遇到的人太多了,也不知道里面有没有皇室的人。”
她深吸一口气,看向老人:“您告诉我这些,是想让我转告给梨娅老师和灵泽灵歌吗?”
这一次,老人没有卖关子,摇摇头道:“这取决于你自己。
“如果你觉得可以告诉他们,就说,如果你不想说,就隐瞒。”
孟以然嘴唇颤抖着,结结巴巴问道:“那……您为什么,为什么要把这么重要的事情,咳,告诉我?”
老人弯起嘴角,面色慈祥看向她:“每隔大概两百年,金狸族会出现一位有预知天赋的人,接过前任祭司的重担,成为族里新一任领路人。”
孟以然脑子里面一团乱麻:“预知天赋?我吗?”
她抓了抓头发:“是不是搞错了,我没有什么预知的能力啊……”她灵光一闪:“你是说我能找到这里吗?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看到黑色大猫在一间屋……”
说到这里,她话音止住,显然自己也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劲。
老人没有逼迫她,一直安安静静等待她说完。
见孟以然自己陷入沉思,她拍拍她肩膀:“按照以往,你应该跟在我身边学习数十年。但很抱歉,我们没有照顾好你。”
孟以然连忙摆手:“不是你们的错,金狸族会流落在外……这是人祸,没办法的。”
老人抓着她,只道:“一年之后,金狸族秘境入口会打开,到时候,让梨娅带你来找我。”
她的声音像是卡在喉咙里:“我的时间不多了,到时候,你一定要来。”
孟以然脸色发白,面对这样一位老人执念般的请求,有些不知所措。
她于慌乱中点点头:“好,好的,我会尽量,您……”
话还没说完,她突然感到眼前一黑,直接失去意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睁开眼睛,看到顶上瞪大眼睛看着她的灵歌。
灵歌松了一口气:“你醒啦?”
孟以然坐起身,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明理,梨娅老师那间小小的密室内。
她已经被灵歌扶到沙发上,浑身发软,暂时使不出力气。
梨娅老师出口关心她,她才终于想起正事,内心顿时升起愧疚:“老师……我,我没能完成任务,对不起!”
前期有那两只野猫捣乱,后期她只顾着听那位祭司老人说话,还真把这一趟的真正任务给忘到脑后。
梨娅脸上有淡淡遗憾,但还是安慰她:“没关系。”
灵泽上前:“你画出召唤魔法阵,但是没有出现任何异状吗?”
他蹙眉:“没有任何存在被你召唤出来?”
孟以然揉着额角摇摇头:“我……咳,出现了一点意外,我没能成功画出魔法阵。”
梨娅老师愣怔一下:“连魔法阵都没画出来?”
孟以然羞愧低下头:“对……”她承认错误:“而且……那瓶材料也被我弄丢了。”
梨娅老师:“这倒没有关系,不过……”她上前拉住孟以然的手:“虽然你在族地没有成功绘制魔法阵,好在已经去过一趟产生联系,不如在这里试试。”
“啊?”孟以然反应过来,不敢拒绝,应道,“好的。”
灵歌帮忙准备好材料,三人便站在一旁,看着孟以然开始动作。没有那两个家伙的干扰,她画得慢,但全程都非常顺畅,过了一会儿,便将魔法阵完美绘制出来。
但孟以然并不知道下一步要干什么,刚想转头询问梨娅老师,却见魔法阵爆发出一阵光亮。
屋内四人全都抬起手遮挡强光。
孟以然放下手臂时,发现魔法阵中间居然多了一只小东西——小灰猫撅着屁股,正抬着爪子去拨弄魔法阵中间的银砂。
那段被反复戏弄的记忆被唤醒,孟以然暴躁喊了声“住手”,起身想抓住小灰猫。
刚伸出手,她感觉脚边有什么东西,一低头,恰好与那只能隐身的黑色大猫对上眼睛。第36章 第36章
四人在屋内分别坐下,孟以然简单描述起自己在族地的经历。灰色小猫站在她膝盖上,前爪不老实地招惹蹲在旁边的黑色大猫。黑色大猫朝它龇牙,换来它变本加厉地蹬腿,到最后,黑色大猫干脆趴到地上,两只耳朵盖住,彻底不理会小灰猫。
孟以然刚好说到自己绘制魔法阵频频被捣乱那一段,见状气呼呼揪住小灰猫的耳朵,压制得它不敢动弹。
梨娅目瞪口呆:“你说……你在族地见到了祭司大人?”
“她自己是这么说的……我感觉应该是吧。”孟以然详细描述起对方的长相,“呃,您记忆中的大祭司是长这个样子吗?”
梨娅笑着摇摇头:“不需要知道这些。”
她看着小灰猫和黑色大猫:“两只灵兽都乖乖臣服于她,就证明她一定是我们的祭司。”
孟以然一愣,看着身边两只小东西:“你的意思是……”
她有些不敢相信:“这两只就是当初保护族人的灵兽吗?”
梨娅笑得眯起眼睛:“你不是看过壁画了吗?”
孟以然尴尬赔笑,心里想就是因为看过壁画才觉得荒唐——
要知道在壁画上,两只灵兽足有小山那么高,挡住敌人的模样悲壮又英武,才不是这两只调皮的小东西能比得上。
梨娅又问:“祭司大人跟你说了什么?”
提起这个,孟以然神色有些复杂。
她整理了一下当时的信息,简单道:“主要就是两件事,一个是,祭司说要小心皇室的人;第二个……”她停顿了一下,用很不确定的语气道:“祭司说我可能觉醒了预知的天赋。”
房间内静默下来。
反应过来后,梨娅朝她深深低头:“你是未来的祭司大人。”
“别别别。”孟以然可不敢受这种礼。
她红着脸:“我不知道啊,我没觉得自己有什么预知的能力啊……”她问:“你知道这种能力,呃,要怎么施展出来吗?”
梨娅摇摇头:“祭司大人没告诉你吗?”
她解释:“这种事情只在历任祭司之间流传,我们普通金狸族了解的并不多。”
孟以然叹口气:“当时我们说到一半我就被送回来了,那位老人家只说下次秘境开启,要你把我送过去,她要亲自见我。”
梨娅勾起嘴角:“那就对了。”
她激动难以抑制,站起身左右踱步:“得好好安排一下,必须让你和祭司大人见面。”她自己思索片刻,看到窗外天色,清醒过来:“都这么晚了……你,你们先回去休息吧。”
说着,她看向灵泽灵泽:“她就交给你们了。”
灵泽灵歌应“是”。
孟以然有些不自在。
她站起身,捧着那只灰不溜秋的小猫问:“梨娅老师,那这两只怎么办?”
梨娅道:“它们是你召唤出来的,以后自然就跟着你。”
她长舒一口气:“灵兽会听从你的驱使,也会保护你的安全。”
孟以然有些顾虑:“我就这样带着它们在学校里招摇过市,不会有问题吗?”
小灰猫“喵喵”两声,露出白色的犬齿和里面的粉色的小舌头。
灵泽闻言上前,交给她一个精致的小袋子:“学校里也有其他召唤系学生,身边跟着一两只魔兽不算奇怪。不过如果你想先保密,可以把它们装进魔兽囊里面。
“需要召唤它们的时候,再把这个口子打开,就可以把它们放出来。”
孟以然松了口气。
黑色大猫打了个哈欠,非常配合地自己进入魔兽囊,但小灰猫却扭着屁股不乐意。好在这一次孟以然不是孤军奋战,在灵歌灵泽帮助下,成功物理“说服”它进入袋子。
这之后,三人跟梨娅老师道别,各自回到自己的宿舍。
孟以然和灵歌住在一起,灵泽半路与她们分开。孟以然总觉得,灵歌看自己的眼神与平时不一样。
回到宿舍后,她拉住灵歌的胳膊:“你别用那种眼神看我,我们还是像以前一样行吗?”
“那可不行。”灵歌拨浪鼓一样摇着头,“现在你都是未来的祭司大人了。”
“还说不一定呢。”孟以然叹口气,“这些事发生得太突然,我自己都没反应过来。”
她嘀咕:“还以为就是普通的一天,哪里想到发生了这么多事。”
灵歌凑近,拍了拍她的肩膀:“你别想太多,你流落在外那么久,会有压力也是正常的。”
她说:“洗个澡早点睡觉吧,休息够了以后我们再聊。”
孟以然点点头。
她回到房间简单洗漱,原本已经很累想要倒头睡去,想了想还是回到童郁巫宿舍内的猫咪分/身中,想睡前看看对方是不是已经回来。
但这一看却让孟以然吓了一跳。
童郁巫躺在床上,闭着眼陷入沉眠。但她仿若是做了什么非常恐怖的噩梦,整个人睡得非常不安稳。冷汗不断从她额上流出,濡湿她鬓边的碎发,凌乱沾在苍白的脸上。
孟以然吓了一跳,跳到她枕边大声呼唤,都没能把人喊醒。
她也顾不得那么多,利用猫咪的身体简单为她检查起来。可是除了梦魇的症状,童郁巫全身上下没有异样,根本找不到任何伤口。
她不相信这只是单纯的噩梦,一转头,在床底发现一个浅蓝色的瓶子。
孟以然还记得这个东西,是当初幻境事件中学校给的补偿,她也有一瓶。按照当时明意的说法,这东西是用来治疗精神力创伤的东西。
此时瓶子已经空了,大概率就是被童郁巫喝下。
可是,明明是用来治疗的好东西,为什么会让童郁巫看起来这么痛苦呢?
孟以然想了想,将意识收回人类身体,离开房间去敲灵歌的房门。
灵歌还没睡,很快打开门,看着她焦急的模样愣怔一下,询问道:“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
孟以然轻皱着眉,语速极快把在童郁巫宿舍看到的景象都说了一遍。
“听你的描述……”灵歌摸着下巴若有所思,“有点像是服用精神力舒缓药剂后的治疗反应。”
孟以然眉心稍微舒展:“所以其实是正常的吗?”
灵歌“啧”一声:“可是正常的话,反应不至于那么大啊。”她思索着:“或许是因为她的精神力有很大的暗伤,所以才会出现像做了噩梦一样的反应。
“正常来说,治疗是很舒服的,做美梦还来不及呢,怎么会做噩梦。”
孟以然彻底迷茫了:“那现在的情况到底是……”
灵歌拍拍她的肩膀:“不过你不用担心哦。”
她说:“不管怎么样,反正对她而言都没有特别坏的影响,治疗药剂治疗药剂,说到底就是治疗的嘛。
“等明天她醒过来,一切都好啦。”
孟以然点点头,轻舒口气。
“嗯,我知道了,没事就行。”她朝灵歌道谢,“这么晚了还把你叫起来,真不好意思。”
灵歌摆摆手:“没关系啦。”
她凑近孟以然,一双圆溜溜的眼睛亮闪闪:“你对她是不是太过紧张了?”她扁了扁嘴:“其实我们最好还是不要跟人类有太多牵绊,不然将来……”
孟以然张了张嘴,突然叹了一口气。
“我没办法。”她看着灵歌,毫不回避道,“她是我在这个世界认识的第一个人,不同于普通朋友,在我心里,她就像是一个亲人一样。”
灵歌张了张嘴,似乎想反驳她,想了想却没有开口。
她倚着门框:“我的父母因为一些意外已经不在了,我从小跟我哥一起在族里长大……如果童郁巫对你而言就像我哥对我一样,那我能理解你的心情。”
孟以然对她微笑:“谢谢。”
灵歌一耸肩:“谢什么?不用这么客气。”
她朝孟以然挥挥手:“走了走了,我真的要睡觉了。”
孟以然轻道了句“晚安”,转身回到自己的房间。
她回到小白猫身体内,看到睡床上的童郁巫依旧眉头紧锁,在梦中也不得安宁。
小白猫“喵喵”叫了几声,想要安慰她,但一切都是徒劳。
就在孟以然打算今夜就这样守着对方时,看着床下那个空掉的药瓶,脑海中突然想起一件事。
她将意识收回到人类身体内,在房间内翻找片刻,找出一个精致的小盒子。
盒子打开,里面有三瓶颜色各异的药剂。
明意当时说,康斯为了报答她为他说话,额外送了她一瓶药剂,这瓶药剂的效果是可以让人进入到他人的梦境中,并且在梦境中不会受到实质性的伤害。
孟以然攥紧那个紫色的药剂瓶。
童郁巫现在梦到了什么呢?梦里出现了什么,才让这个从来都处惊不变的大小姐,居然吓出一身冷汗。
没有考虑太久,孟以然就下定了决心。
她躺到床上,按照之前明意告诉过她的办法,服用药剂后闭上眼睛。
药剂起效很快,几乎是闭上眼睛的下一秒,孟以然就感觉自己的灵魂飘了起来。
她没有犹豫,转身朝童郁巫的宿舍飘去。
灵魂没有实体,一路轻易穿过各种障碍,终于,她来到目的地,飘在空中,看着床上的童郁巫。
月光下,童郁巫苍白的脸显得十足憔悴,她长长的,卷曲的眼睫毛上挂着一滴水珠,也分不清是滑下来的汗珠还是眼里沁出的泪水。
孟以然缓缓靠近,做出一个拥抱的姿势,张开双臂将她搂进怀中。
下一刻,她睁开眼,发现自己身处一个诡异的房间。
房间无窗,四周看不到任何一丝阳光,只靠墙壁上点燃的火光照亮。空气中隐隐弥漫着土腥味,让人喘不过气。
孟以然直觉这并不是正常的地面建筑,更像是建造在地下。
在她面前,一位鬓边发白的中年男子昂着下巴,目光淡淡在她身周扫过,接着便道:“你们三个新来的,跟我走。”
孟以然低头,这才发觉周围所有人,包括她自己,身上穿的都是童家仆役的衣服。一般来说,贵族仆役的衣服大同小异,但身上家徽是不一样的,屋内所有人衣服袖口处的图案确实就是童家的标志。
仆役也分高低,比如面前的中年男子衣服上绣着简单的花纹,明显就是个比他们地位更高一些的管事。
原本站在孟以然身边的两人已经抬步跟在中年管事身后,孟以然反应过来,连忙追上。
路上,管事边走,边跟他们交代接下来的工作。
“仪式进行到紧要关头,这里人手不足,才会挑选你们下来。你们如果不想一辈子当个低级仆役,就好好珍惜这次机会。这里的工作并不复杂,你们只需要记住两点——
“第一,做好自己的事,不要产生任何多余的想法。
“第二,不准与‘他’有任何交流,包括但不限于眼神、言语、动作等等。”
孟以然前面一个女仆抬起头,询问道:“呃,‘他’是谁?”
中年管事斜睨她一眼,冷笑一声没有正面回答:“很快你们就知道了。”
四人一路前行,很快进入一个巨大的房间。
那是一个天花板非常高的地方,说是小广场都不为过。房间最深处有一个类似祭坛一样的建筑,上面雕刻着凹陷如血槽的纹路。纹路拼凑出一个复杂图形,在最南端汇合,指向房间中央一张古朴的石板床。
孟以然隐约看到石板床上好像躺着一个人,还没等她眯眼仔细观察,一个高大男仆押着一个女仆往外走,正好与他们四人擦肩。
在经过那名中年管事身边时,被押着的女仆突然重重抖了一下,接着发出凄厉的嚎叫,猛地朝中年管事扑去。
孟以然和另外两名新人避开到一旁。
她听到那女仆嘴里喊着:“这里是地狱!这是恶魔的仪式!你们怎么可以那么对待她,光明神在上,你们会遭受报应的——”
原本押着她的男仆反应过来,上前想将她拉开。可人在疯狂状态下的爆发力并不弱,即使他身为男人,一时间也无法撼动对方分毫。男人左右环顾,突然瞥见墙边一根带尖刺的武器,三两步走过去拿到手上,直接就往女人后脑勺挥去。
这一下要是真砸实,女仆必然脑袋开瓢横死当场。
孟以然行动快过思考,伸出手阻拦了一下。带尖刺的武器砸到她手臂上,角度发生偏转,但最后还是落到那女仆左肩。女仆当场被砸得皮开肉绽,痛呼一声倒到地上。
血液从她左肩流出,浸湿地板,又慢悠悠蔓延开,染红中年管事和男仆的鞋底。
中年管事看了孟以然一眼,一边整理衣服上被抓出的褶皱,一边吩咐:“带出去。”
男仆连忙行礼,接着便拖拽着女人的左脚脚踝,一路将她拖出房间。
女人的血在地板上留下一道深深的划痕,空气中顿时弥漫开淡淡的血腥气,让孟以然抑制不住寒毛直竖。
她刚才阻拦男仆动手的时候,手臂上挨的那一下照理说应该比女人左肩受的伤还重,但此时她的手臂完好无损,甚至没有任何一丝痛感。
这再次提醒了孟以然——
她是在童郁巫的梦境中,并非身处现实世界。
“真是麻烦。”中年管事轻声嘀咕一句,又看向孟以然三人,“没想到这里面还混进一个光明神的信徒,你们三个有什么信仰吗?”
孟以然学着旁边两人摇头。
“呵。”中年管事冷笑一声,目光在孟以然身上停留最久,“如果有,我劝你们最好趁早说清楚,或者趁早放弃信仰,现在还来得及,。”
他意味深长:“但如果以后被发现了……我可不能保证会发生什么。”
三位新人都没有说话,他满意一颔首,带着他们继续往房间内走。
房间很大,他们走到中部,已经离门口那处血渍非常远。但不知道为什么,孟以然依旧感觉有股血腥气在自己鼻尖萦绕不去。
管事点了她和另一个新人女仆,吩咐道:“到那里去,如果看到她醒了,按住她的手脚不要让她起身,然后立刻喊我过去。”他停顿一下:“别忘了,不能与她有任何交流。”
孟以然与另一个人应“是”,转身往那张石床走。
石床上躺着一个女人,准确来说是一个少女。她穿着一件单薄的白裙,露出纤细得仿若稍微一用力就能捏断的小臂和脚踝。而就是这些裸露的地方上,居然遍布着青紫淤痕,明显是长时间经受虐待后留下的痕迹。
但更令孟以然感到心惊肉跳的是,少女有着一头微卷的黑色长发,没有打理,凌乱披在石板床上,像一张小小的毯子,与童郁巫那头长发非常相似。
孟以然想到什么,呼吸都不自觉放轻,默默在心里祈祷事情不要是自己想象的那般。
等真正走到石板床边,看清少女的相貌,她才认清现实,脑海中那根弦“嘣”一下几乎扯断。她快步走到少女模样的童郁巫身边,无措伸着手却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只是有些崩溃地喃喃自语道:“怎么会这样?”
看着只有十四五岁的小童郁巫闭着眼睛躺在石板床上,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只透露出死气沉沉的惨白。在她双手手腕内侧各有一道深深的伤疤,上面结着厚厚的红褐色血痂。
“这不是我们的小姐吗?”跟她一同来到石板床边的女仆开口询问,“一直听说我们小姐身体虚弱,甚至没办法离开床,没想到都是真的。”
“你瞎了吗?”孟以然瞪她一眼,“这算哪门子‘身体虚弱’?”她看着那些伤口倒吸一口凉气:“这分明是有人故意伤害了她!”
女仆眨眨眼:“可她是身份尊贵的童家小姐……谁能伤害她?”
她看着石板床和旁边的祭坛,大胆推测:“我听说魔法师会用特殊的办法给人治病,也许这是夫人特意为小姐做的病房也说不一定。”
孟以然张了张嘴。
她直觉对方说的话肯定不对,但又找不出强有力的反驳理由。这里是童郁巫的梦境,有可能完全是虚构且荒谬的,根本不能用常理来理解。但她唯一能确定的是,童郁巫现在这个情况绝对不是被治疗的模样,要不这个梦也不至于令她冷汗直冒,睡也睡不安稳。
想了想,孟以然问:“那位夫人在哪里?”
“你在问我吗?”女仆摇摇头,一耸肩回应道:“我怎么会知道?”
突然,石板床上闭着眼睛的童郁巫侧了一下头,口中发出几声梦呓。孟以然低下头,模模糊糊辨认出“母亲”这个字眼。
旁边的女仆紧张地问:“她醒了吗?”
孟以然抬头:“她在找夫人。”她又补充:“她看起来状况很不好,我们是不是应该……”
话未说完,女仆指着童郁巫喊道:“她醒了。”
孟以然低下头,果然看到床上的童郁巫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
那双紫瞳还是她熟悉的模样,梦幻又澄澈,好像装着一整片神秘的星辰。但比起现实,小小的童郁巫眼中一点光彩也没有,那双大大的紫瞳在她瘦弱且没有血色的脸上甚至显得有些可怖。
女仆慌慌张张道:“你看好她,别让她乱动,我去通知管事。”
孟以然没能阻止她,只能目送她离开,低下头尝试与童郁巫对话:“郁巫?童郁巫?你还好吗?”
童郁巫转动眼珠子,看到她。
她仿若并不认识孟以然,双眸没有丝毫波动,只低低问道:“母亲呢?”
那声音虚弱沙哑,甚至有点磕磕绊绊,跟孟以然记忆中童郁巫的音色没有半点相似之处。
这个发现让孟以然鼻头一酸。
她回答道:“她,我也不知道她在哪。”但她很快转移话题:“你不要怕,这些都不是真的,你在做梦你知道吗?等你醒过来,一切都好了!快醒过来!”
童郁巫却好似没听到她的话,一双眼睛毫无生机看着天花板。
她舔舔嘴唇,口腔干燥到甚至不能濡湿唇瓣:“母亲,能来看我吗?”孟以然看到她动了动脚趾:“我有点冷。”
“她会来看你的,她会来救你离开这里。”孟以然说。
她话音刚落,不远处响起一声厉喝:“不要跟她说话!”
管家在女仆的陪伴下来到石板床前:“你在做什么?把我说的话都当成耳旁风了吗?”
孟以然直起身:“小姐说要见夫人,管事,夫人呢?”
她很急切:“我去把夫人请过来行吗?”
管家恶狠狠瞪着她,刚要说什么,他身后的女仆惊呼:“夫人来了!”
孟以然随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果然看到一高一矮两个身影出现在门口处。第37章 第37章
从与周围仆役完全不同的衣物就可以判断两人身份不俗。
女人穿着并不复杂,一身束腰长裤显得十分利落,但身上皮革有着非常清晰精致的纹路,是价值不菲的鳄鱼皮才有的质感。男人穿得要更神秘一些,长长的袍子从脖颈一直包到脚跟。孟以然在明理生活也有一段时间,她判断对方应该是一位地位不低的魔法师。
中年管事很快迎上去,对着两人恭敬喊道:“夫人,艾文法师。”
孟以然松了一口气,凑到童郁巫耳边小声道:“夫人来了,你母亲来了,别怕。”
一直小声鼓励到看到三人往这边走来,她才抬起头重新站直。
被称为“夫人”的女人正是童郁巫的母亲,童家这一任的掌权者——童任菲。她淡淡瞥了孟以然一眼,没说话,看向旁边穿着法师长袍的艾文。
这两人之间似乎有种别人无法理解的默契,接到童任菲的目光,艾文点点头,走到童郁巫旁边。
孟以然被迫退后两步给他让位置,她看到对方伸出手悬在童郁巫额头上,似乎想要做什么。
但下一秒,童郁巫居然抬起手,打向他的手臂。
虚弱的少女没什么力气,这一下甚至没让艾文的手臂移开分毫,她自己就先喘起气。但小童郁巫没有认命,她用力别开头,非常抗拒对方。
艾文冷哼一声,眼底全是轻蔑。
旁边的童任菲开口:“童郁巫?”
“母亲……”童郁巫声音依旧干哑,“让他滚。”
“唉,你这孩子……”童任菲来到她面前,和艾文一左一右站在她两边,“怎么这么不懂事呢?艾文叔叔是来给你做检查的啊。”
孟以然总感觉这位夫人给她一种不舒服的感受,但又说不清是哪里不对,知道现在才意识到——
在面对自己苍白病弱的女儿时,她从始至终都没有表现出任何一丝在意和难过。
此时童任菲与躺在石板床上的小童郁巫说话,甚至不愿意稍微弯下腰,依旧维持着高高在上的姿势,用下巴盯着自己的女儿。
这就是童郁巫心心念念,连在昏沉中也想要见到的母亲吗?
她还在思索间,童任菲伸手捏住童郁巫的下巴,强迫她把脸转正。艾文恰好伸出手臂,手指悬在童郁巫眉心处,似乎在感受什么。
孟以然看得提心吊胆,好一会儿,艾文才移开手。
他没说话,对着童任菲摇摇头。
童任菲咬着牙,确认道:“还是没有魔法天赋?”
“没有。”艾文出口,彻底打碎她的幻想。
他用一种习以为常的口气反问道:“不是已经预料到了吗?”
童任菲看着童郁巫:“所有办法都试过了……”她问:“你怎么一点用都没有啊?”
床上的童郁巫艰难伸出两只手臂,想要去握她的手,嘴里喊着:“母亲……”
童任菲:“别叫我母亲。”
她深吸一口气,突然转头看向一开始带着孟以然三个新人进来的管事:“既然换血六成没有用,那就给我加大强度。”她眸光一暗:“这一次,把她身上所有的血液全都换掉。”
这话一出,在场三个仆役,包括管事都抖了一下。
他抬起头,结结巴巴问:“夫,夫人,您的意思是,全都换掉?”
童任菲面无表情,仿佛自己刚刚说的是今天的天气:“嗯。”
管事脸上的笑差点挂不住:“呃,不,不让小姐先休息几天,养养伤吗?”他忍着发麻的头皮问:“而,而且……把全身的血液都换掉,这,小姐还能活吗?”
童任菲眯起眼睛,脸上终于有了点表情,但说出口的话依旧没有丝毫温度:“彭斯,魔法道路是你难以想象的崎岖和艰难。”她淡淡道:“为了激发她的魔法天赋,我们不得不这么做。”
管事把头垂得更低:“是,是这样的,没错,夫人。”
他额上有冷汗:“可,以前不管做什么,你都强调要保住小姐的性命的。我怕,我怕……”
“没事。”童任菲摆摆手,“这一次是我的命令,不管发生什么事,就算……
“也跟你们没有关系。”
管事如蒙大赦,点点头:“是。”
童任菲满意一颔首,转身似乎准备离开。
这时,石板床上的童郁巫又开口:“母亲……”
童任菲停下脚步,扭头看来。
少女脸上挤出一个苍白的笑,只是声音越发嘶哑微小。
她说:“我会撑过来,不会辜负您的期望。”她又问:“明天,你还会来看我吗?”
童任菲看向童郁巫的目光冰冷冷,简直要将人冻伤。
她说:“这段时间我都会住在地下宫殿。”
十五岁的童郁巫闻言,嘴角越发上翘。
但她又说:“但我希望,再也不用见到你。”
童郁巫愣怔住。
她原本就没有血色的脸蛋越发苍白:“……为什么?”
“童郁巫……”童任菲捂着额头,深深叹口气。
她回到童郁巫身边,伸手轻轻贴在她脸上。
这是进入房间后,这个女人做的唯一一个看起来符合母亲这个角色的动作。
但她说出口的话却让孟以然差点站不住。
“我不需要你这样的废物……”女人的声线莫名温柔,“你已经浪费我整整十五年的时间,如果你不能长成我想要的样子,那么我希望……”
她压低声音:“你至少可以为我,死得干净一点。”
孟以然必须死死攥着拳头,才能忍住直接上前给童任菲一巴掌的冲动。
这是童郁巫的梦境,她照理说不该有任何痛觉,但此时此刻,她非常肯定自己的心脏正在一抽一抽泛着疼。
床上的童郁巫却诡异地冷静下来。
“以前母亲都舍不得我死掉呢。”她问,“是因为母亲要拥有其他孩子了吗?”
童任菲勾起唇角,非常愉悦“嗯”了一声。她说:“你也会祝福母亲的对不对?祝福母亲,千万不要再培养出一个跟你一样的废物,好不好?”
童郁巫把手搭到女人摸着自己脸的手背上。
她很平静地叙述着自己的想法,平静到甚至有点违和:“不行哦。”她说:“母亲只能有我一个孩子。”
童任菲冷笑,抽出手打算离开。
就在她即将脱身的那一刻,所有人都没预料到的一幕发生了。
瘦骨嶙峋的童郁巫跟着抬起上半身,突然抓着童任菲的手送进嘴里,死死咬住她的一根手指。
这一口似乎用尽少女全部的力气,鲜血霎时间就从她唇间流出,顺着下巴流往脖颈。
童任菲惊叫一声,旁边的艾文法师皱起眉,轻轻一挥手,童郁巫整个人就好像受到重击一般,从床上飞出。
孟以然眼疾手快,搂住小童郁巫的身体护在怀里,急得想要掉眼泪。
童郁巫还有意识,半睁着眼睛,失去光彩的紫瞳静静凝视着她。
孟以然鼻子一酸,压低身体凑到她耳边:“不要怕,不要怕。这,这只是梦。”
她说着连自己都不确定的话:“夫人在现实中肯定不是这个样子的……这只是一个噩梦。”
她想起自己也曾做过身边人变成怪物的噩梦,想起自己也曾做过荒诞到完全没有逻辑没有依据的诡梦,拼命想要说服自己一切都是假的,是童郁巫的幻想,可身体却抖得越来越厉害。
另一边,童任菲怒极反笑:“你当人很失败,当一条狗倒是能咬人。”她捂着流血的伤口,看向管事:“愣着做什么,马上执行换血。”
管事回神,打了个激灵应“是”。
他走到孟以然身边,摆手催促:“赶紧,赶紧把她抱回床上。”
孟以然略微用力,将轻若无骨的小童郁抱起,送回石板床。
童任菲看了她一眼:“新来的女仆?长得不错。”她用手指点了一下孟以然:“跟我来。”
说着,她带着艾文,率先迈开脚步。
孟以然没有犹豫,直接跟了上去。
三人离开大房间,往深处走,拐了几个拐角之后,进入另外一间房间。
一进门,童任菲便似笑非笑对着孟以然道:“这么会心疼人?”她用下巴指了指房间角落一些工具:“帮我处理一下伤口吧。”
孟以然忌惮地瞥了那个艾文一眼,乖巧取回东西,站到童任菲身旁低头忙碌起来。
童任菲不知为什么根本没将她放在眼里,直接与艾文对话。
“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嗯。”艾文回应。
他站到童任菲身边,摸了摸她的发顶:“相信我,这一次,绝对不会出现纰漏。”
“我一直都非常相信你,艾文。”童任菲说,“那个废物没有魔法天赋,是她自己不争气,跟你的魔法研究没有任何关系。”
她顿了一顿,蓦地又问:“可是,你确定真的要用耶基斯家族和我的血液来共同培育吗?这个家族最高只出过魔导师级别的人物,会不会限制孩子的天赋等级?”
艾文低垂着头,反问:“你有更好的人选?”
童任菲目光幽幽看向他。
艾文似乎领会了她的意思,抿着唇眉头紧蹙。
童任菲笑了笑,用没受伤那只手环住他的腰身。
“你在怕什么?”无需男人回答,她自问自答:“怕将来无法对有自己血脉的孩子下手,还是……不想我的灵魂进入有你血脉的躯体里面?”
这句话似乎说中了男人的心事,艾文沉默良久,没有说话。
童任菲将头靠上他的胸口:“我只是不想再出篓子,如果第二个孩子还像那个废物一样没有魔法天赋……
“艾文,你知道,我没那么多时间可以浪费。”
艾文握住她环在自己腰上的手:“不会的。”
他深吸一口气:“我调查过了,她会出问题,很大可能是因为……明家的血液有问题。”
“明家?”童任菲脸色有瞬间空白,似乎根本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但随即反应过来,略显急促地接话,“咳,哦,明家,你是说,明家有什么问题?”
艾文眉头轻蹙:“这个家族,身上似乎缠绕着一种古老的诅咒。”
“诅咒?”童任菲不解蹙眉,“可是明鹿吟,包括她父亲,她家上面祖祖辈辈不都非常优秀吗?
“诅咒对他们的魔法天赋有什么影响?”
艾文摇摇头:“具体的我还没弄明白。”
他低头看向童任菲:“不过那是明家的事,与我们无关。
“如果你相信我,我可以确定,当年大概率是因为明家那份血液有问题,才会让培养出来的孩子完全没有魔法天赋。”
“啊……是,是这样吗……”童任菲低下头。
艾文看不到,但从孟以然的角度,却可以看到她双唇微张,完全是一脸迷茫的样子。
好一会儿,童任菲才重新抬起头:“我当然相信你。”
她深吸一口气:“以前的事情我已经不想再提,但是现在……”她抓住艾文袖口:“艾文,我们好不容易才找到第二颗九级生命果实,我真的不想把这么好的东西浪费在耶基斯这种低等家族身上,更何况我们分明还有更好的选择。”
她的声音里带上浓浓的依恋和祈求:“你就当再帮帮我,好不好?”
艾文沉默很久,问道:“你确定吗?”
童任菲点点头:“嗯,我想用你的血液。”
艾文张了张嘴,最终别开脸。
他做出妥协:“好。”
童任菲欣喜异常:“你答应了?!”
艾文点头,握住她那只没有受伤的手:“取心血需要一点时间,我要闭关两天。”
童任菲站起身:“我知道。”她问:“你一个人?需要帮忙吗?”
艾文摇头,笑着道:“不用,我自己就行。”
他眷恋地又默默童任菲的脸:“两天后,我们就开始培养第二个孩子。”
“不用急。”童任菲眉梢眼角都是期待,但还是压抑着关心道:“你的身体最重要,取完心血你再多休息两天。”
艾文笑了笑,没有说话。
两人交换过一个眼神,他直接离开,留下孟以然和童任菲在房间中。
周围霎时安静下来,只有孟以然状似认真为童任菲包扎的细小摩挲声。
很快,包扎结束,童任菲举手察看,笑着道:“做得不错。”
孟以然低头:“谢夫人夸奖。”
童任菲转身面对她:“你说你,做得这么好,我该怎么赏赐你呢?”
面对对方的惺惺作态,孟以然几欲作呕。
童任菲会把她单独带出来,又让她听到这种话,不就是打定主意不想让这个女仆继续活着吗?孟以然之所以到现在还强忍着,只不要想要一个真相:“赏赐就不用了,我有几个问题。”
这一下,换成童任菲愣住。
她反应过来,笑出声:“哈哈哈,我没看错,你真的很有趣。”她心情很好,所以不介意继续在孟以然身上打发时间:“什么问题,说吧。”
孟以然褪去恭敬的表情,闷声问道:“你不是童郁巫的母亲?”
童任菲隔着绷带抚摸手指上的伤口:“你怎么会这么想?”她深吸一口气:“我是你们的夫人,她是你们的小姐,我不是她的母亲,她是哪来的野种?”
孟以然攥住拳头:“什么母亲会像你这个样子?”
她咬着牙:“你,你把她生出来……不,甚至她都不是你怀胎生下来的对吧,你把她培育出来,就是想,想侵占她拥有魔法天赋的身体?”
童任菲眯起眼,慢慢靠近孟以然:“你是谁派来的?通过什么渠道收集到这些情报?”
孟以然瞪着她:“你真的很让人恶心。”
童任菲黑着脸,骤然伸手掐住她的脖子。
孟以然到现在也还没开始正式学习魔法,如果现实中两个人真的殊死搏斗一场,她必然会失败得很难看。
但是这里是童郁巫的梦境,而她因为入梦药剂的关系,根本不会受到任何伤害。
于是,明明被掐住要害,但孟以然却感觉不到丝毫窒息或者痛苦。
她努力回忆着前世看过的一系列防御技巧开始反击,用膝盖去攻击童任菲没有防守的腹部。
童任菲很快发现不对劲:“你,你不会受伤?!”
孟以然冷笑。
她努力缠着童任菲,说出自己的意图:“跟我,回去那里,放了童郁巫,否则,我就把你杀死!”
童任菲呆愣一秒,很快回神,“哈哈哈”笑起来。
她说:“好啊,我跟你走。”
孟以然恨得牙痒,一言不发推着她往外。
两人返回大房间,半路上,她们所处的地方突然发生剧烈震动,有泥土“扑簌簌”从头顶掉落,震得孟以然和童任菲都脚步不稳。
“发生什么事?”童任菲蹙眉。
孟以然自然不可能知道,也发了一下懵。
童任菲趁机推开她,往大房间所在的方向飞奔而去。孟以然见状,连忙跟上。
追逐中,两人的速度倒是提高不少,很快就回到小童郁巫所在的大房间。
离开前还干净整齐的房间,像经历了一场不明轰炸,到处都是木屑碎渣以及被激起的烟尘。管事倒在门口,身下是一片血淋淋,见到童任菲,他艰难伸出手:“夫,夫人——”
童任菲几步走到他跟前:“怎么回事?”
管事口中不断溢出鲜血,断断续续道:“是,是小姐!
“换血后,她,她就死了……”
孟以然如遭雷击。
她跟童任菲离开只不过很短一段时间,她会这么放心地走,有一部分原因也是确认那个什么狗屁放血不可能那么快完成。
可她忘了,这里是童郁巫的梦境,时间并不是按照正常流速进行,比如换血这一段,不知道为什么就被强行加速。
“她死了?怎么可能?她不会死的!”孟以然激动扯着他的领口。
管家喘着粗气:“死了,又,又活过来。”
孟以然松口气,回过神发现后背都被冷汗濡湿。
她问:“她人呢?”
管家颤颤巍巍抬起手,指向烟尘滚滚的房间。
孟以然放开他,直接跑进房间内。
她听到身后童任菲的声音,那个女人还在向管家确定这些爆炸是不是童郁巫弄出来的,童郁巫是不是激发了魔法天赋,但她已经没有精力去理会。
凭借着金狸族的敏锐视力和之前的记忆,她磕磕绊绊来到石板床边。
“童郁巫?童郁巫?你在这里吗?”孟以然挥开眼前眼前,在石板床上小心翼翼摸索起来。突然,手下触感一变,她低头,看到一只瘦弱纤细的手。
孟以然抓住她:“是你吗?”
她凑近,眯眼观察,果然看到已经苏醒的小童郁巫。
小姑娘一张脸白得吓人,但那双紫瞳似乎比孟以然之前看到的要深上许多。孟以然看到她手腕上的伤口开裂,里面流出细细的血液,霎时眼睛发酸,控制不住抽了一下鼻子。
“疼不疼?”她问出口,又觉得这是一个无比愚蠢的问题,立刻转移话题,“我带你出去,伤口得包扎一下。”
不等孟以然动作,小童郁巫抬头看向她。
“母亲呢?”
孟以然心里憋着恨:“不要管她了,她……呵,那个女人根本不配做你的母亲。”
她其实有满肚子脏话想说,但又实在不能确定梦境真假,最终只能憋出来这么一句评价。
恰在这时,童任菲也找了过来。
她一眼就锁定坐在石板床上的童郁巫,眼底的期待根本藏不住:“郁巫?你……你觉醒魔法天赋了吗?”
童郁巫看到她,立刻无视掉身边的孟以然。
她朝对方伸出手:“母亲。”
童任菲来到她身边,挤开孟以然。
她脸上的笑根本抑制不住:“这些爆炸都是你搞出来的?你,你觉醒了什么魔法天赋?”她喃喃:“什么魔法天赋一觉醒就能有这种力量?”
童郁巫轻轻摇摇头:“我不知道。”
她仰起那张精致的脸蛋,天真说道:“我不喜欢这里的东西,所以我把它们都捏碎了。”
童任菲眯起眼睛,完全没追究:“捏得好,你喜欢尽管捏。”
她说着说着,眼眶里居然假惺惺挤出两滴晶莹:“我没想到,你有一天居然真的能觉醒……太久了,真的太久了,我很早之前就已经绝望,没想到,真没想到……”她抹去眼泪:“你果然没有辜负我的期望,你是母亲的乖女儿!”
孟以然终于回神,嘲讽一笑。
她咬着牙,对着童任菲质问:“你到底是不是人啊?!她觉醒了,你就刚好可以占用……”
她这句话根本没法说完整,被童任菲用尖利无比的声音打断:“闭嘴!”
童任菲看向小童郁巫:“乖孩子……”她诱哄一般:“这个人刚才还想伤害我,郁巫,像捏碎这个房间里的东西一样,帮母亲捏碎她!”
孟以然刚想嘲笑她痴心妄想,肩膀一紧,感觉自己好像被什么无形的东西捏住。
这种程度的力量还不至于让她受伤,但困住她却轻而易举。意识到什么,孟以然看向童郁巫:“童郁巫?!你做什么?!”她不可置信:“她离开前说的话你不记得了?她是什么人你还没看清吗?不要被她假惺惺几句话蒙蔽啊!”
“哈哈哈哈——”童任菲畅快大笑。
她看着动弹不得的孟以然,心情愉悦问道:“知道我为什么会那么配合跟你回来吗?”在孟以然震惊的目光下,她露出一抹胜利的笑颜:“我就是想让你看清楚,我的好女儿,究竟是会选择帮我,还是选择跟你这个想要伤害她母亲的人为伍。”
她迤迤然走到孟以然面前:“嗯?现在,看清楚了吗?”第38章 第38章
一双手从身后穿出,搂住童任菲腰肢,随后,童郁巫依恋将脸贴上母亲后背,犹嫌不满足轻轻蹭了蹭。
童任菲愣怔,呆立两秒后才放松紧绷戒备的身体。
“做得很好。”她轻轻拍了拍童郁巫小臂,“你没令母亲失望。”
童郁巫勾唇浅笑。
如果忽略小姑娘过分瘦削的脸庞和手腕上深深的,还在流血的疤痕,这一幕倒也不失温馨。
孟以然作为在场唯一的旁观者,只觉得一切都无比恐怖,荒谬。
寒意一点一点从心底升起,逐渐侵占她全身。
“母亲……”童郁巫突然开口。
她依旧从背后抱着童任菲,只不过目光落到孟以然身上。
“别的事情待会再说。”童任菲打断她,指着着孟以然催促道:“先把那个小虫子捏碎。”
她眼里藏着兴奋和期待:“让母亲看看你现在的力量。”
孟以然憋了许久的眼泪终于落下,在脸上划出几道水渍。
她看着童郁巫,张了张嘴,却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或者说,在童任菲这个“母亲”面前,无论她说什么都显得无比苍白可笑。
压迫感并没有加重,童郁巫似乎并没有听到童任菲的命令。
她固执地继续呼唤对方:“母亲。”
童任菲蹙眉:“嗯?”
童郁巫略微抬起手,翻转手腕把那两道血肉模糊的伤疤完整暴露在童任菲眼前。
她问:“你怎么不问,我疼不疼?”
童任菲抓住她的手,仔细观察起那两道伤疤。
她在心底评估一番,之后安慰道:“不用担心,虽然伤口有点深,但用过药之后不会留下任何疤痕。”她顺势将童郁巫拉到身前,简单检查一下她全身,随即满意点头:“他们下手很有分寸,这些都是可以调理的,只要花一点功夫,都可以治好。”
童郁巫非常配合她,让抬手就抬手,让弯腿就弯腿,但她那双手腕一直维持着固定的外翻角度,让那两道伤疤直直冲着天花板,直直冲着童任菲的眼睛。
有风暴袭击了神秘的星域,她那双原本澄澈的紫瞳逐渐混入某种难以言说的混浊。
虚弱到唇瓣干裂起皮的贵族小姐固执地重复那个问题:“你怎么不问我疼不疼?”
童任菲拍拍她的肩膀:“这点伤算什么?以前又不是没熬过更严重的。”
她推了推童郁巫:“去,把她杀死,我带你去治疗。”
童郁巫垂着头,在原地站了两秒,随后迈步,缓缓走向孟以然。
孟以然眼泪流得越凶,眼眶中蓄着两汪湖水,已经看不清面前人的模样,只依稀辨认出对方黑的发,白的裙,和身上鲜红的血。
童郁巫看着她,非常困惑:“你哭什么?”
孟以然想伸手拥抱她,但浑身动弹不得。
她张口,努力压制着哭腔:“童郁巫,这只是梦,对吗?”她嘴角扯出一个很难看的笑:“求求你,让这一切只是一个噩梦好不好?天亮之后,忘了这个梦,这里的一切都跟你没关系……
“求求你……”
到最后,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只是流着泪,机械性重复“求求你”这三个字。
童郁巫嘴角不知何时噙着一点浅薄的笑意。
她残忍揭开孟以然最后一点幻想:“当然不是梦,你是唯一不应该存在于这里的人。”
说着,她伸出手。
孟以然不知道她想做什么,只看到少女那双没有一丁点多余肉的手就那样停在半空。
周围的空间没有继续挤压过来,但童郁巫的手也没有继续往前。两人维持着这样对峙的局面,一个哀泣,一个冷漠。
“砰——”
突然间,一声巨响从房间外传来,童郁巫转头去看,同时一挥手,孟以然被甩到角落。
束缚感消失,孟以然抬起上半身,从被激起的烟尘中,模模糊糊看到一个从头到脚包裹在长袍内的身影。这一刹那,她脑海中闪过一个预示着不祥的名字——
艾文。
来人果然就是之前离开去取心血的黑袍法师,不仅孟以然,童郁巫和童任菲也看到他。只不过这对母女的表现完全不同,童任菲是心花怒放,童郁巫则是眉头紧蹙。
“发生什么事了?”还不了解情况的艾文出声询问,“敌人袭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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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童任菲上前两步:“艾文,童郁巫的魔法天赋觉醒了。”
“怎么可能?她还没死?”艾文脚步一顿,突然有些迷茫地摸了摸身前,在确实感受到阻碍之后收回手,
“她……”
话未说完,巨大的危机感骤然降临。
只见他迅速张开双手,让宽大的法师袍灌满空气,带着他往空中上浮。但压迫感是全方位的,就连头顶也没漏掉,他刚升空不到两米,立刻感觉到不对低下头,同时张开四肢撑在周围。
烟尘散去,他很快锁定童郁巫位置,眯起眼发出警告:“你敢?”
童任菲连忙上前:“别动手!”她先安抚艾文:“艾文,别冲动,她觉醒魔法天赋了!我们这些年的努力没白费!”
说完,她又看向童郁巫,教训道:“你怎么可以对艾文动手?快,把他放下来。”
“母亲。”童郁巫转头看她,突然问,“你爱我吗?”
童任菲呆愣一秒,点头回答:“那当然。”
童郁巫非常开心笑出来。
她指着空中的艾文:“我不喜欢他,你帮我一起捏碎他。”
童任菲脸色一白:“不可以!”
她抓住童郁巫手臂:“你别闹了!我再说一次,把他放下来!”
“不行哦。”童郁巫歪着头,很平静地陈述道,“母亲身边只能有我一个,他,还有另一个孩子,全部都得消失。”
童任菲还未回话,另一边,艾文先沉不住气。
宽大的法师袍在半空无风自动,发出“烈烈”响动。他双手用力弯成爪状,暴露条条青筋。下一刻,童郁巫站立的地方,地面裂开一道深深缝隙,有土刺突然刺出,直逼童郁巫要害。
孟以然只来得及喊了声“小心”,就见童郁巫踉跄一下,左小腿立刻被割出一道伤口。但攻击并未停止,一下一下逼迫童郁巫,等她走到一处空地,又数根并起,围成一个密不透风的牢笼,将人困在里面。
困住艾文的力量消失,他缓缓落到地面,走到童任菲身边。
童任菲抓着他的袖口,眼睛看着旁边足有两米高的泥土笼子:“她没事吧?”
“没事。”艾文拍拍袖子,“困起来了。”
童任菲点点头,兴奋抓着他胸前的衣服:“你看到了吗?她真的觉醒魔法天赋了!”
她问:“是什么天赋?为什么我什么都看不出来?”
艾文皱起眉:“怎么会有人到十五岁才觉醒?”他低头自言自语:“……跟明家那个诅咒有关吗?”
童任菲抓着他的胳膊唤回他注意力:“别明家明家了,跟明家一点关系都没有!”
艾文回神。
他轻轻一颔首:“嗯……”接着,又看向被他造出来的笼子,开口回答童任菲之前的问题:“那种压迫感,有点像是……空间魔法。”
“空间?!”童任菲眼睛发光,双手无意识用力,把艾文身上的法师袍抓得皱得不成样子,“这不是最罕见的魔法天赋吗?!
“她刚一觉醒就能用出这么强大的力量,说明她的天赋等级也不低,对吗?”
这一次,艾文很肯定点点头:“对。”
“没有白费,一切都没有白费!”童任菲咧着嘴,“就她了,必须是她。艾文,快,准备那个仪式!
“多一刻我都不想再忍受这具只有2级天赋的身体了!”
艾文蹙着眉:“任菲,冷静一点,我总感觉这里面有些古怪。”
他提议:“十五年都过来了,我们最好再等一等。”
“十五年?”童任菲眯起眼睛。
她盯着艾文,突然摇摇头:“不,你错了,不是十五年。”她有些癫狂地发出惨笑:“事实上,童家已经将近200年没出过高天赋人才了,你根本不懂我们活在这种困境里有多么绝望……
“看着家族曾经的荣光渐渐暗淡,看着家族积累的人脉,财富,甚至威望,名声逐渐消失,你知道这种从高处坠落慢性死亡的感觉有多令人窒息吗?”
艾文抓住她的肩膀:“任菲,你……”
话未说完,他感应到一股能量波动,转头朝土笼看去,随即身体快过意识,搂着童任菲往旁边一倒。
一阵烟尘过后,土笼已经坍塌,但里面的童郁巫却不见踪影。
童任菲抓着艾文手臂,刚问出一句“人呢”,突然感觉一股无形的力量从两人中间生出,硬生生将她和艾文分隔开。
她惊恐地伸出手,却依旧离对方越来越远。
艾文眉头紧锁,站起身一副明显认真起来的模样。
地上的砂砾碎石在他的控制下震颤着浮起,以他为中心形成一道屏障——不论是什么东西想要闯入,必然会被阻拦或留下明显的痕迹。
很快,他将头扭向右边,举起右手,飞快在自己右半边筑起一道土墙。
但下一刻,土墙寸寸皲裂,像被什么重物强行压成矮矬的土坯。童郁巫在土坯后出现,转瞬已经来到对方面前。
她手里握着一块边缘锋利的金属碎片,眼神坚毅朝着艾文脖颈割去。
锋利的边缘明明已经扎进男人身体,但下一瞬,艾文身体化作流砂崩坏。流砂砸到地上又重新汇聚,最后在离童郁巫两米远的地方凝聚成人形。
艾文重新出现,且毫发无伤。
反观站在原地的童郁巫,两条腿不知何时居然已经陷入地面,短时间内根本无法自由行动。
艾文轻蔑一笑:“稀有元素又怎么样?天赋异禀又怎么样?你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废物,凭什么跟我……”
他话未说完,旁边传来一道女声。
“他刚取过心血,左胸有伤口。”
情况混乱,两人都没分辨出这句话到底是谁喊的。但下一秒,暗处扑出来一只白猫,爪尖寒光一闪,精准落到艾文心口位置。
“嘶——”
艾文捂着胸口,一低头,看到法师袍已经被割破,血珠迅速从四道裂痕中冒出。他踉跄后退一步,唇上血色在短时间内褪尽。
小白猫不敢给他喘息时间,又接连几爪想要将人唬住。
艾文虽然是个不擅长近战的魔法师,在被偷袭下吃了点亏,但他很快反应过来,侧身避开一爪。
小白猫落地,猛然意识到脚下触感不对。她转头去看,发现落脚的坚实地面竟变成淤泥。她两只后腿直接陷入,无法再次借力跃起。
但她拖的这点时间已经足够另一边的童郁巫脱困。
瘦小的贵族小姐艰难从地下挣脱出来,瞳孔一暗,注意力还放在猫上面的艾文瞬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推出房间,狠狠撞上走廊墙壁。
这一下力道不小,他捂着胸口,嘴里咳出一口鲜血。
小白猫暗松口气,抬起头,正与准备追出门的童郁巫目光相接。
贵族小姐眉头紧蹙,眯起的紫瞳里有困惑和担忧。但她只是淡淡扫一眼小白猫,很快移开视线,看向艾文后,眼底情绪迅速被厌恶和仇恨取代。
小白猫张着嘴,突然感觉有一股力量将她从淤泥中托起,轻柔放到地上。
她第一反应是跟出去,但下半身黏在白毛上的淤泥阻碍了她的脚步,她不得不停下,焦躁用两只后腿在地面乱蹭,想将淤泥迅速清理。
情况比她想象的更加危急。
房间外,在她看不到的地方,持续传出“砰砰”的爆炸声,伴随着砂石滚落和部分空间坍塌的声音,听得人胆战心惊。
童任菲正准备追出去,跑出一半停住脚步。
她在旁边找到一块巨石,高高举起,朝着小白猫走来。随后,她嘴角露出一抹残忍浅笑,将石块对准白猫头顶狠狠砸下。
孟以然甚至懒得躲闪。
得益于入梦药剂,她一点事情没有,只是石块遮挡住她的视线,她只能听到房间内童任菲“哒哒哒”追出去的脚步声。
她好不容易蹭掉腿上的淤泥,重新积蓄起力量,甩掉身上的碎石块,迅速追出去。
房门口外面的走廊一片狼藉,目之所及皆是片片废墟。
残垣断壁上隐隐能看到一些红色血渍,但根本分不清是谁留下。循着还未消散的爆炸声,小白猫灵活在废墟间腾挪跳跃,一刻不停朝前赶路。
“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的,现实里的童郁巫活到了成年,不可能有事不可能有事。”
一路上,靠着不断念叨着这几句话,她压抑住内心慌乱,顺利来到走廊深处。
也不知道是梦境做了加速处理,还是战斗确实以极快的速度落下帷幕。她抵达的时候,双方似乎已经分出胜负——
童郁巫脸上沾染血渍,嘴角却挂着笑,强烈的反差衬得她那张瘦削的精致脸庞有种莫名诡异。她强撑着坐在地上,手里还捏着那块金属碎片,锋利的边缘正对着艾文。艾文原本尊贵的法师袍已经变得破破烂烂,他躺倒在地,口中溢出浓浓鲜血。
一颗沾着鲜血的绿色圆形果实从他怀里滚落,骨碌碌滚到地上。他伸出手想捡起来,但刚一动弹,嘴角就溢出更多鲜血。
童任菲不知从何处跑出来,惊诧看着这一幕,随即奔到艾文身边,扶起他:“没事吧?你怎么样?治愈药剂呢?你带了吗?”
艾文开口,声音都被鲜血堵住,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母亲。”童郁巫目光落在童任菲身上,也呛出一口鲜血,“……你开心吗?”
童任菲咬着牙:“童郁巫——”
童郁巫勾着唇角:“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吗?我没有辜负你的期待。”
她慢慢上前:“你看到了吗?我比他更厉害,我能杀了他……”她缓缓吐出一口气:“母亲,不要他,你永远跟我在一起,好不好?”
童任菲下意识护在艾文身前:“不可以!”
童郁巫脸上的情绪渐渐消失。
她弯腰,左手捡起地上那颗古怪的果实,口中喃喃:“你为什么永远做不对选择呢?”她收拢五指,紧紧捏住掌心果实。
贵族小姐优雅露出一抹浅笑:“没关系。”
她向失败者赠予自己的仁慈:“我来帮你选。”
浑圆果实发出哀嚎,表面很快开裂。
有粘稠如血的绿色汁液从那糜烂的伤口中流出,沿着童郁巫不堪一握的手臂,重重砸到地上。
“嘀嗒。”
“嘀嗒。”
童任菲脸上有一瞬空白,下一刻,她的眼神变得尖利。
她猛然起身,扑向童郁巫,将她压倒在地。
倒在地上的艾文见状,配合着抬起上半身。
四周力量突然暴躁起来,飞速往童郁巫身边赶的小白猫在半路被一块碎石弹飞。
再抬起头时,她看到绿色果实从童郁巫手上跌落,而童郁巫四肢全都被埋进土里,整个人躺在地上动弹不得。
童任菲跨坐在她腰上,双手死死掐住那段脆弱的脖颈。
“去死吧。”她口中发出恶魔的呐喊,“我要的不是一个出众的继承人,我要的是自己变得无所不能。
“你凭什么成为我的选择?凭什么?!”
小白猫朝两人狂奔,还想如法炮制攻击童任菲,却被她伸手挡下。女人一脸凶相,咬着牙暂时放弃地上的童郁巫,双手抓着小白猫,狠狠朝废墟上砸去。
孟以然并不害怕,她知道自己不会受到伤害,甚至希望早点被丢出去好重获自由。
但突然,她感到一阵天旋地转,好不容易眩晕感消失,她发现自己还是被困着。
只不过,她一抬头,发现抓着自己的人从童任菲变成了童郁巫。
贵族小姐抬起伤痕累累的左手,有些笨拙梳理一下她背上绒毛。
她动了动唇瓣,对着被掀翻在地的童任菲喊出一句“母亲”,又呢喃出两个字“不要”,没有清晰表达出自己的意思。
小白猫回头对着她“喵喵”两声,挣扎着想要下地。
但恍然间,她眼角余光瞥见不远处的艾文手中闪着一抹棕色的暗光,阴沉沉积蓄着最后的风暴。
她后腿用力一蹬,却奈何力气还是太小,无法推开童郁巫。
下一刻,童郁巫松开她,捂着头跪倒在地。
小白猫落地时,一只脚卡在废墟石缝中,一时间抽不出来。童任菲抓住机会,捡起那块被童郁巫扔在地上的金属碎片,疯狂地朝着童郁巫逼近。
“喵——”
小白猫只来得及发出最后的警告,却见童郁巫突然抬起头,嘴里发出喑哑的破碎痛呼。
周围空间诡异扭曲起来,孟以然霎时感觉喘不过气。
离童郁巫最近的童任菲更是瞬间被弹飞出去,那块被她举在胸前的金属碎片一脱手,以一个奇怪的角度向上扬起,正好砸到她脸上。
顷刻间,鲜血从童任菲脸上溅射而出,一道长长的伤疤如蜈蚣般,从她左边太阳穴一直延伸到右边下颌骨。
她惨叫一声,重重摔在艾文旁边。
空间波动引起周围剧烈震动,孟以然站起身,却发现走路都开始东倒西歪。这并不是她的问题,这一片区域正进行着一场地震,大量碎石,砂砾从各处被震落。
小白猫仗着自己不会受伤,全然不顾周围危险,一心只想狂奔到童郁巫身边。
好不容易两人的距离渐渐缩进,耳边传来“砰嚓”一声——
旁边,一根巨大的石柱从天而降,阴影刚好将小白猫整个覆盖进去。
孟以然根本来不及反应,下意识闭上眼睛,却突然感觉有一只手捞了自己一把,接着,她整只猫都人揣进怀里,牢牢护在身下。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切尘埃落定。
小白猫小心翼翼抬起头,后脑顶到上方胸膛,她焦急“喵喵”呼唤,好一会儿,抱着她的手臂才传来细微动静。
童郁巫缓缓支起上半身,石柱被推开,碎块土屑从她身上扑簌簌掉落。
她抬头环视一周,似乎想要起身找寻什么,但很快又被怀中小白猫吸引注意力。
幽深的紫瞳慢慢变浅,恢复原来那种神秘澄澈的颜色,贵族小姐终于从一场可怖的梦魇中醒来。
她双手捧起小白猫,举到胸前与她对视。
“怎么会梦到你?”她喃喃自语。
停顿一下,她又皱起眉,非常困扰:“怎么办?她好像真的不喜欢你。”
孟以然不太听得懂她后面那句话,挥舞着爪子在空中挣扎。
童郁巫定定看着她。
逼仄的地下空间,建筑残骸从地板一路堆到高高的天花板,簇拥着劫后余生的贵族小姐和她毛发凌乱的小白猫。
童郁巫突然将小白猫紧紧搂到怀里,像溺水的人抓住一根浮木。
但小白猫对比起她还是太小一只,她逐渐意识到自己可能用力过大,慢慢放开手臂,看着小白猫从自己怀里滑落。
小白猫“喵”一声,突然消失在原地。
童郁巫瞪大双眼,刚想呼唤,就见在小白猫消失的地方,出现一个熟悉的身影。
她甚至还没来得及看清,那个人便朝她扑来,紧紧将她搂进怀里。
银丝发丝擦过鼻尖,贵族小姐迷茫睁大双眼,张着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感觉到对方的身体在细细颤抖,随后又感觉有湿润的水渍流到自己脖颈。
那眼泪滚烫,几乎将她肌肤灼伤。
“你吓死我了呜呜呜——”孟以然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一边说话一边打着哭嗝,“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坏两个东西,气死我了!他们怎么可以那么对你,你……呜呜,不应该这样的……”
童郁巫微抿起唇,似乎还对当前状况有些难以理解。
但她很快舒展眉眼,缓缓抬起手臂,按住孟以然后背,将人牢牢按进自己怀中。第39章 第39章
月盘沉没,天穹一片漆黑,正是黎明前的至暗时刻。
整个明理都陷在梦中,守夜人靠墙打盹,白日里开得最嚣张的花也收拢裙摆,没有风,叶子安静如画。一只夜行小鼠潜伏在花坛中,边寻找食物边注意周围动静。蓦地,它受到惊吓,返身迅速回巢,一路惊起花嫌叶怨。
宿舍内,美丽的贵族小姐蓦地睁开眼。
墙上壁灯,白芯已燃至最末,黄色的火焰还没一颗芸豆大,勉强照亮床头一角。刚醒来,她那双神秘的紫瞳还未找到焦距,只迷茫而呆滞地凝望着天花板。数秒后,记忆回笼,她用手撑着上半身坐起。
周围一片寂静,连虫鸣都消失。
被子从童郁巫胸口滑落,她低头去看,总感觉怀里空荡荡好像缺少什么,下意识抬起手臂却只搂到一捧虚无。床尾有一道浅浅呼吸声,她抬首,视野里捕捉到一片纯白。
贵族小姐眸光微动,倾身将小白猫抱到怀里。
但很快,她察觉到不对劲——
往常最通人性的小白猫此时居然一点动静都没有,呆呆靠在她肩膀,不反抗,更没有迎合。她双手穿过腋下将她举到眼前,小白猫光是将目光从背后的墙壁挪到她脸颊,就用了三个呼吸的时间。
童郁巫紧抿双唇,摇晃起手臂,白猫像没有生命的布偶一般在空中摆动。她只能把白猫放到腿上,盯着那双圆圆的猫眼,喃喃自语:“……怎么回事?”
小白猫软若无骨般趴在被子上,胡须都没抖一下,更遑论回应她的疑问。
煤油灯发出轻微“嗤嗤”,原本就不大的火光瞬间又暗淡去一半。
窗外突然刮起一阵强风,吹得茎叶“哗啦”作响。
童郁巫扭头去看,夜色中,一位冒黑赶路的客人从窗户缝隙中挤入。
目光相接,孟以然激动地“喵”一声,从窗台几下跳跃
她的心跳因为这一路疾行已经上升到极限,一身本该柔顺干净的毛发上沾着路上招惹的花草叶露,打着卷儿粘在身上。但她已经顾不得那么多,落到床上后,直接一后腿蹬开那只不会动弹的猫咪分/身,一股脑往童郁巫怀里钻。
贵族小姐眼里的迷惘只持续不到一秒,在接触到小白猫被夜露濡湿的皮毛后彻底消失。她抬手,温柔将一颗裹在白毛里的草籽摘出来。
孟以然自顾自宣泄担惊受怕的情绪,突然发现出口都是无意义的“喵喵喵喵”,终于回神。
她闭上眼睛默默运转术法,下一秒,脏兮兮的小白猫消失,人类孟以然出现,分开/腿/跨坐在童郁巫膝头。
可惜人类姿态并没有比猫咪姿态好多少,孟以然鼻头泛红,眼眶里是溢出的泪水,将下睫毛都沾湿。
她意识到自己的狼狈,抽抽鼻子蹭掉眼泪,嘴里闷闷询问道:“……你没事吧?”
比梦境中大了三岁的贵族小姐已经褪去那种虚弱苍白的模样,尽管脸上还有冷汗的痕迹,但她双颊饱满,唇色红润,一双澄澈的紫瞳在暗夜里熠熠生辉。
比起担忧,更多的是令人沉溺。
孟以然意识到自己看得出神,有些心虚别开眼,尴尬轻咳。
这动作太大,一颗晶莹从她眼睛滑落,沿着脸颊下坠,滴到童郁巫手背。
贵族小姐低头看了一眼,莫名其妙问了一句:“你很喜欢哭吗?”
孟以然想反驳,但张开嘴还没来得及说话,心头泛起一阵委屈。
明明想表现得成熟一点,可一回忆起梦境中那个还未成年的小童郁巫,她又忍不住:“呜呜呜……对不起,我是不是太没用了,但我有点,忍不住呜呜……”
童郁巫凝眉思索,片刻后道:“可是我记得你没有受伤。”
“可是你受伤了——”孟以然用哭得发肿的眼睛,毫无气势瞪着她。
突然,她又想到什么,抓起童郁巫两只手,翻转到里侧。
贵族小姐肌肤细腻娇嫩,雪白的手腕上依稀能看到青色的纤细血管,一点伤痕都没有。
孟以然用指腹轻轻抚摸她腕间,动作小心翼翼,像对待一件易碎的收藏品。
她低声道:“问你你都不说,一定很疼吧……”
童郁巫眯起眼,很认真回忆一下,随后摇头:“不疼。”
她天真以为这两个字总该有点安慰作用,可不知道为什么,孟以然闻言,眼泪居然掉得更凶。她原本还压抑着,只是轻微抽噎,这下根本忍不住,哭得整个人都在颤抖。
眼泪落到童郁巫肩头,她感觉到湿润渗透睡裙贴住她的皮肤,烫得她无法动弹。
“不要那么乖……”孟以然闷闷的声音在她颈侧响起,温暖的气息喷薄,顺着空气被她吸进肺腑,“你可以疼的,你明明那么疼,看得我难受……
“童郁巫,我看不得你疼。”
贵族小姐没说话。
童任菲从来没问过她疼不疼这种问题,她以前也不觉得有什么。
但是在梦中,当孟以然出现,第一时间问她疼不疼时,她突然就莫名执拗,想让童任菲也问一问。
梦里全凭一腔本能,她只是那样做了,却不明白为什么。但现在,她蓦然发现,她很喜欢孟以然在说这些话时的表情。
那种表情,会给她一种,自己完完全全占有这个人的感觉。
她从未没有这种感觉。
想到这里,童郁巫抬起手,顺从心意将人搂在怀里,就像梦里面两人在废墟那一幕一般。
好一会儿过后,稍稍平复心情的孟以然抬起头。
她看着童郁巫,为自己的失态道歉:“对不起……”停顿一下,她又问:“梦里那些事,都,都是真实发生过的吗?”
童郁巫看着她,紫瞳内光华流转。
“有些是,有些不是……”
孟以然张了张嘴。
尽管很艰难,她还是追问:“哪些……是假的?”
童郁巫道:“我说过了。”她转头,指了指旁边一动不动的猫咪分/身:“没有猫。”接着看向孟以然:“也没有你。”
孟以然便明白了。
她难过得呼吸不畅,牙关不停打颤,又道:“对不起……”
童郁巫歪着头:“为什么道歉?”
孟以然终于忍不住,张开手臂将人抱到怀里。
她忍着再次掉泪的冲动:“不要再想那些事了,对不起,我不该提起来的。
“过去了,一切都过去了。”
童郁巫脸颊贴着她的胸膛,听到里面传出“咚咚咚”的心跳声。这让她感觉新奇,轻轻蹭了蹭。
她不知道孟以然为什么要那么说,但提起梦好像会让这个人哭得非常伤心,于是她很配合,出声应了一句“好”。
时间偷偷从两人身旁溜走,长夜走到尽头,东边的天空出现一点暖橘色,透过孟以然刚才穿过的窗户,洒在浅色的被褥。
被褥上,银色发丝缠着黑色,明明暗暗混杂在一起。
孟以然终于恢复平静,后知后觉发现两人姿势有点暧昧。
她退开一点,与童郁巫拉出半米的距离。
怀中顿时空落落,两人都微不可察瑟缩一下。
童郁巫朝她看来,问道:“你去哪里了?”
孟以然低着头沉默。
她倒不是还在犹豫要不要说明自己的身份,只是花时间组织语言。
过了一会儿,她抬起头:“我并没有打算一直瞒着你……之前想着,等我,呃,就是现在这个我和你关系好一点再把真相告诉你。”
童郁巫轻轻“嗯”一声,双眼一眨不眨盯着她,等待着她说下去。
孟以然舔舔唇瓣:“你也看到了,我不是普通的猫,也不是普通的人类。准确一点说,我这个种族叫‘金狸族’,可以自由在猫咪和人类之间转换。”
童郁巫垂眸,若有所思,片刻后道:“我知道。”
“你知道?”孟以然愣怔一下,“你是说你听说过这个种族?”
童郁巫点点头。
“金狸族,很久以前生活在北海森林边缘,被攻破后已经很久寻找不到踪迹。金狸族天生拥有一种天赋,且寿命比人类更长,是非常具有研究价值的存在。”
孟以然微微张大嘴:“金狸族消失那么久,这世界上还有这么详细的记载吗?”
她下意识问:“你在哪里看到的?”
童郁巫抿唇:“他的魔法笔记。”
“他?”孟以然不解,“他是谁?”
童郁巫:“艾文。”
孟以然呆愣片刻,回过神后恍然:“这种坏蛋,研究的果然也是些伤天害理的东西。”她心有余悸确认道:“他……死透了对吧?”
童郁巫唇角勾起一抹笑意,点点头:“嗯。”
孟以然点点头。
她抓着童郁巫手臂:“如果被人知道我是金狸族,我会面临被抓走被伤害,甚至被杀死的危险。
“你是我唯一信任的人,我把这个秘密告诉你,你一定要帮我保守,好不好?”
童郁巫闻言,伸出手绕到她身后,将两人之间的距离重新缩减为零。她抱着孟以然,声音悦耳而坚定。
“我不会让你被抓走。”
孟以然感到一阵熨帖,嘴角不由自主往上翘。
童郁巫的声音又响起:“可是你还没有告诉我你去哪里了。”
她说:“我说过,如果你乱跑……”她捏着孟以然的下巴往上抬,让两人目光相对,“就把你的腿打断。”
孟以然呆呆眨了眨眼睛。
她小心翼翼抱过旁边的猫咪分/身,举在自己和童郁巫之间:“唔,你是对猫猫说的,猫猫没有乱跑,一直待在宿舍里啊。”
童郁巫眯起双眼。
这还是孟以然第一次知道,原来人偶小姐一双好看又神秘的眼睛,可以因为生气而变得冰冷慑人。
她捏着孟以然下巴的手指加重力道:“你糊弄我。”
“没有没有。”孟以然欲哭无泪。
她叹了一口气,小小声辩解:“可是你让我怎么办嘛?你又不带我一起去上课,我如果一整天都待在宿舍里面,我会憋坏!我会生病!
“所以才趁你不在的时候,咳,就出去转了转。”
她反过来询问:“你想想,除了今晚,你哪次回来的时候我不是已经在等着你了?”
童郁巫眼中的寒冰有了化开的迹象。
沉默两秒,她又开口:“想回城堡吗?”
孟以然有些跟不上她的思路。
她想不明白怎么好好地,童郁巫居然提起回城堡的事情,于是想也不想摇摇头:“我不要。城堡那么远,回城堡去,不是更加见不到你?”
“回城堡你就不会乱跑了。”童郁巫呢喃。
她松开孟以然下巴,手指往下,顺势陷入她银色的发丝中。发丝挤满她的指缝,被初生的晨曦映照成浅浅的金色。她又觉不满,抓过自己一缕黑发混进去,亲眼看着发色迥然不同的两种头发分不出你我,这才罢休。
“不过你说得对,这样就见不到了。”
孟以然暗暗松口气。
“现在这样不是很好吗?”
童郁巫逼近些许,紫色的眼瞳中透露出赤/裸/裸的占有欲。
她说:“想把你锁起来。”
孟以然不敢乱动:“为,为什么?”
童郁巫继续倾身,眼尖两人都要贴到一起,孟以然只好往下倒。
到最后,两人位置调转,变成孟以然躺到床上,而童郁巫撑着手悬在她身体上方。
黑色的发丝从贵族小姐发顶倾泻而下,垂落到被褥上,形成一个黑色逼仄的笼子,将两人困在其中。
童郁巫开口:“锁住你就不会跑了。”
孟以然呼吸都不敢用力,想了想,反问道:“你为什么总觉得我会跑掉?”
她自证“清白”:“我把那么重要的种族秘密都告诉你了,还不够证明吗?就算你不锁住我,我也不会跑的。”
童郁巫把玩她胸前一缕银发,眸光幽深。
“那天夜里,你变成人之后,就跑了。”
“哪天……”话说到一半,孟以然回过神,整张脸立刻就烧了起来。
“你,你什么时候,认,认出来的?”
童郁巫挽起手中银发,举到她面前,挑眉反问:“你说呢?”
说着,她压低上半身,嘴唇几乎贴到那缕银发。唇瓣在银丝衬托下越发显得嫣红湿热,她启唇,气息浅浅吹过孟以然脸颊:“为什么醒了就跑,不满意我吗?”
“不不不不,不是……”气血上涌,孟以然一张脸瞬间变得通红,差点连舌头都捋不直,“我没有,是,是……”她深吸一口气:“那天白天我突然就变回猫了,我自己也控制不了。当时,咳,当时我变回猫之后,还想过很多办法想要提醒你那个人就是我,但,但是你都看不懂……”
童郁巫淡淡“嗯”一声:“那就是很满意?”
火势蔓延,从脸颊一路烧到耳畔,孟以然怀疑自己现在跟只煮熟的虾根本没差别。
她张着嘴,傻瓜一样呆呆看着童郁巫,完全不知道要怎么说话。
单纯的贵族小姐完全没有世俗的顾虑,蹙着眉催促她回答:“嗯?”
天色将明未明,双人大床上,两人紧紧相拥。在这种情况下讨论那一天的感受,让孟以然心跳控制不住狂飙,眼睛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好不容易回神,她磕磕绊绊点了一下头,含糊不清回答:“是,呃,算是吧。”
童郁巫松开手,那缕银丝终于从她指缝逃脱,滑落回被褥。
随后,她开口:“所以,不能乱跑。”
“我从来就没有乱跑。”孟以然不甘心,小小声为自己辩解。
她抓着童郁巫的衣服,很坚定地强调道:“我从来就没想过要离开你。”
她出现在这个世界无依无靠,第一个想要照顾的人就是眼前的童郁巫,可以说是童郁巫给了她新的生活的意义,她根本不会选择离开童郁巫。
童郁巫闻言勾起唇角,眉眼间难得温柔。
孟以然咳了一声,轻轻别开头,红着脸有些不自在地央求道:“所以,你,你别欺负我了。”
童郁巫收回手。
下一刻,她抱住孟以然,听着对方的心跳声,“咚咚咚”,一声一声,清晰而鲜活。
“不能离开我。”
孟以然点点头,又意识到她此时看不到自己的动作,出声回答:“嗯,不会离开你。”
这承诺跟“咚咚咚”的心跳混杂在一起,令童郁巫挑起唇角。
太阳从东方升起,沉睡的大地迎来一个全新的清晨。晨曦透过孟以然来时打开的窗户,照亮贵族小姐的宿舍。
宿舍大床上,一黑一银两道身影交叠而眠,还不知道天光已至。
——
天亮以后,睡过回笼觉的两人相继起床洗漱。
孟以然已经目送童郁巫出门上课,贵族小姐默认了她的行为,离开前也没有再说什么“不准乱跑”之类的话,让孟以然大大松了口气。
送走童郁巫后,她悄咪咪回到自己宿舍,却没想到还是被室友抓了个正着。
灵歌坐在客厅沙发,眼下有淡淡的青黑:“你去哪里了?”
“咳。”孟以然想了想,还是坦白道:“童郁巫那里。”
灵歌坐直身体:“你……”
“嗯。”孟以然抿唇,承认道:“发生了一些事情,我把我的身份告诉她了。不过你放心……”她深吸一口气:“我并没有说出你们的事。”
她停顿一下,给灵歌充足的反应时间,又道:“她答应会为我保密,就算……唔,我也尽量不会牵连你们。”
灵歌抓狂:“你现在是族里下一任祭司,你暴露比我们暴露严重多了!”
孟以然很为难。
祭司这个身份太重要,说实话,她并没做好承担金狸族整族命运的准备。
灵歌一跺脚:“算了。”
她昂着小下巴:“我们得把这件事告诉梨娅老师和我哥,哼,我看他们怎么教训你!”
说着,她便气冲冲离开。
孟以然跟上她,提心吊胆一路,但最后发现,梨娅和灵泽居然并没有太大反应。
“说了就说了吧,你顺从自己心意就行。”梨娅老师拍拍她的手臂,“我们支持你的决定。”
灵泽也道:“预知会指引你做正确的事。”
孟以然有些尴尬抓了抓头,但心底还是暂时松了口气。
这天中午,她照例去第一图书馆陪童郁巫度过一个悠闲的中午,随后便离开,继续与梨娅老师学习。
她不在的夜晚,童郁巫继续尝试用魔法控制扫帚打扫。
比起前一天的不得章法,今晚的她进步非常大。扫把动作缓慢地清扫地面,虽然效率不高,但已经有模有样。
不久后,那个带着银制面具的女人再次出现。
她没有第一时间现身,而是躲在暗处观摩。片刻后,她走到光亮处,看着童郁巫赞叹道:“做得很好。”
她评价:“只不过一晚上过去,你就能做到这个地步,说明你的领悟能力非常强。”
童郁巫注意力都在扫帚身上,没有说话。
女人又问:“你昨晚按照我说的办法尝试过了吗?”
童郁巫提起头,很仔细地观察着女人,随后点头:“嗯。”
“感觉怎么样?”女人迫不及待追问。
童郁巫按着眉心的位置:“不太好。”
女人低头,喃喃自语:“我判断的没有错。
“你的精神力怎么会受到那么严重的伤势?童……咳,你母亲难道没有告诉你这个地方非常重要,绝对不能出现差池吗?或者说……”
她停顿一下,眯起眼睛:“难道是她不小心造成的?”
童郁巫终于正色。
她问:“你认识我母亲?”
女人动作一顿,随即点点头。
她叹了口气:“她在明理求学的时候,我们是同班同学。”
童郁巫:“你是谁?”
女人沉默一瞬,回道:“你如果不介意,可以叫我……陆姨。”
童郁巫转开头:“我没听她提起过你。”
“很久之前的事情了……”女人叹口气,“我们很久没有联系,分开那时候还没有你,一转眼你都已经成年。”
童郁巫对这些事情并没有兴趣。
她指挥着扫帚到处打扫,转眼已经来到女人身旁。
自称“陆姨”的女人上前一步避让开,从怀中取出一瓶蓝色药剂,放到童郁巫身旁长桌上。
“这一瓶也是精神力治疗药剂,你今晚可以服用。继续用我昨天教你的办法,一直到可以顺利完成精神力内检。”
童郁巫并没有动作,好像根本没有看到那瓶药剂。
陆姨蹙眉:“你不要吗?”
童郁巫看着她:“为什么帮我?”
“呵——”陆姨笑起来,“上面那个理由不够吗?我是你母亲的朋友,她不在了,我想替她照顾你。”
童郁巫摇头:“不用。”
说着,她上前握住那把扫帚,转身径直离开。
陆姨停留在原地,看了她许久,一直到她放好工具离开第一图书馆,才收回目光。
黑暗中,她低下头,长长叹了口气。第40章 第40章
童郁巫回到宿舍时,孟以然已经跟往常一样在屋内等待。
听到开门的声音,她赶到门边迎接,对着童郁巫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欢迎回来~”
童郁巫愣住,站在原地定定看了她两秒。
孟以然有些不自在:“怎么了?”
“没事。”童郁巫回神,轻轻摇头,款步走到她身边,弯下腰脱鞋。
孟以然轻舒一口气,伸手帮她拍掉外套上一点薄灰,在童郁巫脱下后,又顺手把外套搭在椅背。
两人进屋,桌上放着两杯温好的牛奶,童郁巫没有入座,站在旁边盯着牛奶发呆。
孟以然坐回原来位置上:“唔,我准备的……”
她小心翼翼问:“是不是不喜欢?”
童郁巫没说话,坐到她旁边,端起牛奶,浅浅尝了一口。
孟以然心中升起一股满满成就感。
以前养娃娃的时候,最多就是给娃娃做做造型,换换衣服拍拍照,但是对象变成童郁巫之后,还多了投喂这个环节。
精致漂亮的贵族小姐教养极佳,就连喝牛奶这个动作都十分优雅。放下杯子时,一层白色奶渍贴在她上唇,童郁巫低头,借着掩鼻的动作轻轻舔去。
从孟以然的角度,刚好捕捉到她指缝间露出一点粉色舌尖。
心跳莫名鼓噪,令她有些不好意思别开眼睛。
童郁巫开口:“谢谢。”
孟以然深吸一口气,转头看她:“不客气。”
气氛开始变得有些尴尬,童郁巫本身是不爱说话的人,如果孟以然也找不到话题,两人之间便只剩下沉默。
孟以然抿抿唇,问出自己非常纠结的一个问题:“郁巫……你更希望我以人类形态还是猫咪形态出现在你面前?”
童郁巫抬头看她。
她歪着头,模样非常认真思考着,片刻后,她道:“这难道不应该取决于你吗?”
“噗嗤——”孟以然不由自主笑了一下。
童郁巫一双紫瞳仿若定在她脸上:“笑什么?”
“我就是,突然想起之前看过的一个故事。”孟以然用手托着腮。
她没有卖关子:“故事说一位善良的骑士因为某些原因,被迫娶了一个,嗯,非常丑陋的巫女,可是结婚当天,巫女却变成一个风华正茂的绝世大美女。巫女对骑士说:‘我一天中有一半时间可以变美。你希望我白天是好看的模样,还是在夜里是好看的模样?’”
童郁巫听得非常认真,表情与从前她带着小白猫在城堡那座尖塔建筑画魔法阵时几乎如出一辙,看得孟以然弯起嘴角。
她含笑继续道:“那个骑士的回答跟你刚才说的几乎一样。他说:‘你曾经说过女人最想要的就是掌握自己的命运,所以我把选择权交给你。’
“这个答案虏获了巫女的心,于是从那天之后,她选择无论白天和夜晚,都维持绝世美女的模样。”
童郁巫双手握着那杯牛奶,音色动听:“你也可以。”
“当然我们的情况并不是那样……”孟以然后知后觉意识到故事中那对新婚夫妻的关系不能套到两人身上,有些无奈吐吐舌头。
她明明是一副美艳御姐的模样,可是做出这些小动作的时候,眼角眉梢都透着可爱的劲,甚至比面无表情的童郁巫还要讨喜。
她睁着大大的眼睛,有些期待问道:“我其实应该问你,你比较喜欢我猫咪时候都样子,还是……喜欢我现在这个样子?”
“猫。”童郁巫几乎是不假思索回答道。
孟以然“哦”一声,有些挫败趴到桌子上。
她闷闷地开始自我安慰:“其实我也猜到了,你和猫相处得比较久嘛,感情肯定更深一点。”
童郁巫起身,走到她身边,伸手抚摸她垂在后背的长发。
人的头发与猫咪毛发触感非常不一样。孟以然一头银发又长又直,入手细腻顺滑,微凉,没有猫咪那种绒绒暖暖的感觉。
但银丝在抚摸中迅速缠绕手指,吻住她泛着淡粉色的指腹,慢慢被染上同她肌肤一样的温度,又令童郁巫眸光微颤。
她开口,音色中带上些许难以察觉的喑哑:“猫可以抱在怀里。”
本来被她摸着头发不敢动弹的孟以然,听到这话身体完全僵住。
她之前主动追在童郁巫身边想跟她交朋友,却被屡屡无视,她甚至想过童郁巫是不是讨厌身为人类模样的自己。却没想到,两人袒露心扉时,童郁巫却给出这样一个答案。
但孟以然慢慢又感觉有些心疼。
自从在梦境中知道童郁巫15岁以前的生活,她便总是不由自主地为童郁巫感到难过。在那个冰冷阴暗的地下巢穴,只有一堆被训练绝对不能跟她说话的仆役和那两个披着人皮的恶魔。
一个正常的人,怎么可能不渴望交流与温柔抚慰呢?
可是在童郁巫漫长的成长经历中,这些重要的东西几乎完全缺失。她身边来来去去的仆役就像是冰冷没有生命的机器,只有童任菲出现时,她才能稍微感觉到自己是一个活生生的人类。可那个冷血的女人最多也就和她说说话,根本不会碰她。
在这种环境中,童郁巫还能长成现在这副单纯优雅的贵族小姐模样,甚至让孟以然觉得是一个奇迹。
贵族小姐爱她的猫,因为猫咪不会拒绝她的触碰。
想到这里,孟以然鼻头又有点酸。
她扭过身体,张开双臂抱住童郁巫腰肢,低低应道:“我也可以被你抱在怀里,我,呃,如果你嫌弃我太大的话,要不换我抱着你?”
不等童郁巫回答,她也跟着站起身,朝童郁巫靠近,轻轻将对方搂进怀里。
察觉到怀中人身体有点僵硬,孟以然十分忐忑。就在她犹豫要不要放开时,童郁巫的身体又慢慢恢复正常。
片刻后,贵族小姐缓缓抬起双臂,按在她背后。
她似乎非常喜欢孟以然那头银色长发,即使是相互拥抱的姿势下,双手也不忘抓着一束发丝,紧紧捏在手中。就像以往她喜欢握住小白猫尾巴尖一样,一定要桎梏对方命脉才能觉得安心。
孟以然并没有察觉这一点,她只感觉自己在疗愈童郁巫童年创伤的道路上迈出非常重要的一步。
她长长舒了口气,抬起头用下巴轻轻蹭着童郁巫发顶:“只要你开心,你想对我做什么都可以。”顿了顿,她又道:“不是我不喜欢变成猫,只是猫咪身体能做的事情,我现在这个样子也能做到。而且……”
她轻轻拍了拍童郁巫的后背,像是怕稍微重一点都会把怀里的娇贵小姐拍碎。
“我还能做得更好。”
童郁巫没说话,只是眷恋地将头靠上她的肩膀,像在确认自己的珍宝。
但是,孟以然这股信誓旦旦很快被自己打脸。
当夜色浓郁,到了该上床睡觉的时候,她看着靠坐在床头一脸单纯等待自己的童郁巫时,居然有股不知所措的感觉。
犹豫纠结许久,她坐到床边,下一秒,乖乖变成猫咪模样。
童郁巫一双紫瞳瞪得圆圆的,好似不知道她为什么又突然变回来。
小白猫缓缓踱步到她身边,在枕边找到自己以往最喜欢的位置,规规矩矩趴下,一点多余的动作都不敢有。
但童郁巫显然没这种顾虑。
她把小白猫抱到怀里,不假思索摸上她头顶两只竖起的耳朵:“怎么变回来了?”
小白猫弱弱开口:“喵……”
童郁巫摸了两下猫咪后背,把手掌摊开给小白猫看。
“猫会掉毛。”
孟以然反应两秒,才算完全理解她的意思——
贵族小姐居然嫌弃猫咪形态的她会弄脏睡床?!
小白猫张开嘴,“嗷呜”咬了一口对方领口,接着便撒泼一般在床褥上滚起来。
养猫的人根本没资格耍洁癖!
童郁巫已经有过类似经验,也没惯着她,直接就将小白猫搂住,困在怀里不让动弹。
孟以然有些不好意思,细细“喵”了两声示意自己不会再胡闹。
童郁巫抱着她钻进被窝,黑暗中,一紫一金两双瞳孔幽幽对视。
她说:“睡觉。”又命令:“不准乱动。”
小白猫尝试轻轻挣扎,在确认童郁巫真的没有放手打算之后无奈放弃。
对她而言,在袒露身份后还被童郁巫搂在怀里睡觉这件事有点莫名羞耻。
孟以然以为自己今夜大概率会失眠,但现实却是,在贵族小姐怀抱中,她甚至睡得比童郁巫还要快一点。
云朵遮住月华,整个明理重归寂静。昏暗的宿舍内,童郁巫微微抬起上半身,轻轻抚摸小白猫。在确认她真的安静呆在自己怀中后,她才重新躺下,收紧手臂再次缩短两人之间本就所剩无几的距离后,这才满足闭上眼睛。
——
两人开始慢慢适应新的相处模式——白天分开各自学习,到了晚上再回到童郁巫宿舍。
孟以然经常觉得,比起灵歌,童郁巫更像自己在明理一起生活的好友兼室友。
充实的日子过得很快,在进入明理将近一个月之后,她们迎来三天假期。
假期前一天,童郁巫照例前往第一图书馆做义工。经过前台的时候,甚少跟她有交流的守门老人叫住她。
“你的东西落在这里了。”
童郁巫上前一看,发现老人指着的是一个小小的盒子。她将盒子打开,看到里面整整齐齐摆放着三个蓝色的药剂瓶。
这东西她并不陌生,之前那个带着面具的女人造访时,曾说要把东西送给她,被她拒绝。
这段时间,女人偶尔也会过来,不过两人不再有交流。童郁巫做自己的事,女人就安静地坐在不远处。
她不说话,也没有任何行动,就抱臂静静看着童郁巫一举一动。
“不是我的。”童郁巫回道。
她准备离开,老人又叫住她:“就是你的。”他拍掉桌子上的灰尘:“因为你这段时间在这里的出色表现,上面特意发下的奖励。”
童郁巫动作一顿。
阳光很好,透过第一图书馆高高的玻璃窗,在地板映下不规则几何图形的光斑。其中一块想一个拉长的菱形,尖锐的长角像剑锋般指向前台。
空气中有飞舞的灰尘,书架上残缺的书页随风发出“哗啦啦”的响动。
贵族小姐来到这里将近一个月,只勉强清理出一楼一小片区域,整个图书馆几乎还是原来那个脏乱的模样。
老人全当没看见,把盒子往前推了推:“给你了,你就收下呗。
“好东西,不要白不要。”
童郁巫淡淡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径直走开。
中午时候,孟以然一如往常到来。
“终于可以休息几天了。”她压低声音,跟童郁巫商量,“明天我们是不是回蔷薇街那边的小楼一趟?”
童郁巫目光从桌上陈旧的书页移到她眉眼间,点点头:“嗯。”
孟以然趴在桌子上:“我觉得还是变成猫咪的样子跟你一起回去,你觉得呢?”
她打着小算盘:“这样一来就不需要跟珍妮她们解释猫咪的事情了,到时候如果有其他安排,我再变回来,也不麻烦。”
贵族小姐那双璀璨的紫瞳里有她自己也没有察觉的纵容。
她靠着椅背,专心欣赏孟以然满头银发,轻声应了句“好”。
气氛正和谐,突然,一阵脚步声响起。
孟以然还没来得及抬起头朝脚步声的方向看去,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嗓音:“好啊,原来你每天中午都是跑到这里来躲懒!”
灵歌鼓着腮帮子来到两人面前,不客气地用手拍着长桌。
“可算是让我逮到了!”
孟以然起身:“你怎么来了?”她解释:“我可没有躲懒。”
“没有躲懒你来这里干什么?”灵歌的目光落到童郁巫身上。
童郁巫也正看着她,一双紫瞳里藏着掩饰得极好的不悦。
贵族小姐即使背靠座椅坐姿不正,肩颈线条也流畅优美到让人挑不出一点毛病。她微微抬起头,目光不客气打量着灵歌。
与她沉静的气质相比,灵歌一个小丫头越发显得毛毛躁躁。
孟以然为两人做介绍。
“呃,认识一下。”她走到两人中间的位置,看着灵歌:“这是童郁巫。”
随后又面朝向童郁巫,解释道:“这是灵歌,我在明理交到的……朋友。”
童郁巫蹙了一下眉。
灵歌皱皱鼻子,看到孟以然面子上主动打招呼:“你好,久仰大名了。”
她转头环视四周:“啊,我记起来了,你被罚到这里做义工。唔,还适应吗?”
童郁巫收回目光,抬手翻了一下桌上的旧书,头也没抬回道:“谢谢关心。”
孟以然拉住灵歌手臂:“我没唬你,我不是来这里躲懒的。”
她指着旁边的清洁工具朝灵歌展示:“梨娅老师不是让我有空多锻炼魔力嘛,刚好童郁巫这里需要打扫,我就过来帮忙,顺便练习用精神力控制扫把做清洁。”
她指了指周围:“你看,这一片,全是我们用精神力打扫出来的。”
灵歌撇撇嘴,没有掩饰自己的不屑:“你们来这里都快一个月了,就弄出这么一丁点地方吗?”
其实被打扫干净的区域大概占一楼四分之一,也不算小了,不过比起整体,确实还不够看。
孟以然吐吐舌头:“确实挺慢的。”
她摊手:“我和她都是新手,目前效率还很低。”
灵歌突然来了兴致:“你如果干不了可以找我帮忙啊,就你们两个人要打扫一整间图书馆,要花多大力气啊。”她傲娇地昂起小下巴:“看我的。”
话音落下,旁边放着的几件清洁工具突然齐齐动了起来,随后就像接到指令一般,开始快速在周围还没清理过的地方进行打扫。它们的速度非常快,尽管打扫得不太仔细,部分打扫过的区域还残留有肉眼可见的污渍,但论效率,确实是令人目瞪口呆。
孟以然之前试过,以她现在的能力,最多也就能同时控制两根扫把,但是灵歌却不一样,在她的调动下,至少有十件工具都在一同工作。
她不由发出感叹:“你……好厉害啊!”
两人说得认真,全都没有发现,一旁状似认真阅读的贵族小姐,面前那本书已经很久没有翻动过。
灵歌故作轻松:“小意思啦。”
她拍拍孟以然肩膀:“你要是努力练习,最多一两年,也就能够上我现在的水平。”
孟以然兴奋地点点头:“嗯,我会努力的!”
目光追随着扫帚拖把水桶越望越远,灵歌突然敏锐发现不远处藏在书架后的一道楼梯。
她凑近孟以然,询问道:“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这间图书馆的传说吧?”
孟以然:“当然。”
她也小声回道:“可是我来这里很多次了,都没有被困住过啊。”她回头看了一眼童郁巫:“而且,童郁巫也没有,她从来都是按时下班,从来没有出现过像你说的,迷路了得等到午夜才能离开的奇怪现象。”
“啧。”灵歌并不高兴,反而有些被扫了兴了感觉,“看来那些旧闻大部分都是不可信的嘛。
“当时那个学姐讲得那么煞有其事,亏我还当真把事情告诉你了。”
孟以然笑。
灵歌又问:“你去过上面的楼层吗?”
孟以然点点头:“第一次来的时候去过二楼,三楼上锁了,上不去。”
她想起一些事,拉住灵歌:“不过二楼有个很奇怪的地方……地上全都是木屑……就算不会迷路,最好也不要到那里去。”
灵歌的好奇心彻底被激发:“什么嘛!你胆子那么小!”
她甩开孟以然的手,“噔噔噔”朝那条阶梯跑:“我要自己去看看。”
孟以然没拉住她,只能对着她远去的背影无奈摇摇头。
因为她自己也独自上去过,她并不是很担心,而是重新坐回童郁巫身边。
“灵歌的性子就是这样,你在幻境就见过的。”她小心观察贵族小姐的神色,“如果她有什么地方冒犯你了,你不要生气。”
童郁巫抬头看她,第一句话是:“你跟她很熟悉吗?”
“这……怎么说呢……”孟以然托着腮,思考许久回答,“嗯,没有跟你熟。”
童郁巫眨眨眼,长长的眼睫像刷子一样扇动,看得孟以然目不转睛。
她垂眸,又问:“你有很多,‘朋友’?”
“还行吧。”孟以然问,“怎么这么问?”
童郁巫手指在长桌上轻轻敲了两下,“笃笃”的沉闷响声回荡在周围。
“我也只是你其中一个,‘朋友’。”
孟以然愣住,随即笑出声,摇着头:“才不是。”
她试探性地伸出手,覆在童郁巫敲桌面那只手上:“之前你不知道我的身份也就罢了,现在知道了……嗯……我们的关系并不止普通朋友吧?”
童郁巫目光久久停留在孟以然伸过来的那只手上。
她的体温偏低,能明显感受到暖意从孟以然掌心传出,沿着手背慢慢蔓延到她体内。
孟以然看着她的发顶,停顿一下然后自顾自继续道:“你是很特殊,很特殊的存在。在这个世界上,你对于我的意义,超过了朋友、亲人。
“你才不是什么的其中之一。”
童郁巫没说话,气氛陷入沉默。
但孟以然却亲眼看见,贵族小姐那张常年没有什么表情的脸上,浮现出一个非常明显的笑颜。就好像春风化雪,十里花开,这抹笑意在童郁巫原本就挑不出毛病的精致面容上,越发显得动人心魄。
孟以然看呆,下意识脱口而出:“你笑起来真好看。”
笑意淡去,童郁巫抬头:“嗯?”
“咳——”孟以然清清嗓子,缓解自己看美女看得脸红的尴尬,“我说真的。”
她真诚建议:“你应该多笑一笑。”
童郁巫别开头,但微微上翘的唇角还是残余着笑意。
她说:“没什么好笑的。”
孟以然张口,想说点什么将闲聊继续下去,却突然感觉自己有些口干舌燥,什么都说不出来。
她起身,在周围慢慢踱步,把注意力从童郁巫身上转移开。
突然,她抬头看向天花板:“咦?灵歌在上面,是不是有点太安静了?”她轻声嘀咕:“不符合这小丫头一贯的脾性啊。”
童郁巫阖上那本书,起身问:“时间差不多,走了。”
孟以然一愣,随即扭头看向那处阶梯。
她道:“我去叫灵歌,我们一起走。”
童郁巫皱起眉头。
她目光追随着孟以然的背影,看着她迫不及待从她身边小跑到那条幽暗的阶梯旁边,紫瞳忽明忽暗。
搭上楼梯扶手后,孟以然才转身,回头看向依旧站在原地的童郁巫:“郁巫……唔,你要一起上去吗?”
童郁巫缓缓走进,站在下方抬头仰视孟以然。
“为什么要找她?”她双臂环于胸前,神态淡漠而又疏离,“她可能就是,迷路了。”
孟以然皱起眉:“呸呸呸,不会的不会的。”
她深吸一口气:“在这里迷路可不是什么小事。”她往上又走了两个台阶:“我得上去看看,你如果不想一起去,可以先走。”
说完,她不再犹豫,抬步迈向二楼。
童郁巫微眯着眼,看着她消失在楼梯拐角。
她低头看向掌心,上面蓦地出现一个半透明的水晶魔方。
魔方缓缓旋转,最中心的位置,依稀能看到一个娇小身影。娇小身影似乎被什么东西困住,她站在一排书架旁,四周环顾许久依旧无法决定该走哪一边,最后只能崩溃地抓着头发。
只看了一眼,童郁巫便将魔方收起。
她勾起唇角,迈着轻快的步伐,朝尚未走远的孟以然追上去。第41章 第41章
“灵歌——灵歌——”
孟以然把手放在嘴边,边走边喊:“你在吗?应我一声。灵歌——”
二楼还未被打扫过,到处都是灰尘和断裂的木板。阳光从中央露天区域倾泻而下,四周都是一片晃眼的亮堂堂。但孟以然行走在书架间,却莫名感觉有一股凉意从脚底板硬往上钻,让她下意识抱住双臂。
身后响起一串脚步神,她转身,看到表情淡漠的童郁巫。
孟以然骤然生出几分勇气,她回身,小跑到童郁巫身边:“怎么不说一声就上来了?”她探出头往童郁巫身后看,隐隐约约还能看到连通一二楼那条阶梯:“这里怪邪门的,要不你先回去?”
童郁巫看着她,固执说道:“一起走。”
孟以然咬唇:“我得把灵歌找出来。”
她熟悉童郁巫的性格,眼看贵族小姐眉眼间并没有要妥协的意思,轻叹一口气:“那就一起吧。”她挽住童郁巫的手臂:“我们牵着手一起走,这样就算迷路了,也不会是孤零零一个人。”
童郁巫低头,看着她缠住自己的手臂,没有说话。
孟以然拉着她往二楼深处走,边走边询问:“我跟你说过第一图书馆曾经发生的怪事吗?说起来事情还是灵歌告诉我的。
“那时候你不喜欢理人,幸好有她告诉我你的消息,不然我可能都不会知道你被学校处罚的事情。”
童郁巫微眯起眼睛:“你经常和她呆在一起?”
孟以然想了想,摇头:“没有。
“她是二年级,跟你一样每天都要上课,哪来的时间经常和我待在一起?之前我要打听你的消息,倒真去打扰过她几次。”
童郁巫抬手,轻轻抓着她袖口。
“不要去找她。”她看着孟以然,“以后来问我,我会跟你说。”
孟以然朝她露出一笑,乖巧“嗯”一声。
突然,她停下脚步,指着地上一处杂乱的痕迹,询问道:“这几天有人上过二楼吗?”
童郁巫摇摇头。
孟以然在痕迹边上蹲下:“灰尘都被拨乱了,痕迹是新的,如果没有别人来过,这肯定就是灵歌留下的。”她站起身:“我们没找错,她肯定来过这里。”
说完,她抬起手臂,看也不看一把抓住童郁巫的手,继续往前:“灵歌?灵歌你别玩了,快出来!”
顺着地上的痕迹,两人几乎把整个二层都逛过一遍,但一路上别说灵歌一个大活人,就连半个人影都看不到。
孟以然紧皱着眉头:“……该不会真让灵歌撞上了吧?”
阳光温暖,洋洋洒洒落在她身上,大中午的,孟以然硬是打了个冷颤。
童郁巫敛眸:“她或许已经走了。”
孟以然咬唇。
她左右环顾,突然用力握紧掌心中童郁巫的手掌:“郁巫,你说,我们该不会也迷路了吧?
“那条楼梯呢?不是应该在这个位置吗?”
童郁巫淡淡瞥了她一眼。
她难得主动,迈开脚步带着孟以然往左边走,大概半分钟后,那条阶梯出现在两人面前。
贵族小姐声音毫无起伏:“在这。”
孟以然大松一口气,张开双臂差点要当场拥抱她。
但她在最后一刻忍住,不想在优雅的贵族小姐面前显得太过放肆,尴尬地收回手:“还好有你。”说完,她迅速转移话题:“我们试试能不能离开。”
说着,她带着童郁巫飞奔下楼,一路来到第一图书馆大门。
在尝试过可以轻松走出大门后,孟以然才彻底放下心。她一边思索,一边来到前台处。
虽说不太相信灵歌会一声不吭自己离开,她还是向那位守门老人询问道:“您好,这段时间里有人离开过图书馆吗?”
老人半眯着眼,昏昏欲睡:“啊?什么?唔,没有吧。”
孟以然皱眉。
她暗道一声“不行”,拉着童郁巫又往二楼搜了一圈。
这一次,她找得越发仔细,虽然依旧没看到灵歌,不过却在角落里搜出一张小卡片。
“亲爱的明理学子或老师,我将无数张相同的卡片藏匿在第一图书馆二楼的各个角落,希望能给予你一点忠告……如果你很不幸,在这里迷路,暂时找不到出去的办法,请不要焦急,安静找个地方呆着。当午夜降临,月亮升到图书馆正上方之后,一切会恢复正常……”
孟以然越看,嘴巴张得越大。
“那个传言是真的……在这里迷路,必须等到午夜才会被放出去。”
童郁巫看着那张有些熟悉的小卡片,眸光微动。
“那就等时间到,她自己出来。”
孟以然垂着头不说话。
童郁巫想拉她离开,她轻叹一口气,顺手拿过旁边地上一根不知道哪来的小木棍,将地上一片没被踩过的灰尘当地板,磕磕绊绊写下她最近才开始学习的,这个世界的文字。
“灵歌,你在哪?”
写完后,她丢下木棍,站起身看向童郁巫:“先离开二楼吧,再待下去也没什么用。”
两人一起往阶梯的方向走,但路上,孟以然居然在一处拐角地板上,看到一行新的文字。
“孟以然,我在二层……什么什么了,快救我。”她瞪大眼睛,抓紧童郁巫手臂询问,“中间那两个是什么字?”
童郁巫目光淡淡在上面扫过,吐出两个音节:“迷路。”
孟以然倒吸一口凉气:“她真的被困住了!”
她仰起头,朝着虚无的天花板喊道:“灵歌——你在不在这里啊?能听到我说话吗?”
声音在空荡荡的图书馆二楼回荡,余音袅袅,却等不来任何回应。
孟以然拜托童郁巫:“你能帮我在地上留一行字吗?就说,嗯……”她指着二楼最中央那片露天区域:“这周围都是书架,都不知道怎么找人。你就帮我写,让灵歌到露天区域那边,我们在最中心点,看看能不能遇到。”
童郁巫侧着头看她,一半表情隐在阴影中看不清楚。
“有什么用呢?”她问,“她真的被困住,不一样要等到时间到才能被放出来吗?”
孟以然叹口气:“那也不能什么都不做啊。”
她拿起一根小木棍,简单擦拭干净,递到童郁巫面前:“帮帮我嘛帮帮我嘛,反正也是干等着,我就试一下,没用的话就算了。”
童郁巫看着她。
片刻后,她转过身,拿过木棍,依言在地上写下孟以然的意思。
孟以然松口气:“走。”她率先往中心区域迈步:“我们去露天区域那边,看看能不能和灵歌碰上。”
童郁巫松开手指,木棍掉落,轻轻砸到地上,激起一阵烟尘。
两人走到露天区域中心,孟以然简单整理出一块干净地面,随后在上面留下一行字,便静静等待起来。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周围静悄悄,只有头顶上偶尔飞过的禽鸟弄出些许响动。
孟以然越来越担心,一回头,看到身后童郁巫正单手拨弄着一个水晶魔方。
她凑近,童郁巫正好抬起头,两人目光对上。
孟以然有些愧疚:“是不是很无聊?”她看了一眼天色:“这个时间,再不走赶不上下午的课了,你不能缺课,还是先走吧。”
童郁巫收起魔方:“你呢?”
孟以然咬着下唇:“我得想办法把事情告诉灵泽。”
她心里盘算着:“好消息是,按照那张卡片上说的,灵歌只是单纯被困住,暂时不会有生命危险。
“等到午夜,她自己就能顺利出来了。”
她看向童郁巫:“下午放学后,我先不能跟你回蔷薇街。
“她是因为来这里找我才会迷路,我至少得等看到她平安出来才能走。”
童郁巫轻蹙着眉头,刚想说话,突然,北边突然响起一阵爆炸声。
孟以然一愣,立刻朝那边赶过去,童郁巫只得追上。
到地方一看,她们发现,声音是从天花板传出。
“那里是……三楼?”孟以然感到一阵困惑,“灵歌跑到三楼去了吗?!”
她转身,跑向阶梯的位置。
阶梯连通着图书馆全部楼层,孟以然今天经过这里很多次,但这是第一次,她没有往下,而是选择继续想上攀爬。但在阶梯尽头,她只看到一闪古朴厚重的木门和一个锈迹斑斑的粗大铁锁。
她靠近推了推铁锁,朝后面追上来的童郁巫说出自己的疑问:“不对啊,锁还在,灵歌怎么去到三楼的?”
童郁巫盯着门,没有说话。
孟以然刚想推翻自己的猜测,但爆炸声又响起。
“砰——”
这一次,因为就站在三楼门前,孟以然能很清楚确定,声音就是从门后面,也就是图书馆三楼传出。
她靠到门边,使劲拍打大门,呼唤道:“喂——灵歌?你在里面吗?”
铁锁发出“叮当当”的沉闷响声,大量的灰尘“扑簌簌”从门上掉落,但大门坚硬如铁,没有半点被撼动的模样。
“砰砰”声持续不断,甚至一下比一下剧烈,听得孟以然胆战心惊。
她只能看向身边唯一的童郁巫:“怎么回事,不是说只是迷路吗?这声音我听着也不像是安安全全的样子啊。”
童郁巫微蹙着眉,低着头似在沉思,闻言看她一眼,轻轻摇了摇头。
孟以然让开两步:“不行,得进去看看。”
她返身向下前往一楼,重新回来时,手里多了一把铁锹。
这是在一楼储物间找到的,孟以然之前打扫的时候见过。
配合着精神力,她用力将铁楸砸向大门。铁锁不可撼动,她没有选择硬碰硬,而是选择锁扣作为突破点,一点一点使劲凿打。
童郁巫在后面看着她动作,眉头越皱越紧。
在孟以然看不到的位置,她低头凝视着掌心那颗水晶魔方。水晶魔方中,一道模糊的身影正在一个陌生的房间中抱头鼠窜,房间中机关重重,她逃过一个就会触发下一个,应接不暇之下很快便显出疲态。
童郁巫尝试拨动魔方,可魔方似乎被什么东西卡住,根本无法轻易挪动。
贵族小姐一双紫色瞳孔逐渐深邃。
突然,她伸出拇指,在魔方上某个位置轻轻一按。
“咔哒——”
在铁楸击打下,原本只有轻微破损的大门突然之间向内凹陷,锁扣连同铁锁一起掉落在地。
孟以然眼睛一亮,回头跟童郁巫报喜:“打开了!”
她扔掉铁楸,急匆匆推开大门。
开门的时候,她下意识往后躲了一下,原本是想要避开扬起的灰尘。可出乎她意料的是,大门打开后,周围一点灰尘的痕迹都看不到。
门后是一个类似玄关的位置,地方不大,后面还有一扇门。
孟以然一边走一边感叹:“这……怎么这么干净,像刚刚才有人打扫过一样,难道是有人住在这里吗?”
童郁巫没回话,只是看了一眼地下那把铁锁。
锁面锈迹斑斑,部分位置还有腐蚀的痕迹,根本不像是经常使用的模样。
孟以然也反应过来。
她把注意力转移开,不再想那些莫须有的问题,伸手去推后面一道门。
这道门没有封锁,被她轻松推开。
但就在门晃晃悠悠向后敞开时,一只金属手臂突然从里面伸出,直逼孟以然面门。
孟逸然反应不及,好在关键时刻童郁巫从后面拉了她一把,才让她往后一倒,避开对方的攻击。
很快,一个圆头圆脑的金属傀儡出现在门后。
它十分呆滞,用机械的音色警告道:“私闯住宅是重罪,请立即离开,请立即离开!”
孟以然尝试越过它往深处张望:“我的朋友好像不小心误入,能把她送出来吗?我,我们没有冒犯的意思,找到我朋友后我们马上离开。”
金属傀儡并不聪明。
它无法正常与孟以然对话,只突然冒出“闯入者”这三个字。
孟以然心头一惊,下一刻就见傀儡两只手臂突然弹出,分别对准她和童郁巫发动攻击。孟以然这次有防备,侧身躲开之余还想着拉一把后面的童郁巫,但转头的时候却看见童郁巫轻轻巧巧避让掉攻击,躲得比她还省劲。
她心里感觉有些奇怪,但很快没余力想这些,顶着傀儡的攻击回到童郁巫身边。
“我,我们先出去!”孟以然抽空说道,“不能,再待下去。”
童郁巫拉住她的手臂,两人一起朝后走。
但金属傀儡却显然不准备给她们留退路。
它长长的锁链手臂越过两人,率先一步将沉重的大门关上,接着便绕回来,继续与两人周旋。
金属锁链手臂不仅粗壮,灵活性也十分高,两人努力避让,但还是免不了疏漏。
孟以然眼睁睁看着那锁链朝自己袭来,已经做好硬抗下这一击的准备。但奇怪的是,预期中的疼痛没有落下,她扭过头,看到童郁巫的手臂挡在自己面前。
法师袍开裂,贵族小姐娇嫩的肌肤迅速肿起一道红痕。
孟以然心里一颤,后悔的情绪瞬间冒出——
她和童郁巫都是没什么魔法技能的菜鸡,她居然完全没有考虑就带着童郁巫进入这么危险的地方。
“别管我!”她忍着发酸的眼眶,朝童郁巫喊道,“郁巫,找机会快跑,不用管我!”
童郁巫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半透明的水晶魔方不知什么时候又出现在她手心,她紫瞳微颤,右手捏紧魔方。
漂浮的两只金属手臂像是被什么定住一样,直挺挺定格在空中。手臂末端,那个金属傀儡还是那个呆呆的表情。它不断转动脖子,似乎在与什么力量抗衡,但始终无法打破被束缚局面。
孟以然还来不及惊讶,灵歌的声音从金属身后传来。
“孟以然?是你吗?你在哪?!”
孟以然探头去看,发现金属傀儡身后的客厅还有一道门,灵歌那微小的声音就是从那里传来。
她提高音量回应:“我在外面,你,你还好吗?”
“不——好——”那扇门被敲了一下,“快开门,放我出去,我我我,我快撑不住了!!!”
孟以然咬着牙,看向童郁巫。
金属手臂静止在周围空间中,两人所处的位置像一幕诡异的科幻背景。孟以然开口,刚说出一个“你”字,灵歌带着哭腔的声音又出现。
她实在顾不得那么多,给童郁巫留下两个字“小心”,便越过金属傀儡往客厅内跑去。
童郁巫看着她的背影,眸光暗到极致。
孟以然离开后,玄关便只剩她自己。她轻轻转动魔方,霎时间,周围的空间像发生什么扭曲,那静止在空中的金属锁链手臂突然一阵抖动,接着竟发出微小的“咔咔”声,开始寸寸断裂。
失去控制的锁链掉落在地,金属傀儡迅速回收剩余的部分,却只救回不到一米的长度。
没了手臂,它迅速转过身体,朝入内的孟以然追上去。
孟以然一心记挂着灵歌的安危,忘记注意周围。金属傀儡距离她还有一段距离,但她在路过一个金属鹿头装饰时,那鹿头居然活了过来,从墙上掉落,顶着一对锋利的鹿角朝她发动冲击。
千钧一发之际,门口传来一身厉喝:“停下!”
童郁巫放下手,轻轻拧眉,孟以然也按着心口回头。
一位身材姣好,带着银制面具的女人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门口。
她昂着脖子,声音里压抑着怒气:“你们闯进这里做什么?”
孟以然刚想说话,灵歌敲门的声音响起。女人“啧”一声,越过已经没有动作的金属傀儡和鹿头,走向客厅身处那扇门。
她轻松将门打开,把里面的灵歌放出来。
灵歌有些狼狈,法师袍破破烂烂,暂时看不出伤势。
她瞥了女人一眼,迅速跑到孟以然身边,怯怯地不敢说话。
女人扫过三人,目光在童郁巫身上停留最久。
她带头往外走:“出来。”
三人不敢有异议,乖乖跟在她身后。
在一楼,四人找了个干净角落谈话。在听到灵歌和孟以然说完各自经历后,她低下头沉思了很久。
随即,她看向灵歌:“你确定你在二楼迷路了?”
灵歌猛点头。
她掏出一张卡片,正是孟以然之前找到的那张无名人士留下的忠告:“我突然间就找不到离开二楼的路了,好像怎么走都在一块区域里面打转。后来,我们留下约定去中心的露天区域集合,我走着走着,却莫名其妙到了一个奇怪的地方。
“我不知道那是哪里,有很多机关开始攻击我,后来,后来我就和你们汇合了。”
“从来没有人能在午夜之前,从迷路的二楼走出来。”女人开口,“更不可能莫名其妙去到其他楼层。”
灵歌欲哭无泪:“我不知道啊,我真不知道……”
女人站起身:“我会再做调查。”
因为戴着面具,孟以然无法确定她的表情,只感觉她的目光似乎不经意从童郁巫身上滑过。
接着,她又问:“……你们,没动三楼的东西吧?”
灵歌摇摇头:“没有,我光是躲机关都快累死了。”
女人沉默片刻,点点头:“你们走吧。”
她发出警告:“不准再前往三楼,我不在,下次你们可就没那么好运被救出来了。”
孟以然和灵歌连忙应“是”,接着孟以然拉着童郁巫,三人迅速离开第一图书馆。
路上,确认灵歌受了伤但没大碍,孟以然和童郁巫先送她前往医疗室。
孟以然有些奇怪:“你真的是陷入那个传说的迷路吗?”她想起女人的话:“现在这样,跟卡片上记载的也不一样。”
灵歌嘟着嘴:“我是真不知道……”
她猜测:“是不是时间过去太久了,那个造成迷路的东西力量也减弱了?”
孟以然耸耸肩,旁边,两人都没注意的地方,童郁巫眼睛却眯了起来。
灵歌拍拍疼痛的手臂,刚发出哀嚎,突然,一块碎纸片从她袖口掉出来。
她没在意,嘀咕了一声“什么时候飞进来的”,便不再管。
孟以然弯腰捡起来,看了一眼。
纸条是被撕下来的,边缘非常不规整,上面用黑色墨水写着一句话。但是她认字不多,纸条上她能认出来的文字,根本拼凑不出来完整的意思。
她凑近童郁巫,询问道:“上面写的什么?”
童郁巫低头端详一眼,抿起唇。
“‘原来她所有的不幸,都是因为’。”
孟以然眨眨眼:“原来她所有的不幸,都是因为什么?”
她大脑不经思考,随便补充道:“都是因为我吗?”
她轻笑一声,没有把这事放在心上,在经过一个垃圾桶时,顺手把纸条丢了进去。
送灵歌到医疗室后,孟以然和童郁巫各自分开。
但孟以然没注意的是,童郁巫前往的方向并不是一年级的教学楼。
她沿着原路返回,重新推开第一图书馆的大门。第42章 第42章
午后的第一图书馆,空气中有浓郁的腐木味道。
大门被推动的“吱呀”声响起,贵族小姐重新出现在门口。她逆着光,轮廓上镶嵌一道灼目的金边,刺得老人眯起眼睛。
前台上,装着三只蓝色药剂的盒子还静静摆在一边。
老人的目光始终追随着童郁巫越来越靠近的身影,童郁巫却没有分任何一个眼神给他。她走到盒子边,伸手拿起一支药剂在手中把玩,接着便将整个盒子收起,转身往图书馆深处那条阶梯走。
女人斜靠在一楼通往二楼的楼梯拐角,这里是整个图书馆中罕见的不见光的角落。她低着头,一小截下巴从银制面具下露出,线条微微紧绷。
听到声音,她转头看向阶梯最下端,正与抬头的童郁巫目光撞个正着。
阳光从高高的玻璃窗照下来,贵族小姐站在光里,黑发红唇,雪肌紫瞳,整个人好看得像在发光。
女人似乎看得愣住,好几秒后才有反应。
她重新站直,朝童郁巫轻点一下头,接着便转身朝上走。
没有其他人打扰,第一图书馆空荡而宁静。两道“哒哒哒”的脚步声一前一后响起,韵律节奏都相似,却始终无法统一。
三楼。
金属傀儡正在忙碌,玄关处断裂的锁链已经消失,地面干净得找不到一丝尘土。
童郁巫跟随女人入内,目光扫过墙上那个金属制的鹿头雕像。鹿角巨大,白日里依旧闪烁着森森寒光。
两人在客厅的沙发上入座,金属傀儡不知从哪里端来两杯咖啡。女人端起送到鼻尖轻嗅,并不品尝。
她端详着童郁巫:“你跟你母亲长得一点也不像。”
不等童郁巫开口,她有些困惑问道:“你的父亲是谁?”
童郁巫摇摇头。
“不知道。”
女人动作一顿,隐藏在面具下的眉眼似乎皱了起来。
但她很快不再关注这些细枝末节,伸手将咖啡杯轻轻放回桌上。
“最近感觉怎么样?精神力有在慢慢恢复吗?”
童郁巫没回答,捧着手上的小盒子:“这些是你准备的?”
女人没有否认,轻轻“嗯”了一声。
童郁巫那双淡漠的紫瞳在她银制面具上停留一秒,开口问:“多少钱?”
女人的声音里居然带上了三分笑意。
“性子倒有几分她的影子。”
她没有再拒绝,报了一个不算低的数字:“放假回来之后,把准备好的钱放到门口就行。”
童郁巫点点头。
她起身,一手提起裙角,正要告别,被女人喊住。
“那个二年级的小姑娘究竟是怎么进入三楼的?”女人起身走到童郁巫身边,嘴里又问,“金属傀儡的锁链手臂又是怎么断成那样?”
隔着一张银制面具,她的目光锁住童郁巫:“你可以解释一下吗?”
对方身高明显高于自己,童郁巫需要仰头才能与面具女人对视。
可就是这样高低分明的局面,贵族小姐依旧是那副面无表情,好像不把一切事情放在眼里的模样。
她开口:“是我做的。”又问:“有问题吗?”
女人身体微微一震。
她沉默良久,回过神后,突然伸手去抓童郁巫的手臂。
明明看着还是骨生肉长的一双手,强度却比刚才那只金属傀儡还要硬实。童郁巫有意躲闪,却依旧被禁锢住,动弹不得。
女人弯下腰,将另一只手伸向她眉心,却在下一刻,发现眼前人莫名消失。
她一顿,迅速从原地跳开,回身看向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自己身后的童郁巫。
“空间魔法……”她喃喃,“果然是这样。”
童郁巫还要进攻,被她打断:“我只是试探一下,没有伤害你的意思,你能看出来吧。”
她吐出一口气,自顾自回到沙发上坐下,低着头似乎在思考什么。
就在童郁巫拿着盒子打算离开时,她终于抬头:“为什么要隐瞒自己的魔法天赋?”
她用很肯定的语气说:“你绝对不是没有天赋的普通人。”
童郁巫眯起眼审视她,没有说话。
女人没有在意,低下头自言自语:“大概四五年前,我就开始写信寄给你母亲,商量关于你入学的事情。但无一例外,全被她拒绝。
“童任菲,她究竟在想什么?她究竟发现……”
话音在这里骤然中止,女人的表情隐藏在面具之后,只能从她佝偻的身形猜测出她现在迷茫纠结的情绪。
童郁巫静静站在一边,垂着眉眼看她。
那双紫瞳里同样带有些许疑惑,但从始至终都是冰冷冷,看不到多余情绪。
片刻后,女人自嘲笑了一声。
“她可能是……”她捂着额头,“不想再让你走一遍她经历过的艰辛吧。
“她终于,认命了吗?”
她抬起头看向童郁巫:“可你觉醒的是最稀有的空间魔法天赋,就算天赋等级跟她一样只有2级,她也不应该这么耽误你的前程。”
童郁巫在听到她提起自己母亲时皱起眉。
“不关你的事。”
女人愣怔,慢慢平静下来。
她喃喃重复童郁巫那句话:“对,不关我的事,一切都是她的选择。”
说完,她站起身,率先往玄关走。
再次开口时,她的声音已经恢复往常平静:“配合药剂治疗精神力的办法我压在盒子最底下,如果你愿意相信,可以尝试一下。”
经过童郁巫身边,她脚步略微一顿:“……你的天赋等级,真的只有2、3级吗?”
没有人开口,三楼的大门重新被锁上,两道迥然不同的脚步声再次响起,只不过这一次,她们不再同行。
女人留在楼梯拐角,目送童郁巫背景离开。
在贵族小姐彻底离开后,那个除了下班几乎没离开过前台的老人从阶梯最底下探出头,小心翼翼往上张望。
对上女人目光,他浑身一颤,随即咧开嘴:“您,您过来了。”
女人收回目光,淡淡回应:“嗯。”
“我在下面听见响动,想着过来看看,结果还真就碰上您。”老人低下头,长长叹了口气,“唉,您很久没有过来了。”
女人目光一下子变得幽深:“是啊,很久了……”
老人仰起头,颇有些怀念地问:“当初那个一直同您一起过来的,那个女孩儿呢?”
女人身体一僵。
长长的阶梯,没有阳光的拐角,她并不高大的身影在这一刻显得无比娇小。
长久的沉默后,女人终于开口。
“她死了。”
老人脸上表情蓦然凝固,低下头道歉:“抱歉……”
女人淡淡回了句“没事”,起身越过他,径直离开图书馆。
大门打开又阖上,陈旧的第一图书馆孤独伫立在原地,再也寻不到往日任何一丝繁华与温馨。
——
到了傍晚。
孟以然悄悄溜进童郁巫宿舍,等到童郁巫放学归来,便变回猫咪,由她抱着离开明理。
珍妮没有过来接送,童家马车旁伫立的是那两位孟以然并不熟悉的男仆。
她没有认出两人,还好童郁巫记忆力好,抱着她径直走到马车旁,这才为左顾右盼晕头转向的小白猫指明了方向。
孟以然对自己愚蠢的行为感到有些不好意思,扭过头“喵喵”为自己辩解——
两个男仆相比之前瘦了一大圈,没认出来也不能全怪她眼瞎。
童郁巫也不知道听懂没有,挠着她的下巴露出浅浅微笑。
马车启动,一路经过大街小巷,终于,熟悉的蔷薇花香窜进孟以然鼻尖。
她离开童郁巫膝头,用脑袋顶开窗户,通过缝隙感受迎面吹来的凉风和花香,舒服得眼睛都眯起来。
虽说在明理的日子谈不上不自由,但一朝放假,她还是有种上学时那般暂时脱离樊笼的喜悦。
但下一秒,乐极生悲,小白猫猝不及防捂着鼻尖,小小打了个喷嚏。
童郁巫将她抱回怀中,俯身时不经意往窗外看了一眼。
淡粉的蔷薇铺天盖地,开得轰轰烈烈,甚至比一个月前她们来的时候更加茂密。风吹花动,映入她眼帘,几乎把那双紫瞳染成粉白。
贵族小姐面无表情关上窗,隔绝一路浓香。
可有些事情并不是那般容易躲避。
当马车停下,童郁巫抱着小白猫走进院门,孟以然在门口就连打三个喷嚏的时候,她抬头一望,发现童家小楼也几乎被蔷薇花淹没。
花园比她们进入明理前好一点,至少清理出一个干净的小角落,摆放上了一套白色的下午茶桌椅。但除此之外,院子里依旧全被蔷薇花覆盖,枝叶茂密,花朵硕大,红绿掩映之间,根根墨绿的暗刺静静蛰伏。从二楼阳台蔓延而出爬上屋顶的那株蔷薇花似乎开得更好了,花朵做成的美人整理了一下裙角,又覆盖掉屋顶一小片区域。
孟以然看呆了。
第一次看到这景象的时候,她只觉得这一幕美得梦幻。可如今再次回到蔷薇街,她心里却有些难以平静。
珍妮从屋内走出,迎接她们回家,脸上的笑意在满街蔷薇的映衬下都显不出灿烂。
小楼内收拾得非常干净,一应桌椅装潢甚至有了点童家城堡的味道,足以看出童郁巫不在时几位仆人的用心。夜晚用餐时,童郁巫问起院里的蔷薇花,珍妮脸上挂上一层愁容。
“本来是准备只留下一两株,其余全部拔掉,给您弄个简单点的花园出来……”她顿了顿,肩膀一垮,“可每次我们开始清理蔷薇花的时候,四周的邻居就会出来讨伐,不准我们除花。”
孟以然一愣,呆呆从饭碗里抬起头。
珍妮观察着童郁巫脸色,继续道:“我拿不准主意,又觉得您在学校,实在不应该拿这种事烦扰您,于是便拖到现在。
“刚好您放假回来……小姐,您的意思呢?是按照原来计划的全部除掉,还是跟其他邻居一样,保留这些蔷薇花?”
“除掉。”童郁巫淡淡吐出两个字。
珍妮像找到了主心骨,重重点头:“是,我明白了。”
她道:“等您离开,我立刻安排人,保证您下次回来,小楼一定干干净净。”
孟以然舔舔嘴唇,心里不知道为何感觉有点奇怪。
旁边梅丽见她久久没有低下头继续吃饭,有些奇怪地上前,对着她低声问:“怎么了?不合胃口吗?”
孟以然“喵”一声,正想继续用餐不让人担心,一转头,差点被梅丽现在的模样吓一跳——
原本只是身形瘦小的梅丽,在分别短短不到一月的时间里,双颊凹陷,眼下青黑,看着跟害了什么大病一样。孟以然反应过来,她跟自己说话大概不是刻意压低声音,而是如今她说话的声音就是这么小,有气无力的。
童郁巫和珍妮被她的动静影响,齐齐看过来。孟以然还没意识到,梅丽自己拘谨地退到一边。
珍妮开口:“梅丽前段时间生了场病,这几天状态不太好,干不了重活,所以我今天才没有跟着去校门口接您。”
她朝梅丽挥挥手,示意她下去休息:“不过已经好了,不会影响之后工作的,小姐您放心。”
童郁巫目光淡淡扫过孟以然,用鼻音回道:“嗯。”
珍妮身体一顿:“对了。”
她弯下腰,靠近童郁巫耳边:“还有一件事要向您禀告。
“明天晚上,蔷薇街要举行一场祷告会,要求街上所有住户都前往参加。他们发来了邀请函,地点就在离小楼不远处另一户人家家中。”
她请示道:“小姐,您要过去吗?”
孟以然也紧张起来,昂起头看向优雅进食的童郁巫。
贵族小姐捏着餐巾一角,轻轻擦了擦嘴唇,接着摇摇头:“不去。
“你帮我拒绝掉。”
珍妮点头:“是。”
孟以然松口气,递给童郁巫一个“干得漂亮”的眼神。
夜里,一人一猫洗完澡,舒舒服服回到二楼卧室。
小白猫露出肚皮,用后背在床上被褥磨蹭,四只爪子无意识在空中挥动。
童郁巫走到她身边,伸手抓住她一只后腿,轻轻握在手中揉动。
小白猫身体一僵,奋力挣脱而出,一翻身,弓腰站到床上对她一顿叽里咕噜输出。
贵族小姐满脸单纯:“怎么了?”
孟以然干脆变成人类模样。
她脸上有还没褪干净的红润,偏偏梗着脖子叫嚣:“你怎么可以抓我的后腿?”
童郁巫弯腰,双手撑在床铺上,将孟以然锁在床铺和自己身体中间。
她轻声问:“为什么不可以?”
孟以然张了张嘴,差点说不出话。
回过神,她深吸一口气:“那是我的,咳,比较隐私的部位。”她伸出手搭在童郁巫小臂上:“我平时最多也就抓抓你的手吧,你什么时候见过我碰你的腿了?同理而言……”
她自认说得有理有据,脑袋瓜跟着一点一点:“你以后只能摸我的前爪子,后腿,不行!”
面对这一大段大道理,童郁巫直接给出两个字:“不要。”
孟以然一愣:“你,你怎么……”
“你是我的猫。”童郁巫向她逼近,“我可以碰你任何地方。”
孟以然并没有放弃,昂起下巴看回去:“可是……”
她想不出更有力的话,干脆抛出一个艰难的问题砸向童郁巫:“按照你这么说,那我也可以随便碰你任何地方咯?”
贵族小姐脸上没什么表情,看得出来情绪完全没有她激动,但说出的下一句话却直接叫孟以然掩旗息鼓。
她点点头:“嗯。”
她说:“你可以。”
“……”
这一瞬间,孟以然整张脸,包括两边的耳朵都没逃脱,瞬间覆盖上一层热意。
她的头脑也像被烫得神志不清,舌头打结,根本说不出话。
童郁巫放开支撑的手臂,整个人压向她,感受她身上的温度,舒服得闭上眼睛。
她把头埋进孟以然脖颈间,绣着她银发间的香气,轻声开口:“要变回去吗?”
孟以然耳根发痒,举着双手想把她推开,却根本不知道要在何处下手。
如果童郁巫刚才没有说那番话,她还可以堂堂正正碰触,但现在,她感觉自己无论摸到何处,都是对单纯的贵族小姐的一种侵犯。
孟以然干咽几口口水,最后干脆躺平不动。
风顺着月色从半开的窗户吹进,带进一阵浓郁蔷薇香。
童郁巫缓缓抬起身看向窗外,双目微眯。
孟以然也跟着把目光转过去,有些好奇:“蔷薇的花期是多久?我怎么感觉它们一点枯萎的迹象都没有?”
童郁巫低下头:“不喜欢?”
孟以然轻蹙着眉:“不知道……”
她双目涣散盯着天花板:“就是感觉有些奇怪,但又说不上来。”
“拔掉就好了。”童郁巫看着她,开口说道。
孟以然“嗯”一声。
她想起什么,看向童郁巫:“你说梅丽他们是不是有点水土不服?感觉跟过来的四个仆役,除了珍妮,身体状况都不太好。”
梅丽是一看就生过病,而两个男仆也比孟以然记忆中瘦了许多。
童郁巫敛眸,没说话,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孟以然又道:“再看看吧……如果他们不能适应,还不如送回城堡,找其他身体好的过来。”她伸了一个懒腰:“你当初点梅丽一起过来是想她照顾猫吧?我又不是普通宠物,不需要有人专门伺候。”
童郁巫回神,看着她点点头:“好。”
孟以然勾起唇角,随即有些困倦打了个哈欠。
夜风徐徐,她变回猫咪,在床上找了个舒服的位置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她原本以为,小别后归来,她和童郁巫在蔷薇街的第一个夜晚应该是平静而安宁。但后半夜,孟以然却又做起关于蔷薇的梦。
可能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这一次梦里的主角不再是她自己或者童郁巫。
她回到一个月前,自己刚在小楼内变成人的那一天。她站在二楼阳台往楼下望,看到梅丽拿着一把巨大的园丁剪正在花园剪花。花叶散落,堆在地上足有梅丽膝盖高。
梅丽干活很认真,累得额上冒出点点汗珠也没有要停歇的意思。
她的汗水洒落,打在被剪断根茎的蔷薇花上,莫名为那些马上要死去的蔷薇花增添一抹生机。孟以然感觉自己晃了个神,突然看见蔷薇花蕊中心居然伸出一条类似人类的长舌,舔舐着将梅丽洒落的汗珠全都卷入腹中。下一秒,满花园的蔷薇花都聚合在一起,变成一条巨大的舌头,将梅丽整个人都裹挟进花丛。
梦中孟以然反应迟钝,反应过来要去救梅丽,伸出手,却被花丛的暗刺戳破手臂。
鲜血滴落,迅速被蔷薇抢食,她想逃,抬头却发现四面八方都是蔷薇丛,来时的道路已经消失不见。
耳畔传来模模糊糊的呼喊声,像哀嚎,又像尖叫,听得孟以然浑身打颤。
突然,她睁开眼睛,看见有些陌生的天花板。
记忆回笼,她起身,发现时间已经是清晨。床上除了她自己没有第二个人,童郁巫已经醒来离开。
梦中的尖利喊叫延伸到现实,孟以然辨别出声音来源,几下跳到卧室窗户,从蔷薇花缝隙往外张望。
童家小院门口,堵着一位老妇人和一位老爷爷。
老爷爷她不认识,但这位老妇人孟以然有印象——她们刚搬来蔷薇街的时候,她作为邻居过来打招呼,在门口和童郁巫闲聊过几句。
她听到老妇人气势汹汹的声音:“我们知道你是明理学生,这个祷告日的日期就是专门打听过你放假的时间,特意为你做的改动。
“我们都已经为你做到这份上,你居然还要拒绝邀请,孩子,这可不是一位体面贵族该做的事情!”
童郁巫安静站在院子中,沉默没有开口。
她分神抬头往卧室窗户看一眼,孟以然觉得她应该是在看自己。
珍妮堵在院门口,防止那两位老人直接进门冒犯到童郁巫。
“您二位先冷静一下。”她喘了一口气,说着场面话,“我们小姐从来都没有参加过什么祷告会,也不会祷告,怕贸然过去会打扰大家,这才选择拒绝。
“您应该是能理解的吧?”
“不行!”老妇人一挥手,眼睛瞪到极限,“只要是住在蔷薇街的住户,都必须参加祷告会。
“如果你们不参加,那么希望你们能马上搬出去!就像以前一样,不在这里住,什么会你们都不用参加。”
珍妮咬牙,心里也冒出不小的火气:“这处房产是我家主人家族很早之前购置,那时候还没有蔷薇街呢。
“我们比你们更早住在这里,凭什么你们说搬就得搬?”
老妇人冷笑一声,正要说话,突然看见童郁巫朝门口走来。
贵族小姐脚步款款,停在三人面前时裙摆都没多出哪怕一条褶皱。
她微微低着头:“我知道了。
“我接受邀请,会准时出席祷告会。”第43章 第43章
孟以然转身往外冲,跑到一楼大门下时刚好看到童郁巫带着珍妮往回走。
贵族小姐面色平静,鬓边碎发上挂着晨间凝露,像精心点缀上去的碎钻。她低声与珍妮确认晚上出行的安排,仰首看到小白猫时,紫眸微闪,里面荡漾起些许揉碎的笑意。
清晨阳光斜照,在她姣好的面容上映下根根分明的睫毛投影。院子里盛开大片大片的淡粉色蔷薇,但整条街道的蝴蝶都落在她眼睛里。
珍妮忙着去准备,越过孟以然匆匆进入屋内,只有童郁巫在她旁边停下,弯腰将她挽到臂间。
当天吃过晚餐后,天还未完全黑,童郁巫在卧室更换珍妮送来的衣服。
那是一套主体为深蓝色的连衣裙,沉稳的颜色加上上半身泡泡袖的设计,让娇小的贵族小姐看起来比平时多了几分成熟的气质。
卧室没有其他人,孟以然变回人类,光着腿坐在床沿。
她摇晃两条细长的小腿,目光落在童郁巫修长的天鹅颈上,开口问:“你觉不觉得这个祷告会有问题?”
童郁巫手指上缠绕着一条蓝边蕾丝领结,闻言转过头:“为什么?”
孟以然往后倒在床上。
她想起昨天晚上那个恐怖的梦境,扭头看着窗外蔷薇:“这些蔷薇花很不对劲,住在街上的住户也很奇怪,祷告会,究竟是要祷告什么呢?”
视野被簇拥的枝叶占据,孟以然听到童郁巫朝自己走近的脚步声。
她说:“不知道。”
她又说:“所以得去看一看。”
孟以然深吸一口气,撑起身体:“可是……”
她这一抬头,才发现原本在镜子前的童郁巫已经走到床沿,而且就停在自己膝盖边。
两人距离非常近,她一起身,差点撞上贵族小姐不盈一握的腰肢。
孟以然差点忘记要说的话,回过神后,舔舔唇瓣,磕磕绊绊续上。
“呃,可是你不觉得这样有点危险吗?”
“危险?”童郁巫有些不解。
孟以然蹙眉:“早上在门口,那位老太太的态度就让我有些不舒服。”
她嘀咕:“真到了他们的地盘,如果还不能让他们满意,不知道会被怎么对待。”
童郁巫抬手,轻轻摸了摸她的发顶,轻声安慰道:“别害怕。”
她双手绕到孟以然脖子后,等孟以然反应过来时,才发现那条蓝边蕾丝领结已经被系到自己颈间。
蕾丝布料柔软,戴在脖子上并没有太大的异物感,但孟以然很不习惯,控制不住伸手去拨弄。
“别逗我玩了。”她小小声抗议。
童郁巫按住她捣乱的手,另一只手轻轻抬起她的下巴,目光停留在孟以然毫无保留的脖颈间。
孟以然余光瞥见她神情专注,也不知道是在看那条崭新的蕾丝领结,还是在看她因为紧张吞咽时滚动的喉结。
她舔舔下唇,光/裸的小腿藏进床底,难耐地暗暗摩擦:“怎么了?”
童郁巫放开她的手,指尖隔着蕾丝领结轻轻抚摸她的脖颈。
贵族小姐似乎常年体温偏低,微凉的指腹接触到孟以然时,她下意识打了个寒颤。但很快,热意又从两人接触的地方如燎原野火一般蔓延开,给孟以然白皙的肌肤染上淡淡嫣红。
“很好看。”童郁巫评价。
孟以然头脑当机:“……啊?”
声带的颤动通过喉结传递到童郁巫指腹,有那么一秒的时间,她恍惚感觉童郁巫似乎缩回了手。但下一刻,喉间的压迫感又加重,仿佛方才那短暂的分开只是她的错觉。
贵族小姐比往常低沉的音色回荡在卧室,比那无处不在的蔷薇花香还要浓烈。那双神秘又梦幻的紫瞳一动不动,自始至终都落在孟以然脆弱的脖颈。
她慷慨为孟以然重复刚才的话:“你带着这个,很好看。”
孟以然眼睛开始左右乱瞟,就是不敢看她的脸:“好看?”
她小心翼翼地吸气:“这不是你的领结吗?”
童郁巫似乎没听出她话里的意思,只略微抬起头,撞入孟以然眼波,自顾自问:“喜欢吗?”
孟以然越发口干舌燥。
她在对方控制下,一直维持着后仰着头的姿势,到了这会儿,脖颈已经有点发酸。可遗憾的是,童郁巫依旧兴致盎然,完全没有要结束这个话题的意思。
两人的温度还在持续升高,孟以然忍不住,干脆往后一倒,陷进软乎乎的被褥中。
她看着高高的天花板,终于能自如呼吸,床下紧绷的小腿也终于松开。
童郁巫站在床边,裙摆顶着她的小腿,没有要退让的意思。
孟以然用眼角余光努力捕捉她的表情,停顿了一会儿,终于回答:“唔,喜欢。”
视野的边缘,贵族小姐轻轻歪了一下头,脸上露出满意的笑意。
孟以然曾建议她可以多笑一笑,但等又看到这一幕,莫名又不好意思起来。
她抬起双手捂住脸,一翻身整个人俯趴到床上。
童郁巫看着她抬起在半空的双腿,伸手抓住她光裸的脚踝。
不顾孟以然突然僵硬的身体,她轻蹙起眉:“凉。”
孟以然只觉得自己热得快要爆炸。
她还在想该怎么回应,屋外响起一阵脚步声,接着是珍妮敲门的声音:“小姐?你好了吗?”
童郁巫扭头看向门,应了一声“嗯”。
手中的脚踝消失,她再转过头时,只看到柔软的被褥中埋着一只通体雪白的小猫。小猫两只爪子抱着头,就连平时总是存在感很足的尾巴,也深深藏在身体底下。
珍妮推门进来:“时间差不多了,马车已经停下楼下,现在出发吗?”
童郁巫:“好。”
珍妮走近,看着她有些空荡荡的脖颈:“您的领结……”很快,她目光瞥见床上的小白猫,语气一转:“你这只小东西,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怎么什么东西都敢偷去玩?”
孟以然忍不下这口气,抬头对着珍妮“喵呜喵呜”。
她气势很足,不时看一眼旁边乱玩领结的真正“罪犯”,努力为自己辩白。
珍妮听不懂,她弯腰过来抓猫,想把领结取回。
还没等她伸出手,童郁巫已已经挡住她身前。
珍妮转头,突然发现童郁巫眉心已经深深皱起,心下一个“咯噔”,不知所措退到旁边,口中喊着:“小姐……”
童郁巫没说话,伸手将小白猫抱到怀里。
她低头,调整一下那条蕾丝领结,让它能更好固定在小白猫颈间。
孟以然已经认命,安静趴在她胸前做只高素养“渣猫”——
不主动,不配合,不拒绝。
蕾丝边缘深蓝色的包边恰好与她身上的裙子是同一个颜色,一人一猫首次在装扮上取得了和谐的效果。
童郁巫很满意,奖励地轻抚小白猫两只耳朵,率先朝外走去。经过珍妮身边,她轻轻侧了一下头:“走。”
珍妮这才松了一口气,点点头安静跟在她身后。
等马车晃悠悠行驶起来,孟以然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的劝说完全失败——
她原本是想让童郁巫改变主意,不去参加那个祷告会。
可没想到被领结这么一打岔,她几乎忘记自己要干嘛。
小白猫气呼呼瞪向童郁巫,泄愤地咬住领结一头。
童郁巫看到,将她抱到膝头。
她探出食指伸进小白猫齿间,救出领结系带的同时,轻轻压着小白猫粉色的舌头。
“听话。”她说,“不准乱咬。”
孟以然口水差点顺着嘴巴缝隙流出,连忙吐出她的手指。
祷告会就在街上另一户人家家中举行,很快,马车就抵达目的地。
瘦削但依旧高挺的男仆打开门,贵族小姐抱着她名贵的宠物下车。
在她们面前,是一栋几乎被蔷薇花淹没的独栋别墅,连院门的栏杆上都缠绕着粗壮的花茎。
孟以然连打了两个喷嚏。
院子里已经站了许多人,听到动静朝她们看来,脸色十分肃穆。
仆役被拦在门外,童郁巫抱着白猫进入。
一路上,孟以然看着周围人群,总感觉有哪里不对。等到进入别墅,来到一个巨大的客厅,她才发现——
除了零星几个正在工作的仆役和童郁巫这位新住客,来参加祷告会的,居然清一色,全都是上了年纪的老人家。
这些人穿着深色的衣服,发色各异,唯一相同点便是脸上都爬满密密麻麻的皱纹,身上散发着腐朽的气息。
这种腐朽气息与明理第一图书馆那种感觉还不一样,更让孟以然感觉不舒服。
贵族小姐这样一个黑发红唇的年轻小姑娘混在其中,视觉效果上十分违和。但她脚步沉稳,面容淡漠,丝毫面对被严肃场面的胆怯。
孟以然被她抱在怀里,心理也生出些许底气。
没过多久,一位穿着黑色暗纹长袍的老者出现,宣告祷告会开始。
众人在他的安排下各就各位,以他为圆心,站成一个又一个同心圆。
孟以然暗暗观察,发现住在她们隔壁,那位今天早上刚见过的老妇人就站在最内圈,而童郁巫这个新住户,则被安排在最外圈一个不起眼的角落。
不起眼有不起眼的好处,孟以然对这个站位非常满意,不管她和童郁巫做什么,都不会太被注意到。
圆心处,老者从怀中掏出一本红色封皮,只有他掌心大小的书籍。
借着周围灯光,孟以然发现他衣服上的暗纹居然全是蔷薇茎叶。深色绣线在纯黑的底布上绘出一副精致的图画,画中蔷薇茎粗叶肥,蜿蜒而上,到了该长出花的位置刚好露出老者一双皮包骨的枯瘦双手,手上捧一本血红的书。
“今天我们齐聚在这里,为了向伟大的长生神明祷告。
“我们向神明奉献出虔诚的信仰与追随,祈求神明垂怜,赐予我们长久的寿命。”
老者从口中念出一段诵词,话音落下,周围其他人齐齐垂首,发出“长生”两个音节。
孟以然蓦然打了一下抖。
虽然来之前她就有预感,这个祷告会可能带有某种邪/教性质。但此时看着几十个老人家齐齐沉溺其中,依旧不免心生寒意。
老者继续道:“接下来,请各位跟随我念诵祷告词。”
他清了清嗓子,目光专注看着书页:“遵循长生之神的意念,我们奉蔷薇花为神之足迹。泥土为基底,水露为血液,肥料为皮肉,日日照料,月月耕耘。”
他话音刚落,周围其他人便开口。
老年人的音色大多喑哑,当这些人同时开口,客厅中便回荡起暮气沉沉的旋律。
“遵循长生之神的意念,我们奉蔷薇花为神之足迹。泥土为基底,水露为血液,肥料为皮肉,日日照料,月月耕耘。”
孟以然大气都不敢喘,小心翼翼抬头去看童郁巫。
两人对上视线,童郁巫朝她浅浅勾起唇角。
见贵族小姐没有糊涂到跟着一起念诵,小白猫暗暗松口气。
“吾自愿立誓,绝不砍伐蔷薇丛,绝不毁坏蔷薇花。舍我之地,栽种蔷薇,世代不休。”
“吾自愿立誓,绝不砍伐蔷薇丛,绝不毁坏蔷薇花……”
“……”
“……”
这些人就这样,跟随站在最中心的老者,一句一句重复着祷告词。
孟以然听完全程,只觉得非常糊涂。
这位所谓“长生”之神一切全都与蔷薇有关,祷告词翻来覆去,无非就是在说要好好侍奉街上的蔷薇花。好像只要侍奉好蔷薇花,教徒们便都能长生。
她突然想起昨天回来时,珍妮跟童郁巫说过,他们曾经尝试除掉院子里的蔷薇,却被周围邻居阻止。现在看到这一幕,她完全能理解——
如果这些人不定时举行像这样的洗脑祷告会,那确实由不得其他人破坏周围的蔷薇花。
祷告词又臭又长,但终究有结束的时候。
当老者带着其他人说完最后三遍“长生”,预示着祷告结束时,孟以然大大松一口气。
她本以为一切结束,但很快,一位女仆捧着一个金盆从外面进入,一路走到最中心那位老者面前。孟以然探出头,看到盆中似乎盛着清水,水中还漂浮着几片绿色的蔷薇叶。
老者看着清水,点点头,突然从袖子里取出一件东西。
孟以然还没来得及看清,寒光一闪,老者手腕上出现一道血痕,鲜血淋漓,全洒进盆中。小白猫背上的毛都吓得竖起,这才发现老者取出来的一片锋利的刀片。
“以吾之血,奉养长生——”
刀片很快被传递给住在童家小楼隔壁那位老太太,老太太重复一遍那八个字,手起刀落,很快也在自己左腕割了一刀。
“以吾之血,奉养长生——”
“以吾之血,奉养长生——”
“……”
刀片在人群中流转,那句诵词一遍又一遍响起。
金盆中,蔷薇叶子被血打得不断颤动,原本清澈干净的半盆水,已经被血染成浓郁的深红。
空气中,铁腥味越来越浓,但所有老人脸上却浮现出亢奋、期待的诡异情绪。
孟以然打了个抖,看向屋外,在看到童家的马车和守在马车边的两位男仆后,略略放下心。
她咬着童郁巫袖口,引起她的注意,然后尝试拖着她的衣服往外拽。
虽然不能说人话,但孟以然相信童郁巫能看明白自己的意思——
“实在不行赶紧溜吧。”
贵族小姐低头看她,手指在她背上绒毛间流连,眼底有宠溺,但双腿却站得很稳,丝毫没有想要动作的意思。
刀子从内圈往外传,速度很快,一点一点朝这个最角落的位置逼近。
孟以然急得不行,甚至都想要张嘴咬一口,好让童郁巫清醒过来。
但她到底没忍心,童郁巫也就一直“执迷不悟”。
不过几分钟的时间,两人所处的位置完全被血腥味包围,那把刀和那盆已经血水已经被送到童郁巫眼前。
“小姑娘?”原本站在最中心的老者站在血盆前,朝身后那位老太太询问。
老太太点点头,报出一个地址:“就是刚搬进来那一户。”
她顿了顿:“我们调查过,她家里没有大人,全都死光了,只剩下她一个。”
老者叹口气:“都是背离长生之神的弃儿。”
说着,他看向童郁巫:“孩子,别害怕,你积极祷告,神是不会放弃你的。”
他伸出手,递出那片已经沾染上斑驳粘稠血液的刀片。
“来,向长生之神展示你的虔诚吧,血流得越多,越能获得神明的青睐。”
童郁巫站在原地,依旧维持原来的姿势,没有动弹。
气氛开始僵持,站在外围的人群开始躁动,一边朝这边挤过来,一边窃窃私语嘀咕着不能入耳的话。
压抑的沉默中,贵族小姐怀中的小白猫突然尖利叫了一声。
“喵。”
“砰——”
伴随着猫叫声,女仆手里那盆血水被踹了个底朝天,狠狠摔到地上。
血水溅得到处都是,周围几人衣摆上几乎全染上不祥的暗红。其中以站在水盆身边的老者最为惨烈,下半身几乎全被淋湿。
人群压抑的躁动变成激烈的冲突,叫骂声逐渐清晰。
众人瞪向破坏仪式的孟以然,童郁巫侧身,将小白猫紧紧搂进怀里。
她开口,语气里听不出多少歉意:“抱歉。”
“你——”老者咬着牙,“你不要执迷不悟!”
童郁巫神情淡漠:“只是意外。”
老太太也挤上来,面红耳赤,说话间手指几乎要戳到童郁巫眼睛里去:“你这孩子,到底懂不懂轻重?这么重要的祷告,你居然带着一只牲畜!”
还是老者拦下她:“算了。”
他整理衣摆:“神会救赎迷途的羔羊。”
老太太动作一顿,周围叫骂声也跟着小了下来,最后归于沉默。
老者将女仆叫到身边,低声吩咐几句。孟以然听了个大概,是让对方重新准备仪式用具的意思。随后,老者带着其他几个被血水溅湿离开更换衣服,其他人也得以暂时在客厅内活动。
女仆捡起水盆,离开前目光不着痕迹扫过童郁巫裙角,被孟以然捕捉到。她跟着低头看去,就见贵族小姐深蓝色裙摆依旧整洁,别说脏污,连褶皱都很少,在周围一众老年人中格外出群。
反应了一会儿,孟以然才意识到奇怪之处——
刚才水盆倾覆,周围站着的人都遭了殃,童郁巫也算离得非常近,可她居然一点都没溅上血水。
小白猫抬起头,对着童郁巫“喵喵”叫了两声。
童郁巫抱着她往外走,风吹乱小白猫颊边绒毛。到了客厅外,她们被两个仆役拦下。
对方还算礼貌,弯腰询问:“客人,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童郁巫停住脚步:“洗手。”
“盥洗室在另一边,我带您过去。”女仆态度恭敬,指引着童郁巫踏上一条幽深的走廊。
进入盥洗室前,孟以然看到她站到了门边,显然是准备等待她们出来后,再监视着将她们送回。童郁巫也不知道发现没有,自顾自放水洗手,好像真的是来清洁一样。
孟以然急得不行,确认周围没人看到,变成人形。
她压低声音:“怎么办?得想办法逃走!”
童郁巫勾唇,还有心思帮她把鬓边碎发拨回耳后:“不要着急。”
孟以然瞪大眼睛:“你什么意思,这都不急?”
她抓起童郁巫纤细的手腕:“还真等着他们强迫你在手上来一刀啊!”
想起刚才在客厅那一幕,孟以然依旧心有余悸。
“可怎么跑呢?”她皱着眉头,“那些人铁了心要你加入,不会轻易放你走的。”她试探性地询问:“要不我就一直踹一直踹,逼他们重新来过?那些老人身体不好,总不可能一直放血吧?等他们割不动了,仪式不就顺理成章取消了?”
她唯一的顾虑是:“就是……这样会不会很残忍啊。
“那些老人家估计也就是被蒙骗,我还要害他们不停受伤……”
童郁巫眯着眼,突然说:“没那么简单。”
“什么意思?”孟以然抬起头。
童郁巫甩干手上水渍,突然拉着孟以然往外走。
孟以然没反应过来,想到要变回猫咪时,盥洗室的门已经被打开。她心跳骤然加剧,可等往外一看,才发现那个守在门外的女仆居然不见了踪影。
她小心翼翼靠上童郁巫后背:“还好没人……你,你要带我去哪里?”
童郁巫回头,竖起食指朝她比了个“嘘”,接着便拉着她一路往前。
孟以然也不知道她怎么会认得这里的路,按说她们都是第一次到这里,可童郁巫就是莫名对周围空间非常熟悉。
她们一路左绕右绕,甚至上了一道台阶,最后停留在一条走廊内。
旁边门缝传出一道低低的声音。
“……迷晕她。”
“她需要献出更多的血液,来弥补今夜犯下的罪过。”第44章 第44章
孟以然下意识屏住呼吸,大气都不敢出。
屋内谈话的声音还在继续。
“时间差不多了,让那两人换完衣服赶紧回去。”
“十点之前,必须拿回蔷薇街所有住户的鲜血浇灌蔷薇母树。”
有两道声音附和着应“是”,接着,谈话停止,取而代之的是三道沉闷的脚步声。
孟以然回头看向童郁巫。
贵族小姐一如既往非常淡定,她拉着孟以然的手往前,打开走廊上另一个房间,推着孟以然藏进去。
脚步声很快出现在走廊,由远及近,慢慢往两人藏身之处走来。
尽管知道藏在门后不会被看见,但孟以然还是紧张得将脚趾都蜷缩起来。她的身体下意识往后倾,半路靠上一堵柔软的墙壁。
孟以然回头,在黑暗中捕捉到童郁巫紫瞳中的星光。
两人靠得有些近,她想要退开些许。但好巧不巧,走廊中的脚步声偏偏在这个时候停下来。
“圣书是不是落在书房了?”
“要回去取吗?”
微光从走廊射入,孟以然低着头,从房门底下的缝隙能清楚看到走廊上三个人的影子。它们簇拥在一处,阴恻恻监视周围风吹草动。
孟以然一动也不敢动,身体大半重量全都压在身后的童郁巫身上。
贵族小姐伸出手扶住她双臂,透过薄薄的布料,孟以然仍能感知到她微凉的体温。
黑暗中,她突然有点好奇,这个时候的童郁巫会是什么表情,依旧能维持平常的淡漠与沉稳吗?
“祷告词已经念完,还需要圣书吗?”
“圣书总是能给我们启示,无论何时何地。”
孟以然缓缓调整位置,凭借金狸族超绝的视力,在黑暗中寻找童郁巫。但她刚一回头,便猝不及防撞进一片梦幻的紫色星河中。
她后知后觉意识到一个事实——
童郁巫一直在看着她。
因为看得专注,贵族小姐双眸甚至微微眯起,比平时看书时候还要认真。外界的危险、噪音和其他无关紧要都被排除在外,那双澄澈的紫瞳中装着万千星辰,但唯独只有她一个人的倒影。
孟以然脸一红,下意识就想别开眼,又怕显得心虚,于是硬撑着回视对方。
两人身高本就相差不大,此时她自己因为腿软双腿微曲,反而显得童郁巫比较高。她必须要仰着头,才能与童郁巫对视。
但即使这样,她依旧无法将童郁巫表情彻底收入眼底。
两人离得实在太近。
某个时刻,孟以然感觉脸颊微微发痒,是童郁巫呼吸间喷薄在她面上的气息惹的祸。她的视野被对方整张脸占据,聚焦点从对方眼眸一路下滑,越过饱满的苹果肌,秀挺的鼻梁,最终坠入那道深深的,泛着粉色的唇缝。
她曾品尝过那唇瓣的味道,并知晓探入其中后,可爱的贵族小姐会有多么热情与坦诚。
“我回去拿吧。”
“书房门上锁了吗?”
可能因为年纪大了,明明只是一件小事,外面三人居然磨磨蹭蹭,耽搁许久都没商量出个所以然。
孟以然双眼完全无法从童郁巫唇上移开,某些原以为褪色的记忆翻涌而上,刺得她双唇发麻。紧张感逐渐堆砌,光靠鼻子摄取已经无法满足,她的身体向她索取更多的氧气。
于是她轻启双唇,开始用嘴巴呼吸。
心跳声越来越大,充斥整个空间,孟以然甚至怀疑再继续下去,外面三个人会不会借此发现她的存在。
突然,黑暗中,一抹温软压住她的唇瓣。
孟以然头脑有瞬间空白,但她很快反应过来,那只不过是童郁巫的手指。
她回过神,恼羞成怒将“只不过”三个字踹出脑海。
事实上,童郁巫只是看到她张嘴的动作,以为她要开口说话,这才用手压住她唇瓣,阻止她发出声音。
可当真正按上去之后,指腹柔软的感觉却叫贵族小姐紫瞳瞬间转深。
她刻意在记忆中寻找,但类似的触感,她从未在猫咪身上感受过。
柔软,湿热,以及藏在深处的馥郁。
等回过神时,童郁巫发现自己指尖已经自发开始揉/弄那两抹嫣红。粉嫩的唇瓣像娇花一样经不起催折,渐渐肿/胀,越发滚烫的气息从唇缝喷薄而出,让人怀疑里面蓄着星火。
童郁巫微微眯起眼,顺从心意,伸出食指探进孟以然口中。
她摸到坚硬光滑的贝齿,好在没受到阻拦,又继续深入,最后陷入一室湿/滑/温软。
跟猫咪长着倒刺的舌头不同,属于人类孟以然的舌尖,全然不对她设防。
童郁巫不止一次被小白猫舔过指尖,她很清楚那种感觉。但此时触摸孟以然舌尖,却发现两者触感完全不同。
很快,那舌尖卷起,开始往外推拒她的手指,是勉强回过神的孟以然在反抗。
但反抗的拉扯同样令人着迷,像鱼儿追逐肉饵一般,欲拒还迎,藕断丝连。
孟以然抬手,重重捏住童郁巫手腕。
她已经急红眼,牙齿威胁地在童郁巫手指反复摩擦。可贵族小姐好像莫名迟钝起来,迟迟不能理解她的用意。
她只能冒着发出声音的危险,抓着对方手腕用力把在自己口中肆虐的手指拉出来。
本以为终于能摆脱,但下一刻,童郁巫指尖上晶莹的涎水在两人之间拉出一道长长的水丝。
孟以然终于忍不住,委屈又羞耻,眼眶逼出泪意。
“锁住了。”
“那走吧,别耽搁时间,没有圣书也没关系。”
“……”
挡在门前的阴影消失,灯光重新透过门缝光临这小小房间。借着光,童郁巫看到孟以然脸颊一滴晶莹。
她没有思考太多,轻轻垂首,舌尖轻舔,将晶莹卷入口中。
走廊上,“哒哒哒”的脚步声逐渐远去,直至完全无法听到。
危机解除,孟以然终于忍不住,放任身体瘫软跪坐到地上。童郁巫撑着她,无辜遭受连累,一起弯下腰肢。
孟以然恶狠狠揪住她的领口:“你做什么?”
童郁巫目光从她脸上滑落,动作温柔帮她整理了一下脖颈间领结。
孟以然抬起手臂,蹙眉擦拭掉脸上大片湿润。
泪渍,涎水,她自己的,童郁巫的。
这瞬间,贵族小姐眯起眼睛,脸上不悦的情绪转瞬即逝,快得孟以然无法确定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花了点时间平复情绪,孟以然重新站起。
她抓着童郁巫的袖口问:“你来过这里吗?怎么知道这些人在这里商量对付你的阴谋?”
童郁巫没说话。
她抬起右手手掌到两人肩膀的位置,突然,一个水晶魔方凭空出现,静静漂浮在她手上。
孟以然以前就见过这个水晶魔方,两者之间还有过一段“恩怨”。
她知晓魔方的奇特之处,短暂惊讶后很快冷静下来。于是,她很快发现,比起魔方,这个东西简直更像是一个立体的监控屏幕。
透明的魔方内部,映射出整栋祷告会别墅的立体影像。以她和童郁巫所在的黑暗小房间为中心点,下方是一楼,中央客厅出参加祷告会的老人们三两成群埋头私语。东南方向一条走廊内,站着那个刚刚带着她们去盥洗室的女仆。而她们如今所在的二楼,有书房和各类功能室。再上面三楼,也即三阶魔方最上一层,似乎是主人的卧室。
孟以然看得嘴巴都差点闭不上。
突然,她的目光被书房那一格魔方里面,一个与众不同的物品吸引住:“这个罩着绸布的是什么东西?”
童郁巫摇头。
她伸出手,在魔方上轻轻拨了一下。
下一秒,两人从身处的地方,瞬间跳跃到另一处房间。
孟以然瞪圆双眼,借着房间内壁灯的光芒环顾周围环境,随即结结巴巴向童郁巫确认:“这,这不是书房吗?”
童郁巫收起魔方:“嗯。”
孟以然顾不得其他,眼睛发亮抓着她的肩膀:“好厉害!怎么做到的?”
面对她,童郁巫没有隐瞒:“魔方可以控制以我为中心的一整块区域。”
孟以然眼睛发亮:“所以你可以随便进入,甚至调整,翻折被魔方控制的空间吗?”
童郁巫凝眉,随即摇摇头。
“我不确定。”
孟以然眨巴着眼睛:“你还没弄懂能完全使用它的方法?”
童郁巫点点头。
孟以然拍拍她的肩膀:“没事!”
她眼睛里都是崇拜和惊叹:“现在这样已经超级厉害了!其他功能,等你以后慢慢了解!”想了想,她又提醒:“财不外露,你平时要小心一点,最好不要被别人知道你有这么一件厉害的道具。”
童郁巫看着她,随即轻轻“嗯”了一声。
孟以然转移注意力,开始观察周围环境,随后牵起童郁巫的手,带着她朝自己之前就注意到的那件罩着绸布的东西走去。
从外表难以辨认绸布底下的东西,孟以然想了想,伸手揭开绸布。
一阵浓郁的蔷薇花香随着绸布掉落扑面迎来,硬是将孟以然逼退两步。她伸手在鼻子尖挥了挥,抬头才发现绸布底下居然是一盆蔷薇花盆栽。
盆栽与普通蔷薇差别非常大——本该纤细的花茎肿大如婴儿手臂,盘虬错节,拧成人类侏儒躯体的模样。在“头”和“四肢”的位置,各自开着数朵成年人巴掌大的深粉色蔷薇花。
孟以然吓了一跳。
童郁巫站在她身侧,低低念出四个字:“蔷薇母树?”
孟以然下意识摇头:“不是。”
童郁巫朝她看过来。
孟以然舔舔嘴唇:“我也不知道……”她蹙起眉,开始努力回忆自己揭开绸布那瞬间,脑海里闪过的那个画面,斟酌着又道:“我就是突然感觉,它不是。”
她闭上眼,缓缓吐出一口气:“像是……母树的一部分,从母树上面摘下来的。”
童郁巫深深看了她一眼,“嗯”了一声,没有继续追问。
她踱步到旁边书桌,从上面拿到一本红色封皮,只有巴掌大的书籍。这是之前带领所有人念诵祷告词的那位老者手中那一本,也是之前他们口中的“圣书”。
她尝试翻开,却发现“圣书”前面一半的书页都被某种强力胶水粘在了一起,完全无法翻阅。后面的页面倒是能打开,但上面记叙的就是老者在祷告会上念诵的祷告词,并没有什么有效信息。
孟以然上前,摸了摸被黏在一起的书页:“……不容易弄开啊。”她判断:“如果强行撕开,估计整本书就散架了,也看不到里面的内容。”
童郁巫点点头。
她看着优雅单纯,实则行径非常直接大胆,当即就把红皮书装进衣服口袋:“带回去。”
孟以然压下心头那点因盗窃产生的负罪感,附和着点点头。
要是之前她还会有顾虑,但那些老人已经开始计划迷晕童郁巫然后放血,她很难对那些人产生什么同情心理。
况且……
“希望‘圣书’里面真能有线索,蔷薇街这个地方实在太奇怪了。”孟以然轻声补充。
童郁巫“嗯”一声。
孟以然又道:“我们得想办法离开了。”她算了一下时间:“很快那个女仆就会发现不对劲,如果她进入盥洗室,马上就会发现我们不在。”
童郁巫勾起唇角:“没事。”
她举起手,那个透明的水晶魔方再次出现在她掌心。
孟以然眼前一亮:“对哦,你还有这个!”
她凑到对方跟前:“你可以用魔方把我们瞬移回去,对吧?”
童郁巫点点头。
孟以然刚想催促她行动,想起一件事:“等等。”她离开书桌,走到那株奇怪的蔷薇盆栽前。
想了想,她拿起刚才被她丢到地上的绸布,靠近墙上壁灯,借着灯火将绸布点燃。
两人虽然没有交流,但童郁巫已经从她行动中明白她的意思。
她也跟着站到蔷薇盆栽前,抬起脚,将立在架子上的蔷薇盆栽往下一踢。
“砰嚓——”
盆栽应声倒地,陶瓷盆顿时摔得四分五裂。孟以然拿着点燃的绸布靠近,刚想盖上去,耳边突然炸开一声尖叫。
那声音太过尖利,像婴儿啼哭,又像夜枭长鸣。
孟以然捂住耳朵,疼得蹲下身体,一时无法动弹。
童郁巫皱起眉头,紫瞳一闪,手指对准摔在地上的蔷薇一捏。
“咔——”
下一刻,那些坚韧的蔷薇茎叶竟也像易碎的玻璃一般,寸寸断裂,发出腐烂木头被砍断的艰涩声响。
尖利声音消失,孟以然喘着粗气,将绸布重新盖过去。这一次行动非常顺利,着火的绸布覆盖上蔷薇花,娇嫩的花瓣在火光中被染成浓烈的橙黄。
走廊另一头传出凌乱的脚步声,孟以然不再犹豫,变回猫咪挤进童郁巫怀中。童郁巫轻轻拨动魔方,下一刻,两人又回到一楼的盥洗室。
守在外面的女仆正大力敲着门:“开门,立刻开门!”
她提高音量:“客人,您如果再不出来,我们就强闯进去了!”
童郁巫摸了摸怀中安静的小白猫,缓缓迈步,上前将门打开。
盥洗室外的走廊,除了那个女仆,还围着好几个身强体壮的男性仆役。所有人都气势汹汹,竖着眼睛瞪向出现在门口的贵族小姐。
贵族小姐神态自若,蹙着眉责问:“做什么?”
女仆似乎很惊讶她居然真的还呆在盥洗室,花了好几秒时间才收起诧异的表情。
她稍微收敛了一下气势:“呃,您,咳,您使用盥洗室太久了。”紧接着又追问:“我在外面喊了这么久,您为什么不应一声呢?”
童郁巫:“不想应。”
女仆脸色一僵。
童郁巫挑眉:“还有其他事情吗?”
女仆回神,给后面两个男仆使起眼色,那两人便越过童郁巫,进入盥洗室内开始搜查。
“叮叮当当”的背景音中,女仆端起一个敷衍的笑意:“我送您回客厅。”
贵族小姐抱着猫,自顾自往前走,顺口回道:“不用。”
女仆已经带着人追在她身后,那架势不像“护送”,像随时准备暴起伤人。
童郁巫:“时间太晚了。”她捏了捏小白猫的耳朵:“我该回去了。”
女仆沉下脸:“祷告会还没结束,这恐怕由不得……”
话还没说完,前方拐角处出现另一个高个子女仆。
高个子女仆地位似乎非常高,那个跟随童郁巫的女仆见到她,立刻上前,态度恭敬小声与她交谈。孟以然很快认出,高个子女仆就是之前在祷告会上,端着那盆血水的那一位。当时血盆被打翻,周围人身上或多或少都被溅射到一点,但唯独这位高个子女仆注意到童郁巫身上干干净净,一点都没溅上。
孟以然摸不清对方来历,凑到童郁巫耳边小声“喵喵”,提醒她注意对方。
很快,两人谈完话。原先那位女仆连同气势汹汹的男仆全被打发走,只剩下高个子女仆来到两人面前。
她的态度很恭敬:“客人夜安,刚才楼里出现了一些小意外,招待不周,十分抱歉。”
童郁巫表情淡漠,不想理会对方,抬步继续往外,却被拦住。
高个子女仆弯着腰:“我家主人……丢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东西。
“如今,整个小楼已经被封锁。所有客人必须接受搜身,证明自己清白之后才能离开。”
童郁巫置若罔闻,越过她继续往前。
高个子女仆停下脚步,突然幽幽叹了一口气。
她再次开口,声音里褪去那些伪装出来的恭敬:“那本书有个很特殊的地方,只要它靠近折断的蔷薇花枝,就能令花枝重新生出根系。
“你如果就这样走出去,马上就会露馅。”
小白猫顿时呆住。
令她震惊的不光是女仆的话,还有对方表现出来的,像是示好的态度——她笃定“那本书”在童郁巫手中,却偏偏在没有第三者存在的地方,偷偷将这件事告知。
这令孟以然摸不着头脑。
她转过身,将两只前爪搭上童郁巫肩膀,探头去看女仆表情。
因为童郁巫脚步甚至没有因为她的话有丝毫减慢,女仆眉头渐渐皱起,神态中多了些许不确定。
很快,她迈开脚步追上来,仔细打量着童郁巫。
不一会儿,两人一猫走出幽深的走廊,来到大门附近。
原本停留在客厅那些老年人已经全部聚集在前方,他们排队通过大门,旁边有表情木然的女仆拿着剪下的蔷薇花枝,依次扫过他们身体前后两侧。
每次扫过之后,女仆会收回花枝,观察枝条上的变化,确认无误后才会让看守大门的护卫放人。
孟以然担忧地趴在童郁巫胸前,嘴里发出很低但是急促的呼唤。
童郁巫停下脚步,安抚摸了摸小白猫后背。
高个子女仆嘴角露出一抹笑意:“亲眼所见,相信我了吧?”
她倾下身:“嘿,贵族小姐,你求我一声,我就帮你,怎么样?”
童郁巫终于转头看向她。
女仆以为自己得逞,脸上笑容越发得意。但下一刻,出乎意料,童郁巫只是抓住她的手臂。
看着娇弱的贵族小姐力气其实并不小,她扭着高个子女仆手臂,强迫她露出手腕内侧。
孟以然低着头,看到那处别着一个金色袖扣。
袖扣非常精致,造型在这个时代属于非常罕见的类型,是一串字符的模样。
孟以然学习这个世界的文字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虽然还没把所有字认全,但她敢肯定,这串字符跟她现在学习的帝国通用语绝对不是同一套文字。
童郁巫显然也不认识,她盯着袖扣,问道:“什么意思?”
女仆眼睛越来越亮:“你认识这个东西?”
童郁巫将目光转到她脸上,神情冷漠,没有回话。
但她默默加重了手上的力气,疼得女仆“唉唉”叫唤。
“嘶——疼疼——你小点力气!”高个子女仆整张脸都皱成一团,“我要是叫出声,你马上就会被发现。”
童郁巫蹙眉。
女仆终于不卖关子,指着字符形状的袖扣回答道:“这两个字,你今晚没少听。
“‘长生’,它代表‘长生’的意思。”
童郁巫放开她的手,垂首若有所思。
孟以然“喵”一声,唤回她的注意力,有些奇怪贵族小姐一个对什么东西都不感兴趣的人,怎么会突然好奇起一枚袖扣。
童郁巫回神,摸了摸她后背,接着,便不顾高个子女仆,带着小白猫径直往门口去。
高个子女仆晃了一下神,想阻止已经来不及,只能皱眉看着童郁巫站到队伍最末。
前面已经不剩几个,很快,被折断的蔷薇花枝从童郁巫身体前后缓缓扫过。
女仆开始检查起花枝,随后蹙起眉,冷冷对她们说道:“……走吧。”
蔷薇花瓣微微皱缩,露出枯萎的迹象。而被折断的枝条光秃秃,完全没有生根的迹象。第45章 第45章
一直等到被几个仆役送回童家小楼,孟以然一颗心才总算真正落回肚子里。
童郁巫关上门,她身子一软,放任自己陷进柔软的床褥中,嘴里感叹:“总算是结束了。”
脚步声在走到她身旁后消失,孟以然感觉到床褥被另一个人坐得微微塌陷。
她扭头,在灯光下凝望童郁巫那张白璧无瑕的脸,开口问:“你是怎么躲过门口检查?那本‘圣书’呢?”
童郁巫扭头看她,伸手在虚空一抓,那本红色封皮的“圣书”便重新出现。
孟以然“蹭”一下直起身体,凑到童郁巫面前。
灯火摇曳的闺房中,两个风格迥异却同样令人移不开眼的少女埋首在一处。她们额角相抵,靠在一起的肩膀上,黑色和银色的发丝相互纠缠。偶尔开口/交谈,两人目光会短暂触碰,用比亲吻还柔和的力道滑过彼此侧颜。
片刻后,孟以然摇头:“不行。”
她嘟着嘴:“果然没那么简单,不然前半部分书页早就被解开了。”
童郁巫轻轻“嗯”了一声,看着被黏合书页的边缘:“像是某种魔法材料。”
孟以然有些惊奇:“你知道?”
童郁巫:“不确定。”她回忆:“我应该看过相关的资料。”
说着,她抬起右手。
下一刻,一本厚重的黑色封皮书籍出现在孟以然眼前。
这本书孟以然并不陌生,早在两人还住在童家城堡的时候,童郁巫就经常阅读。里面那张描绘着奇怪红色线条的人体插画,至今都是孟以然的阴影。
眼看着童郁巫已经翻开书籍,仔细查找起来,孟以然不得不挪挪屁股,重新调整好坐姿。
她向童郁巫确认:“是在这里面看过的吗?”又问:“这本书是哪儿来的啊?”
童郁巫头也没抬,念出一个名字:“艾文。”
孟以然头皮瞬间发麻:“怎么又是他?”
那场恐怖的梦境,暗无天日的地下宫殿和那对狗男女,是孟以然近来最不愿意回忆的经历。
童郁巫抬眸看她,想起之前某些事,开口解释:“关于金狸族的资料,同样记叙在这本书里面。”
孟以然回神,试探地说出自己的猜测:“所以……这是他的,笔记?”
童郁巫点头,又补充:“魔法笔记。”
孟以然舔舔唇,心中有些说不出的奇怪:“这是他死掉之后,你从他身上找出来的?”
她十分不解:“你……为什么要研究他的笔记?”
童郁巫闻言,从书本中抬起头。
她侧着头,似乎在回忆过去,片刻后,开口说道:“一开始,我想弄清楚母亲为什么那么依赖他。”
孟以然心中生出一股酸楚。
认真解释的贵族小姐表情非常单纯,完全没有多余的考量。她毫无保留回答孟以然每一个问题,即使是涉及到那一段最黑暗的记忆。
某个时刻,孟以然觉得自己在利用童郁巫对自己的信任,反复剥开对方的伤口。
童郁巫的声音还在继续:“后来……”
孟以然低着头,轻声打断她:“对不起……”
她轻轻握住童郁巫放在书上的手:“如果不想回忆,就不要说了。”
童郁巫疑惑眨着眼睛,似乎不能理解她的意思。
但她很享受孟以然主动的触碰,转动手腕反握住孟以然。
她缓缓将那句话说完:“后来,我发现这本书的记载的很多知识都非常有趣。”
孟以然点点头。
她完全释怀,勾起唇角附和道:“还行,也算是那个渣滓仅存的一点价值了。”
她转移注意力:“你说书页是被某种魔法材料粘住的,找到资料了吗?”
童郁巫点头。
她指着摊开的页面上某一段文字:“这里,六阶鼠栖草的汁液。”知道孟以然无法完全读懂上面的文字,她贴心将一整段都念了出来:“用白螺灰混合紫钒,溶解在80度以上的霞湾水中,调配成淡蓝色的溶剂,就能够溶解鼠栖草的汁液。”
孟以然似懂非懂:“所以得准备这些东西。”她问:“让珍妮去买,还是我们明天去街上逛逛?”
童郁巫却摇摇头:“魔法材料不容易购买。”
她眉头轻蹙:“得回到明理,才有机会拿到这些东西。”
孟以然点点头。
她仔细读了两遍材料的名称,默默将东西记在心里,准备回学校之后再找灵家兄妹打听打听消息。
发觉事情告一段落,孟以然松口气,双腿无意识摆动起来。
“白忙活了一晚上,结果短时间内还是不知道这本‘圣书’前半部分写了些什么东西。”她看向童郁巫,“你当时怎么会想到要把它带出来?”
童郁巫没说话,伸手从怀里拿出一个小东西。
孟以然原本并没有在意,但瞥了一眼之后,眼睛立刻瞪得老大——
那是一枚长条状的金色胸针,造型罕见,像一串有别于帝国通用语的字符。
就在不久之前,她和童郁巫刚刚知道这串字符的含义——“长生”。
“这不是那个女仆的字符袖扣……不对,你这枚要更大一点。”孟以然瞪着眼睛,“这东西,哪来的?”
童郁巫开口,还是那两个音节:“艾文。”
孟以然下意识皱紧眉头,随即又松开。
某个瞬间,她脑海中很多线索通过“艾文”这两个字串联到一起,让她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蔷薇街隐藏的秘密绝对跟艾文这个人有莫大关系。”
她尝试梳理自己发现的线索:“所以艾文的魔法笔记里才会详细记载解开‘圣书’封印的办法。”
童郁巫点头。
她低着头,目光无意识盯着虚空中某一点:“二十年前,母亲在明理求学时,就住在这里。
“她和那个人,很有可能就是在这里认识。”
“这么说来……我记得之前这条街道改名叫‘蔷薇街’不也就是近几年的事情吗?”孟以然敲敲脑袋,“会不会这里诡异的蔷薇异象,就是那个混蛋弄出来的?”
童郁巫“嗯”一声,低头摆弄着手里那枚金色胸针。
孟以然凑过去,下巴搭到她肩膀:“这些字符徽章,是某种组织的标志吗?‘长生’组织?”
她想起今天晚上遇到的人:“那个个子很高的女仆,还有艾文,似乎都是这个组织的成员。”她皱起眉头:“这些人以‘长生’为名,究竟想做什么?”
童郁巫眼神里也有迷惘,若有所思捏紧金色胸针。
孟以然见状,大着胆子伸手去捏她的脸蛋。
她很少见童郁巫做保养,但贵族小姐的肌肤触感却是一等一的软糯滑弹,要不是那双幽幽的紫瞳已经朝她看来,孟以然根本舍不得放开手。
下一刻,她轻咳一声,恢复正经的神色:“别瞎琢磨了。”她指了指红色封皮的书:“等我们解开那本书,估计就能知道个大概了。”
童郁巫捂着被掐过的那边脸蛋,看着孟以然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她点点头,低声应了声“好”。
夜色渐深,两人将所有东西收拾好,进入睡眠。
因为之前的经验,当发现自己身处一片黑暗中时,孟以然很快反应过来自己陷入了梦境。她习惯性将梦境和蔷薇街联系起来,可奇怪的是,这一次,梦里居然没有出现任何蔷薇的踪迹。
那是一个很大很空旷的空间,上下左右前后都是一片漆黑。
孟以然在黑暗中跋涉,走了许久,才看到一点微弱的光芒。她顺着光芒往前,很快看到一个高高的台子。台子上摆着一张金色王座,一个身形佝偻的中年男子靠坐其上,闭眼浅眠。
孟以然非常确定,自己并不认识对方。但从对方身上大片金色的华贵穿着,她判断这个人的身份绝对不低,至少是一位富裕的贵族。
她爬上高台的阶梯,缓缓朝男人靠近,想要更加看清对方的容貌,捕捉更多细节。
刚爬到高台一半的位置,她脚步一顿。
一种强烈的,被人窥视的感觉从心底升起,她一愣,下意识抬头往上看——
斜倚在王座上的男人不知何时睁开双眼,正定定俯视着她。那双冰冷混浊的眼睛里死气沉沉,找不到一丁点接近人类的温度。
被这样一双眼睛盯着,孟以然全身的鸡皮疙瘩都冒出来。
她下意识松开手,下一刻,她从高台跌落,摔进无尽的黑暗之中……
“喵呜——”
枕边原本安睡的小白猫骤然弓背发出一声凄厉惨叫,她胡乱挥舞四肢,像是遭受什么巨大压迫。
很快,旁边睡得正好的贵族小姐也跟着睁开眼睛。
明明是被骤然吵醒,但她眼中的混沌却比小白猫还要少。她转身,迅速将小白猫抱到怀里,顺着她毛发生长的方向轻轻抚慰。
小白猫整个身体都发着抖,即使知道自己呆在童郁巫怀里,依旧花了好几分钟的时间才冷静下来。
她变回人类,就着跨坐在童郁巫腿上的姿势,张开双臂搂住童郁巫脖颈,将有些狼狈的面埋进对方肩膀。
贵族小姐脾气很好,轻轻拍打她的后背。
“怎么了?”
孟以然张了张嘴,觉得有点丢脸,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我……做噩梦了。”
童郁巫的声音在黑暗的卧室中犹如一道低沉乐章,她安慰道:“别害怕。”
冷静下来后,孟以然开始描述起梦境。
她害怕如果不这样做,再过一段时间,自己就会像忘记其他不重要的梦一样,把刚才梦里的事情遗忘掉:“那是一个很大的地方,周围很黑,什么都看不到……”
简单几句将并不复杂的梦境描述完之后,她提起这个梦境里面最令自己感到害怕的关键:“王座上那个男人,给我的感觉非常……”她停顿数秒,勉强找出一个形容词:“违和。”
童郁巫侧着脸观察她神情,开口的气息浅浅喷薄在孟以然侧脸。
她问:“为什么?”
孟以然皱着眉,喃喃叙述:“我说不上来,但总感觉那双眼睛很混浊,苍老,不,不像是一个三四十岁中年人应该有的眼睛。
“他看着我的时候,我感觉自己无所遁形,害怕之下一松手,然后,咳,然后我就醒过来了。”
童郁巫一下一下轻抚她后背银发:“我没见过这样的人。”
孟以然放松身体:“没事……可能就是……一个完全没有任何依据的噩梦罢了。”
说是这样说,她的眉心却紧紧皱起,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才重新松开。
恐惧的情绪逐渐褪去,夜半惊醒的困倦又弥漫上来。
孟以然脑袋一点一点,挨着童郁巫肩膀犯起困。
贵族小姐看着她已经快睁不开的眼睛:“累了吗?”
孟以然用最后一分清明点点头。
见状,童郁巫掀起床上的被子盖在她身上,扶着她的腰肢,带着她一同在床上躺下。
孟以然意识到发生什么,脸色慢慢泛起微红。她不敢去看童郁巫,躲在被子里小声嘀咕道:“就这样睡吗?”
她舔舔唇角:“是不是不太好?”
口中说着“不太好”的话,但她的身体却一动不动,完全没有要离开或者变回猫咪的意思。
童郁巫侧着头,夜色中,紫瞳上的眼睫微颤,像蝴蝶摆动翅膀。
她反问:“为什么?”
孟以然顿时撇下所有顾虑,亲昵挨着她闭上眼睛。
童郁巫身上特有的体香盖过从街上飘来的蔷薇花香,令她整个人都放松下来,埋入对方黑发中贪婪嗅闻。
“好香啊……”她闭着眼睛,从喉咙深处发出梦呓一般的呢喃。
童郁巫闻言,转过头,将鼻尖埋进她银色的长发中。
两人的发丝纠缠,一黑一银颜色分明迥异,但却混合得十分融洽,完全没有违和感。
此时因为靠得太近,连气息也开始交融。
许久后,童郁巫才抬起头,附和着她的话:“嗯,很香。”
凉凉夜色中,两人呼吸重新变得悠长,均匀。
整个后半夜,孟以然睡得非常好,再也没有被梦境困扰。
结束短短三天的假期,一人一猫在家中仆役护送下,重新返回明理。
马车经过那天晚上举办祷告会那户人家面前,孟以然顺着半开的窗户,看到那位高个子女仆站在院子中浇花。
粉色蔷薇花层层叠叠,浓郁如聚在一起挥不散的积云。那个高个子女仆站在花丛后面,遥遥朝着马车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颜。
孟以然连忙回头,示意童郁巫一起看向外面。
可惜的是,面无表情的贵族小姐对对方完全没有任何兴趣。她微微侧了一下头,接着便关上车窗,将小白猫抱回膝盖。
孟以然在她腿上打了个滚,也跟着收回注意力。
童郁巫为期三个月的义工还未结束,回到学校后,孟以然依旧每天抽空陪着她去第一图书馆清理。
这一天,她久久停留在图书馆一楼一堵墙壁前,抬头凝望着上面那副名人画像——
华瑟·塞缪尔。
历史书上说,这是帝国有史以来最伟大的帝王,曾带领帝国击退无数次半兽人进攻,立下赫赫战功。但最为传奇的是,华瑟·塞缪尔在晚年晋级圣魔导师,突破人类寿命极限,一直活到150多岁才寿终正寝。
画像上的他头戴王冠,梳着一个十分威严的背头发型。美中不足的是,那头黑发中掺杂着许多白丝,特别是双鬓,完全无法隐藏衰老的痕迹。
在所有人的认知中,他早在200多年前就已经死去。但金狸族的祭司,那位双目失明的慈祥老人在北海之森幻境中告诉孟以然——
她“看”到他还活着。
每每回忆起之前梦境中,那个坐在王座上的男人那双混浊的眼珠,孟以然就会想起这个人——看似年轻的身体,存活了将近400年的灵魂,那个导致金狸族差点全族覆没的幕后黑手,华瑟·塞缪尔。
因为事关金狸族机密,那天晚上,她并没有把自己的猜测贸然分享给童郁巫。
可是此时,亲眼看到他的画像,又令孟以然有些疑惑。
“不对啊……长得好像有一点相像,但他根本不是梦境中那个人。”她皱着眉头,喃喃自语,“难道我猜错了,我梦到的不是华瑟·塞缪尔?”
四周空旷而安静,她得以继续思考。
“我为什么会在蔷薇街梦到那个男人?那天晚上,我最关注的事情是……”她回忆片刻,继续在内心梳理脉络,“郁巫手中那枚字符造型的金色胸针?如果我真的有预知能力,那个梦境最大可能是和那个‘长生’组织有关系。
“如果王座上的男人不是华瑟·塞缪尔,会不会是跟艾文有关系的人?”
正当她漫无目的发散思绪时,一道脚步声从她背后响起。
孟以然转头去看,发现是那位一直待在前台的守门老人。
老人家来到她面前:“小孩。”他问:“放在储物间那把木梯子是被你们拿走了吗?”
孟以然回神,点点头道:“前几天擦拭书架的时候我搬出来使用,当时……呃,好像忘记放回去了,抱歉。”
她承诺:“我今天离开之前把它送回去可以吗?”
老人家点点头。
他没有立刻离开,反而开始与孟以然闲聊起来:“你不是学校派来的义工吧?怎么每天也在这鬼地方忙上忙下的。”
孟以然解释道:“做义工的那个人是我的……好朋友,我不能放着她一个人受罚,所以过来帮忙。”
她试探着问:“学校没规定不能这样吧?”
“那倒没有。”老人感叹,“你们感情真好。”
孟以然有些尴尬地扯了扯嘴角。
下一秒,她听到老人意有所指的话:“这种感情真难得,就是不知道能维持得了多久。”他顿了顿:“趁着你们都还在学校,好好珍惜吧。”
孟以然笑容僵在脸上。
守门老人话中的意思好像在说她和童郁巫之间的感情迟早有一天会淡去一样,这令她感到有些不舒服。
对方显然看出她的小心思,“哈哈”笑了两声,刻意换了个话题缓解凝固的气氛。他抬头看向墙上的名人画像:“华瑟·塞缪尔,你是他的崇拜者吗?”
孟以然摇摇头。
老人“啧啧”嫌弃:“这张画像少说在这里挂了有200年,颜色都褪干净了,一点都不好看。”他长叹一口气:“如果第一图书馆没有荒废,这里就应该换上现任帝君的画像。”
孟以然脑海中某根弦似乎被拨动了一下,喃喃念着:“现任帝君?”
“是啊。”老人没发现她的异样,“能长久保存的画像可贵了。
“学校不会给第一图书馆拨钱,再过几十年,等这栋楼也塌了,这些东西就只能跟着一起埋进土里咯。”
他挥挥手跟孟以然告别,转身又回到往常休息的前台,往桌上一趴,悠闲消磨时光。
孟以然心底却难以平静。
她将梯子送回储物室,跟童郁巫道完别之后,一路赶到位于学校中心的明理大图书馆。
跟第一图书馆相比起来,明理图书馆就像一位正值壮年的青年。这里不仅哪哪都比老旧的第一图书馆崭新,面积还大了两三倍。鳞次栉比的书架上摆满密密麻麻的书籍,还没靠近就能闻到特殊的油墨香气。
但孟以然的目标却不是这些。
她一路直行,顺着馆内指引走到一处专门悬挂名人画像的石壁前。无数张迥异的脸庞出现在石壁上,上面标注着这些人伟大的生平和他们取得的成就。
孟以然一目十行,迅速扫过。终于,在石壁右下角一个位置,她寻到自己记忆中那张脸。
塞缪尔帝国现任帝君——柘舒·华瑟·塞缪尔。
相传由于华瑟·塞缪尔成就太高,在他之后,他所有的后辈都自发在名字中加上他的名讳。
和石壁上其他人相比,柘舒·华瑟·塞缪尔履历平平,基本没什么亮点,明显是因为身份地位的关系,才能在这里占有一席之地。
孟以然盯着画像中那张脸,心却慢慢沉了下来——
这个人,正是那天夜里她做梦梦到的,坐在高高王座上那个男人。第46章 第46章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石壁上挂着的只是画像,年轻的帝君有着一双正常的浅色瞳孔,完全不是孟以然梦境中见到的可怕模样。
事情调查到这里,她心里面隐隐浮现出一个大胆的猜测,只等着找出更多线索来证实。
而最重要的线索,很可能就藏在那本被封印的“圣书”中。
当天晚上,她在梨娅老师办公室见到灵家姐妹,立刻便向他们询问能够溶解鼠栖草汁液的三种材料。
灵泽想了想,回答道:“紫钒我手上有一些,如果你要得不多,我可以给你。霞湾水也不麻烦,只要有足够的钱就能买到。”说完前两样,他停顿一下:“白螺比较稀少,是帝国南方特有的魔兽,用它制作成的白螺灰,只掌握在几个大家族手中。我目前没有相关线索,得调查一下之后才能告诉你。”
因为事关与金狸族有重大渊源的那位帝王,孟以然也不再扭捏说些不好意思的话,点点头道:“紫钒和霞湾水都算我跟你购买的,需要多少钱你到时候告诉我。白螺灰的事情……就麻烦你了。”
灵歌在旁边托着腮:“你要这些材料做什么?”
事情还没有确切眉目,孟以然不想让他们跟着一起等待,于是隐瞒了部分真相:“是跟蔷薇街那边有关的事情。”
“蔷薇街?”灵歌昂着小脑袋,“那地方也有古怪吗?”
孟以然打了个哈哈糊弄过去,转移话题询问道:“说起来,假期三天你们干什么去了?还是呆在学校吗?”
灵歌闻言,表情居然难得正经起来,对着孟以然摇摇头。
孟以然直觉有事情发生:“嗯?发生什么事了?”
旁边的灵泽开口:“趁着假期三天,我们调查了一些关于皇室的事情。”
孟以然今天刚发现皇室很可能与蔷薇街事件有牵连,转头就听到灵家兄妹提起皇室。这样的巧合让她震惊地瞪大双眼:“皇室?你们调查这个做什么?”
“不是你跟我们说的吗?”灵歌眨巴着眼睛,把问题抛回给她,“你忘记啦?
“你从北海之森幻境里出来之后,特意跟转达了祭司让我们小心皇室的消息啊。”
孟以然还真的差点忘记这回事,经她提醒,恍然点点头。
她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询问道:“那你们调查出什么特别的信息了吗?”
灵泽走上前,在两人身边坐下。
他说:“二十多年前,皇储阳舒·华瑟·塞缪尔曾作为交换生到明理魔法学院学习,呆了将近两年的时间。我们这次主要就是顺着这件事往下调查。”
“阳舒·华瑟·塞缪尔?”孟以然皱起眉头,“不对啊,现任君主不是叫柘舒吗?”
“柘舒是阳舒的弟弟。”灵泽解释道。
灵歌看孟以然听得认真,接着自家哥哥的话往下说:“其实啊,当年阳舒才是第一皇储。传言他长相和性格都很好,魔法天赋也高,不管是在贵族圈子还是在民间,声望都非常高,甚至有超越他父亲的迹象。当时还有人暗中喊话,要帝君让贤,赶紧让阳舒继位管理国家。
“而现如今帝位上的这个柘舒,在当时只是一个非常不起眼的小皇子,各方面都不出众,魔法天赋也平平。”
孟以然立刻意识到故事要迎来转折:“那为什么最后是柘舒继承了皇位?”
“他走了狗屎运呗。”灵歌耸肩,“结束在明理的交换学习之后,阳舒回到首都。可不到三年时间,中间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阳舒突然就害了重病,不久后就不治身亡。
“皇位就这样落在柘舒这个幸运儿手里。”
孟以然皱起眉头:“这怎么看都有问题吧?
“有名望的皇储突然死亡,一句重病就带过,难道就没有人详细调查过他的真正死因吗?”
灵泽点了一点头:“有。”
他的叙述非常沉稳,比起灵歌而言少了很多个人感情色彩,更叫人觉得客观:“当年在抗击半兽人的战争中,塞缪尔家族遭受巨大创伤,留下的隐患使得如今所有皇室成员都活不过70岁,历代帝君的寿命甚至有越来越短的迹象。
“调查持续了一段时间,但最终结果还是认定,皇储阳舒是因为殚精竭虑,提早引爆了体内的隐患才会导致英年早逝。”
孟以然听得后背发麻:“这……皇室成员原来这么惨吗?什么隐患还能殃及子孙,持续这么长的时间啊?”
灵歌摇摇头:“不知道啊。”
她歪着头:“半兽人中有很多很多种族,大多都有自己的看家本领,可能是什么诅咒秘术也说不一定。”
“可他们是人类帝国的皇室。”孟以然靠着椅背,“他们享受人类世界最好的资源,难道就连他们都无法解除半兽人留下的诅咒吗?”
她总感觉这里面有逻辑不通的地方:“如果半兽人真这么强,怎么可能这么多年来,一直被人类强行压制在北方的极寒之地?”
灵歌表情僵在脸上,就连一向沉稳的灵泽,也低下头,蹙眉思索着。
半晌,灵泽抬起头:“这是预知天赋给你的启示吗?”
孟以然抓了抓后脑勺:“啊……应该不是吧,这跟预知没什么关系吧?”
灵泽却很认真:“我知道了。”
他道:“接下去,我们会尝试调查皇室成员寿命这件事情。”
孟以然想了想,赞同地“嗯”一声。
旁边,灵歌的话唤回她的注意力:“哎,讲了半天,都在跟你科普那些背景,重要的信息还没说呢。”
她压低声音:“其实我们会调查阳舒这个死掉的皇储,是因为我们怀疑明家跟皇室可能暗中有联系。”
“明家?”孟以然转头看着她,“你是说明理背后那个明家吗?”
灵歌点点头:“之前不是说,阳舒来明理做交换生吗?你猜那两年的时间里,他跟谁都关系最好?”
“谁?”孟以然问。
“就是我们现在的校长,明鹿吟。”灵歌没卖关子,直接公布了答案,“虽然阳舒到死都没有娶任何一个妃子,但我们怀疑,他跟校长很可能是一对。”
孟以然抬起头:“看起来,他们并没有修成正果。”
灵歌点点头:“最有力的证据就是,阳舒回首都之后,两人明面上断了关系。再后来,校长成为明家家主,本应该是一件大喜事对吧?但因为赶上阳舒病死,她消沉了很长一段时间,甚至传闻她因此跟自己父亲爆发过很大的矛盾。
“至今,现任校长和上一任校长父女之间的关系都非常差。”
孟以然听得脑袋发晕:“所以呢,你们调查了校长?有没有发现明家跟皇室私下交流的证据?”
灵歌耸肩:“三天这么短的时间,我们只查到这些,其他还不知道呢。”
她有些无奈:“之所以先调查这个,是因为它就发生在明理。毕竟我们又不可能去首都调查现任帝君,不然分分钟被抓。”
孟以然恍然点头。
她拍拍灵歌肩膀:“已经是很厉害了。至少现在我们可以确定,从校长入手,肯定可以挖掘到更多关于皇室的信息。”
她疲累揉了揉鼻梁,说出自己的猜测:“我有种预感,当年阳舒的死亡隐藏着非常大的秘密。
“如果校长知道线索就好了。”
灵泽见状,立刻表示:“这件事交给我们,我会尽快查明。”
孟以然缓缓吐出一口气:“尽力就行,不用勉强。毕竟当年阳舒刚死的时候,那些人都没调查出真相。”她想起一件事:“对了,你们有没有阳舒的画像?”
灵泽薄唇微抿:“看过,但是不在我们手中。”
孟以然若有所思点点头。
她又问:“那阳舒……和现任君主长得像吗?”
灵泽回忆了一下,很快便说道:“不像。”
他解释:“阳舒是皇后所出,母家也是帝国非常有名望的贵族。但柘舒母亲不祥,主流观点认为他母亲就是当年宫女某个受到宠幸的女仆,或者皇帝在外面的情妇。”
孟以然舒口气,点点头:“嗯,我知道了。”
这下她基本能确定,自己在梦中见到的人就是柘舒·华瑟·塞缪尔。
眼见正事的讨论告一段落,灵歌凑过来,勾起唇角看向孟以然。
她用轻快的声音说道:“其实这几天调查中,我们还发现一件事。虽然跟皇室没什么关系,不过我觉得你应该会感兴趣。”
“哦?”孟以然歪着头,“什么事?”
“明校长当年还是学生的时候,除了阳舒,还和另一个学生形影不离。”灵歌俏皮眨了眨眼,“你猜那个学生是谁?”
孟以然笑着叹了口气,直接举手认输:“这我怎么可能猜得到啊?”
她皱皱鼻子:“那可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
灵歌扁扁嘴:“我已经给过你非常明显的提示了啊。”
她引导着孟以然:“你想想,如果是跟你完全无关的事情,你怎么可能会感兴趣?你再想想,在这个学校里面,你对谁最感兴趣?”
孟以然脑海中骤然闪过一道灵光。
“童任菲?”
这一下,难以置信的人换成了灵歌。
她开口:“你,你连她的名字都知道啊……”她点点头:“对,就是童郁巫的母亲。
“当年童任菲和明鹿吟感情非常好,她们一个是天赋只有2级的普通人,一个是将要继承明家的天才魔法少女,居然处成了要好的朋友,简直令人叹为观止。”
“明家和童家渊源很深。”孟以然感慨,“童家祖先在很久之前帮助过明家,现在,又轮到明家反过来帮助童家,说起来还挺让人感动的。”她唯一有点膈应的是:“不过……童任菲这个人,啧,算了。”
灵歌一副好奇心爆棚的表情:“为什么这么说?”
孟以然摇摇头,不愿意暴露童郁巫的隐私。
灵歌也没有强求,嘀咕了两句孟以然小气便作罢。
——
另一边,第一图书馆。
童郁巫怀中抱着一个小箱子,顺着蜿蜒的阶梯一路爬到尽头。等看到那扇紧闭的大门,她微微弯腰,将木箱放到门口。
做完这一切,她转身准备离开,大门却突然从里面被打开。
带着银制面具的女人出现在门口。
她低头看到门边木箱,伸出一只脚轻轻推了推。箱底与地面摩擦发出沉没的声响,明显分量不轻。她抬头,看向童郁巫:“都在这了?”
童郁巫转身,朝她点头:“嗯。”
她一举一动都非常有贵族素养:“要清点一下吗?”
女人隐藏在面具下的嘴角轻轻勾起:“不用,我相信你。”
她推开门:“进来。”
童郁巫在原地站了两秒,似在考虑,接着缓缓提起裙摆,跨过门槛,跟在女人身后进入房间。
客厅中,金属傀儡识别到陌生人,一双黑铅石做的小眼睛紧紧盯着童郁巫。当童郁巫从玄幻走到客厅中央沙发时,它的头也跟着扭转了超过180度。
女人经过时,伸手在它脑袋上一敲,发出指令:“拿点东西出来招待客人。”
金属傀儡抬手,笨拙捂住刚刚被敲的位置,表情里居然透露出几分委屈。但它很快又顾不上难过,“哒哒哒”勤快行动起来。
两人在沙发上入座,女人开门见山问道:“药剂用了几瓶?”
童郁巫:“一瓶。”
女人点点头,目光透过面具观察童郁巫。
她问:“感觉怎么样?”
墙壁上机械钟表“滴滴答答”,可视化的时间在这个房间流逝得好像比外面要慢一些。精致如瓷娃娃的贵族小姐微眯着眼睛,侧着头似乎在斟酌怎么回答。
片刻后,她开口:“比第一次好一些。”
女人闻言,起身到旁边书架取出一副国际象棋。跟普通棋盘不同,这幅国际象棋被等比例缩小过,棋盘只有一个成年男人巴掌大。黑白两种棋子立在棋盘上,像盒子里零散的糖果。
她回到童郁巫身边,将棋盘放到两人中间的木桌上,开口询问:“会玩这个吗?”
不等童郁巫回答,她自顾自开口解释:“不能用手,只能用精神力移动棋子。但这些棋子是由特殊材料制成,如果附着在上面的精神力不稳定,会让它们改变颜色。
“如果棋子本来是黑的,受到不稳定的精神力挤压,它就会变成白色。反过来,如果原本是白色就会变黑。”
童郁巫听得很认真,紫瞳一眨不眨盯着棋盘。
女人无意中瞥见她那双澄澈的眼睛,突然晃了一下神,摇了摇头才清除掉脑海中无端冒出的念头。
她继续道:“所以,用这个棋盘下棋,除了普通国际象棋的规则,还有一条额外的规定——
“如果哪一方因为操作不当,使得自己的棋子变色,那么这颗变色棋子就自动归入敌方阵营。”
童郁巫点点头,示意自己听懂。
她反应过来,这个棋盘压根就是练习精神力的小玩具。在棋技之外,更考验下棋双方对精神力的控制——倘若谁一不小心将自己的王变成对方的颜色,那棋局就会立刻结束。
女人手指在面具上轻点,看起来心情很不错。她大方让出先手的白子,示意童郁巫:“你先来。”
童郁巫应一声“好”,表情慢慢变得严肃起来。
她微微皱起眉头,目光盯住棋盘中间一颗士兵棋子。
在她的注视下,棋子颤颤巍巍抖动起来,开始向前移动。
按照童郁巫原本的设想,棋子应该往前前进两步抢占棋盘中心位置。但是在走到第1个格子后,她明显感觉自己的精神力出现波动。
为了不把这颗棋子凭白“送”给对方,她果断止损,及时收回精神力。
于是,原本应该昂首挺胸站在中央的棋子,最终只往前迈出了一步,不尴不尬站在其他士兵伙伴前方。
白色棋子停住的同时,对面女人端起金属傀儡送来的茶杯,送到唇边轻抿了一口。
她分明什么都没有做,甚至连眉头都没皱一下,但棋盘上某颗黑色兵棋已经无声上前两步。
客厅内非常安静,属于顶级红茶的香气随着烟气,慢慢弥漫到整个房间。沙发上,黑发铺满后背的贵族小姐紧皱着眉,身周连空气都陷入凝滞。
棋盘上的对局还在进行着,往往白棋花费很长一段时间勉强挪动一两格,黑棋便立刻紧随而动。
在这样强大的压迫力面前,局面本该呈现出一面倒的局势。但黑棋主人似乎有意放水,并没有立刻结束棋局的打算。于是,这场对决磕磕绊绊进行着,双方局势往僵持的方向发展。
博弈进行到中期,童郁巫太阳穴已经开始隐隐发痛。但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她抓到一个绝佳机会——轮到她的回合,只要将车棋向前移动4格,就能吃到对方的王后。
王后可以说是国际象棋中最厉害的一个功能棋子,只要吃掉对方王后,基本就吹响了胜利的号角。
但对于童郁巫来说,这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
迄今为止,她最多在保持精神力稳定的情况下,控制棋子往前走出两个格子。
如今摆在她眼前的有两条路——一个是老老实实移动士兵往前一步继续布局,另一个,是控制车棋,吃掉黑王后,打破僵局。
对面,女人放下手中的茶杯,倾身同样将全部注意力放在棋盘上。
明明自己的王后陷入生死关头,但她身体依旧是放松的姿态,悠闲用食指中指轮流敲击膝盖。
从她这副模样,不难猜出她卖出王后这个破绽就是笃定童郁巫走不出四步。
一片静默中,棋盘上终于有了动静。
代表“车”的白棋轻轻摇晃,随即慢悠悠往前移动,在它进攻路线上,毫无防备的黑王后静静伫立,似乎还没意识到危机即将来临。
第一个格子。
第二个格子。
第三个格子……
肉眼可见,白车和黑王后两颗棋子的边缘已经紧紧挨在一起,只要白棋能走出最后一步,就能取得突破性进展。
童郁巫一双眼眸在不知不觉间已经变得无比深邃,像梦幻的夜空掺进墨水,几乎快辨别不出原本的紫色。
“咔哒。”
一声轻响过后,黑色王后被车棋推倒,轻轻摔在棋盘上。
童郁巫低下头,按住眉心大口大口喘着气。
女人身体一顿,伸出手想要扶她,到半途又缩回去。她重新看向棋盘,口中呢喃:“还差一点。”
下一刻,她动了动手指,被推倒的黑王后重新站起,与变成墨黑色的车棋并肩而立。
僵持的局面终于被打破,只不过,是女人控制的黑棋虎视眈眈俯视着“自断一臂”的白棋。
后面的棋局节奏骤然加快,女人不再留手,一点一点侵吞白棋的生存空间。这其中,还有童郁巫另外两次失手,把一个士兵和一只马变成黑色的小插曲。
站至尾声,孤零零的白王被黑棋大军包围,遗憾倒下。
童郁巫忍着眉心处的痛楚看着棋局,紫瞳明暗交替。
女人站起,挥手用精神力收拾好棋盘,并送回书架。
她看着童郁巫:“今天就到这里吧。”
童郁巫跟着起身。
她的目光落在女人那张普通到找不出任何一处记忆点的银色面具,轻轻开口,说出两个字。
“谢谢。”
女人伸出手,似乎迟疑了两秒,最终落到她肩膀上,轻轻拍了拍。
她带着童郁巫离开三楼,边走边随意问道:“你的国际象棋,是你母亲教的吧?”
童郁巫走在她身后,闻言“嗯”了一声。
女人声音里带上些许感慨:“意识不错,但是看得出来有些生涩。”她停顿一下,询问道:“你母亲过世之后,你就没有下过了吗?”
童郁巫仔细回忆了一下,给出答案:“十年。”
女人脚步一顿:“十年?”
她再开口时,嗓音有些干涩:“她还是那么严格,不管对自己,还是对别人。”
童郁巫淡漠的脸上出现些许裂痕,很快又恢复面无表情的模样。
女人的话并不准确,真相是,普通人在8岁以后开始出现魔法天赋,童任菲在意识到这个女儿可能没有魔法天赋后,态度才出现巨大转变。
但说起来,童郁巫其实并不怀念8岁以前的生活。
两人在半途分开,各自离去。
夜晚的明理校园吹起凉风,走回宿舍,沿路连盛开的花都很难看到一朵。
童郁巫边走边想着下次要嘱咐家中仆役准备厚衣,一打开宿舍门,热意融融的孟以然带着暖黄的灯火一起扑进她怀里。
“今天是不是晚了点?你再不回来我就要去图书馆找你了。”她的猫变成人类后,特别喜欢絮絮叨叨,“中午我走的时候不是告诉你不要太辛苦吗?图书馆那么大,活怎么干得完?而且啊……”
童郁巫愣愣看着她,看她生动地做表情,看她帮自己拿外套,看她转身回屋,端着一杯热牛奶又回到她身边,看着她气呼呼鼓起腮帮子,伸手在自己面前晃动。
“童郁巫——”孟以然皱起鼻子,“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啊?”
她催促:“你还要在玄关站多久?脱鞋然后进来啊。”
童郁巫回神,低低“嗯”一声。
孟以然凑近,暖意从她身上缓缓过度,驱散童郁巫指尖冰凉。她张口,嘴巴里的气息暖融融:“你今晚怎么回事?一直在发呆?”
她不解:“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童郁巫摇摇头:“没有。”
她顿了顿:“我在想,暂时不需要让珍妮准备厚衣服了。”
“啊?”孟以然往外看了一眼,伸手抓着她掌心,“外面冷吗?”
童郁巫握住手,将她五指拢紧。
“不冷。”她轻声回答。第47章 第47章
夜里入睡前,童郁巫又饮下一瓶蓝色药剂。
孟以然呆愣愣看着,回神时对方手中只剩下一个空的玻璃瓶。她有点疑惑,开口询问道:“这是精神力治疗药剂吗?”
童郁巫将空瓶子放到桌子上,点点头回答她的问题:“嗯。”
孟以然皱起眉。
她坐在床上,抱着双腿,把下巴搭在膝盖上,借着外面月光和室内灯火观察童郁巫脸色:“所以……你精神力有损伤吗?”
童郁巫做噩梦那晚,她在进入对方梦境时就见过童郁巫喝这类药剂。但后来她的注意力全被梦境内容带跑,只顾着心疼童郁巫以往经历,几乎忘记这件事。
童郁巫闻言,伸手按在眉心。
卧室内昏暗的灯光让她比平时多了几分朦胧的美感,即使只是蹙眉,也让人感觉心疼。
“是。”
“多久了?严重吗?”孟以然立刻追问。
童郁巫没说话,摇了摇头,坐到床沿。
孟以然眉头几乎拧成一个“川”字。
将药剂和那个梦境联系起来,不需要问,她已经能推测出童郁巫精神力创伤的由来。她不想无端再提起过去剥开对方伤口,于是很快换了个表情,扯着嘴角露出一个还算灿烂的笑颜。
“没关系,受伤了我们好好治疗就行。”
她眼睛一亮:“之前学校送过来的补偿我还没用过,那瓶精神力治疗药剂我放在灵歌那边的宿舍,明天我就去取回来给你用。”
童郁巫转过头看她:“为什么会在别人宿舍?”
“啊?”孟以然没跟上她的思路,张着嘴巴显得有点呆。反应过来后,她解释:“呃……不是在别人宿舍,是在我自己的宿舍。
“只不过灵歌住在我隔壁,为了方便我才那么说。”
童郁巫看着她,明明是很漂亮一张脸,此时却不知为何显得有些阴沉:“都拿回来。”
孟以然:“什么?”
童郁巫伸手抓住她的手腕:“你的东西,都拿回来。”
孟以然歪着头回忆,开口道:“也没什么东西啊……”
她解释:“当时我还没跟你相认,加上要应付明意,才会把学校送来的补偿放在那里,除此之外,也没有其他的了。”
童郁巫这才满意,低低“嗯”了一声。
她抓着孟以然的手在对方手背轻轻摩擦,带着些许奖励和安抚的意味。
换个时间地点可能会好一些,可此时夜深人静,两人还坐在一张床上,气氛顿时便有些暧昧。
孟以然被她摸得心里发痒,有些害羞想要将手抽出来,但表现出一点逃离倾向,童郁巫就加重手上力道,根本不给机会。
孟以然只能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定定神。
她问:“要睡了吗?”
“嗯?”童郁巫轻轻点头。
她可想孟以然:“不变回去吗?”
孟以然想了想,摇头拒绝:“我去另外拿一床被子,今晚就这样睡吧。”
她说出自己的担忧:“我怕你喝了那东西,晚上还要做噩梦。”她解释:“入梦药剂只有一瓶,上次就已经用完。”
童郁巫摇摇头,很认真回答:“第一次是意外,不会做噩梦。”
在童家小楼的时候她就喝过一瓶,只是那时候孟以然恰巧没看到。那一天晚上她睡得很舒服,一夜无梦,再睁眼已经是清晨。
孟以然点点头:“我知道。”
灵歌跟她介绍过精神力药剂,其他不说,绝对没有关于做噩梦的副作用。但她依旧坚持:“以防万一嘛,反正就是一晚上。”
她皱皱鼻子:“你是不是介意跟人类的我睡一张床?”
不等童郁巫回答,她看着宿舍内干净的地板:“那我到下面去打地铺。”
说着,她便准备起身下床,可刚一动作,就发现童郁巫抓着她手腕的五指还未松开。
孟以然甩手:“放开。”
灯光下,贵族小姐那双紫眸染上一点暖黄。
她微眯着眼睛,可能因为喝下药剂的关系,看起来比平时更困倦一点。但她的手依旧圈在孟以然腕上,固执地说道:“不准。”
霸道的语气配上因为困倦而软乎乎的表情,反差萌几乎拉到满格,让亲眼目睹这一幕的孟以然情不自禁捂着心肝无声呐喊。
童郁巫看了一眼床上的被褥,突然发力,拉着孟以然躺下。
薄薄的被子被盖到两人身上,被窝中,两人侧着身体四目相对。
“不用,再拿被子。”童郁巫开口,“就这样,睡吧。”
她声音比平时迟缓,看得出来已经困得不行。
孟以然对这副样子的人偶小姐根本没有抵抗力,故意坏心眼逗她说话:“我这个样子睡觉的话,可能会喜欢乱动。”她问:“要是半夜吵醒你怎么办?”
贵族小姐轻蹙眉心,花了一点功夫才理解她这句话的意思。
她嘴上说“没事”,身体却很诚实,抓过孟以然两条双臂,困在自己掌心之间。
孟以然又凑近:“那要是我说梦话,不小心把你吵醒怎么办?”
童郁巫瞳孔有点涣散,虽然看着孟以然,但聚焦却不知道落在哪里。
下一刻,黑发在枕上移动发出“沙沙”的摩擦声响,她伸着脖子慢慢靠近孟以然。
两人越靠越近,一开始孟以然还有点疑惑,但当两人双唇间距离不到一指时,她突然反应过来童郁巫要做什么。
孟以然不是没想过“反抗”,但她的手被童郁巫抓住,她感觉自己全身都动弹不得。
眼见贵族小姐两片眼红唇瓣已经贴得极近,她的皮肤甚至能感受对方呼气时喷薄出的浅浅气息,孟以然闭上眼睛,认命等待。
一秒,两秒,三秒……
想象中的触感一直没有出现,孟以然疑惑睁开眼睛。
精致无暇的贵族小姐枕在柔软的被褥间,双眸阖起,呼吸悠长而均匀。月光透过窗户照入,她脸上每一根细小绒毛都在闪闪发光。
孟以然整张脸皱在一起,心情复杂难言。
她目不转睛盯着沉睡中的童郁巫,突然翻个身躺平,呼出长长一口气。
虽然入睡前跟孟以然说过自己不会做噩梦,但当看到黑白格子棋盘和自己藕段一般的手臂时,童郁巫立刻意识到自己在梦中。
白色士兵棋已经去到最后一条横线,她开口:“兵升变,王后。”
国际象棋规则中,如果小兵棋子能走到离己方最远的那条横线,那么它就不再是普通士兵,而可以选择升变成“后”、“车”、“马”或“象”,且不能放弃。
因为王后棋子威力最大,大多数情况下,都会选择升变为后。
棋盘对面,看着还很年轻的童任菲从发呆中回神。
她看了一眼棋盘,苦笑一声直接投降:“我输了。”随即附带一句夸赞:“郁巫真厉害,你的棋技已经胜过我了。”
七八岁大的贵族小姑娘伸出双手,将棋子重新摆回初识位置。
她的声音悦耳且稚嫩,直接揭露女人失败的原因:“母亲不认真。”
童任菲叹了一口气:“因为你马上要过八岁生日了,我在想……”她望着虚空,停顿了很久,才慢悠悠道:“在想,要送给你什么礼物。”
童郁巫澄澈的紫瞳中倒映出她的面容。
她问:“真的吗?”
“当然,我会骗你吗?”童任菲随便糊弄一句,接着又问,“你……最近难道没有什么特殊的感觉吗?”
童郁巫忘记当时的自己是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她开口:“魔法天赋吗?”
童任菲表情僵在脸上,顿了顿才点头:“对啊。”她手指急促地敲着台面:“一般人八岁左右就会开始出现魔法天赋了,很多魔法天才甚至在七岁就已经能感受到魔法元素。你都快八岁,怎,怎么还一点动静都没有?”
童郁巫看着她:“母亲。”她摇摇头:“或许我不是天才。”
童任菲:“不可能!”
她说得又快又重,完全不假思索,脱口而出之后才意识到不妥,重新挂上笑脸:“我的意思是……呃,郁巫,你很厉害,不要说那些话。”
她叹口气:“母亲会很伤心。”
童郁巫不看她,自顾自摆放棋子。
国王左边是王后,两边依次立着车马象。八个圆圆的士兵形成一道墙壁,挡在其他棋子面前,是随时会被丢弃的炮灰。
年幼的小姑娘漂亮得像传说中受宠的天使,阳光亲吻在她脸上,健康的肌肤白里透红,好看得令人移不开眼。
即使看了将近八年,童任菲偶尔还是会因为自己女儿的容貌失神。正恍惚间,她听到小姑娘的询问:“如果我不是天才,母亲还愿意当我的母亲吗?”
童任菲站起来,碰到台子发出“砰”一声响动。
她眉头紧蹙:“我都说了,不准说这样的话!”她抓着童郁巫肩膀摇晃:“你是母亲好不容易培养出来的,你知道母亲为了你花了多大的精力,等待了多长时间吗?”
小姑娘身体单薄,在她的摇晃下完全说不出话。
屋外传来脚步声,童任菲回神,连忙放开手。
她检查着童郁巫的身体,确认对方没有受伤后松了一口气:“还好没事,没受伤就好。”
年幼的贵族小姐抿唇,紫瞳慢慢暗淡。
穿着宽大法师袍的高大男人从室外进入,无需通报,一路畅行无阻来到城堡主人面前。
童任菲迎上去:“艾文?”
艾文举起手中信件:“明鹿吟寄给你的。”
童任菲皱了一下眉:“不用管她。”
艾文越过她,看了一眼椅子上的童郁巫,随后问:“你很久没给她回信了,不要紧吗?”第48章 第48章
童任菲两根手指捏住信封一角,放在眼前打量:“你倒提醒我了,晚点我回一封。”
她把信件随手往旁边一放:“她现在毕竟是明家家主,往后可能有需要用到她的地方。”
艾文“嗯”一声。
童任菲接着问道:“东西买回来了吗?”
艾文从怀里取出一张清单,指着几个打勾的标志说道:“这几样出现在拍卖会上,你给的钱足够,我都拍下来了。”
“那就好。”童任菲脸上挂上些许笑意,盯着清单,“就差最后三样了。”
她回头偷瞄了一眼童郁巫,很快转回头:“没事,时间还很充足。”她提起另一件事:“你呢?你还在皇室的通缉榜上,没被认出来吧?”
艾文摇头:“放心。”
他冷笑一声:“毕竟我曾经也是那里面的一员,十多年前那么好的机会他们没能杀死我,现在……就更不可能了。”
“唉,还是太危险了。”童任菲低头,深深叹了一口气,“如果我天赋高一点就好了,就不用让你每次都要冒着被发现的危险出去收集材料。”
艾文扶着她的肩膀:“不用难过,你很快就能……”他压抑着言语中的激动:“不是吗?”
童郁巫坐在高高的椅子上,听着两人交谈,突然感到一阵厌倦。
她眼角余光瞥见那盘已经被重新摆好的国际象棋,黑白交错的棋盘上,一黑一白两军遥遥对垒。
看着对面的黑色国王,她突然眯起眼睛,紫瞳逐渐深邃。下一刻,她伸手将黑色国王抓到手里。
童任菲带笑的声音响起:“这一切都要多亏你,我这辈子最庆幸的事情就是……”
在她背后,年幼的贵族小姐缓缓抬手,手背抵在棋盘边缘,轻轻一推。
“砰——”
突如其来的声响打断屋内交谈,童任菲和艾文齐齐一愣。
两人转头看去,只见地上躺着一个翻倒雕花精致的国际象棋棋盘。黑白棋子散落遍地,歪七扭八滚动着。
童郁巫坐在椅子上,面无表情把玩着掌心的黑色国王。
察觉到母亲目光,她抬头,幽深的眼眸重新蓄起点点暖光,开口喊了声:“母亲。”
童任菲皱着眉,撇着嘴责问道:“怎么这么不小心?”
童郁巫小拇指按住国王的脑袋:“不是不小心。”她看着自己的母亲,亲口承认:“是我推的。”
童任菲噎了一下,好几秒后才回过神,疾步朝她走近:“怎么回事?给你请的礼仪老师都教了你什么东西?你还有一个贵族的样子吗?”
童郁巫歪着头:“有贵族的样子,母亲就会更喜欢我一点吗?”
童郁巫一愣:“你……”
艾文走近,拍拍她的肩膀,低声道:“算了。”
童任菲扶着额头,又叹口气:“艾文,不是我没耐心,她实在是太愚蠢了。”她抓着对方袖口:“礼仪什么就不说了,她下个月就满八周岁,怎么到现在还没有展现出魔法天赋?
“你说这里面会不会出什么问题?”
艾文看着她的眼睛:“你不相信我吗?”
“当然不是。”童任菲低下头,“我就是,我就是……”
她深吸一口气:“可能离我们的目标越近,我越是紧张吧。”
“不用担心。”艾文轻笑。
他低头,看着椅子上容貌精致的童郁巫:“她不是普通的孩子。生命果实用精血培育,集合了你们两个家族最大的优点。你看她这张脸,还有什么可怀疑呢?”
童任菲自嘲一笑,也跟着看过去:“你说得对,是我太着急了。”
她伸手摸了摸童郁巫侧脸,手上温软的触感叫她眷恋:“郁巫,你是我最后的希望。”
童郁巫低垂着头。
她看着掌心中那颗黑色国王,拇指骤然使力,那国王脑袋被硬生生掰开,“叮咚”滚落在地。
童任菲从她手中夺过国王的“尸体”:“你今天怎么回事?弄伤手怎么办?”她蹲下身,检查童郁巫拇指,确认完好后松口气:“你在想什么?啊?告诉母亲。”
童郁巫任由她摆弄,眼睛盯着地上那颗国王的头颅,突然开口:“我没有收到生日礼物。”
童任菲很疑惑:“什么?”她说:“你说八岁的生日礼物吗?我还没准备呢,你去哪里收到?”
童郁巫摇摇头:“八岁,到十八岁,我都没有收到。”
“你这孩子……”童任菲站起身,“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童郁巫抬起头,目光紧紧追随着她,又问:“我可以要一只猫吗?”
“什么猫?”童任菲反应过来,“生日礼物?”
童郁巫点头,声音里带上些许雀跃:“嗯。”
“啧。”童任菲扶了一下额头,“我最讨厌的就是那种听不懂人话,会到处惹事的麻烦东西,你难道不知道吗?”
童郁巫还想说话,被她打断。她最后撂下一句“想都别想”,便带着艾文离开房间。
有女仆进屋,提醒她下午的鉴赏课马上开始。年幼的贵族小姐跳下椅子,踩着满地黑白棋子走出房间。
梦境在这里中止,下一刻,童郁巫睁开眼,看到熟悉的宿舍天花板。
她感觉身体有点难受,稍微一动,才发现一颗长着长长银发的脑袋就枕在自己肩头。
两人维持这样的姿势似乎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童郁巫感觉那半边身体隐隐有发麻迹象。
但是她没有动,寂静的暗夜里,她侧过头,努力去看肩头沉睡的那张脸。
有一束调皮的银丝没有好好跟随大部队呆在孟以然身后,反而离经叛道斜倚在她脸上。童郁巫盯着看了半晌,实在忍不住,伸出另一边的手,轻轻将发丝挑回去。
“啊?怎么了?”孟以然骤然惊醒。她抬起上半身,睁着一双惺忪的睡眼左右张望。
好一会儿,她终于对上焦,看清床上睁着眼睛的童郁巫。孟以然舔舔干涩的唇角:“你怎么醒了?”她反应过来,微微瞪大眼睛:“是不是真做噩梦了?”
童郁巫回忆了一下梦境内容,坦诚点头:“嗯。”
孟以然伸手,一下一下轻拍她胸口:“不要怕不要怕,都过去了,那些都不是真的。”
好一会儿,她才小心翼翼询问道:“是很可怕的噩梦吗?比我上次进入的那个梦境还要恐怖?”
童郁巫点头:“嗯。”
她想起童任菲最后说的那句话,喃喃道:“比上次可怕。”
孟以然鼻头发酸。
她压低身体虚虚抱住童郁巫:“别想了,都是假的。”说着,她抱怨起来:“我们拿到的精神治疗药剂是不是假冒伪劣产品啊?怎么治疗的效果看不到,喝一次就让你做一次噩梦?”
童郁巫想抬起手臂按按眉心,感受一下精神力的状况,但刚动一下手,便难受皱起眉头。
孟以然视力很好,没错过她的微表情,立刻问:“怎么了?”
童郁巫尝试动了动被压得发酸的肩膀,嘴里道:“没事。”
孟以然看着上面一个红印,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她一张脸迅速涨红:“我,我压的吗?”她差点捋不直舌头:“我睡着的时候,我记得我是枕在旁边枕头的啊。”
童郁巫按着肩膀,语调淡漠:“因为枕头比较软吗?”
“啊?”孟以然没听懂她言语里的逻辑,“对吧……”
她深吸一口气,看着对方肩膀:“对不起,我真不是故意的,你还好吧?”
童郁巫闭上眼睛,淡淡“嗯”一声。
孟以然感觉气氛莫名凝滞,她小心翼翼躺回床上,小小声道:“离天亮还有好长时间,先睡吧,其他事情……唔,明天再说。”
说完,她调整手脚,力求躺出一个最板正最不会影响身边的卧姿,接着便闭起眼睛努力找回睡意。
可与平常不同的姿势让她感觉哪里都不太舒服,脑子里充满纷杂的思绪,一时半会居然无法入睡。
突然,孟以然感觉旁边童郁巫有了动静。
她闭着眼睛看不到,但身体能感觉到对方慢慢朝自己靠近。最后,一个温软的东西靠上她的肩膀,浅浅气息喷薄在她脖颈处。
孟以然睁开眼,看到童郁巫那头浓密顺滑的黑发。
她有些结巴:“怎,怎么了?”
童郁巫在她肩上蹭了蹭,似乎在比较什么,随后回答:“我觉得你比较软。”
孟以然大脑已经宕机:“什么?”
但这一次,贵族小姐却没有回答。
呼吸声慢慢变得悠长,她身体放松但一动不动,显然已经重新睡过去。
孟以然尽责扮演着“人肉靠垫”的角色,一动都不敢动。
温香在侧,一下一下撩拨她的神经,让她既开心,又痛苦。
这天晚上后面是怎么睡着的孟以然已经不记得,只记得清早醒过来时,早她离开睡床的童郁巫站在床边,倾身询问她肩膀酸不酸。
晨曦微醺,照得床边的贵族小姐唇红齿白,顾盼生辉。
孟以然拉起被子,盖住自己又开始发烫的脸颊。
好一会儿,她才从被子里发出一句闷闷的回应:“不酸……”
不过是一句普通的回应,没想到似乎被童郁巫记在心里。
又到晚上,她看着早早变回猫的孟以然,抓住小白猫的前爪要求道:“变回来。”
小白猫呆愣愣抬起脑袋,不解“喵”了好几声。
贵族小姐理直气壮,指着她的肩膀:“我要枕着。”
小白猫:“喵喵喵??”
她无奈变回人类模样,尝试与童郁巫讲道理,但终究还是败下阵,让步献出肩膀。
温香在侧,孟以然盯着昨晚看了无数遍的天花板,心里默默叹气。第49章 第49章
几天后,灵泽带回白螺灰的线索。
“三年级有个贵族学生,他是南方人。”他看着孟以然,“手上就有你需要的白螺灰。”
孟以然欣喜点头。
她没想到事情那么顺利,只要拿到最后一样白螺灰,解开“圣书”封印的材料就能集齐:“他叫什么名字?白螺灰价格是多少?”
灵泽摇摇头:“事情可能没你想的那么简单。”他介绍道:“那个人叫塔迹,‘立身’公会的骨干。”
一旁的灵歌听到这个名字,顿时瞪大眼睛:“怎么是那个混蛋?!”
孟以然还没反应过来:“啊?”
灵歌气呼呼回头跟她解释:“那个混蛋最看不起平民了,认为平民根本不配和他一起在明理上学。自从他入学后,每个学期他都会向学校上层提案,要求减少平民学生招生人数。”
灵泽“嗯”一声,又道:“所以,他绝对不可能把白螺灰卖给我们。”
孟以然眉头慢慢皱起。
她尝试询问:“那……能花点钱,找个好说话的贵族学生帮我们买过来吗?”
灵泽凝眉想了一下,点点头道:“我试试。”
可两天后,他带回来一个不好的消息。
“找人代买的计划被识破,他可能知道平民学生里有人想要白螺灰,直接放出消息说自己不售卖。”灵泽将过错揽在自己身上,“是我考虑不周。我能找到的愿意帮忙的贵族,平时都比较亲近平民。可能就是因为这样,才会被塔迹发现破绽。”
孟以然连忙道:“千万别这么说,不怪你,没有你帮忙我现在连半点头绪都没有呢。”
她皱起眉,又确认道:“他不卖白螺灰了?”
灵泽点头。
他问:“你要白螺灰做什么?这种材料虽然稀少,但作用并不独特。如果是入药或者炼制,都能找到效用类似的替代品。”
孟以然摇摇头:“只能是白螺灰。”
她和童郁巫翻看过那本书上的相关记载,里面关于溶解鼠栖草的三种材料,每一样都无可替代。
灵泽皱眉:“这就难办了。”
灵歌凑过来,眼珠子咕噜噜转动。
“其实说难也不难。”她眯起眼,用说八卦一样的语气讲述道:“你不知道了吧,这个塔迹和明家那两个小少爷同个班级,三人蛇鼠一窝,是关系非常要好的朋友。
“童家和明家不是关系匪浅吗?你让童郁巫去找明意讨要,保准要多少有多少,还是免费的。”
孟以然蹙眉:“找明意?”
她很犹豫:“可是童郁巫平时和他们并不往来。”
灵歌耸肩:“除了你,那位金贵的贵族小姐平时还跟谁往来?”她以手托腮:“她母亲和明校长不就相处得很好吗,没道理到这一代就不行。
“你可以让她试试。”
“嗯,我再看看。”孟以然点头。
她不想再把白螺灰的压力分担给灵家兄妹,索性直接结束话题,解下腰间的灵兽囊,将之前在金狸族原族地带回的两只灵兽放出来。
“梨娅老师上课去了,她说我最近要多跟这两只小东西培养培养感情。”她询问两人,“呃……我没这方面的经验,你们有什么主意吗?”
黑色大猫很安静,打了个哈欠就趴坐在地上,甩着尾巴一副懒洋洋的模样。
灰色的小不点活泼许多,昂着头四处张望。要不是孟以然一只手压在它身上,它恐怕就要窜出去。
灵歌弯下腰,跟小灰猫大眼瞪小眼:“这灵兽,好脏啊……”
孟以然揉了揉鼻尖,很不好意思道:“最近事情有点多,我没照顾好它们。”
小灰毛抬起后腿挠了挠脖子,一副也很嫌弃自己的样子,接着回头“嗷嗷”叫唤两声,也不知道是在安慰还是附和孟以然。
灵歌站起身:“总之,不管怎么样,先给它们取个名字吧!”
她回头看向灵泽:“哥,灵兽有名字吗?”
灵泽摇头:“不清楚。”
灵歌轻轻摸摸小灰猫的脑袋:“那不就正好等着孟以然来取吗?”
她用肩膀顶了顶孟以然:“你想好没有?”
孟以然摇摇头。
她俯下身,用很好商量的语气询问两只猫:“你们有名字吗?或者有喜欢的名字吗?”
大黑猫无所谓打了个哈欠,对这事并不感兴趣。小灰猫倒是来了精神,两只小耳朵瞬间竖起来,但也没出声,一脸期待看着孟以然。
孟以然很尴尬:“我不太会取名字啊……”
她前世养的一柜子BJD娃娃倒是各有各的姓名甚至人设,但那些名字要么太现代化要么太文绉绉,根本不适合两只灵兽。
“那就现取一个。”灵歌催促,“来呀来呀,以后你可要跟它们相处很久很久呢。”
孟以然脑海里下意识冒出来的名字就是“大黑”和“小灰”,但她自己觉得实在太普通,可要让她取什么“暗影”、“闪电”这类名字又太中二,到时候她自己都叫不出口。
正纠结间,她想起前世无意中刷到过的一个宠物UP主,瞬间有了主意:“它们智商那么高,正式名称等它们自己有了主意再取,现在先给它们各取一个小名!”
灵家兄妹和两只灵兽都没有意见,孟以然就清了清嗓子。
她指着小灰猫:“灰色这一只也不知道哪处泥地打过滚,待会得好好洗一洗,我们就叫它……叫它‘洗干净’吧!”
灵歌傻眼:“啥?”
孟以然又看着脚下的黑色大猫:“大黑很安静,一点都不调皮捣蛋,但存在感也很低,就叫它‘不出声’!”
“哈哈哈哈——”灵歌捂着肚子,笑得站都站不直,“洗,洗干净?不出声?这算什么小名啊?怎么这么好笑?哈哈哈。”
小灰猫张大嘴巴咬住孟以然食指,但一点力气都没使,根本咬不痛。孟以然点点它的鼻头迫使它松嘴,随后无奈道:“要不你们来?”
灵泽拍拍灵歌后背,等她笑声停歇后才道:“不用,就这样吧,你喜欢就行。”
孟以然“嗯”一声,揉揉小灰猫的圆脑袋:“等想到更好听的,马上就给你们换。”
说完,她抱着脏兮兮的小灰猫前往盥洗室。
灵泽留在面外,灵歌追过来帮忙,两人调好水温,将小灰猫放进去。
洗着洗着,她们开始发现不对劲。
“咦?”灵歌揉搓着小灰猫的前爪,“你的毛毛不是灰色的啊?”
小灰猫有气无力,“喵喵”叫了两声。
孟以然也很惊奇:“诶?居然是只橘猫?”
“不是橘色,是金色的!”灵歌纠正她,“‘洗干净’是只金毛小猫耶,跟狮子一样。”
她爱不释手抚摸着“洗干净”的后背:“真好看!我好喜欢这颜色!”
孟以然咽了咽口水,看向旁边蹲坐在浴盆里面的“不出声”。
她小心翼翼问道:“你,你不会其实是只白猫吧?”
“不出声”面无表情,抬起爪子重重拍了一下水面,溅起的水流全淋在孟以然头上。
孟以然自知说错话,连忙举手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说着玩的,你这毛色一看就很纯正!”
“不出声”这才作罢,低下头甩了甩身体。
折腾一个多小时,灵歌孟以然从干干净净的小姑娘变成两只落汤鸡,反观两只灵兽,“洗干净”金色的皮毛重见天日,圆滚滚萌得人心颤。而“不出声”十分沉稳,体型足有黑豹大小,光是坐在那里就十分有威慑力。
灵泽也没干看着,边帮两只灵兽擦水边给它们检查爪子牙齿,让孟以然和灵歌可以暂时去整理自己。
回来后,灵歌看着乖得像宠物的两只,发出疑问:“它们是灵兽,总该有点不一样的吧?”她看向孟以然:“它们的能力是什么?”
孟以然摸着下巴:“‘不出声’会隐身,‘洗干净’……咳,会调皮捣蛋。”
金色小猫闻言,抬起头对她龇了龇牙,显然很不满意自己被轻视。
孟以然小心摸了摸它:“那你说你能做什么啊?”
“洗干净”人立而起,身出两只前爪在空气中不断抓挠,嘴巴配合地发出“呜呜”的威胁低吼。
三人三个脑袋凑到一起,看了半天,孟以然下结论:“技能是卖萌吗?”
灵歌:“噗嗤,哈哈哈——”
“洗干净”动作一顿,反应过来后低着头朝孟以然冲过来,小脑袋撞在她小腿上,差点没给自己撞个倒仰。
灵歌笑声越发张狂,就连一向沉稳的灵泽,脸上也挂上浅浅笑意。
玩闹过后,他恢复平常神色,开口道:“灵兽能力提升需要实战,刚好四年级下个月有个外出的实践任务,可以邀请其他学生组队。
“到时候你跟我们一起去?”
孟以然也很想知道自己这段时间学习魔法的成果,闻言点点头:“应该可以。”
“那就这样约好啦!”灵歌高兴地一拍手。
之后,因为灵泽要为两只灵兽详细检查一遍身体,孟以然就把两只小东西暂时交到他手中。
夜里,她回到宿舍,远远看见今天宿舍内的灯居然亮着,打开门发现是早归的童郁巫。
孟以然一边换鞋一边问:“今天这么早?”
她走到客厅,发现桌子上摆着一个棋盘,有些惊讶:“咦?你带回来的?”
贵族小姐将目光从她脸上移回棋盘,点点头。
孟以然顿时来了兴致:“挺好的,很少见到你除了看书还有别的兴趣。”她走近:“这是国际象棋吗?你喜欢这个?”
童郁巫抿唇,轻轻摇摇头:“不喜欢。”
她动动手指,棋盘上一颗白色棋子凭空动起来,往前挪动了一个格子。
贵族小姐表情恹恹:“不想输。”第50章 第50章
孟以然听出她话中的弦外之意,歪着头问:“输给谁了?”
童郁巫抬头看她,微不可察扁扁嘴,没有说话。
贵族小姐明明委屈,但故作不在意的模样比平时更勾人,完全化解了以往身上的高冷范,看着就让人很想上手rua一把。
可惜孟以然实在没有这个胆子。
她咳了咳,正色道:“没事,你这么聪明,多练习几次,肯定能够打回去。”她兴致勃勃从童郁巫面前坐下:“规则是怎么样的?你跟我说说,我陪你玩几次。”
童郁巫开口:“不能用手,用精神力操控棋子。”
她转头专注盯着棋盘,所有棋子在她精神力的控制下慢慢回到原位。
孟以然差点看呆:“好厉害!”
童郁巫动作一顿:“不难。”她指了指棋盘:“你可以试试。”
贵族小姐很有耐心,讲解也清晰,很快,孟以然在她的帮助下了解清楚规则,甚至尝试用精神力移动棋子,几次下来都非常顺利。
她跃跃欲试:“来一盘!”
童郁巫:“嗯。”
棋局磕磕绊绊进行着,可想而知,作为新手,孟以然几乎被虐得渣都不剩。她虽然清楚规则,但很多时候都没有反应过来,错失许多机会。到头来,只能看着自己的棋子被吃,地盘被对面一点点蚕食。
输了三次之后,她已经丧失兴趣,屁股都粘不住椅面。
但一抬头,她又可以清楚看到童郁巫依旧认真的模样,那双紫瞳隐在长长的睫毛下,目不转睛注意着棋局的发展。
孟以然张了张口,实在没忍心喊停,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配合着对方继续。
第四局到尾声时,一切都像之前一样。孟以然眼睁睁看着自己满满当当16颗棋子,最终只剩下两颗——
孤零零的国王和一颗傻头傻脑站在棋盘中间的士兵。
她摆烂用精神力随便将士兵往前推了一格,随后便精疲力尽趴到桌子上,不忍心看自己的国王又又又被吃掉。
童郁巫动作一顿,转头朝她看来:“怎么了?”
“好累……”孟以然懒洋洋张口回答。
面对一点都不留情面的“同居室友”,她多少有点委屈,停了停又嘟囔道:“输得好累。”
童郁巫眨了眨眼,久久都没说话,似乎没能理解她的意思。
棋盘上某颗棋子动了一下,童郁巫的回合结束。见童郁巫居然还没宣布游戏结束,孟以然强撑着精神,继续摆烂,又将士兵往前推一个。
她心中只想赶紧结束这把比赛,然后好好洗个澡准备睡觉。
正出神时,童郁巫开口提醒:“轮到你了。”
“啊?”孟以然抬起头,“还没结束吗?”
她重新看向棋盘,自己这边依旧是被包围得瑟瑟发抖的国王和一颗独自深入敌军腹地的士兵。
孟以然眨眨眼,小心翼翼将士兵又往前推动一格。
国际象棋中,除了第一步,士兵每次只可以向前前进一格,或者在斜前方有棋子时,通过斜吃前进。她本以为这颗小兵保不了多久,不知道为什么居然已经走到倒数第二排。
想起之前童郁巫讲述的某个规则,她兴奋开口向童郁巫确认:“你是不是说过,士兵要是走到最后一排,就可以升变成为了除了自己和国王之外的所有棋子?”
童郁巫:“对。”
孟以然搓搓手:“那如果我再往前走一步,不就可以升变了?”
她还是第一次距离这个规则那么近,心里不由得有些期待。但表面上她还是藏得很好,清清嗓子提醒:“你可要小心一点,别让我升变成功啊。”
童郁巫抬头看她,几秒后居然点点头:“好。”
孟以然郁闷地鼓起腮帮子。
她盯着棋盘,迫切等待童郁巫落棋。
贵族小姐那边的棋子满满当当,一整局打到现在,她只损失了两颗炮灰士兵和一匹马。孟以然紧紧盯着她走到自己国王边上的王后和车,心里直打鼓,越看越觉得自己即使升变成功也完全没胜算。
突然,棋盘上某颗棋子动了一下,发出“哒”一声轻响。
孟以然有些疑惑。
她密切关注的对方几颗大棋根本没有动作,一时之间,她根本没反应过来童郁巫究竟动了哪一颗棋子。
直到将目光放到对面那半场,她才发现,童郁巫移动了自己的国王棋。
而那颗国王棋因为向左走了一步,不偏不倚,恰好落在自己士兵棋子的斜前方。
士兵最没用,只能前进一格,或者斜吃掉前方一颗棋子。
孟以然惊讶得甚至忘了使用精神力,直接上手抓住自己仅存的那颗士兵。
可到了要落子,她又犯起傻,呆呆询问童郁巫“诶?这样我是不是可以斜走,直接吃掉你的国王?”
贵族小姐一手托着腮,漂亮到极致的脸蛋在灯光下朦胧如画。
她点点头,轻轻“嗯”一声:“对。”她那双梦幻的紫瞳看向孟以然:“你可以。”
孟以然终于反应过来,咬着牙:“童郁巫!你故意让我!”
贵族小姐微微蹙眉:“嗯?”
孟以然迟迟没有放下手中的棋子,嘟着嘴继续质问她:“哼,你不是说你不想输吗?
“明明马上又要赢了,干嘛要让我?”
童郁巫目光落到她悬在棋盘上空的手掌上,那五指间抓着一颗黑色的士兵棋,跟她的头发颜色如出一辙。
她突然伸手,抓住孟以然手腕,轻轻朝自己的方向一拉。
白色国王被碰倒,“哒”一声倒在黑白格格子上。
孟以然吓了一跳,连忙站起身,有些无措看着棋盘。
白棋大部分棋子都在,王后、双车深入敌营,象和马则留在己方拱卫。
但如今,这一切已经完全没有意义,意义最为重大的白色国王落寞倒在地上,它的逝去,宣告着这局悬殊的棋局已经结束——
黑棋获胜。
孟以然只能发出很轻微的一声“啊”,收拢五指,紧紧攥住自己“弑君”成功的士兵。
童郁巫抬头看她,开口解释道:“可以输给你。”
孟以然呼吸微窒,感觉被对方抓住的那只手似乎已经失去知觉。那颗黑色士兵还被她攥在进掌心,已经被她的体温煨得微微发烫。
“咳。”她舔舔有些干涩的嘴唇,看向童郁巫:“为什么?
“因为我比较可爱吗?”
真正可爱的贵族小姐眼睫微颤,面对她的故意撩拨,非常认真说出理由。
“你是猫,容易累。”
孟以然表情僵在脸上,下一刻,腮帮子直接鼓起。
她抽回还被童郁巫抓在掌心的手腕,把黑色士兵棋往棋盘上一放,转身就走:“是,我容易累,我现在就去洗澡睡觉!”
童郁巫的声音从她背后传来:“好。”
孟以然皱着鼻子,默默加快脚步离开客厅。
临睡前,两人坐在床上。
考虑了很久,孟以然还是将之前从灵泽那里得来的消息转告给童郁巫:“……我是平民,再去找他恐怕只能有反效果。
“你觉得我们是再等等,找一下其他白螺灰的线索,还是继续从塔迹那边入手?”
童郁巫凝眉似在思考,半晌后回道:“我来解决。”
孟以然看着她:“你真的要去找明家那两个吗?”
她长舒一口气:“也不是不行,不过要欠他们人情其实挺难受的,或许你可以问问明意明刻有什么想要的东西,我们用那些跟他们交换,就不算欠人情了。”
童郁巫没说话,抓着她一缕银发在指尖绕圈。
孟以然不知道的是,隔天,童郁巫在没有通知任何人的情况下,自己找了个空闲时间,前往三年级教学楼,独自找上塔迹。
两人不是第一次见面,在明意明刻领着童郁巫第一次进入明理办理入学手续时,他就混在明意那个小团体中。只不过那时候他存在感不强,童郁巫并没有记住对方。
塔迹眉眼深邃,皮肤较深,是非常健康的小麦色。
听到童郁巫来意,他露出恍然表情:“怎么?原来需要白螺灰的人是你?”他嗤笑一声:“你要的话,自己来找我不就行,干嘛通过那些平民的渠道?
“怎么,挤不进我们‘立身’,就准备投靠‘求知’成为他们的人了吗?”
童郁巫没理会他满含嘲讽的话,径直问:“要多少钱?”
塔迹用手在脸颊轻点:“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被你气走的女孩子迪琳吗?
“唉,那位大小姐脾气特别大,我哄了好久才把她哄好。可最近新的月测结果出来,她又因为你拉低一年级成绩郁闷好半天。”
说着,他朝前微微倾身:“这样吧,要不我们来玩一个游戏怎么样?
“你赢了,我把手上所有的白螺灰都给你,你输了,自己去教务处申请退学。”
教室内还未离开的学生开始起哄,说什么的都有,大多是抱着看好戏的心态怂恿童郁巫答应。
但贵族小姐站在原地,微微低着头,让人看不清她到底在想些什么。
塔迹非常没有耐心,见她沉默,直接道:“不答应就算了。”
他勾着唇角:“反正白螺灰我是不会售卖的,你想要的话,自己想办法吧。”他故意道:“不要说我没提醒你,整个明理镇甚至周围几个城市,除了我这里,你恐怕找不出第二个有白螺灰的地方。”
他将桌上的书收到宽大的法师袍下,起身准备离开教室。
但他还没走出两步,身后,童郁巫转过头。
“好。”她低声应道。
塔迹停步,回身确认:“嗯?”
童郁巫揉了揉左手食指关节,淡淡道:“我跟你玩。”第51章 第51章
孟以然收到消息赶到时,三年级的教室里已经围满了密密麻麻看热闹的人。
这个点原本该是休息的时间,因为这场突如其来的赌局,很多人甚至专门折返回来就为了第一时间见证胜负。
孟以然在外面找到专门等着自己的灵歌,气喘吁吁:“怎么样?他,他们有没有为难,咳,为难人。”
“你先别急。”灵歌拉着她往教室里走,同时说道:“好像还没开始呢,你来得正是时候。”
灵歌在平民学生中人缘很好,虽然两人来得晚,但在灵歌众多朋友的帮助下,很久顺利挤到前排,占据一个绝佳观赏位。这个位置正好在童郁巫背后,孟以然看到静静站在场中央的贵族小姐的背影,确认她毫发无伤,这才松口气。
但她还是不免嘀咕:“那些贵族是不是有病?怎么现在还想着让童郁巫退学啊?”
原本身姿挺立目视前方的童郁巫似乎感应到什么,在孟以然开口的那一刻缓缓转过头。
两人短暂交换一个眼神,随后,童郁巫的目光淡淡滑过孟以然旁边的灵歌,表情晦暗不明。
灵歌莫名打了个激灵,抬手搓了搓手臂。
她没想那么多,抬起下巴指了指前方,开口安抚孟以然:“赌局能不能开起来还不一定呢,你看那儿。”
孟以然顺着她的提示看过去,发现两张面熟的脸——明意和明刻两兄弟。
明刻还是一如既往黑着一张脸,他双手抱臂站在一边没有说话。反观明刻,正埋首与一位皮肤黝黑的男生交谈。
灵歌的解释适时插进来:“看到没?那个黑黑的,就是塔迹。”
孟以然皱眉:“感情那明家两兄弟联合那个人,一起欺负童郁巫?”
灵歌翻了个白眼:“当然不是,大错特错。”她揉揉鼻子:“明家那两个是来‘劝架’的,没有他们叫停赌局,等你慢吞吞过来,你家童小姐估计已经回宿舍收拾行李了。”
孟以然于是密切关注起那两人:“所以呢?赌局取消了吗?”
灵歌耸耸肩:“还在磨叽呢。”
孟以然点点头。
很快,黑皮肤的塔迹撇撇嘴,表现出相当的不耐烦。
“明意,不是我不给你面子。”他伸手拍打着明意的肩膀,“我早就给过那位童小姐选择权,是她自己愿意跟我打赌的。”
明意脸上还挂着笑,非常好脾气:“你一个三年级的,还跟她计较吗?”
“可别。”塔迹懒洋洋伸展起身体,“真说起来,我们和她年龄不是差不多大吗?她自己废物现在还呆在一年级,关我什么事?”
说着,他烦躁“啧”一声:“这样吧。”
他朝童郁巫走近两步,开口道:“童小姐,你也听到了,他们两个不希望我威胁你退学。”他摊着手:“这样吧,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愿意不愿意和我比?”
一直没说话的明刻上前两步,抓住塔机的肩膀。
还没等他有下一步行动,他身后传出一道悦耳动听的女声。
童郁巫脸上的表情很淡漠,唯有那双紫瞳,像平静无波水面上粼粼的波光。
她点头:“比。”
明刻不敢置信转过头,恶狠狠瞪向她,可童郁巫完全不受影响,依旧稳如泰山站在原地。
孟以然还记得金狸族一定要低调行事的原则,但事到如今,她也忍不住,上前两步拉住贵族小姐胳膊。
她有些着急地质问道:“为什么要答应?”
童郁巫转头看她。
火药味四溢的教室内,她突然低头从法师袍口袋取出一条干净的帕子,随后抬手帮孟以然擦去额上细汗。
“怎么流汗了?”
孟以然被她这样悠闲的态度搞得有些反应不过来。
她拉住童郁巫小臂,轻咳一声:“那个人一看就不怀好意,退学的要求明显是冲着你来的,不管你跟他比什么肯定都要吃亏。
“我们不要硬碰硬,先拒绝再说。”
童郁巫摇头拒绝:“赢了他,就有白螺灰。”
“我的大小姐!”孟以然欲哭无泪,“白螺灰哪有你的学业重要?要,要是输了怎么办?”
童郁巫闻言,淡淡回答道:“不会输。”
孟以然咬牙,也不知道贵族小姐是哪来的自信。
塔迹曲起手指敲了敲桌面:“行了,聊完了吗?”他勾着嘴角:“聊完了就开始吧,大家的时间都挺宝贵。”
童郁巫看向他,问:“怎么比?”
塔迹一连报了好几种赌场游戏,但一问之下,童郁巫全都不知道贵族。
他啐了一口:“啧,娇滴滴的小姐就是麻烦。”接着,他抬起头:“算了,既然你什么都不懂,那我们就来最简单的吧。”
他转头朝旁边一个人说了两句,那人点点头,熟练拿出两个骰盅。
塔迹向童郁巫简单展示过骰盅,开口道:“游戏规则很简单,三局两胜,比大小。
“两个骰盅里面各有三颗骰子,我们各自摇晃一个,随后停手开盅。三个骰子的点数加起来,哪一边大,就算哪一边赢。”
说完,他微微倾身,挑衅问道:“怎么样,这么简单的东西,能听懂吗?”
童郁巫:“嗯。”
塔迹一笑,手一推,将其中一个骰盅朝童郁巫推过去,接着便拿起自己手中的骰盅:“那就开始吧。”
游戏规则确实简单明了,而且目前看起来,这个游戏似乎就是纯看运气。
围观的人群安静下来,几百双眼睛齐刷刷盯着塔机和童郁巫,就连孟以然和明家两兄弟也默默站在原地,没有出言阻止。
塔迹非常随意,举起握着骰盅的手,漫不经心在空中甩了两下,随后便往桌子上一放:“我好了。”
童郁巫学着他的动作,有些生疏地举起骰盅。
她先是试探性地摇晃两下,差不多摸清了这东西的玩法之后,便轻轻甩动起来。
孟以然呼吸都屏住了,双手暗暗在身侧捏拳,祈祷能把自己的运气全都分给童郁巫。
时间一秒一秒流经,童郁巫摇晃骰盅的动作久久没有停下。
很快,围观人群中窃窃私语的声音又响起来,全是针对她这种行为。
“骰盅不用摇那么久。”
“差不多可以了,赶快放下开盖吧。”
“是不是输不起啊?啊?知道自己马上要退学了,故意不开盅拖时间呢?”
“……”
孟以然也感觉奇怪,转头朝童郁巫看去。
贵族小姐鲜少有多余表情的一张脸上,此时眉心蹙起,双唇紧抿,似乎是遇上了什么麻烦事。孟以然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发现她注意力全在那个骰盅上。
还没等她想出个所以然,童郁巫已经放下骰盅。
塔迹挑着眉,脸上的笑意越发猖狂。
“晃够了?”他问,“你先开还是我先开?”
童郁巫压根就没理会他,她自顾自低下头,伸手掀开骰盅的盖子。
孟以然屏息去看,下一秒,不敢置信揉揉眼睛——
贵族小姐骰盅中,三颗骰子非常一致,齐刷刷全是一点!
孟以然眉头一皱,立刻意识到什么,目光朝对面的塔迹瞪过去。
“哎哟。”塔迹不急不缓,轻笑了一声,“看来你今天运气不太好啊。”
说完,他慢悠悠掀开自己的骰盅盖子。
第一颗骰子——六。
第二颗骰子——六。
第三颗骰子——依旧是六。
一局对局里出现了两个极端——童郁巫摇出了这个比大小游戏的最低分,而对方居然直接摇出了最高分。
塔迹扭了扭脖子,得意道:“那这第一局,我就先拿下了。”
孟以然上前一步,无比笃定说道:“你作弊!”
塔迹皱起眉打量她,似乎在判断孟以然身份。大概是看出孟以然也是平民身份,他表情立刻变得轻蔑。
“我作弊?”他反问,“你有什么证据可以证明我作弊?”
孟以然指责:“如果你没有动手脚,比赛怎么会出现这么极端的情况?”
塔迹耸肩:“那我怎么知道?”
他嬉笑一声:“我运气好这种事情,也该给你们解释吗?”
在他身后,大批站在他那一边的贵族学生立刻出言声援他。
“对啊。”
“就是。”
“垃圾平民就爱胡搅蛮缠,输不起就输不起呗,硬要给自己找理由。”
甚至,那个一开始拿出骰盅道具的人嚣张扬言道:“你要是觉得我们有作弊嫌疑,干脆把两边的骰盅换一下好了。我也想看看这位童小姐拿了塔迹哥手里的骰盅,是不是也能摇出来三个六。”
嘲笑声此起彼伏,几乎充斥着整个教室。
孟以然气红了脸,还待与他们争辩,手臂被童郁巫抓住。
贵族小姐已经恢复那副面无表情的模样,见孟以然朝自己看来,摇摇头:“没事。”
她看向塔迹,直接道:“下一局。”
三局两胜的游戏制,刚刚进行的,只是第一局。
塔迹似乎没想到她居然还有胆量催促进入第二局,有些诧异挑了挑眉。
但他很快露出一个吊儿郎当的笑颜,重新盖上骰盅盖子。
“如果我是你,我会在被侮辱第二次之前认输,给自己留个体面。”他声音慵懒,话里面却字字带刺,“不过你偏要继续也好,我会让你清楚自己究竟是怎么死的。”
童郁巫同样举起骰盅。
这一次,没有先后差别,对局双方同时摇起了骰盅。
围观众人再次屏住呼吸,安静得诡异的空间内,只剩下六颗骰子分别撞击骰盅内壁的声响。
“咚咚咚——”
“咚咚咚——”
但这一次,塔迹完全没了第一次那种随意感觉,他的笑容慢慢僵在脸上,形成一个有点滑稽的表情。同时,他皱眉盯着童郁巫,脸上逐渐显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第52章 第52章
摇骰子的时间持续了很久,但这一次没有人再敢出声质疑。
孟以然双手攥拳抵在胸口,一颗心紧张得几乎要蹦出来——
按照三局两胜的规则,塔迹已经率先拿下第一局。如果这一局童郁巫的点数依旧比不过对方,那么她就必须履行约定,自己前往教务处退学。
孟以然知道童郁巫对魔法有多么感兴趣,在学习这件事上又有多么刻苦,她一点也不想看到童郁巫被迫离开明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赌桌上,塔迹黑着脸,颤抖着手放下骰盅。
几滴浊汗从他额角滑落,他脸上的悠闲得意已经完全褪去,只剩下赤/裸裸的狠戾,毫不收敛,直直冲着对面的童郁巫。
在他放下骰盅后不久,童郁巫也缓缓停手。
贵族小姐教养极好,简单一个摇骰子的动作在她做来也是赏心悦目。她将骰盅放回时,小拇指先接触到桌面,随后缓缓松开五指。
骰盅缓缓落下,整个过程里,没有发出任何一点噪音。
塔迹嘴里“嗤”一声,率先开口打破沉默:“我记得你一开始来报道的时候,说自己根本没有魔法天赋。”他撇着嘴问:“怎么?隐瞒魔法天赋扮猪吃老虎是你的爱好吗?”
童郁巫抬头看向他,澄澈的紫瞳微微眯起。
“无所谓。”塔迹伸手放到自己的骰盅之上,“不管你有没有魔法天赋,就凭你甚至没能跟上一年级课程这一件事,你已经不配留在明理。”
话音落下,他抓住骰盅盖子,就要往上提。
孟以然一颗心已经跳到喉咙口,她害怕那个盖子揭开,又是三个完全无法战胜的六点。
“塔迹!”一道高昂的女声音从教室外传来,令塔迹揭盖的动作一顿。
众人自发让出一条路,很快,一男一女从门外走进来。
男生眉目清秀,是孟以然不认识的人,但那个女生她却有印象——
孟以然记得她叫凯莉,当初她和童郁巫第一次来到明理,就是因为她和她那个渣男男朋友才卷进幻境中。尽管后来几人没再碰面过,但孟以然偶尔还能听到她的名字,知道她来自一个有名的贵族世家,在学校也是受人追捧的风云人物。
果然,嚣张不可一世的塔迹,加上他那边的明意明刻见到凯莉,都老老实实喊道:“凯莉学姐。”
“呵。”凯莉双手环胸,“说说吧,发生什么事了?”
身边有人殷勤凑上来,事无巨细将赌局经过说了一遍。
凯莉听完,眼神扫过孟以然和童郁巫,又看到桌子上的骰盅,很快想明白事情原委。
她火爆地一拍桌子:“你瞧瞧你自己,幼不幼稚?你平时欺负欺负那些平民也就算了,今天是怎么回事,搞内讧是吧,啊?”
塔迹梗着脖子,不服气反驳:“什么内讧?谁跟她是一路人啊?!”
凯莉闻言,咧嘴露出一抹冷笑,对着塔迹道:“是不是一路人先不说,你要真是堂堂正正跟人比大小也就算了,又在用这种小把戏坑人?”
塔迹表情终于露出破绽,嘴角有轻微抽搐:“哪有……”
“那你告诉她,摇骰子的过程中可以用精神力控制吗?”凯莉一下指出塔迹的作弊手法,“她在跟你比运气,你在人背后捅刀子。”
说着,她气得眯起眼睛:“六六六比一一一,是不是还觉得自己大获全胜?”她伸手拍了一下塔记的头,“老娘都替你感到丢脸!”
塔迹紧抿双唇,站在原地一言不发。
凯莉暴躁吐出一口气,转身瞪向围观人群:“走走走,没热闹看了,该干嘛干嘛去。”
有胆子大的人说道:“凯莉学姐,塔迹都赢了一局了,你让他们把第二局结果开了呗。”
他挤挤眼睛:“退学手续办下来也要一段时间,要是那位一年级输了,不是可以让她早点去准备嘛?”
“赌局作废!”凯莉一锤定音,指着塔迹鼻子,“这蠢东西自己不说清规则还作弊,赌约有哪一点可以作数?”
灵歌生怕场面不够乱,混在人群中趁机喊道:“一般来说,不是应该谁作弊算谁输吗?”
有平民学生开口附和她,最后都被凯莉瞪得不敢说话。
在这位学姐的虎视眈眈下,很多人认清局势,知道没有热闹可以看,纷纷转身离去。
孟以然大大松口气。
她凑到童郁巫身边:“原来第一局那家伙真作弊了。”说着,又拉了拉童郁巫手臂:“还好还好,有人出来主持公道,我们也走吧。”
童郁巫眉心轻蹙,似乎不能接受这种安排。
她的一只手也按在骰盅上,开口吐出两个字:“继续。”
所有还在场的人都震惊朝她看过来。
凯莉也挑起眉:“你还挺傲气?”
塔迹开口:“既然她……”
话没说完,凯莉抬腿踢了他一下:“快滚,别继续给‘立身’丢脸。”
塔迹拍了拍被她踢脏的,一脸愤愤,接着一甩脸,头也不回离开教室。
童郁巫眉头深深蹙起。
孟以然大大松口气:“先走吧,白螺灰的事情不急。”
这一次,可能因为塔迹已经不在场,童郁巫没有拒绝,跟着她从教室后门直接离开。
教室里,凯莉和明家两兄弟说了会儿话。
“你们怎么也不阻止他们?怎么,闹剧很好看吗?”
明意耸肩:“哎呀,谁说没有,我阻止了很久啊。”
凯莉朝他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一句话都懒得跟他说。她简单甩下一句道别,带着自己新交往的眉清目秀的男伴,脚步款款离开教室。
她走之后,呆若木鸡的一众贵族学生都松了口气。
“凯莉学姐气场还是那么强。”有人开口,“意哥,刻哥,塔迹哥那边……”
明刻皱眉:“少操闲心。”
那人吐吐舌头,不敢再说话。
他就是之前拿出骰盅的人,此时见赌局被迫中断,便上前收回骰盅。
教室里还有零星几个没走的人,见状都好奇将目光投过来。
“唉——”有人大大叹了一口气,“消息怎么会传到凯莉学姐耳朵里?
“如果她不来捣乱,现在那个差生已经被我们弄出学校了。”
骰盅的主人点点头,抬手掀开塔机的那一只骰盅。
下一刻,他发出“啊”一声惊叹。
“怎么了?”有人好奇发问。
骰盅主人将盖子拿开,这下,骰盅内的景象暴露在所有人眼前——
只见塔迹的那只骰盅内,原本三颗骰子居然已经碎成了粉末。
有反应快的人率先回过神:“塔迹哥是风系异能吧?他,他居然能用风把骰子全绞碎,太厉害了吧?”
但也有人不同意:“呃……塔迹哥把骰子绞碎做什么?骰子被绞碎还怎么算点数?难道不是得算成三个零?”
他惊呼:“三个零啊,比三个一还低。”
旁边,原本都已经准备离开的明意回转,一路走到童郁巫面前。
他伸手解开童郁巫那个骰盅的盖子,低头一看。
骰盅内,三颗骰子依旧是一一一,只凑出可怜兮兮三个数。
可一对比塔迹那边的粉末,至少这只骰盅里面的三颗骰子完好无损,甚至没有多少刮蹭。
看到这一幕,众人无不愣怔。
“塔迹最后肯定是能确定这个骰盅里只有三个点,才会说出‘无所谓’那种话。”明意微微眯起眼睛,转头看向另一边那堆粉末,低声轻喃,“那他知道自己的骰子已经粉碎了吗?”
明刻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他身边,听到他的声音,皱起眉头:“你是什么意思?”
明意回神,看向他重新恢复一副笑模样:“没有。”
他抬手摸着下巴:“我只是在想,这位童小姐,好像比我们想象中的要有趣一点。你说……”他看向明刻,压低声音用只有兄弟两人才能听到的音量询问:“她真的是母亲口中那种天赋只有2、3级的魔法废物吗?”
明刻推开他:“是不是又怎么样?”他别开头,往教室外走:“无聊。”
明意在背后喊他:“你去哪儿?不是说好一起回家吗?”
他提醒:“爷爷让我们这周过去看他。”
明刻头也没回:“我记得。”
他一直走到教室前门才停住脚步,微侧着身体:“你先走,我待会自己会回去。”
明意:“你去做什么?”
明刻抿抿唇:“找塔迹。”
明意一愣,随即笑道:“什么?你什么时候还知道要安慰人了?”
明刻留下一个白眼,不再说话,转身直接离开。在他身后,明意久久看着他的背影,笑意僵在唇边,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第53章 第53章
灵歌找到孟以然的时候,发现她正拉着童郁巫在树荫下说话。
她下意识留了个心眼,没有直接上前打招呼,而是悄悄摸到旁边一个隐蔽的位置,想听听两人在说些什么。
天气晴好,万里无云,翠绿的树冠拦住莽撞阳光,只给它们留下细碎的金色缝隙。碎金斑斑,大部分洒落在地上,只有少数幸运儿攀附在树下两位少女身上。
两个少女风格迥异,相同的是都叫人难以移开眼。紫瞳少女微仰着头,目不转睛注视着身前满脸通红的孟以然。
“这么重要的事情你怎么能不提前通知我?”孟以然依旧心有余悸,“要是没有别人告诉我,今天你被人欺负了我都不知道!”
童郁巫仔细回忆了一下:“没有被欺负。”
孟以然瞪大眼睛:“第一局的时候,你摇骰子摇了那么久,肯定是发现有问题了吧?”
她非常疑惑:“那不就是被欺负吗?为什么当时不说出来啊?”
童郁巫注意力被她额角沁出的汗珠转移,开口问:“你热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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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她这种完全不把刚才当回事的态度,孟以然满腔心火堵在胸口。
她终于忍不住,抬手捏住童郁巫左脸的软肉:“我这是气的。”
贵族小姐双眸微微瞪大,显然对这种被捏脸的情况毫无应对经验。她双手下意识举到胸前做出防御姿态,可对上孟以然那张脸又无法反击,最终只能尴尬抬着手,呆呆站在原地,一脸无辜看着孟以然。
手中软嫩的触感实在太好,孟以然心中的郁闷瞬间消失一大半。
她故意装着看不出童郁巫委屈的样子,轻轻捏住对方的手指甚至暗暗搓了搓。
好!好!捏!
贵族小姐终于反应过来,张了张口,犹豫了两秒才回答:“不要生气。”
孟以然趁机跟她讲条件:“我不生气可以,但你以后做冒险的事,不说跟我商量一下,至少提前通知我吧?”她皱着鼻子:“你不知道今天我有多担心,你一个一年级的,正面对上那些不怀好意的三年级,真的很容易吃亏。”
童郁巫眨眨眼:“不吃亏,我会赢。”
孟以然鼓起腮帮子:“要是真能赢就好了。”眼看童郁巫脸颊有被捏红的痕迹,她连忙放开手,温柔在那一处轻轻抚摸。同时,她有些好奇嘀咕道:“有点可惜,没看到第二局的结果。”
她询问:“你第二局摇了那么久,怎么样?有把握吗?”
童郁巫点头:“嗯。”
孟以然有些惊奇:“诶?那你觉得自己能摇出几个点?很大吗?”
童郁巫如实相告:“三个‘一’。”
“啊?”孟以然满脸不可置信,“什么意思?”
童郁巫想了想,又回答:“第二局摇晃骰盅的感觉和第一局非常像,结果也应该跟第一局一样。”
孟以然下巴一掉,捂着心口一副破大防的模样:“三个‘一’,你还说能赢?”
她深深呼吸几次:“还好那位凯莉学姐及时赶到,还好还好!”
童郁巫看着她,张嘴想说什么,还没开口,灵歌听够了两人闲聊,从藏身处现身。
她跳到孟以然身边,跟两人打了个招呼,又问:“说起来,那个凯莉是怎么回事?”她的目光落在童郁巫身上:“她怎么会突然跳出来叫停赌局。”
孟以然摇摇头。
她看着灵歌:“我还以为她是看在你们的面子上。”
“啥?”灵歌瞪着眼睛非常迷糊,“她一个贵族学生,我在她面前哪有面子。”
孟以然沉吟,小心翼翼问:“呃……灵泽跟她,好像挺有交情的?”
之前幻境结束后,凯莉在画室外面调戏灵泽的那番话她还印象深刻。
灵歌听完,活像一只被踩到尾巴的猫咪:“怎么可能!”
她义正言辞要求:“是她单方面缠着我哥!我哥才不可能跟她有半毛钱关系呢。”
孟以然“噗嗤”一笑,小声道歉,随后又道:“那她可能真的是看不过去才帮忙的吧。”她评价道:“感觉凯莉学姐这个人还是有几分真性情的。”
灵歌吐吐舌头,并不同意她的观点:“哼,不过是假惺惺的贵族。”
吐槽完,她又问起正事:“这事被搞砸了,你们的白螺灰怎么办?”
孟以然扶着额头:“算了,暂时先不管了。”
她看向童郁巫,再次要求:“你不准再背着我偷偷去找那个塔迹,知道吗?白螺灰也不是只有他有,实在不行我们雇佣冒险团到南方去找,最多多等一段时间。”
童郁巫回视她,一双眼睛深邃而神秘。
她没有拒绝:“好。”
孟以然这才松口气。
时间还早,三个还各自有事,说完后便各自散去。
童郁巫下午没课,照例前往第一图书馆做义工。
图书馆二楼露天处。
童郁巫斜倚在一个干净的书架上,在她面前,七八样清洁用具在没有人触碰的情况下,有条不紊地打扫。
残破的阅读书椅被垃圾桶带走,扫把扫去地面灰尘,立刻有洒水壶在后面洒下水花,接着,拖把便沿着水花路径,一点点清洁出干净的地面。
完成对露天区域的清洁,整个图书馆二楼已经干干净净,再也不见之前灰尘飞舞的模样。
清扫工作接近尾声时,童郁巫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她回头去看,看见那个带着银制面具的女人。
女人看到眼前一幕,声音比往常多了几分放松:“看来你恢复得很好。”
她问:“治疗药剂都用完了吗?”
童郁巫点点头:“嗯。”
女人很满意,招招手:“跟我来。”
两人又上到三楼,门一开,熟悉的客厅出现在童郁巫面前。
金属傀儡已经习惯了她的到访,不再密切警戒,甚至不需要女人吩咐,便自己到厨房准备招待客人的东西。
女人带着童郁巫到沙发边请她坐下,旁边桌子上还放着两人昨天下过但没收拾的棋局。棋盘上,靠近童郁巫座位的白子国王凄惨翻倒,王冠孤零零仰望着天花板。
女人让她稍待,自己走向客厅深处那扇门。
童郁巫目光追随着她的背影。
她从未进入过三楼更深的地方,这是她第二次看到女人打开房门。第一次,是灵歌被她传送上来,困在里面时女人出手援救打开。
跟只有一只金属傀儡守护的客厅不同,那扇门背后,似乎隐藏着许多需要用重重机关陷阱保护的秘密。当时灵歌无意闯入,差点被机关害死。
女人消失在门后,约莫过了五分钟,她重新出现,手中拿着一本封皮起卷,稍微有些陈旧的笔记本。
回到沙发,她将笔记本推到童郁巫面前,童郁巫这才发现,虽然这本笔记本非常旧,但被保存得非常干净,上面甚至找不到一粒灰尘的踪迹。
“上面记载着很多提高魔法天赋的办法,我想你应该会感兴趣。”女人轻轻叹了口气,看着笔记本的目光中有深深的怀念,“虽然很多都没有用,即使有作用也效果不大。”
童郁巫翻开简单看了两眼,目光骤然间认真起来。
笔记本上,非常明显能看出有两个人的笔迹。一个秀气,另一个则狂放飘逸,十分不羁。
她指着一行飘逸的字迹:“母亲的?”
女人藏在面具下的脸似乎笑了笑,目光和言语也变得温柔。
她点头:“你能看得出来?”
童郁巫“嗯”一声。
“也是。”女人轻叹一口气,“她的字迹一直没什么变化。”
她开口讲述起过去:“你母亲……魔法天赋不高,她非常执着这件事,一直在寻找能提升天赋等级的办法。那时候我们经常待在一起,我陪她找了很多资料,将收集到的所有关于激发和提升魔法天赋的办法都记录了下来。”她话音一顿:“可惜后来我们分开的时候有点仓促,不然这本书应该留给她。”
童郁巫抬头问:“那为什么不寄给她。”
女人身体一僵,随即别开头:“我忘了。”
她在童郁巫对面坐下:“不过……其实没在她受伤也无所谓,笔记本上的内容,你母亲已经倒背如流。”
童郁巫目光落在笔记本上,突然指着一个“×”标志,询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女人看过来:“这个标志代表着这种办法已经被尝试过,并且显示并无效果。”她又翻到后面:“这些三角形的标记则表示虽然这种办法没被尝试,但是危险性非常大,操作不好可能会造成不可逆转的损伤。”
她顿了顿:“这些,你千万不能尝试。”
童郁巫淡淡道:“试过了。”
女人愣怔:“啊?”
她低下头,正好看到自己的手指落在一个三角形标记旁边,而这个页书页上记载的,是关于某种古老的“放血”仪式。
在“放血”仪式内容旁边,有一行狂放飘逸的红色字迹标注。
【根据古籍记载,放血激发魔法天赋的仪式,放血越多,效果越好。但即使在有生机魔药治疗保证生命的前提下,这个仪式最多也只能放掉体内六成血液,否则人就会立刻死去。】
女人手一抖,迅速收回手臂。
“你……”她停顿了很久,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长长叹了一口气。
接着,她低下头,转移话题:“我原本想着,把你母亲的东西交给你,也算是物归原主。现在看来,倒是我考虑不周全。”
话音落下,她把笔记本合上:“这本书上面的内容太危险,不适合你,还是继续放在我这里吧。”
童郁巫盯着被收走的笔记本看了几秒,什么也没说。
女人将笔记本锁进旁边一个柜子里之后,重新回到沙发边。
她假装刚才什么事都没发生过,用精神力摆放起小棋盘上的棋子:“再下两盘?”她抬头看着童郁巫:“你的棋技进步很快,昨天居然差一点要赢过我,回去后做了很多功课?”
童郁巫落落大方一点头:“嗯。”
女人轻笑:“这股不服输的劲头很像她。”
棋盘上,所有棋子已经回到最初识的站位,她抬抬下巴:“开始吧,还是你先手。”
童郁巫微微弯下腰,把注意力放到棋盘上。很快,一个白色士兵在她的精神力控制下,往前前进两格。
相比于第一次那种颤颤巍巍哆哆嗦嗦,一段时间过去,她操控棋子已经变得非常稳当。除了需要多花费一点注意力,其余跟对面的女人也看不出差别。在她的控制下,棋子不仅能够自如走出规定步数,而且已经连续好几天都没有出现因为精神力不稳而导致棋子变色的意外。
面对她这种飞速进步,女人的压力也陡然大了起来。
她一开始那种靠着沙发喝着茶就能轻松拿下的悠闲姿态已经完全消失,尽管身体依旧放松,甚至有闲心翘着腿,但目光一刻也不敢从棋盘上面移开。
两人对精神力的操纵都已经十分熟练,于是较量开始往单纯的棋技方向发展。
在一段长时间的焦灼过后,棋局上的形式终于有了变化,当黑方的车被白方王后吃掉之后,白棋依靠这个缺口慢慢扩大优势,居然一点一点慢慢侵吞起黑棋的地盘。
来到女人的回合,她翘起的腿已经放下,微微弯着腰,一动不动盯着棋盘。
这样的静默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不管是她,还是棋盘上的黑子,都没有任何移动的迹象。
突然,她发出一声轻笑,手指微动,一颗黑色士兵朝前走了一步。
童郁巫双唇紧抿。
她盯着棋盘上的局势看了很久,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理解女人这一步的用意——被移动的那颗士兵是个无足轻重的角色,既不能保住女人帮助,对开拓疆土也毫无作用。
分明是一步烂棋。
可这也是童郁巫无法理解的地方,为什么下了这一步之后,女人反而好像重新掌握了胜利的节奏,从神情到动作都变得放松自然。
她没有纠结多久,很快调整好状态。
想了想,她还是决定按照之前的计划,先用自己的王后吃掉对方的象。
绝对好之后,她心无旁骛,盯着王后棋子开始移动。
王后,可以说是国际棋盘中最强大的棋子——它是唯一一个可以直走、横走、斜走且没有任何步数限制的棋子。
黑色象棋就在她斜前方两步远的地方,只要推倒对方的象,白棋的胜局几乎就是板上钉钉。
童郁巫缓缓伸出精神力,将白色王后包裹起来,随后向前挪动。过程非常顺利,“咚”一声,象棋预料之中被推倒。
可下一刻,贵族小姐不敢置信瞪大眼睛。
“你——”她抬起头,皱眉瞪向对面的敌人。
女人还是第一次看到她这副表情,忍不住轻笑出声。
在她记忆中,旧友的女儿从来喜怒不形于色,面无表情好像就是童郁巫唯一的表情。
她愉悦用右手食指在面具上有节奏地敲击,随后用精神力扶起那颗倒地的象,目光含笑,缓缓扫过象棋旁边的王后。
可与之前不同的是,原本白得发光的王后,此时已经浓墨如黑。
女人看向童郁巫:“用精神力干扰对手,‘帮助’对方将棋子完成变色,才是这个棋盘的终极玩法。”她微微歪过头:“我没有说过这件事吗?”
童郁巫抿唇。
她如今的精神力输出已经非常平稳,根本不可能造成棋子变色的情况。但刚刚在王后落地前最后一秒,她蓦然感觉到另一股精神力朝王后撞击过来。
她还没反应过来,王后便已经因为受到不均匀的精神力,颜色由白转黑,“投敌”成为对方的利刃。
女人根本没给她反应的机会,直接将刚变成黑色的王后往童郁巫的方向一推,吃掉场上一颗白色的车棋。
又轮到童郁巫回合。
这一次,她犹豫了很久。
女人开口:“要认输吗?”
童郁巫抿唇,坚定摇了摇头。
她用精神力触碰住场上另一颗车,车棋轻轻摇动,却没有立刻移动位置。
但下一秒,就在童郁巫亲眼目睹之下,车棋也开始改变——
白色如潮水般褪去,夜色般的浓墨慢慢向上,一路将车棋全部侵吞。
童郁巫眉头紧锁,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这种情况,立刻加大精神力输出。
于是,棋盘上出现滑稽一幕。
白色车棋在完全变黑之后,居然又开始一轮变色,白色像颜料一般将黑色覆盖住。可当白色完成全面覆盖后,黑色又染上来——
车棋在两种颜色中不断变化,周而复始,无穷无尽。
很快,童郁巫额上沁出汗水,某个瞬间,她紫眸蓦地转深,浓郁得像掺进墨汁。
棋盘上的车棋终于结束变色,它“砰”的一声,直接被捏碎为细腻的靡粉。靡粉堆在棋盘上,呈现出一种发灰的暗银色,既不是黑,也不是白。
女人有些惊讶瞪大眼睛。
童郁巫也回过神。
她重新坐直,第一时间道歉:“对不起。”
女人轻笑一声:“没关系。”她打量童郁巫:“这就是空间魔法的威力吗?比我想象中还要……
“强大很多。”
童郁巫轻蹙着眉:“我不该使用空间元素。”
女人摇摇头,反而开始安慰她:“你虽然已经能平稳输出精神力,但对精神力的掌握还只是皮毛。
“刚才我也有不对的地方,明知道你无法使用精神力进行防卫和反制,还依旧不放手。是我把你逼急了,你才会在最后不小心动用空间魔法。”
童郁巫抬头,抓住她话中的重点。
“精神力……也可以用来防卫和反制吗?”
女人发出一声低沉的笑声:“当然可以。”
她指着棋盘,开始深入讲解规则:“你可以试想一下,如果上来一开始,你毫无防备的时候,我大可以故意用不稳定的精神力挤压你的棋子,这样一来,白棋全部变黑,对局根本不用进行。
“而其实,这才是这个棋盘真正的玩法,用精神力控制棋子走动只是第一步,干扰对手同时保护自己的棋子才是精髓。”
童郁巫突然想起刚才与塔迹对决时,自己连续两次摇出的三个“一”。
她当然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故意搅乱自己的骰子,也不是没有想过阻止或者回击,但她掌握的魔法只有破坏的功能,即使能击退对方,自己的骰子也会一起粉碎。
那是比“三个一”更加不好的结局,所以她只能放弃还击,反过来针对对方的骰子下手。
“怎么用精神力保护或者干扰?”贵族小姐从回忆中回过神,抬头看向女人。
女人笑了笑:“我教你。”
她没有停顿,立刻讲解道:“把精神力想象成一张厚厚的棉被,包裹在东西周围,这时候即使有外力撞击,里面的东西也不会受到任何干扰。当然,这非常考验双方精神力的强度和深度。敌人的精神力就像是一把刀,你们就在在赌到底是刀先钝,还是棉被先被割破。”
说着,她取出一颗替换的白车棋子,询问道:“再试一把?”
童郁巫点点头。
这一把下得更慢,贵族小姐开始尝试女人说的新规则,一局棋下来,棋步虽然并不复杂,但两人却花费了平常能下三局棋的时间。
贵族小姐初出茅庐,到底不如对面。尽管女人已经非常留手,但过程中她一半以上的棋子都沦陷失守,从白棋纷纷弃明投暗。唯一值得开心的是,她在最后放弃防守专注进攻,终于在女人的防守下,将女人一个黑色士兵拉入白色阵营。
女人的反应比之前车棋被碾碎时还要惊讶。
她看着童郁巫,沉闷的银色从面具底下传出:“……你的魔法天赋,到底是第几级?”
童郁巫摇头:“不知道。”
女人垂下头:“任菲她……难道真的用那本笔记上记载的内容,帮你提高了魔法天赋吗?”
童郁巫闻言,抬起头定定看向她。
女人的眼睛从面具开孔中露出来,那双平时非常温柔的眼睛,此时居然十分复杂。但可以肯定的一点是,她眼瞳中思绪万千,却唯独半点欢喜的意思。
童郁巫微微蹙起眉,心里感到一阵古怪。
“咳——”女人轻咳一声,别开脸转移话题,“今天就到这里吧。”
童郁巫刚掌握一项新技能,难得挽留道:“再下一局?”
女人摇摇头。
她的态度重新变得平和,甚至解释道:“下次吧。”她同时提醒:“我要回家一趟,明天也赶不回来,你不用等我。”
童郁巫“嗯”一声。
两人一前一后离开三楼。
大门被关上,忙碌了许久的金属傀儡回到墙边,进入待机状态。客厅中央一片寂静,那唯一一颗由黑色转为白色的士兵棋子,隐在没有光线的角落中。第54章 第54章
童郁巫与塔迹那场没有结果的赌局成为校园内众人津津乐道的话题,即使事情已经过去几天,热度依旧不减。
可八卦在传播过程中总有失真,到孟以然耳朵里面时,版本已经更新迭代到童郁巫本来已经输了,但她耍赖不愿意退学,是靠着抱其它贵族大腿才逼得塔迹宣布赌局作废。
孟以然听得满脑子问号,整张脸都皱了起来。可她前面两个男生依旧聊得热火朝天,仿若身临其境煞有其事。
“啧啧,你看没看过那个一年级那张脸?那些贵族愿意为了她狗咬狗,我真是一点都不奇怪。”
“长得真有那么好看?”
“跟从油画里面走出来一样,乍一看漂亮得不像真的!”那声音顿了一顿,又压低了一些,讲出一个更加劲爆的传言,“你也不想想,她一来没魔法天赋,二来年龄也不对,上面凭什么让她入学?不就是靠那张脸和那个身子嘛!”
随后,两人同时发出猥琐无比的“嘿嘿”笑声。
孟以然深呼吸平复怒意,低头打开灵兽囊。
她原本只想放出大黑猫“不说话”,但金色的“洗干净”身姿灵活,居然在袋子打开的那瞬间也跟着钻了出来。孟以然没有费力气立刻再把它装进去,于是就把“洗干净”揣在怀里,弯腰在“不说话”耳朵旁边嘀咕了几句。
“不说话”很淡定,听完她的话,淡淡瞥过来一眼。下一刻,它身影一晃,毫无预兆消失在原地。相比较而言,根本没接到任何任务的“洗干净”却激动得不行。它后腿一瞪,趁着孟以然一个没注意,从她怀里跳了下去。
孟以然吓了一跳,伸手阻拦,但还是快不过对方。只能眼睁睁看着“洗干净”朝那两个嚼碎嘴子的猥琐男奔去。
孟以然害怕它出事,连忙追过去。
清除净污垢,露出一身漂亮金色皮毛的“洗干净”身子娇小,看着也就是一只还没成年的小奶猫。但它那小小的身体内却蕴含着难以想象的爆发力和耐力,奔跑的身影像一枚mini版本的低空导/弹,所过之处,带起的风居然能吹弯路边小草。
几乎是孟以然一眨眼的功夫,它已经奔跑到两个男生身边。那两人同样没反应过来,傻愣愣站在原地也不知道防备。“洗干净”低头一撞,直接顶着那个说八卦男生的肚子,将人撞得飞起来。
孟以然喊它回来的话还没出口,就见那团金色毛球得意洋洋回头,朝自己邀功。而那个被撞的男生,已经倒在地上哀嚎。
见状,孟以然咽下口中的话,伸手接住飞奔回来的“洗干净”,温柔摸了摸它的小脑袋。
被撞飞的男生同伴看到她,瞪着眼睛怒骂了一句,转身就想去扶地上的人。可他刚一挪动脚步,就感觉小腿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疼痛随即袭来。他低头,看到一头黑色的似虎非虎似豹非豹,长着一对金色瞳孔的野兽正站在自己脚边虎视眈眈。
他吓了一跳,踉跄着同样摔倒在地,鲜血从他小腿被抓破的伤口中流出。
“不说话”迈着完全没有声音的步伐,优雅回到孟以然身边,两个男生的目光也看了过来。
“怎,怎么回事?”被抓伤的男生气势减了大半,结结巴巴质问孟以然。
孟以然勾起一个并不走心的笑。
“抱歉。”她假模假样装出一副礼貌的样子,“大老远听到你们两位在讲故事,我的两只灵宠也想听一听。不过他们还有些野性,不小心弄伤你们了。”
“你有病吧?!”被“洗干净”撞倒的那个人终于缓过来,捂着肚子放狠话,“在学校里面都不管好自己的灵宠?你叫什么名字?我要去教务处举报你!”
孟以然完全不在意,上前居高临下俯视两人:“去教务处吗?好啊。”她冷笑:“正好你们也把刚才那个‘有趣’的八卦跟老师分享一下?”
两人脸色顿时难看起来,青黑红变幻莫测,活像两只人体调色盘。最后,他们相互搀扶而起,留下两句“算了”、“不跟你计较”便匆匆离开。
孟以然恨不得对着他们的背影啐两口,见他们离开时身形狼狈,这才稍稍消了气。解决完这个小插曲,她收拾好心情,出发去找童郁巫。
可等来到贵族小姐身边,孟以然才发现情况比她想象的还要糟糕。
童郁巫周围,不管是学生还是教职工,只要经过她身边,眼底必定会带着或多或少的窥探,偷摸摸朝她看过去。
这些人有顾虑,不敢当着当事人的面说闲话,但他们眼底透出的轻蔑和嘲讽,更加让人感觉不舒服。
教养良好的贵族小姐好似完全没有察觉到这回事,依旧是那副平静波的模样,自顾自做自己的事情。但孟以然忍不住,有一个算一个,她帮童郁巫一个个都瞪了回去。
童郁巫发现她,眼底带上些许温度,开口却不太客气:“你迟到了。”
孟以然鼓着腮帮子:“抱歉,路上遇到一点小事,耽搁了一下。”她凑上前,跟童郁巫咬耳朵:“这些人一直都这样吗?”
“嗯?”童郁巫没理解她的意思,想了想摇摇头,“不清楚。”
孟以然扁扁嘴,嘀咕道:“算了,这样也好,至少你不用被他们影响心情。”
她长舒一口气,拉起童郁巫手腕:“走吧,去吃饭。”
两人相携往教室外走,还没出门,正与一个走进来的学生碰上面。
对方目光淡淡扫过孟以然,随后落在童郁巫身上。
孟以然原本有些分辨不出对方究竟是谁,下一刻,对方开口,语调疏离沉稳,她便能确定对方是明家双胞胎中的弟弟——明刻。
明刻手里拿着一个黑色小袋子,递到童郁巫面前:“给你。”
童郁巫微微蹙眉,看了那个黑袋子一眼,询问道:“什么?”
明刻有些不耐烦地别开头:“不是你要的吗?”他解释:“白螺灰。”
孟以然有些诧异,转头去看童郁巫,却发现对方眼中也有困惑。于是她便确定,童郁巫肯定没有主动向对方寻求过帮助。
那明刻……竟是自己主动帮忙向塔迹要来白螺灰吗?
她这几天托灵泽帮忙寻找其它白螺灰的消息,已经做好了短时间内不会有进展的准备,却没想到关键时刻,明刻居然把这最后一样材料送到她们眼前。
说不心动肯定是假的,但是见童郁巫没有动作,孟以然也不敢贸然行动,默默盯着那个黑袋子发起呆。
明刻脾气不太好,此时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拿去啊?”他皱眉看着童郁巫,难得说了一句长句,“前几天不是宁愿冒着被退学的风险也要跟人家打赌吗?怎么?现在不需要了?”
童郁巫正要开口答话,教室外传来一声呼唤。
“明刻,好了没有?送个东西怎么那么麻烦?弄完赶紧走了。”
童郁巫拉着孟以然走出教室,看到不远处阶梯口停留着几个三年级的男生,显然就是陪同明刻一起过来的朋友。
其中,之前与她打过赌局的黑皮肤少年塔迹也在其中。
明刻追出来,脸色已经有些难看。
他一手插在衣服兜里,一手抓着那袋子白螺灰:“你到底是要还是不要?”
孟以然特意转头,去看不远处塔迹的表情,发现他虽然眉头微拧看着这边,但是面对明刻的做法却没有表现出异议,竟是默许了明刻赠送白螺灰这个行为。
还没等她想明白塔迹怎么会突然变性,她身边的童郁巫突然有了动作。
漂亮的贵族小姐松开她的手,接过明意手中那个小袋子。
楼梯口旁,塔迹勾起一边唇角,露出一个极具讽刺性的笑颜。
孟以然顿时觉得童郁巫手中那袋子“嗟来之食”十分烫手,她拉了拉童郁巫的袖子,附到她耳边轻声道:“我们真的要接受吗?”
她偷偷看一眼明刻:“感觉又要凭白被奚落一番,还倒欠明家一个大人情。”
童郁巫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下一刻,她出乎所有人意料,向前一路走到塔迹面前。
塔迹半边身体斜靠在楼梯扶手上,看到她过来,也丝毫没有要站直的迹象。
他动作吊儿郎当,说话也随意,斜睨着童郁巫问:“有事?”随即,他挑了挑眉,目光轻蔑扫了一眼童郁巫手中的黑袋子:“如果是想道谢,那就省省吧。你只需要记住一件事,得了便宜就别卖乖,以后少在老子面前晃悠。
“再有下一次,明意明刻的面子也没用,懂么?”
童郁巫看着他:“说完了吗?”
塔迹一愣。
他感觉自己受到轻视,顿时挺直腰背,眼睛也微微眯了起来,紧紧盯着童郁巫:“你什么意思?”
童郁巫一抬手,将黑袋子扔到他怀里。
袋子砸到塔迹怀里发出一声沉闷响声,在落地前被塔迹伸手接住。
“上次的赌局没能顺利完成,但我们的赌约并没有作废。”童郁巫看着他,脸上波澜不惊,“再来一次。”
塔迹愣怔两秒,反应过来后发出一声轻笑。
“你认真的?”
明刻和孟以然已经追上来,两人都听到童郁巫那番话。
孟以然微微瞪大眼睛,上前拉住童郁巫手臂,而明刻一张脸已经黑如锅底。
童郁巫安抚地拍了拍孟以然手背,随即转头重新与塔迹对视。
“嗯。”
塔迹蓦地大笑出声。
好不容易喘匀气,他玩着眼睛看向明刻:“你听到了,这下可不是我逼迫,是她自己说的。”
明刻臭着脸别开头,双唇紧抿没有说话。
塔迹便扭了扭脖颈,看向童郁巫点头:“好,再来一次赌局。”
他一下一下抛完着手里装着白螺灰的黑袋子:“不过,赌约要做一下改变。”他咧开嘴,眼睛里闪烁着暗红的光芒:“除了原先那些之外,如果你输了,我要你到广播台,当着全校师生的面亲口承认你不配做一个贵族。”
孟以然一愣,随即瞪大眼睛呵斥:“你不要不知好……”
话未说完,童郁巫轻轻拉了她一下。
她朝着塔迹点点头:“我也加一条。”
塔迹露出些许期待的表情:“嗯?”
童郁巫开口:“如果你输,除了交出白螺灰以外,也必须主动退学,离开明理。”
周围,塔迹的朋友都吓了一跳,埋头窃窃私语起来,就连一边的明刻都朝她看了过来。
塔迹脸上阴晴不定。
他紧紧抿着唇,好几秒后才点点头,应道:“好。”第55章 第55章
重开赌局的消息不知怎么传了出去,短短不到半个小时的时间,一年级教学楼内就聚集起远比之前更多更密集的人群。孟以然从三楼的教室往外看,还能看到十几个骑着飞行道具的学生,伸长了脖子往里张望。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人太多,她总感觉胸口堵着什么东西,有种呼吸不上来的感觉。
童郁巫就站在她旁边,年轻优雅的贵族小姐微垂着头,紫瞳没有聚焦,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孟以然舔舔嘴唇,凑近她低声问道:“你有把握吗?”
她不是没想过阻止童郁巫,但赌局确实是童郁巫主动提出来,她作为对方同伴,即使心里面再忐忑再没有底气,也不可能替童郁巫收回她亲口说的话。
童郁巫听到她的声音,转过头。
那双澄澈而神秘的紫眸终于找到聚焦点,不再空空荡荡。她看着孟以然,开口还是之前那句话:“我会赢。”
孟以然深吸一口气。
她说:“我相信你。”
贵族小姐莞尔一笑,弯弯的眼睛和勾起的嘴角连成一道绝美的风景线。
相比于第一次,这次赌局正式了许多,甚至多了一个带着高高礼帽的主持人。他向周围观众自我介绍,说自己叫“笛司”,“立身”公会的骨干精英,会负责引导和见证这场赌局。观众明显分为两派,平民学生不以为意,甚至发出“吁”的喝倒彩声,倒是贵族那边很吃这一套,很多人身子为他献上掌声。
孟以然认得这个“笛司”,对方正是塔迹的小弟,当初在第一局赌局时拿出骰盅和骰子道具的那个人。
对方非常精通此道,在他的主持下,即使原本对他没有好感的平民学生也被他的言语吸引,认真倾听他说的每一句话。规则与上一次一模一样,非常简单,基本上三言两语就能介绍完,笛司把重点放在赌约上。
他偏头向童郁巫确认:“童郁巫同学,如果你输了,你要主动前往教务处退学,并且在离开明理之前,到学校广播站承认自己不配身为贵族。
“这个赌约在全校师生见证下,不可违约不可毁诺,你确定吗?”
童郁巫:“嗯。”
笛司勾起唇角:“那比赛……”
“等等!”孟以然紧皱着眉头。
她原本就担心这个主持人会有偏颇,没想到这个人演都不演一下,于是当场发出质疑,“怎么只向她确认赌约,不说说你们输了该怎么办呢?”
有手臂上系着墨绿色丝带的贵族学生冷笑出声:“开什么玩笑?你觉得塔迹会输给她一个废物?”
孟以然的气势完全没有被压下去:“本来就是赌局,没到结局,谁又能确定输赢?”
她挑衅看向主持人:“倒是你们,连赌约都不敢说全,这么害怕?”
她长相本就偏成熟美艳那一挂,此时强装着镇定自若,倒真的唬住一些人。
但孟以然心里其实完全没有底气,双条腿也有了发软的迹象。
不过很快,人群中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是啊,你们‘立身’行不行啊?输不起还出来打什么赌?”
孟以然往声音源头看去,恰好看到灵歌朝她眨眼。
她暗暗舒口气,往对方递过去一个感激的眼神。
有了灵歌的添油加火,现场“立身”和“求知”两个公会的学生差点当场展开一场骂战,气焰终于不再朝对方那边一边倒。
塔迹的脸色非常难看,他打量着孟以然,似乎在判断她的身份。
笛司从愣怔中回神,把过错全都背到自己身上,提高音量重新稳定纪律:“是我的工作失误,我忘记说了。”他看向塔迹:“塔迹同学,如果你输了,你必须将身上所有白螺灰交给这位童郁巫,并且……咳……”他的音量蓦然变小:“并且到教务处申请退学。
“你确定吗?”
塔迹轻轻一颔首:“嗯。”
笛司深吸一口气:“那么现在,赌局,开始——”
有人呈上骰盅和骰子,各放到童郁巫和塔迹面前。那骰盅边缘镶嵌着金色的贵金属,比第一场赌局用的不知道精致多少倍。
塔迹率先捧起骰盅,缓慢而沉稳地摇动起来。在这个过程中,他的目光始终锁定在童郁巫身上,像一条择人而噬的阴暗毒蛇。
童郁巫并没有关注他,她缓缓抬起骰盅,也跟着甩动起来。
周围嘈杂的声音小了许多,变成各自为营的窃窃私语。
孟以然身后就有两个人,女生问身边的男孩:“谁会赢啊?”男的信誓旦旦道:“肯定是塔迹啊,他可是三年级。你没听说过吗?他们两个之前就比试过一次,要不是赌局被中止,一年级这个早该退学了。”
孟以然回头,恶狠狠瞪向他:“那是谣言!第一次童郁巫也根本没有输!”
男孩愣了一愣,抓抓头发:“呃……我也是听别人说的。”
孟以然转回头,深吸一口气,将体内的躁郁全部吐出去。
她开始完全屏蔽掉周围声音,只专注盯着童郁巫,默默等待结果。
对局中的两个人久久没有放下骰盅。
童郁巫从始至终维持着淡漠的神情,而塔迹则从原本的从容不迫逐渐转为凝重。
也不知道过去多久,久到周围所有围观人员都闭上嘴巴,童郁巫才率先放下了骰盅。她没有掀开盖子,四指按在骰盅上,静静盯着对面的塔迹。
塔迹额上出现薄汗。
下一刻,他也跟着放下手,骰盅回到桌面,发出非常响的一声“砰——”,足以揭示他的愤怒。
笛司看着塔迹表情,眉头不知不觉皱起来。好在他没有忘记自己的职责,开口道:“双方掀开骰盅盖子,计算点数。”他顿了一顿:“你们谁先来?”
没有人回答他的话,但童郁巫已经缓缓俯下身体,张开五指将盖子揭开。
一,一,二。
周围爆发出强烈的“嘘”声,夹着或欢快或嘲讽的笑声,甚至有不少人已经开始起哄。
“还比什么啊?认输吧赶紧的。”
“哈哈哈,‘一一二’,我闭着眼睛都摇不出这么低的分数。”
“嘿,知道学校广播站怎么走吗?如果不知道我可以带你过去。”
孟以然只感觉眼前一黑,随后迅速镇定下来。
说起来,“一一二”比起童郁巫之前两次“一一一”,可算是有了进步,最重要的是,“一一一”完全没有赢面,即便对方运气也低到谷底,两人最多战成平局。
但“一一二”可不一样。
“一一二”是有赢面的,即使这个赢面非常非常非常小!
因为已经决定完全相信童郁巫,孟以然双眼紧紧盯着塔迹手中那个骰盅,心中开始默默期待起来。
主持人嬉笑一声,之前脸上的凝重神色已经消失无踪:“可以直接宣布第一小局的结果了吧?不会有人觉得需要看塔迹的点数吧?”
“说什么屁话呢?!”灵歌的声音又响起。
小姑娘非常暴躁:“赶紧开盖,磨磨蹭蹭就会浪费时间,是不是想拖到三年级教务处关门啊?!”
笛司眯起眼睛:“你们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他转头看向塔迹:“塔迹……塔迹?”
塔迹低垂着头,笛司这才发现,从童郁巫开盖之后,他就维持着这个模样没有动作。
他内心不祥的预感霎时升到最顶点,咽了咽口水才道:“塔迹哥,该你开盖子了。”
塔迹闻言,僵硬的身体终于有了动作。
在数百围观者的注视下,他缓缓抬起手臂,露出盖子底下的数字。
第一个,一。
第二个,一。
第三个……
全场已经屏住呼吸,终于,最后一个骰子也露出来——
一点!
“一一一”,三个骰子全部都是最小的点数!第56章 第56章
骄阳如火,整个明理被炙烤得干燥炙热,特别在挤满学生的一年级教学楼,人挨着人,好像呼吸稍微急促一点都能擦出火星子。
可就是这样燥热难耐的环境,此刻居然鸦雀无声,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响动。
孟以然猛地上前一步,站在童郁巫身边,伸长了脖子去确认塔迹手下骰子的点数。她眨了十数下眼睛,映入眼帘的依旧是孤零零三个“一”。
“三点?”孟以然激动转过头去看童郁巫,“我们赢了?!”
贵族小姐转过头来看她,轻轻颔首。
“赢了。”她这两个字说得风轻云淡,好像本就该如此。
孟以然忍不住,直接跳起来,一把抱住她的腰。
贵族小姐腰肢纤细,盈盈不堪一握,但偏偏又不是完全没肉,不仅不咯手,抱起来还非常舒服。
孟以然原本只是想给她一个简单的拥抱庆祝一下,可真正将人拥到怀里,她的身体却又失去控制,违背大脑的意志,直接将人抱起转了一圈。
贵族小姐双脚悬空,像个布娃娃一样飞起来。
她双手抵在孟以然肩头,明显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得微微瞪大眼睛,脸上的惊诧一览无遗。这种生动有人气的模样,即使在赌局进行到最关键的时刻,都没见她露出来过。
随着孟以然的举动,现场气氛重新被点燃,除了那些站在塔迹那一边的贵族学生,其他人都开始欢呼起来,自发为童郁巫鼓起掌。
孟以然把童郁巫放到地上,转头看着那个主持人。
“愣什么?赶紧宣布结果啊!”
笛司咬着牙,盯着她们低声说了一句:“只是第一小局,得意什么?”
“那也是我们赢了!”孟以然昂着下巴,“不服气啊?”
笛司眉头紧皱,看了一眼另一边黑着眼沉默不语的塔迹,顿了顿,毫无感情起伏念道:“塔迹,‘一一一’,童郁巫,‘一一二’。
“第一小局,童郁巫,获胜。”
“耶——”孟以然背后,由灵歌这个小妮子带头,观众爆发出一阵阵热烈的欢呼呐喊。
孟以然虽然把人放下来,但手还环在童郁巫腰间。
她在欢呼声中低下头,却看到贵族小姐正目不转睛盯着自己。
“是不是吓到你了?”孟以然后知后觉回过神,收回一只手揉揉鼻尖,“对不起,我太激动了。”
童郁巫那双澄澈的紫瞳在阳光下微微散发着暖光,她甚至没有开口,从鼻腔里发出一声略带着撒娇意味的“嗯”。
软绵绵的。
孟以然实在忍不住,倾身又把她按在怀里,凑到贵族小姐那只玲珑精致的左耳边说了句“加油”,这才老老实实把人放开。
她做完这一切有些不好意思,连忙别开头,眼角余光却无意间瞥见童郁巫仍旧直直看着自己,连忙捂着嘴轻咳两声,遮掩面上泛起的红晕。
围观者中有人在催促:“赶紧开始下一局啊,再拖下去教务处真的要下班了。”
随后,很多道声音开始附和。
“对啊。”
“赶紧的——”
“……”
笛司提高音量怒斥了一句:“安静。”
他故作专业喊了一句:“接下来要检查一片赌局道具,防止有人作弊。”
灵歌不客气的声音从人群中传出:“道具不是你们那一边准备的吗?能有什么问题?”
笛司置若罔闻,几步走到塔迹身边。
孟以然分明看到他低声在与塔迹说话,只是周围太吵,她根本无法分辨。
她只能扯了扯童郁巫的袖子:“他们是不是准备耍赖了?”说着,她看向那个骰盅:“这个骰盅不会真的有问题吧?不然怎么你每一次摇出来的点数都那么低?”
童郁巫摇摇头。
她想了想,解释道:“不是骰盅的原因,是精神力。”
孟以然抬起头:“所以你们摇动骰盅只是在做做样子,其实都在用精神力调整里面的骰子?”
童郁巫:“对。”她解释:“就像下棋一样。”
孟以然其实还是有些迷糊,但她能看懂最后的结果。
于是她眼睛一亮,压低声音:“你们都在拼命把对方的点数往小了摇,那是不是因为你技高一筹,才能比对面那个混蛋高一点?”
童郁巫浅浅勾起唇角:“嗯。”
孟以然眨眨眼:“你好厉害!”
她唯一好奇的一点是:“你之前精神力还受过伤,现在已经好全了吗?”
童郁巫想了想,回答道:“差不多。”
孟以然这下彻底心安,拍拍她的肩膀:“那我就放心了。”
另一边,笛司和塔迹也在交流。
笛司眉头紧蹙,开口问:“塔迹哥,怎么回事?”
他小心翼翼询问:“赌局还能继续下去吗?”
“当然可以。”塔迹抿唇,“第一局不过是我轻敌了。”
笛司叹口气,脸上有愧疚的神色:“你还记得上一次吗?第二小局的时候,你被凯莉学姐赶走,没来得及看当时的结果。”
塔迹眉头一下子就皱起来:“结果?”
他揪住笛司的领口:“你们看了?第二小局她的骰子数难道不还是三点吗?”
“是,就是三点。”笛司点头。
可还没等塔迹松口气,他又接着道:“原来你真不知道第二局的结果啊……”他顿了顿:“那你知道自己的点数是多少吗?”
“多少?”塔迹皱起眉,“不会很大,但绝不是‘一一一’。”
笛司吞咽一口口水:“您没有点数。”
塔迹野兽一般的瞳孔瞪向他:“什么意思?”
他确认道:“什么叫‘没有点数’。”
“你骰盅里面的三颗骰子,全部都被绞碎成粉末了。”笛司道。
塔迹一愣,随即又揪住他的领口:“这么重要的事情,怎么没人告诉我?!”
笛司也有些懵圈:“事实上,在看到刚刚第一局的结果之前,我们都认为那三颗骰子是你因为太过生气,自己用魔法绞碎的。”
他又想起另一件事:“而且,当时明刻哥不是去找你了吗?他没有跟你提起过这件事吗?”
塔迹咬着牙:“你们居然指望明刻这个闷葫芦跟我说?!”
笛司嘴角抽搐:“那,那之后你都不愿意提起童郁巫,我们哪敢说啊,都以为你知道的。”
他深吸一口气,迅速转移话题:“现在怎么办?需要我们……”
他没把后面的话说完,但使了好几个眼神,暗示意味十足。
塔迹推开他,垂在身侧两只手已经紧紧攥起拳头,脸上神色也开始变幻莫测。
笛司却了然,凑近他又低声说了一句:“你放心,不关你的事,我们会‘见机行事’。”
见塔迹没有反驳,他勾了勾唇角。
接着,笛司装模作样到童郁巫这边也检查了一下骰盅,便回到原本的位置,清了清嗓子宣布:“第二小局,开始。”
他看向童郁巫:“童同学,三局两胜,赌局来到你的赛点局了,只要再赢一场你就能获胜,你可得好好把握,别太紧张啊。”
这最后几个字他咬字很长,明显别有意味。
孟以然听得直皱眉,却懒得和这种人计较,凑近童郁巫:“别理会他,做好自己就行,加油!”
童郁巫淡淡“嗯”一声,伸手拿起桌上的骰盅。
塔迹目光在笛司和身后一众拥趸身上扫过,也开始举起骰盅。
“咚咚咚”骰子撞击骰盅的声音又响起,比起第一局,这次围观人群安静得更快,在场数百双眼睛,全都齐刷刷盯着教室中央两个不断晃动的金边木盅。
孟以然的心情已经放松许多,因为搞清楚童郁巫获胜的关键,知道赌局这回事看的是实力而不是虚无缥缈的运气。虽然不知道童郁巫是凭借什么压着三年级的塔迹一头,但她对于童郁巫能战胜对方这回事已经毫无疑问。
特别是当她越过童郁巫背影,看到另一边正对着自己的塔迹此时脸色比上一局更加难看,额上几乎满布汗水时,她已经控制不住勾起嘴角,仿若能预见到即将到来的胜利。
可突然,她看到塔迹朝笛司那个方向看了一眼。
孟以然眼睛一花,恍惚间好像看到几根尖锐的东西朝童郁巫的方向刺去。她晃了晃头,再次睁开眼睛时,却发现童郁巫已经放下骰盅。
可跟第一小局不同的是,这次童郁巫半弯着腰,一只手撑在桌子上,一只手似乎按在额心的位置。
孟以然心中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刚要上前询问情况,笛司的高声喊话打断她的脚步:“第二小局摇骰结束,请双方掀开骰盅盖子,计算点数。”
童郁巫和塔迹两人都没有动。
孟以然站在童郁巫身后,根本看不到她的表情,但她能发现——塔迹虽然脸色也不算好看,但他眉梢扬起,完全没有第一小局结束时那种颓丧的样子。
笛司等了两秒,见没人响应,清了清嗓子:“我数到三,请两方同时开盖。”
“一,二,三,开!”
孟以然低头去看童郁巫手边的骰盅,只见贵族小姐纤细五指将盖子掀开,露出截然不同三个数字——
二、四、五。
这是童郁巫参与这个游戏以来,摇出过的最大点数!
她正要咧嘴,对面突然传来一阵欢呼声。孟以然一愣,下意识朝塔迹的骰盅看去,顿时瞪大眼睛。
“绝杀!这才是塔迹的真正实力!”
“笑死了,真不知道她怎么敢跟塔迹比。”
“上一局完全就是她侥幸,只赢了一点,看看,塔迹认真起来,根本输不了。”
“……”
孟以然揉揉眼睛,可无论她看多少遍,塔迹的三个骰子朝上那一面,都均匀分布着六个点——
六,六,六。
塔迹摇出了最大的点数,直接碾压童郁巫。
顾不得可惜,孟以然上前扶住童郁巫:“你没事吧?”
童郁巫低着头,额上有薄汗,双唇甚至微微发白。
孟以然立时反应过来,指向塔迹和笛司:“你们又作弊!”
笛司摊开手:“什么作弊?污蔑人可得拿出证据。”
孟以然张了张口,却发现自己还真的说不出个所以然。
灵歌及时从人群中挤出,站到她身边,帮她补充:“你们这些杂碎还想瞒天过海?!在场都是明理的学生,谁不知道你们这几个在刚才,偷偷用精神力干扰了童郁巫?”她把矛头对准塔迹:“恶不恶心?知道自己赢不了,玩不起了就耍阴招是吧?”
“你有什么资格替她说话?”塔迹抿着唇,突然开口。
他看了一眼童郁巫,嘲讽道:“难道,这个废物真的投靠你们‘求知’了”?他咧嘴冷笑:“看来我说她不配成为贵族真是一点没错。”
灵歌气得脸色涨红:“这跟贵族或者平民没关系,这是为人最基本的正直!”
“滚!”有贵族学生喊道,“这是我们贵族内部的纷争,让你们这些狗屁平民在这里看热闹已经是仁慈,哪里有你们说话的份?!”
有平民开始声援灵歌,但大多数人选择了沉默,局面很快呈现一边倒局势。
孟以然气得不行,重重一拍桌子。
等将所有人注意力吸引到自己身上,她鼓起勇气开口:“第二局童郁巫为什么会输我们大家心知肚明,是你们那边先破坏了游戏规则,作弊者成绩自动作废,赌局是你们输了。”她眯眼瞪向塔迹:“如果你还是个人,就履行赌约吧。”
塔迹阴沉着脸,笛司挡在他面前。
他说:“你们能拿出作弊的证据吗?就凭你一张嘴胡说吗?我还要说你们输不起,眼看形势不对就准备甩锅不认账呢!”
他趁机提高音量宣布:“塔迹,‘六六六’,童郁巫,‘二四五。’。第二小局,塔迹,大获全胜!!!”
孟以然气得眼睛都红了。
她完全无法认同这个结果,却也知道不管怎么掰扯对方都不可能改口。于是她转过身,想拉着童郁巫直接离开,远离这些恶心的人和这场从一开始就注定赢不了的赌局。
但当她拉住童郁巫手臂往外拉的时候,却发现童郁巫站得很稳,根本没有要与她一起离开的意思。
她转过头,看到贵族小姐用另一只手慢条斯理将脸上被汗水沾湿的碎发拨到耳后。
孟以然小声喊道:“郁巫……”
童郁巫回头看了她一眼,接着抓起盖子,重新将骰盅盖好。
她抬起头,看向塔迹和笛司,表情淡漠,言语平稳无波:“可以开始第三局了吗?”
这话一出,周围嘈杂的声音顿时消失无踪,就连塔迹那边的人都齐齐愣怔一下。
笛司最先反应过来,整了一下衣角:“当,当然可以。”
他困惑地观察童郁巫表情:“你,准备好了吗?”
童郁巫垂头看着骰盅,让人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嗯。”
笛司皱眉看向塔迹,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随后笛司宣布:“第三小局,开始——”
孟以然还没反应过来,后面的灵歌将她拉到自己身边。
她凑到孟以然耳边小小声问:“童郁巫疯了吗?那些人明摆着不要脸要耍赖了!!”
孟以然咬着下唇,抓住她的手臂:“我该怎么帮她?有办法帮她吗?”
灵歌眉头紧皱:“不可能的,他们人太多了。”
她回头环视一圈,叹了口气:“精神力攻击非常危险,稍有不慎就会受伤,一般情况下根本不会用这种手段。”
孟以然脸色发白:“那……”
灵歌眯着眼睛,压低声音给她提建议:“我有一个办法,等童郁巫输了,你们就去找校长。”
她说出自己的想法:“明家本来就是向着童郁巫,加上这个赌局是塔迹那边先犯规,只要有人出来替童郁巫支持公道,结局就不一样了。”
“那那些人背后又不知道要怎么编排童郁巫了。”孟以然深深叹口气,“不过,你说的很有道理,编排就编排吧,好过……”
她说还没说完,突然发现童郁巫摇骰子的手臂停在半空。她看不到童郁巫表情,但能感觉到对方身体的肌肉全都紧绷着。
某些隐晦的,针对童郁巫而来的精神力攻击又开始了。
“这些混蛋……”孟以然一双璨金色的瞳孔蓦然转深。
某个瞬间,她下了一个决定,偷偷扯开自己的灵兽囊。有什么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从灵兽囊跳出来,在孟以然身边停留短短一秒便离开。
在孟以然看不到的角度,贵族小姐额上布满汗珠,她紧抿着双唇,唇色远比之前要来得苍白。
但诡异的是,那双原本清澈的紫瞳却呈现出一种非常不自然的深色,渐渐浓郁到看不清原本的底色。
某一秒,毫无预兆地,赌桌旁边的笛司突然蹲下身,口中发出一声哀嚎。
下一刻,接二连三,笛司和塔迹身后几个高大的男生同时痛呼出声。他们纷纷缩臂弯腰,好像受到什么看不到的存在的挤压,肢体都被扭曲成奇怪的畸形。
塔迹看到这一幕,诧异地瞪大眼睛,很快,他意识到什么,眯眼看向童郁巫。
只见他双唇微动,似乎低声念诵了一句什么,原本平静的教室内居然刮起一道飓风。
灵歌都呆住了,张着嘴傻愣愣问:“怎,怎么回事?不装了?!”
相比较而言,教室内其他看热闹的人则越发躁动起来。
人群开始后退,避免自己被卷进这场被摆上明面的斗争,但脸上却是兴奋的神色,恨不得这场热闹越大越好。
孟以然完全惊呆了。
她在场中张望,但自己也无法确认刚才放出去的大黑猫“不说话”在什么位置,当然,她也没有天真到以为这些意外全都是“不说话”造成。
可场面已经混乱起来,根本不是她可以预测得了。
灵歌已经拖着她往后退:“快,离远一点,很危险!”
孟以然伸手想去拉童郁巫,却在最后时刻缩了回去。
贵族小姐虽然看起来状态不太好,但仍旧毫不退缩站在原地,她没有办法像那些恶心的敌人一样去打扰她。
很快,孟以然和灵歌退到教室边缘,远离最危险的中央区域。
她伸长脖子往里看:“怎么回事?童郁巫会不会有事?”
“呃……”灵歌咬唇,“我猜即使是塔迹他们,也不敢在学校闹出人命。”
她安抚孟以然:“别担心,我们静观其变吧。”
孟以然跺脚:“我怎么冷静得了?”
风刮起许多细碎的东西,遮挡住所有围观者的视野,现在除了还站在场地中央的人,没有任何一个人知道里面究竟发生什么事。
但其实,场地中央,也就是风眼处,风力并没有外面大。
塔迹的发丝微微扬起,他看着对面的童郁巫,发现她连衣角都没有摆动的痕迹。
他不敢置信瞪大眼睛,继续发动飓风魔法,可童郁巫就好像跟他处于两个不同空间,不管风怎么刮,他都无法影响到对方。
几个同伴已经缓过神,开始帮助他攻击童郁巫,但收效甚微。
有人反应过来,表情凝重说道:“所以,当初那三个一年级没有说胡话,你根本不是没有魔法天赋?”他很疑惑:“既然这样,你为什么要隐瞒,上次月考还交出白卷?”
童郁巫一双紫瞳已经浓郁得接近黑色。
面对七八个三年级的学生,她的脸色发白,渐渐也显露出不堪重负的模样。
“别管那么多了。”另一个站起来,“这一局,塔迹决不能输,先干掉她!”
塔迹咬牙:“干掉她!”
他深吸一口气:“不要留手,后果我来承担。”
有他这句话,所有人的眼神重新变得尖锐起来。
风越来越凌厉,像刀子一样,擦过桌面甚至留下一道道划痕。
塔迹终于找到童郁巫防御的破绽,他露出一抹得意的笑,宣告道:“结束……唔!”
“砰——”
话还没说完,他好像被什么东西重重撞了一下,腾空而起摔到地上,紧接着,他捂着大腿,发出一声凄厉的哀嚎——
那大腿外侧,分明有四条血迹斑斑的疤痕。
随着他倒下,很快,风消烟散,教室重新恢复平静。
孟以然第一时间赶到童郁巫面前:“怎么样?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童郁巫双手撑着桌子,低头微微喘气,她眼睛看向孟以然,紫瞳缓缓恢复澄澈。
灵歌追过来:“你别乱跑啊!”她把手臂搭在孟以然肩上,看向童郁巫:“呃……你没事吧?刚才发生什么事情了?”
童郁巫眸光一暗,眼睛落在两人接触的位置。
灵歌打了个激灵。
源于猫猫趋利避害的本能,她蓦地收回搭在孟以然肩上的手臂,向后退开两步,嘴里嘀咕:“怎么那么凶啊……”
孟以然暗暗松口气,抓住童郁巫手臂:“没事吧?你别吓我。”
童郁巫这才摇摇头:“没事。”
围观群众重新靠拢过来,他们不关心两个人的情况,只关心最后的战局结果。
塔迹已经被人扶起来,但作为主持人的笛司却晕倒不省人事,很快,一位高年级学生接过他的活计,继续主持赌局。
塔迹的骰盅被掀开,众人惊奇发现,里面三颗骰子已经完全化作靡粉。
新的主持人犹豫很久:“呃,这……塔迹,分数零。”
他又看向童郁巫:“童郁巫同学,请揭开你的骰盅。”
童郁巫轻轻抬手,同样的白色粉末堆在她骰盅里面,碎得不能再碎。
孟以然倒没有多失望,她其实已经预见到这个情况——
两人打得那么激烈,童郁巫状况比塔迹好已经足够令她庆幸。
主持人舔舔嘴唇:“童郁巫,也是零……”
他话没说完,被童郁巫打断。
“我不是零分。”贵族小姐将骰盅举到嘴边,轻轻一吹,将所有粉末吹落。这时候,骰盅内露出唯一一颗完好的骰子。
六点。第57章 第57章
孟以然揉了揉眼睛。
粉末被尽数吹落,深棕色的骰盅内,躺着一颗孤零零的白色骰子。骰子朝上的那一面,规律分布着六个红色小点。
现场又陷入一阵静默,直到塔迹怒急攻心,从嘴中呛出一口鲜血,才唤回众人注意。
“六点……”孟以然看向童郁巫,呆愣愣呢喃道:“赢,赢了?!”
童郁巫将骰盅放回桌上,转头朝她轻轻颔首。
“嗷——”孟以然终于回过神,一把将人抱住,克制不住激动地高喊道:“赢了!赢了!!!”
围观人群被这一下彻底点燃,起哄和欢呼的声音一起响起,差点将教学楼的天花板掀翻。
“卧槽——大逆袭——”
“丢不丢脸啊,几个三年级围攻一个一年级都输了?!”
“快看塔迹的表情,哈哈哈哈哈笑死我了。”
“……”
混乱中,门口一个罕有人注意到的角落,穿着黑色法师袍的高个子学生默默拉高脸上面罩,低下头遮挡住自己微皱的眉眼,随后悄无声息退出教室,径直离去。
新的主持人清了清嗓子,好不容易发出一道盖过围观群众的声音:“更正!童郁巫,分数六点!”
他深吸一口气:“按照三局两胜的赛制,我在此宣布——
“这场赌局的最终获胜方是——童,郁,巫!”
惊喜交加之下,孟以然心绪难平,眼泪都被逼出来。
她暗搓搓抹掉眼角湿润,就着拥抱的姿势靠近童郁巫耳边:“我,我好高兴啊!你真的赢了!你好厉害!”
她期待着童郁巫的回应,但下一刻,耳边却传来童郁巫轻咳的声响。
孟以然回过神,突然意识到贵族小姐身上肯定有伤,连忙松开手想将人扶住。
但她还没来得及退开,就感觉背后有什么东西压住自己不让行动——
那是童郁巫的双臂。
孟以然看不到童郁巫表情,只感觉到贵族小姐把身体重量都靠在自己身上,甚至懒洋洋把头搭上自己肩膀。教室内人声鼎沸,她耳畔全是嘈杂,但仍旧精准捕捉到童郁巫的声线。
贵族小姐说:“再转一圈。”
孟以然身体已经僵住,完全反应不过来:“啊?”
童郁巫抬头看她一眼,随后轻轻踮起脚,暗示得没办法更明显。
孟以然会意,双手重新搂紧她的腰肢。
刚成年不久的贵族小姐体重很轻,她不需要花费多少力气就能将人抱起。感觉到童郁巫双脚已经离开地面,她勾起唇角,带着她原地转起圈来。
按照孟以然的想法,既然贵族小姐主动要求要抱着转圈庆祝,那肯定不可能只是“再转一圈”,她都已经做好准备直接给童郁巫转个够,可没想到第一圈就感觉打到什么东西。
她停下动作,朝那处看去,这才发现是童郁巫飞在半空的双脚无意间撞到灵歌身上。
灵歌嘟着嘴,脸上表情已经委屈到不行,见她看过来,挪动脚步往后退开一点。
孟以然立刻道歉:“对不起,不小心打到你了……”
灵歌皱皱鼻子,刚要开口说话,眼角余光突然瞥见童郁巫也在看着自己。
她并不喜欢紫色,但她不否认这颜色并不难看,但此时,与那双深紫色的瞳孔对视时,她却感觉一股寒意从背后升起。
小蓝猫手臂上汗毛都竖起来了,连忙再次退后两步,摆摆手道:“没,咳,没关系。”
童郁巫转回头,看向孟以然。
孟以然朝她笑笑,继续使力,这一次,终于顺利带她原地转了好几圈。
把人放下后,她小心翼翼观察贵族小姐表情,关心问道:“怎么样?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要不要去医务室?”
童郁巫捂着胸口,细细感受了一下,随后回道:“想休息。”
孟以然赶紧点头:“对对对,要多休息,你太累了!”
她想了想,又问道:“还能再撑一下吗?我们得去拿回你的战利品。”
童郁巫点点头。
她主动牵起孟以然的手,拉着她来到塔迹面前。
原本意气风发的黑皮肤少年,此时嘴角挂着血渍,看起来状况十分凄惨,需要靠人搀扶才能站直。
扶着他的三年级学生满身防备,看到两人后先发制人喝问道:“你,你们还想干嘛?!”
“我们想干嘛?”孟以然差点被他气笑,“赌局胜负已分,你说我们想干嘛?”
她看向塔迹:“你放心,我们又不像你们这些混蛋,下黑手的事情我们都不屑于做,我们只是想拿回自己的东西。”
塔迹紧抿着唇,因为皮肤黝黑实在看不清脸色,只能通过对比判断他脸上没什么血色。
他始终站得挺直,但丝毫没有多余动作。
孟以然皱起眉:“你想耍赖吗?”
无需她高声宣扬,周围一直关注这边的围观学生立刻帮她质问。
“塔迹,说话啊,哑巴了吗?”
“愣着干嘛?输不起啊?”
“哈哈哈我看白螺灰事小,退学事大。塔迹,你真的敢去退学吗?”
“……”
讽刺的声音一浪高过一浪,塔迹终于坚持不住,高喝一声:“闭嘴!”
接着,他从怀里取出之前明刻带过来的那个黑色小袋子:“这里面是一部分白螺灰,其余的……我晚点会让人带过去给你。”
扶着他的人咬着牙:“塔迹哥?!”
塔迹好像没听到,深吸一口气:“这样行了吧?”
童郁巫接过袋子掂了掂,轻轻“嗯”一声,随后看向孟以然,示意两人离开。
孟以然可不像她那么好说话,一边扶着她往外走,一边还不忘回头提醒:“哼,白螺灰的事情就按你说的办,退学的事情你自己记得去,别等着我们去‘请’你。”
听到这话的围观学生立刻爆发出一阵笑声,看好戏的眼神全都落在塔迹身上。
“走啊塔迹,现在过去办退学手续正好。”
“还记得三年级教务处的路怎么走吗?”
“三年级输给一年级,换作是我,不用别人说,我自己都没脸在学校继续待下去。”
“……”
塔迹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但很快,他的拥趸将他带出教室,彻底消失在人群视野中。
孟以然不知道教室里后面发生的事情,她急着将童郁巫带回宿舍休息。
之前因为误入康斯幻境,康斯给每一个人送了红色的治疗药剂作为赔礼。童郁巫那瓶当时就被用去治疗烧伤,而她的那一瓶一直没有用,此时恰好派上用场。
两人草草吃了点东西垫肚子,她盯着童郁巫洗完澡换过衣服,便喂她喝下治疗药剂,催促她上床睡觉休息。
童郁巫还没困意,她干脆坐在地板上,把头搁到床上,安静和她聊天。
“感觉有没有好一点?”孟以然轻声叹气,“也不知道这药剂疗效怎么样?”
她想了想:“如果明天起来还不舒服,你一定要跟我说,我们去光明教会找疗愈师。”
童郁巫“嗯”一声,嘴里说道:“我没事。”
孟以然并不乐观:“真没事就好了。你之前精神力就有伤,好不容易最近恢复了,这次又受到对面的精神力攻击。”
她伸手,温柔摸了摸童郁巫额头:“也不知道会不会引发旧伤。”
童郁巫摇摇头。
孟以然确认道:“当时飓风刮起来的时候,里面发生了什么事?”
她问:“他们全体围攻你吗?”
童郁巫似乎思索了一下,几秒后才开口:“嗯。”她眉头紧蹙,有些懊恼道:“我保不住三颗骰子,最后只能放弃两颗。”
孟以然“噗嗤”一笑:“你已经很厉害了。”
她的下巴在被褥上轻轻摩擦:“你看那个塔迹,一颗骰子都没保住。”
童郁巫紫瞳微微发亮:“我从一开始就把他的骰子全都碾碎。”她舔舔唇瓣:“我说过,我会赢。”
孟以然缓缓吐出一口气。
童郁巫却开始翻旧账:“你不相信我吗?”
孟以然一愣,连忙摇摇头。
她小声辩解道:“我,咳,我也不是不相信,我就是,非常担心你。”她低下头,坦诚道:“看到你被卷进飓风的时候,我心里的确后悔了。
“那时候我想,什么狗屁白螺灰,都不重要了,不应该让你独自犯险的。”
童郁巫突然歪着头,说道:“不是‘独自’。”
她皱起眉:“飓风里,还有一个东西。”
孟以然有些疑惑:“什么东西?”
童郁巫:“他把塔迹抓伤了。”
“哦——”孟以然回过神,露出一个灿烂的笑颜,“是我放出去的灵兽。”
“灵兽?”童郁巫看着她,眉头微微蹙起。
“嗯嗯。”孟以然点头。
她拿出灵兽囊,当着童郁巫的面将“洗干净”和“不说话”两只灵兽一起放出来,下一刻,安静的卧室内顿时出现一黑一金一大一小两只猫猫。
童郁巫眉头皱得更紧。
孟以然没发现,自顾自给她介绍。
她先是大力夸奖了这次的“护驾功臣”:“它叫‘不说话’,呃,这只是个暂时的代号,不算正式名称。‘不说话’会隐身,第三局之前,我料定他们会搞小动作,就把它放出来,想让它趁机去攻击塔迹。”
说着,她昂起下巴:“这就叫,他们不仁,我们不义。”
大黑猫懒洋洋打了个哈欠,孟以然伸手帮它顺了顺毛。
她继续道:“当时飓风消失后,‘不说话’自己钻回灵兽囊去了,我都没注意到。
“原来它派上那么大的用场,真是功不可没。”
童郁巫没说话,低头看着孟以然掌下的黑猫。
掉落在床铺上的金色“洗干净”见自己被忽略,凑过来用头拱孟以然另一只掌心。
孟以然只好默默它的小脑袋,继续介绍:“这是‘洗干净’,呃……”她停顿两秒:“也挺厉害的。”
“洗干净”伸出前爪,不甚满意在空中挥了挥。
童郁巫抬头看她:“哪来的?”
“啊……”孟以然有些纠结,斟酌了片刻才道:“它们是金狸族的守护神兽,呃,因为发生一些意外,所以才到我身边。”
童郁巫下一句是:“能丢掉吗?”
“啊?”孟以然呆住,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扔掉?”
她非常疑惑:“为什么?你不是挺喜欢猫猫的吗?”她抱起“洗干净”,又道:“它们不怎么掉毛的,平时就呆在灵兽囊里面,不会打扰你。”
童郁巫低垂着头,叫人看不清表情。
她说:“不喜欢。”
孟以然傻傻看她:“不喜欢什么?”
童郁巫微微抬起头,一双紫瞳在昏暗中发着淡淡光芒:“不喜欢猫。”
孟以然蓦地发出一声轻笑。
她还以为童郁巫在开玩笑:“你不喜欢猫?那你干嘛对我那么好?”
童郁巫定定看着她,又道:“喜欢你,不喜欢猫。”
孟以然完全愣怔住。
“不说话”依旧很安静,自己躺在床脚休息。“洗干净”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跳下床,自己到周围空间探索。一时间,在床头这个小小的角落,只剩下孟以然和童郁巫两个人。
消化完童郁巫那句话,孟以然整张脸不受控制发起烫。
“你,你你……”她说话都开始结巴,“可是我也是猫啊,呃,不对,我的意思是……”她心脏“砰砰砰”跳得飞快,五官因为紧张全都皱在一起:“你怎么突然说这种话?”
童郁巫倾身,稍稍靠近她。
某个时刻,她的唇瓣距离孟以然的眼睛不超过一个手掌,她问:“不可以吗?”
孟以然舔舔干涩的嘴角:“应,应该可以吧。”
有什么东西点燃了空气,周围空间越发燥热逼仄。
孟以然咬着唇,看着童郁巫,某些字眼已经来到喉咙,却被突然响起的敲门声打断。她往门口的方向看了一眼,转头叮嘱童郁巫:“我去看看,你好好躺着休息,不要出来。”
童郁巫淡淡“嗯”一声。
孟以然站起身,整理一下衣着,又把两只灵兽装回去,这才前往玄关:“来了。”
她解开锁扣,一打开门,便见到一张熟悉的脸。对方面无表情,孟以然下意识以为他是沉默寡言的明刻,可眼角余光却瞥见对方铭牌上“明意”两个字。
孟以然心下顿时“咯噔”一声。
如果是明刻就算了,她不明白为什么一向笑脸迎人的明意居然会露出这种表情。
但她不露声色,镇定问:“怎么了?”
明意轻蹙眉:“这里是童郁巫的宿舍?”
孟以然点头。
明意:“你怎么在这?”
孟以然非常自然解释道:“她受伤了,我来照顾她。”
说完,她直入主题:“你们有什么事情吗?她刚喝了药正在休息,不方便出来接待。”
明意低下头若有所思,片刻后才抬起头:“我们隶属学校稽查队,来调查之前在一年级教学楼发生的……”他用了一个孟以然无法接受的词:“闹剧。”
“什么闹剧?”孟以然深吸一口气,“你们找塔迹了解过情况吗?”
她把事情简单说了一遍,重点提及童郁巫和塔迹之间的赌约:“……事情就是这样,三局两胜,童郁巫已经赢了。”
明意从始至终没什么表情,等她说完,开口道:“学校不会承认这种学生之间的私下打赌。”
孟以然瞪大眼睛,恍然道:“我说呢。”
她冷笑一声:“该不会是塔迹那个家伙输不起,故意让学校介入,想要将赌约作废吧?”
明意低头,用笔在本子上记录着什么,随后开口:“学校虽然不承认,但也不会介入。
“我们过来调查,是因为教室内部分公物遭到破坏,需要明确责任主体。”
孟以然眯起眼,半信半疑。
她道:“……我们没有故意破坏学校公共物品。当时动手的人大多是那些三年级,我认为你们去问他们可能更好一点。”
“他们那边我们自然会询问。”明意坚持道,“我现在需要找童郁巫了解一下现场情况。”
孟以然皱起眉:“都说了她再休息,有什么事不能等明天再说吗?”
明意:“麻烦配合稽查队工作。”
两人在门口僵持时,孟以然背后传来一道脚步声,她回头去看,发现童郁巫已经走了过来。
孟以然连忙迎过去:“怎么出来了?”
童郁巫扶着她的手臂,淡淡道:“没事。”
她上前来到明意面前,询问道:“什么事?”
明意将之前告诉孟以然那番话重复了一遍。
听完对方意图,童郁巫偏头想了想,回答道:“第三局,骰子摇到一半的时候,周围突然刮起大风,将我们全都笼罩进去。”
明意眯着眼:“你和好几个三年级都卷进去?他们攻击你了?”
童郁巫点头。
明意笔锋一顿:“那你是如何在他们的围攻之下脱身?”
童郁巫抬着头,毫不胆怯与他对视。
她说:“他们很弱。”
明意反讽一笑:“很弱?”
他深吸一口气:“你可能不知道,他们虽说不是三年级的佼佼者,但成绩也在中游,看得过去。”
童郁巫似乎没听出他话中的深意:“哦。”
她问:“还有别的问题吗?”
明意又询问了一些关于那时候的细节,童郁巫叙说得非常详细。但有些涉及具体魔法的地方,因为她刚入学不久,根本还不懂,所以无法给出回答。
明意很快记录完,开口道:“我会去询问他们,确认事情真相。到时候再依据真实情况,向你们发出赔偿或者补偿告知。”
说完,他带领其他稽查队的成员离开。
孟以然这才舒口气。
她带着童郁巫回到卧室,扶着她再次躺好。
贵族小姐打了个小小的哈欠。
她发现孟以然一直在看着自己,便问:“怎么了?”
孟以然想了想,还是开口:“郁巫,你的魔法天赋其实很高,对不对?”
童郁巫:“也许。”她看着孟以然:“你也同样在乎这个吗?”
孟以然很快意识到她话中的“也”字代表什么。
她摇了摇头:“魔法天赋当然很重要,但它不是评判一个人好坏善恶的标准。不管你有没有魔法天赋,对我来说,你就是你,不会有什么区别。”
童郁巫眨眨眼睛,偏开头。
但如果仔细看的话,会发现贵族小姐眼睛落在孟以然放到床上的手掌上,眼角眉梢比平时弧度更弯一些。
“我只是担心……”孟以然没发现,继续道:“那个明意的态度怪怪的。”
她皱起眉:“我有不太好的预感。”
童郁巫抬头看她:“不用担心。”
孟以然摇摇头。
她暂时没办法告诉童郁巫自己可能有预知天赋这回事,因为她自己也不确定这个能力到底有多准确。可是,自从知道这件事后,她越来越重视自己某些虚无缥缈甚至无法描述的感觉,再也不敢只是将它们当作一种庸人自扰。
“算了。”孟以然甩甩头,“先不想了。”
她道:“我们今天早点休息吧,我……我也想睡觉了。”她爬上床,熟练在童郁巫身旁躺下,看着天花板呢喃道:“希望……今天能做一个梦。”
童郁巫凑过来,下巴搭在她肩膀:“什么梦?”
孟以然转头看着她:“跟你有关的。”
童郁巫似懂非懂点点头,缓缓闭上眼睛。
失去意识前最后一刻,她梦呓般轻吐出三个字:“我也想……”
——
明意离开童郁巫宿舍,并没有直接去找塔迹。
他把相关工作交给其他稽查队成员,自己前往学校内最高的法师塔,敲了敲标注着“校长室”三个字的木门。
得到允许后,他进入房间,对着书桌背后的身影弯下腰,恭敬唤道:“母亲。”
女人大半身体隐没在黑暗中,只有小半张脸和左肩暴露在光线下。
“明意。”她的声音很温柔:“怎么了?”
明意将白天的赌局简单述说。
在听到某些关键词后,女人猛地倾身:“那些顽劣之徒,还有什么脏事是他们做不出来的吗?”她深吸一口气,恢复平静:“童家那个孩子……她没事吧?”
“我看过她,应该没有大碍。”明意皱着眉,抬起头提醒道:“母亲,你不觉得这件事很奇怪吗?”
他道:“童郁巫明显不是什么没有魔法天赋的废物,相反,据我观察,她的魔法天赋很高,虽然不知道亲近的魔法元素是什么,但破坏力相当惊人,连塔迹这种风属性人才都不是她的对手。”
女人闻言,久久没有说话。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久到明意忍不住抬起头又唤了一句“母亲”,她才重新回神。
女人揉了揉额角,回答道:“我知道了。”
她状若随意拿起桌上一份还没批阅完的文件,吩咐道:“童郁巫的事情,你不要再管了。”
明意微微瞪大眼睛。
片刻后,他小心翼翼询问:“这件事,要不要告诉爷爷?”
崭新的文件边缘出现数道褶皱,女人偏过头,看向明意:“为什么要告诉他?
“父亲跟你们兄弟说了什么?”
明家两位小公子父亲不祥,他们姓明,也把明家当作本家,所以将母亲的亲生父亲唤作“爷爷”而不是“外公”。
明意张了张口,摇头:“没有,只是关心了一下我们的成绩。”他抬头看向女人,关心道:“你跟爷爷……又吵架了吗?”
女人闭上眼,后背靠上座椅,明显不想多谈。
片刻后,她挥挥手:“你去忙你的吧,童家那边,不需要你操心。”
“好。”这一次,明意不敢再多嘴,点头应诺。
随后,他像来访时一般,轻轻打开门离开。
他走后,女人离开书桌,走到房间唯一一扇窗前,静静望向窗外。直到看到明意身影出现在楼下,又隐入明理偌大的校园内,她才淡淡叹了一口气,收回目光望向天穹。第58章 第58章
孟以然醒来时,只感觉全身上下,除了头以外的地方都隐隐酸痛。
她睁开眼睛,一低头发现满头黑色卷发的童郁巫枕在她肩头,呼吸均匀依旧睡得香甜。
窗外虫鸣鸟啼渐盛,晨曦照进来,流连在贵族小姐发梢末端,为浓黑的发丝镀上一层浅金。孟以然受蛊惑般抬起手朝那处摸去,却在半途感觉四肢因为酸痛略显僵硬。
不想吵醒童郁巫,她收回手,沉默看着天花板发呆。
也不知过了多久,怀中酣睡的人有了动静。
童郁巫微微抬起头,那头长长黑丝随着她的动作移动,轻轻擦过孟以然下巴、肩膀和胸前的锁骨,留下一串难以平复的痒意。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刚醒来,贵族小姐脸上却带着不自然的红晕。看到比自己早醒的孟以然,她有些迷糊,揉了揉眼睛后出声确认:“你醒了?”
孟以然被她这幅难得的娇憨模样逗得想发笑,原本因为身体不适带来的不愉快一下子被冲淡,整颗心都变得暖融融。
她暗暗抬手摸了摸童郁巫长发,心里开始为之前自己比童郁巫晚起的清晨感到惋惜。
“嗯,刚醒。”
眉间还蒙着淡淡困倦的贵族小姐用手撑着身体半坐起来,居高临下俯视她。
她用一种略带审问的语气开启一个新话题:“梦到我了吗?”
“啊?”孟以然愣怔一下,随即反应过来。
她“噗嗤”一下笑出声,坦诚交代:“没有。”顿了顿,她又补充道:“或许有,不过我忘记了。毕竟你知道,人不可能记住晚上做的每一个梦。”
童郁巫抿抿唇。
仅有的倦意已经从她眉眼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某种淡淡的不悦:“那你梦到了什么?”
孟以然皱起眉头。
她双眼无意识盯着天花板,沉默了好久才轻声开口:“忘记了。”接着,她吐出一口气,闭上眼睛揉揉额角:“可能根本没做梦吧。”
童郁巫稍稍俯身,靠近她:“没睡好?”
“嗯。”孟以然努力回忆,“夜里……感觉自己好像被什么东西死死压着,整个身体都动不了,偏偏却又醒不过来。”
童郁巫微微眯起眼睛。
感觉到贵族小姐目光的变化,孟以然回过神,连忙解释道:“跟你没有关系。”
她揉揉童郁巫发顶:“之前你一直枕在我身上,但只有昨晚我没睡好,所以肯定不是你的问题。”她沉吟:“可能身体无法动弹,也是一个梦吧。”
童郁巫嘴角微微弯起,这才满意。
两人下床更衣,孟以然突然想起一件事:“对了,那你昨晚有没有……”
她回头,首先撞入眼帘的是童郁巫毫无遮挡的后背。
为了方便穿衣,童郁巫满头黑发都被拨到肩前,只有一两缕调皮的依旧垂在后面,轻轻吻在贵族小姐左边呼之欲飞的蝴蝶骨上。蝴蝶骨再往下,接近腰肢的位置,是两个对称的浅浅腰窝,凹陷如盛满琼汁玉液的玉碗。
孟以然听到自己吞咽口水的声音,从嘴唇到喉咙,甚至穿过食道到肠胃,她渴得像在沙漠中跋涉三天三夜的迷路旅人。
童郁巫头也没回,已经猜出她的意思。
她回答:“我昨晚梦见你了。”
孟以然回身,做贼心虚立刻转回头。
她狠狠眨了好几下眼睛,想将刚才那一幕甩出脑海,却发现越努力反而越适得其反。她只能深呼吸几下,顺着童郁巫的话转移话题:“梦,咳,梦到我什么?”
童郁巫顿了顿:“梦到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孟以然很快在记忆中找到那一幕,勾起唇角笑起来,“那一天啊……我印象可非常深刻!”
卧室内,衣物摩挲的声音骤然消失,孟以然有些好奇:“你穿好了吗?”
下一刻,“沙沙”的声音重新响起,伴随贵族小姐莫名低哑的,带着疑惑的嗓音:“你很喜欢那一天?”
“喜欢?怎么可能?!”孟以然不满地撅起嘴,“我记得很清楚,那天梅丽带我去见你,你却信誓旦旦拒绝了她,说不想养我。”
她一屁股坐到床上,开始套袜子:“还好后面我主动去找你,要不我们之间可能就错过了!”
童郁巫扣上法师袍上最后一颗扣子,伸手抚平手臂上的褶皱。
“不是那一天。”
孟以然疑惑回头:“啊?
“我们第一次见面,不就是那个时候吗?”
贵族小姐将面上碎发全都拢到耳后,起身往外走。
临出卧室门前一刻,她淡淡留下一句:“不是和猫见面,是和你见面。”
她走后,卧室门因为惯性轻轻掩上,隔绝了孟以然追随她背影的目光。
孟以然在床上呆坐了足足有两分钟,终于反应过来童郁巫的意思。
某个迷乱的夜晚,洁白的床褥之上,黑银两种迥然不同的发丝相互纠缠,还有贵族小姐身上若有似无的香甜气息……
孟以然一张白皙的脸迅速充血,很快就红得看不出原本肤色。她终于明白为什么先前童郁巫刚醒来的那一刻,脸上居然呈现淡粉的色泽。
想到这里,孟以然内心不由得“嗷”一声,转头扑进还没收拾的床褥中,狠狠打了几个滚。
直到童郁巫发现她久久没出门,过来查看的时候,孟以然才稍稍平复心情。
她故作镇定,偷偷用眼角余光观察童郁巫,却见贵族小姐已经恢复往常淡漠,脸上的红润消失无踪,根本找不出曾经存在过的痕迹。
孟以然说不出自己是什么感受,她起身,如往常般和童郁巫一起洗漱吃饭,然后准备出门。
在门口分别前,她实在忍不住,开口问道:“你会梦到那一天,是因为,咳,因为你喜欢那天?”
童郁巫怀里抱着一年级的专业书籍,站在阳光和花草间,像受晨光眷顾的精灵。
她微微抬眸,眼睫上还挂着璀璨的碎金,抿抿唇,片刻后给出三个字回复:“不知道。”
孟以然舔舔唇角,干巴巴和她道别。两人便像往常一般,各自离去。
——
很快,充实的学习安排使得孟以然再没时间去回味清晨那点旖旎的小插曲。
封闭的房间内,孟以然眉头紧锁,从她额上滑落的汗珠已经在房间内积聚成一汪小小的水池。而在她对面,体态圆滚气质慵懒,看着完全无害的大橘猫却悠闲舔了舔前爪。
孟以然深吸一口气,伸手指挥弓着腰哈气的金色灵兽“洗干净”:“上!”
几乎在她声音刚出来那瞬间,“洗干净”就后腿一蹬,炮弹一样冲向橘猫。
橘猫身材肥硕,但动作却很灵活,果断一个侧身,“洗干净”便擦过她腹部绒毛飞了出去,重重撞上橘猫背后墙壁,发出“砰”一声巨响。
又躲过一次攻击,橘猫还来不及放松神经,孟以然垂在身侧的左手轻轻勾了勾。明明身周什么都没有,但橘猫背后毛发却陡然炸起,她转身往身后一挥爪,竟在空无一物的空气中碰到某个毛绒绒的实体。
橘猫了然一笑,后跳两步退出“不说话”的攻击范。
孟以然甚至来不及喘口气,口中又念诵出一道咒语。
下一刻,坚韧的藤蔓从橘猫难以察觉的两只后爪间长出,瞬间缠绕住橘猫后腿。
橘猫低头挣扎,趁这个机会,孟以然喊出一句:“一起上。”
“洗干净”已经缓过神,重新朝橘猫扑过去。另一边,看不到任何存在的空间中同步发出一阵空气波动,“不说话”也行动起来。
眼看两只灵兽就要压制住橘猫,孟以然嘴角不由得咧开一抹笑意。
但就在它们的爪子即将抓到橘猫前一刻,“咻”一下,橘猫竟从原地消失,只留下一个淡淡残影。
孟以然愣了一下,转头在周围寻找,蓦地,她身后传出一道声音。
“协同配合,做得非常不错。”梨娅带着笑的温柔嗓音响起。她看着模样有些狼狈的孟以然,直接道:“可以了,今天就到这里吧。”
孟以然回身,看到已经从橘猫变回人形的梨娅。
她松了口气,慢慢平复过快的心跳,鞠躬朝对方道谢:“辛苦您了。”
梨娅笑呵呵,非常慈祥:“不辛苦。”
她带着孟以然和两只灵兽往外走:“之前我学校里课程太忙,疏忽了你。但你如今的水平比我预料的好上许多,我很高兴。”
孟以然抓抓头:“是吗?”她不好意思吐吐舌头:“我一下都没碰到您,还怕您责怪我不努力呢。”
说着,她笑起来:“你课程忙的时候,灵泽和灵歌帮了我很多。”
“嗯。”梨娅欣慰点点头,“灵家是世代侍奉祭司的家族,你们三个感情好,对彼此未来都有好处。”
孟以然闻言,有些不好意思摸摸鼻子。
事到如今,她依旧无法将自己摆上“金狸族未来祭司人选”这个重要又崇高的位置。
结束训练后,梨娅老师还有事先行离开,孟以然留在外面的房间休息,顺便复盘刚才的战斗。
突然,房门被人从外面打开,她一抬头,看到跑得脸颊发红的灵歌出现在门口。
孟以然有些好奇:“咦?你今天不是有事吗?怎么有空过来。”
灵歌跑着进屋,来到她面前,一把抓住她的手:“来不及废话了,快快快,跟我走!”
孟以然还没反应过来,便被她拽住一路狂奔起来。
她还以为有什么十万火急的要紧事,完全不敢放松,紧紧跟随灵歌脚步。等到灵歌好不容易停下脚步,孟以然已经累到只有扶着树干喘气的份。
灵歌也气喘吁吁,扶着膝盖休息:“到,到了……”
孟以然往周围张望,发现面前除了一栋高大的建筑外,居然还聚集着不少学生。
她顿时非常疑惑,顾不上平复呼吸,一句一喘气询问道:“这,这是哪儿啊?怎,怎么会,这么多人?”
灵歌勉强站起身体。
她拍拍胸口,开口解释:“这里是三年级的教务处!据可靠消息!塔迹马上要过来办理退学手续!”她用肩膀蹭蹭孟以然肩膀,又对她使眼色:“这么精彩的场面,你说,是不是不能错过?!”
孟以然“噗嗤”笑出声,抬手对她比了个大拇指。
“绝对不能错过。”
知道是好事情,孟以然顿时觉得自己气不喘腿脚也不酸了。
她站直身体:“塔迹人呢?”
灵歌也四处张望起来。
突然,她在人群中锁定一个焦点,拉着孟以然手臂:“那儿那儿!快看!”
孟以然顺着她的指引看过去。
因为塔迹本身皮肤黝黑非常好辨认,她很快就在人群中辨认出他的存在。虽然隔得有些远,但她依旧能看到对方阴沉着一张脸,径直往教务处前进。
两人安静下来,直到目送塔迹完全进入教务处,才纷纷松了一口气。
接着,塔迹的身影出现在二楼。当他进入某个房间,灵歌直接开心得跳起来。
她向孟以然科普:“我打听过了,那个房间就是学籍科室,也就是办理退学的地方!塔迹进去,十有八九是就办理退学去了!”
孟以然笑得直点头,解气地一挥拳:“哼,那就好。赌局被那么多人亲眼见证,谅那个混蛋也不敢违约。”
她看向灵歌道:“我这会儿没事,我要亲眼看着他拿到退学文件走出来。”
“嗯,我陪你。”灵歌非常有义气拍拍胸脯,“办理退学也就十几二十分钟的事情,不会超过半小时,我们就在这儿等着。”
两人找了一处遮阴的地方,倚着树闲聊打发时间。
将近正午的天气其实有些燥热,四周吹过来的风都是暖的,烘得人开始流汗。
但孟以然却完全没感觉,因为心情使然,她现在只觉得神清气爽,再是舒服不过。
可距离塔迹进入教务处还不到五分钟,周围围观人群突然躁动起来。孟以然顺着他们目光看去,只看到一个熟悉人影带着另一个人,脚步匆匆也进入教务室。
他们一路抵达二楼的学籍科室,不一会儿,居然带着塔迹走出来,随后便消失在建筑中。
孟以然瞪大眼睛:“怎么回事?”
她看向灵歌:“那是明意还是明刻?你认得他后面那个人吗?”
“明刻。”灵歌肯定地说,“至于他后面那个人是谁……啧,没看清。”
她低头思索一会儿,很快抬起头:“不过话说回来,你觉得那个明家小少爷能带过去什么人?那个人居然还能直接干涉学生的退学程序。”
孟以然抿唇,脑海里冒出两个字:“校长?”
灵歌附和着点点头:“我也是这么想。”
她一摊手:“其实就算不是校长本人,也大差不差了,以他明家小少爷的身份,带过来的总归是学校上层某个大领导。”
孟以然有些着急,拉着她的衣服:“他们介入这件事,会不会让塔迹退学的事情受到阻挠?”
灵歌果断点点头:“依我看,那是必然的。不然明刻搞这一出有什么意义呢?
“塔迹是他的好友,他肯定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因为赌约真的离开明理。”
孟以然双手握拳:“啧,我早该想到这一点的。”
灵歌凑过来,安慰道:“你也不用太生气。”
她摸着下巴:“就算这次塔迹没能退学,你想想他以后在学校会遭受什么待遇?肯定是走到哪都得收获一堆白眼。”小姑娘眼珠子一转,打了个激灵:“想想我都觉得难受,要我说,这样死皮赖脸留在这里,还不如他干脆退学来得舒坦。”
像是在印证灵歌的话,孟以然已经听到周围传来的窃窃私语。
“怎么回事啊?塔迹还有后手?”
“真不愧是被明家两兄弟罩着的人,厉害厉害。”
“他不会还真的有脸留在学校里吧?输了一个一年级还要毁约,我都替他臊得慌!”
“……”
孟以然嘴角重新挂上浅笑,朝着灵歌点点头:“你说得对!”
她已经完全没有什么心理负担:“不管退不退学,塔迹在明理已经没有容身之地。”
灵歌凑到她耳边:“有个‘求知’公会的学姐在里面兼职助理,你在这里等我一下,我去打听打听消息。”
孟以然点头:“嗯。”
她很感激:“麻烦你了。”
灵歌无所谓挥挥手:“举手之劳啊,不用这样。”
说完,她便留下孟以然,自己悄悄往教务处里面摸去。
也就是几分钟左右,她又重新回来,同时带回塔迹最新动向。
“最新消息最新消息!”小姑娘气都没喘匀就说道,“明刻带来那个的那个人,就是明鹿吟明校长本尊!!!
“他们把塔迹从学籍科室领出来后,三人进入了一个小型会议室,到现在都没出来。”
“会议室?”孟以然帮她拍着背,“他们在商量什么呢?”
灵歌一耸肩:“这我就不知道了。”
她眨眨眼:“不过你放心,我让学姐帮我们盯着这件事,一有消息我就马上告诉你!”
孟以然不好意思笑笑:“谢谢。”
她轻呼一口气:“我真是麻烦你太多了。”
灵歌摇头:“少自作多情了。”
她皱皱鼻子:“就算没有你,那些混蛋贵族内部出这么大的乱子,我也是要来看热闹的啊。”她斜睨着孟以然:“告诉你这是顺便嘛,八卦要分享,乐趣才能翻倍。”
孟以然被她的话逗笑,点点头领了她的好意。
知道在这里继续等下去估计也无法获知更多消息,两人原地互相道别,之后便各自离开。
晚上,结束了一天的忙碌,孟以然前往第一图书馆寻找童郁巫。
童郁巫精神力旧伤被治愈后,整个图书馆已经被打扫一新。两人偶尔在这里消磨时间,已经不再需要费神做事,彼此都轻松不少。
孟以然抵达之后,没费一点功夫,就在一楼两人经常相聚的地方找到童郁巫身影。今天的贵族小姐没有像往常一般看书,而是聚精会神摆弄着面前一套玻璃器皿。
孟以然凑过去,打过招呼后好奇询问:“这是什么?”
童郁巫抬头看她,解释道:“炼制药物的道具。”
孟以然恍然:“对哦。”她坐到童郁巫身边:“三样材料我们都集齐了,得开始准备炼制溶解药剂了。”
说着,孟以然用手托着腮帮子:“那书里说的倒是简单,寥寥几句话就说完了炼制办法,也不知道是不是那么容易。”
童郁巫一如既往非常淡定,既没有欢喜,也没有多少担忧。
她说:“试一试。”
孟以然点头,尝试帮忙她摆放起炼制器皿。
忙碌间,她分神朝童郁巫讲起白天发生的事情,最后感叹道:“……也不知道塔迹能不能顺利退学,虽然说他留在明理也不好过,但我真的不想再见到他了。”
童郁巫动作没有半分受到影响。
孟以然已经习惯她的沉默寡言,自顾自继续道:“真是可惜了,要是明刻和明校长再晚来一点,说不定退学就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她想起一件事,瞪大眼睛:“对了,说起来,这件事会不会影响你和明家那边的关系啊?”
童郁巫抬眸看她:“为什么?”
“塔迹和明家两位小少爷关系好啊。”孟以然开口,“而且明刻能把明校长请过去,肯定也是一定程度上得到他母亲的支持。”
她鼓起腮帮子:“也不知道这位明校长是个什么样的人,如果她听信别人的话,把一切事情都怪罪到你头上,那事情可就糟糕了。”
童郁巫微抿着唇,轻声道:“不会。”
孟以然眨眨眼:“你怎么知道?”
童郁巫停下手中动作,偏着头似在思考。
好一会儿,她回答孟以然的问题:“我见过她。”
“咦?”孟以然愣怔。
片刻后,她回过神:“对哦,那也不奇怪……”她想起灵歌曾经告诉她的小传闻:“你母亲在明理读书的时候,和她的关系特别好。”
童郁巫“嗯”一声。
她没有继续这个话题,抬手用钳子将一个黑色的深底坩埚夹到架子上,开口道:“需要先将霞湾水加热到80度以上,再加入紫钒和白螺灰的混合物。
“当溶液呈现出淡蓝色,就说明炼制成功。”
“听起来一点也不难。”孟以然也把注意力转移到炼制上面,勾起唇角跃跃欲试:“来吧,我在旁边协助你。”
童郁巫点点头。
两人把火点燃,开始烧水,在温度达标之后,童郁巫将入紫钒和白螺灰的粉末倒进去。
孟以然瞪大了眼睛,不愿意放过坩埚里任何一点变化。
就在她无比专注时,突然,一阵白烟从坩埚里面冒出来。
白烟一下遮蔽住两人视野,烟中混着细小尘粒,呛得孟以然忍不住咳嗽。
“咳,咳咳——”她用手在自己鼻子前不断挥散,面朝童郁巫站立的方向出声询问:“郁巫,咳,成功了吗?”
烟雾袅袅,她没有得到任何回应。第59章 第59章
烟雾中伸出一只手,一把抓住孟以然手腕,带着她往后退了两步。
两人离开烟雾最浓的区域,周围视野终于逐渐清晰起来。孟以然还记挂着药剂的事,但一抬头,看到童郁巫的脸,立刻控制不住笑出声。
贵族小姐还很懵懂:“怎么了?”
孟以然强忍着笑意,伸手去摸她鼻头上那抹白灰:“你脸上沾到了。”
她存着好心,但却没想到那白灰粉质细腻,她这一下非但没有帮上忙,反而将白灰从童郁巫鼻头抹散,涂到旁边脸颊。
童郁巫很乖巧站在原地,任由她在自己脸上动作。
孟以然却有些担忧起来。
“有丝巾吗?”她皱起眉头,“这些东西也不知道有没有危险,可不能一直糊在脸上。”
童郁巫闻言,低头从怀里取出一条白色手帕。孟以然一把接过,快速为她擦拭。
等到贵族小姐脸上终于不见脏污痕迹,她便拿开手帕,自己上手去摸。确认指腹下的肌肤如往常般细腻滑嫩,没有任何异物感,她才彻底放下心。
“呼,应该没事了。”孟以然松了口气,缓缓收回手。
但她手臂刚放下一半,腕口就被童郁巫抓住。
孟以然愣怔:“怎么了?”
贵族小姐没答话,将她的手举到唇边。
随后,她轻启双唇,对着孟以然食指中指的指腹,轻轻吹了几口气。
那气息温热,吹拂到粉色指腹上,让孟以然控制不住弯了弯手指。但这个动作却让童郁巫不满意,贵族小姐眉头轻蹙,强行握住她的手指逼迫她重新伸直。
于是,孟以然只能任凭那暖风穿透敏感的肌肤,一路点燃星火般的酥痒。
终于,她指尖残余的粉末彻底被吹落,指腹的位置也从原本浅粉转红。
童郁巫这才放过她,转头看向还在冒烟,但已经比一开始小了许多的炼制器皿。
孟以然凑近她,转移注意力随便找了个话题:“……是不是失败了?”
童郁巫摇摇头。
两人一直等到坩埚不再冒烟才上前,凑在一起往坩埚里看。结果,别说书里面记载的淡蓝色溶液,整个坩埚里连滴水都看不到,只在底部残留一小坨蓝绿色不明固体。
孟以然揉揉鼻子,因为之前已经有预感倒也没有太过失望。
她开始尝试分析失败原因:“是不是火烧大了,把水都蒸发掉了?”她拿着一个银色小钳子戳了戳那坨不明固体:“你看,里面都烧干了。”
童郁巫轻蹙着眉头:“有可能。”
她将坩埚中的东西倒掉:“再试一次。”
孟以然点点头:“材料够吗?”
童郁巫一边清理一边抽空回答道:“白螺灰有很多……其他两样得省着点用。”
孟以然肉痛地“嗯”一声:“霞湾水和紫钒可贵了,我们这次少用一点,等摸索出正确的炼制方法再一起制备。”
两人又重新忙碌起来,很快,第一次的失败产物被清理干净,孟以然重新点上火,开始加热坩埚中澄清的水液。
童郁巫手中拿着研磨混合好的两种材料,眼看温度足够,孟以然连忙撤掉火,用眼神示意童郁巫趁机倒入粉末。可这一次,还没等童郁巫将粉末倒完,两人身后传来一声厉喝:“你,你们在干嘛?!”
孟以然和童郁巫双双转头去看,可下一秒,坩埚中又升腾起浓浓烟气。
身为金狸族,孟以然本身嗅觉就敏感,没有防备之下,立刻被这烟尘害得咳嗽不止。一片白茫茫中,她感觉有人拉着自己手臂,将自己拖出白烟笼罩范围。
她抬头,看见旁边同样被拉出来且一脸懵懂的童郁巫,两人只来得及对视一眼,将她们拉出来的老人已经奔向坩埚。
孟以然拉住想要追过去的童郁巫:“等一等。”
她另一只手挥舞着赶走烟尘,分神劝说童郁巫:“咳,别过去,可能有危险。”
童郁巫到底愿意听她的话,闻言拉着她又退开两步,伸手帮她拍去头发上沾染的白灰。
孟以然一边帮童郁巫清理,一边留意着白烟里的动静。
她能听到烟雾中里面传出一些细微的动静,虽然不好判断是什么造成,但那声音沉稳又有节奏,能肯定冲进去的老人肯定还有行动能力,且正在有条不紊帮她们解决问题。
她暗松一口气,凑近跟童郁巫咬耳朵:“难道图书馆的守门老大爷就是传说中的扫地僧?”
她平时经常来第一图书馆找童郁巫,这位老大爷每次就趴在前台那个阳光充足的大桌子上睡大觉。她还以为对方是什么退休人员,被派来这个根本不会有学生光顾的图书馆干闲差。
“扫地僧是什么?”贵族小姐不能理解这个奇怪的词汇。
孟以然“噗嗤”一笑。
看着童郁巫疑惑的眼睛,她开口:“就是那种……呃,怎么说呢?对了!那种隐藏在普通人中的高手。”她挑眉:“平时看着不声不响,好像没什么能耐,但其实身怀绝技,是非常厉害的人。”
两人闲聊这会儿,空气中的白烟居然肉眼可见开始消散,速度比她们第一次时候快上许多。
下一刻,老人的声音从烟雾中传来:“咳,就算你暗拐着夸赞我,我也不会放过你们两个捣蛋精。”他站在坩埚前,身影因为白烟散去逐渐清晰起来。
随后,他指着一片狼藉的炼制器具:“看看你们两个干的好事,我要是再晚来一步,我这第一图书馆都要被你们炸了。”
孟以然多少有些心虚,但还是小小声辩解道:“也不至于吧?”
她揉了一下还在微微发痒的鼻子:“不就是,呃……稍微冒了点白烟吗?”
老头气得瞪起眼睛:“这还叫‘稍微’?”
他指着桌上还剩下的一点材料:“白螺灰,紫钒,这两种材料你们都混在一起,没被当场炸死都算你们命大。”
孟以然皱起眉:“可是我们拿到的药剂方上……就是这么写的啊……”
老人家显然不相信,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什么狗屁药剂?
“这两种东西混在一起能干啥?”
孟以然也感觉不对劲。
她拉着童郁巫走到老人家面前,越过他往坩埚里面看,下一刻,惊讶地瞪大眼睛:“咦——成功了!”
老人疑惑,转身看向坩埚。
只见青铜色的坩埚底部聚着一层浅浅的水液,仔细看的话,能看出来水液呈现淡淡蓝色。只不过这液体实在太少,反而是里面漂浮着的几坨蓝绿色不明固体占了大头,十分影响观感。
孟以然回头看向童郁巫,贵族小姐抬头与她对视,两人很快就想明白这两种产物的由来。
压抑着激动,孟以然看向老人:“您刚才……对坩埚里面的东西做了什么?”
老人也不傻,一下反应过来:“怎么?倒是我误打误撞帮到你们了?”
孟以然想了想,干脆承认点点头。
她指着坩埚:“我们两个只能炼制出那些蓝绿色的固体,坩埚内的浅蓝色药剂应该是您刚才平息白烟的时候弄出来的。”
老人嫌弃撇了撇嘴:“别提‘炼制’了,你们两个这通操作,也好意思说是‘炼制’?”
孟以然不怕他冷脸,凑过去问:“您是炼制大师吗?”
她将手背到身后,做出一副乖巧的样子:“我们确实不懂,这不是还在尝试吗?”
“太鲁莽了。”老人摇摇头。
他看着桌上几样材料,露出一个若有所思的表情:“难道是真的,这两种材料可以溶解在霞湾水里?”他斜睨一眼孟以然:“这种药剂炼制出来之后,作用是什么?”
孟以然抿着双唇,眨巴着无辜的大眼睛,没有说话。
老人家轻笑一声,倒也没有继续逼问:“不说就算了,多稀罕似的。”他挥挥手:“你们快把这些东西收走,别让我再看到你们在这里做这么危险的事情。”
说完,他拍拍身上衣服,竟是准备离开。
关键时候,童郁巫将他叫住,开口问:“可以告诉我们你刚才是怎么炼制出这些液体的吗?”
老人脚步一顿,回头看她。
他伸手,捻起桌面一小撮白螺灰:“近来学校内的谣言也传到我耳朵里,塔家那孩子手上的白螺灰都到你手里了?”
童郁巫点头。
“我给你演示一遍。”老人道,“你给我两百克白螺灰。”
童郁巫爽快颔首:“可以。”
老人便回到桌前,对着一堆材料和器皿开始动起手来。
孟以然全神贯注观察,发现他在混合白螺灰和紫钒这一步花了很大的功夫。他先是用手指将白螺灰全都洗洗搓过一遍,随后加入紫钒时,又少量多次,每次之间都要停顿个一两分钟。
她凑近童郁巫,与她确认道:“他在调动精神力吗?”
童郁巫眉眼专注,但仍旧分神朝她点点头。
“啧。”孟以然轻轻蹙起眉,“可是这也看不出他具体用精神力做了什么啊……”
她吐槽的功夫,老人已经将材料混合好,随后,他点火加热坩埚中澄澈的霞湾水,在霞湾水沸腾之后才关火,小心将白螺灰和紫钒的混合物搅入其中。
孟以然连呼吸都屏住,一只手下意识捂在自己口鼻前面——
她害怕相同的惨剧又上演第三次,自己不防备,又得被呛个好歹。
但这一次,想象中的白烟并没有冒出来。
在孟以然和童郁巫注视下,那一份水和粉末的混合物慢慢从混浊变得澄清,很快,粉末彻底溶解,坩埚内的水液呈现出一种非常好看的,淡淡的天蓝色。第60章 第60章
孟以然几乎克制不住发出一声欢呼:“好厉害!”
她看老人的眼光已经转变成完全的崇敬:“一次就成功了,怎么做到的?!”
没有人不喜欢听到夸赞,老人眉梢也染上喜色:“呵,这里面学问大了去了。”他没停顿,直接伸手朝童郁巫要东西:“两百克白螺灰。”
童郁巫闻言,从身上取出一个小黑袋子交给他。
老人把袋子拿在手里掂了掂,虽然不知道具体,但能肯定里面的量绝对超过两百克。
他非常满意:“小孩还挺实诚,不错。”
孟以然趁胜追击:“东西也给你了,能给我们讲讲你是怎么操作的了吗?”
虽然老人已经炼制出一份,但是据孟以然目测,这第三次的药剂量加上第二次那一点点,估计只够沾湿圣书其中一个角,根本不够解开前半本书的封印。
老人瞪着眼睛:“什么操作?”
他一副自己吃了亏的模样:“两百克白螺灰,只换我给你们演示一遍,可没有仔细讲解的份儿。”
孟以然语塞:“你……”
她咬着牙,又不敢真的对一位老者大小声,只能无奈道:“你怎么能这样啊?!”
老人轻哼。
他咂咂嘴:“你们还别不领情。”他指着坩埚里面的液体:“这三种材料都很危险,稍一操作不慎就会出现你们之前那种冒白烟的情况,甚至发生爆炸。
“你们看着年纪不大,肯定也没到四年级吧?这么年轻,这些危险的药剂可不是你们现在能接触的。”
孟以然不是不能理解他言语里的意思,但她还是不服气,嘟着嘴怨气满满看着他。
老人“啧”一声。
“我就问你们个最基础的。”他指向旁边一小瓶霞湾水,“这种水,要怎么加热才能使它沸腾?”
孟以然表情瞬间僵硬。
她本以为她和童郁巫的失败,只是因为在处理材料这个环节没有使用精神力进行催化,但现在听老人话中的意思,居然连小小一个加热霞湾水的步骤都隐含着大学问。
想到这里,孟以然羞愧地低下了头——
到这时候,她也意识到自己鲁莽,居然什么都不懂就敢开始尝试炼制药剂。
正当她沉默时,旁边一直很少说话的贵族小姐突然开口:“使霞湾水沸腾,需要在它刚被烧得冒小泡的时候就降低火烧温度,随后将它维持在一个稳定温度持续一分钟,等水呈淡金后再继续加温。”
孟以然猛地抬头,诧异朝她看去。
其实不仅是她,老人家也是一脸惊奇。
他想了想,接着问:“紫钒应该怎么保存。”
童郁巫:“避水,和伴生物诤铁一起放在避光容器中。”
老人:“那要取用时,该怎么去除里面混杂的诤铁。”
童郁巫掀开一个器皿盘子,取出下面被压着的一块黑色金属:“墨磁。”
“咦……”老人家越发惊奇。
他皱起眉头:“我怎么记得,当初学校发下来的文件里面,关于你的信息……”他顿了顿:“好像是一年级?”
孟以然小声确认道:“郁巫确实是一年级。”
“一年级已经开始接触到这些知识了吗?”老人抓了抓花白的脑袋,“你们这里三种材料都不是什么常见的东西,读完三年级都不一定会学到。”
说话间,他眼角余光瞥见不远处桌上放着的一本书,瞧着有点眼熟便上前将东西拿到手里。
看着封面上《稀有材料合集(二)》几个大字,老人恍然看向童郁巫:“我知道了,你提前做了功课。”
回忆起刚才的情境,他低声喃喃:“怪不得只是冒白烟,而没有直接爆炸,看来你处理材料的手法完全没有出错。”
童郁巫看了他一眼,没说话,默认了他的说辞。
孟以然却不满足。
她眼珠子一转,轻咳一声唤回老人家注意力:“这本书她看很久了,可不是为了这次炼制故意临阵磨枪。
“我们这次只是没经验,真不是故意来捣乱。”
老人愣怔一下,笑着朝童郁巫确认:“是吗?”
也无需童郁巫回答,他翻开书,自顾自询问了几个书上记载的知识点。在孟以然满怀期待的目光下,童郁巫面色不变,轻缓但流畅地一一说出答案。
到最后,老人甚至问了其他一些超出这本书的问题,童郁巫也能一一回应,令他啧啧称奇。
“你这小妮子,学得还挺勤奋。”
他想到什么眼珠子咕噜一转:“对了,你们是不是想学习用精神力处理材料的办法?”
童郁巫:“嗯。”
老人笑着点点头:“正好!”
他吩咐道:“你们把这里东西收拾一下,跟我来。”
孟以然和童郁巫对视一眼。
时间不早,即使老人不说,她们也差不多该离开。于是两人也没有异议,依言上前将东西整理好。
接着,老人将她们带到前台,从他往常最爱睡觉的地方拿出一个袋子。他将袋子递给两人,顺口解释道:“紫钒这种东西太高阶,不适合你们这种初学者,刚好我这里有一袋子低阶的黑铁矿,它的处理办法跟紫钒差不多,你们拿回去练习一下。”
他强调:“处理好之后,可得给我送回来啊,我给你们检查看看处理得好不好。”
孟以然立刻明白,对方只是在找免费劳动力。
不过她们也没有别的选择,孟以然只得硬着头皮接下。
别看那袋子好像不大,里面东西足足有一两斤。
孟以然忍着发牢骚的劲:“这下你总该教我们怎么处理了吧?”
“嘿嘿,简单得很。”老人眯着眼睛,随手拿起桌上一枚印章,非常粗糙地演示着,“一般而言,所有矿物都不纯粹,总会被这些那些杂质污染。
“你们需要做的就是,用精神力包裹矿物,细细感受,找到里面不同于矿物本身的杂质,随后用精神力碾碎,再运走。”
孟以然哀嚎:“这,这简单吗?”
她捏住两个手指:“一颗紫钒就那么小一点,还要去找比它更小的杂质?”
老人点点头,指向那个袋子:“所以不是拿简单的给你们练习了吗?”
他竖起食指:“练习是有好处的,别偷懒,好好干。”
孟以然鼓起腮帮子,到底没敢拒绝。
跟老人道别后,两人离开第一图书馆,返回童郁巫宿舍。
夜晚的风沁人心脾,扫掉内心焦躁和郁闷。
孟以然深深吐出一口气,从怀中拿出一个透明小瓶子。
瓶子不大,里面淡蓝色的液体只装了一小半。
孟以然看向童郁巫:“只有这一点点,也不知道能解开多少书页。”
说着,她叹了口气:“我们什么时候能凑齐所有溶解药剂啊?”
童郁巫转头,一张精致的脸在月色下越发完美无瑕。
她看向孟以然,一双紫眸里面全是融融的夜色。
“很快。”贵族小姐启唇回答。
孟以然看呆一瞬,被微凉的夜风唤醒,摇摇头希望脑袋能清明一点。
但这一下,却让她意识到一个非常重要的事实:“不对……”她看向童郁巫:“我们为什么一定要跟他学怎么炼制药剂啊?我们刚刚明明可以让他帮个小忙,把所有需要的量一步到位全部炼制出来啊!”她顿一下:“大不了多给他一点白螺灰,当作报酬。”
童郁巫没说话,脚步轻快向前迈步。
孟以然不甘心,抓住她的胳膊:“你是不是也忘了?不是我一个人犯傻对不对?”
她捂着脸:“我好傻哦……”
童郁巫眨眨眼,看着她开口道:“他不会答应的。”
孟以然叹口气,肩膀一垮:“他现在好像把我们当成免费劳动力了,估计是不会答应了。”她把手上的袋子举到眼前,目光里都是怨念。
但她还是不想放弃:“不行,下次去的时候我还是得找她商量一下,看看能不能让她直接帮我们炼制。”
童郁巫偏头想了想,眨眨眼似乎不太认同,但最后只是轻轻“嗯”一声,并没有打击她的积极性。
两人很快回到宿舍,各自洗漱过后,一前一后坐到柔软的大床上。
童郁巫不知从哪里掏出那本前半部分都被黏在一起的红皮“圣书”,孟以然手里则已经准备好今夜仅有的收获——
小半瓶淡蓝色的溶解溶剂。
两人配合,童郁巫将“圣书”竖起,孟以然则缓缓将溶剂倒进“圣书”最前面那几页的缝隙中,待到溶液全部渗透进去,她轻轻拨了拨,瞪大眼睛惊喜对童郁巫说道:“有用!”
她捏着已经分开的第一页的一个小角:“看,这里已经分开了。”
坐在她旁边的童郁巫没有说话,昏黄灯光下,她抬手,轻轻翻开圣书第一页。第61章 第61章
“7月26日。”
“第二批老鼠又出现大量死亡的迹象,462号配方试验宣告失败。”
“被迫搬来明理之后,一切好像都在往更加糟糕的方向发展。”
“7月31日。”
“549号配方试验宣告失败。”
“8月12日。”
“这一批次的研究没有任何进展。”
“8月13日。”
“苏菲说公会救了一个年轻人,他带着从‘那个地方’偷盗出来的最新研究成果。我不知道该不该抱有希望,如果‘那个地方’真的有用,那个老不死的东西就不会越来越虚弱。”
“他快要死了吧,这是唯一令人欢喜的消息。”
“8月20日。”
“……”
孟以然眉头紧锁:“……没了?”
她尝试将书页再往后翻,但后面的页面依旧被黏住。而她手边,那个装着淡蓝色溶解药剂的瓶子已经空荡荡,再倒不出哪怕一滴液体。
童郁巫的手指拨了拨书角,比她更快接受了这个事实,轻轻“嗯”了一声。
孟以然有些泄气,肩膀都垮下来。
“期待了这么久,好像里面也没记叙什么东西嘛……”她用手托着腮,兴致缺缺看向童郁巫,“说什么‘圣书’,看起来好像更像一本日记?”
童郁巫看向她,纠正道:“魔法手札。”
她右手食指无意识在封面上摩擦,紫色眼瞳有些涣散,不知道在想什么。
片刻后,她又开口:“不是艾文的笔迹。”
孟以然把注意力放回前两页的内容上,开始分析:“书的主人感觉是某个组织里的人物,他们藏在蔷薇街,进行着某些不为人知的研究。”
她把书翻到第二页末尾,也就是信息量最多的那篇日记:“这个组织救了一个从‘那个地方’逃出来的年轻人?‘那个地方’是指哪里?他们的敌对势力吗?”
童郁巫低头,伸出食指在“救了一个年轻人”几个字上轻敲两下。
她开口:“这是艾文。”
孟以然疑惑朝她看去:“你怎么知道?”
童郁巫一双紫眸微微眯起,似乎在回忆过去:“艾文一直在被某个势力追捕,母亲将他藏在城堡里,是为了保护他的安全。”
孟以然轻蹙眉头:“追捕他的人是谁?”
童郁巫摇摇头。
片刻后,她开口,声音很小,像是不太确认:“似乎跟皇室有关系。”
由于某些不可言说的原因,童任菲和艾文从未把被他们控制的童郁巫当成一个能独立思考的人类。两个人虽然不会特意在她面前商量事情,但也不会主动避讳。
听到“皇室”两个字,孟以然蓦地瞪大眼睛。
她突然想起假期里在蔷薇街,自己梦里出现的现任帝君——柘舒·华瑟·塞缪尔。
她一开始还以为皇室跟蔷薇街的异常有关,此时听童郁巫提起,突然意识到,跟皇室渊源匪浅的,居然是艾文。
深吸几口气,孟以然开始梳理其中关系。
“也就是说,艾文其实本来是为皇室服务,但因为某些我们暂时还不知道的原因,他从皇室叛逃,结果被隐藏在明理的另一个组织所救。”联想到如今蔷薇街只有普通居民的情况,她大胆推测:“但后来不知道发生什么变故,隐藏在明理那个组织可能又被迫搬走,甚至更惨一点,被皇室势力直接灭掉,随后艾文就跟着你的母亲回到童家,一直隐藏到后来……”
后面的情节关乎到童郁巫过去悲惨的经历,孟以然实在难以启齿。
童郁巫点点头,显然是赞同她的说法。
“唉——”孟以然拿过那本红色封皮的“圣书”,怨气满满盯着那些还黏在一起的书页:“什么时候能把这些封印全都解开啊?”
她甚至异想天开:“早知道我们从中间开始溶解,或许能直接看到最关键的信息,那就不需要发愁了。”
童郁巫伸手,将五指插入孟以然长长的银发间,轻轻抚顺。
“不要急。”她开口,沉稳说道:“慢慢来。”
孟以然看她一眼,忍不住埋头在她肩膀上蹭了蹭:“嗯……”
她很快想开,自我开导道:“反正现在我们也回不去蔷薇街,距离学校下一次放假还有一个多月呢,只要在这之前破解掉圣书就行。”
童郁巫目光幽深:“对。”
两人安静依偎片刻,童郁巫收起圣书。孟以然刚想躺到床上,却见贵族小姐离开卧室。等贵族小姐再回来时,手中已经提着一个黑色的袋子——
正是早些时候第一图书馆那位老人家给的那一袋子低阶的黑铁矿。
孟以然还没反应过来:“……做什么?”
童郁巫看她一眼,将袋子放到旁边桌子上,开口解释:“清除杂质。”
说完,她当即从袋子里取出一颗大约核桃大的矿石,认真观察起来。
孟以然突然“噗嗤”一笑。
她毫不犹豫揭穿道:“你劝我‘不要急慢慢来’,我还以为你很稳得住呢。”她也下床,赤着脚走到童郁巫身边,弯腰一起看着她手里那颗黑不溜秋的小东西:“看来你远比我更着急,大半夜的还想着这件事。”
贵族小姐转头看她,一双澄澈紫瞳里满是无辜。
卧室灯光耀耀,照得她鼻尖发红,无端生出些委屈兮兮的观感。
孟以然忍不住,伸手刮了一下她鼻梁。
这一下,原本不委屈的贵族小姐是真委屈上,用手捂住鼻子,用目光对她发出无声的质问。
孟以然暗暗吐舌头,在她旁边坐下,迅速转移话题:“咳,来吧,我陪你。”
她深吸一口气,从袋子里取出另一颗矿石:“室友搭配,干活不累。”
童郁巫注意力果然被转移,回头重新盯着掌心的小东西。
孟以然的魔法师承梨娅,但精神力一道,他们金狸族和人类其实并没有什么差别。硬要说一点的话,大概就是梨娅老师曾经非常骄傲告诉过她——
金狸族是受上天眷顾的种族,即使魔法天赋相同,精神力也会比同等级的人类高上一些。
在脑海中回忆着老人家的话,孟以然慢慢闭上眼睛,伸出精神力去“触碰”手中的黑铁矿。很快,她惊讶发现,在精神力作用下,她真的“看”到了矿石中暗藏的杂质。
因为黑铁矿本身黑黝黝,但是藏在里面的杂质却呈现出一种饱和度比较低的淡灰色,几乎不可能看错。
下一步,孟以然用精神力包裹住杂质,用力一捏。
没费多少力功夫,她将杂质完全捏成粉末状,随后便任由它们“扑簌簌”全都掉落。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总之孟以然最后又用精神力将这块矿石来回检查,确认没有任何一点遗漏之后,她才欣喜睁开眼睛。
她等不及要将这份成功的喜悦和童郁巫一起分享。
“郁巫,我跟你说,这个清除杂质一点也不难,你看……”她献宝般将手中的矿石举到童郁巫面前,像期待得到夸奖的孩子一般,“这一块我已经处理……”
话说到这里,她眼角余光瞥见一些东西,后面的话全都卡在喉咙里。
童郁巫已经看过来,眉眼间有些笑意。
“不错。”
孟以然抿抿唇,轻咳一声掩饰尴尬,随后指着对方面前一堆矿石,略有些心虚问:“这,这是什么?”
那堆铁矿呈现完全的深黑色,跟袋子里那些不同,显然已经被处理过。孟以然粗略扫过,算出来大概得有七八块。
童郁巫歪着头,似乎很疑惑她怎么会问这种问题。
下一刻,她抬手,拿过孟以然手里那一块,一起放进那堆黑铁矿中。第62章 第62章
卧室陷入一种诡异的沉默,直到童郁巫又将一块处理好杂质的铁矿石放进那堆黑色中,孟以然才醒过神。
她一低头,看到两人身前被清理出来的杂质——
她面前的只有薄薄一层浅灰,而童郁巫面前的灰色粉末已经堆成一个小山峦。
孟以然咽下口水,有些结巴问道:“你,你怎么那么快?”
贵族小姐又从袋子里掏出两颗矿石。
灰色的粉末从两颗石头上往下落,孟以然瞪大眼睛,发现她居然还能同时处理两颗黑铁矿。
但就是这样,童郁巫还是能够转过头,分神和她说话。
“要快一点。”她有些苦恼,“马上要睡觉了。”
“啊,得睡,呵呵,是啊……”孟以然机械性点点头,“你,你原来想在睡觉之前把这袋子东西解决掉啊……”
她声音越来越小,感觉身体有些虚脱。
童郁巫观察着她的脸色:“你要先睡吗?”
孟以然回神,猛然摇头。
她不甘示弱,也一次性掏出两块矿石捏到手里:“我,我和你一起。”
话音落下,她闭上眼睛,排除杂念开始继续处理矿石。
夜色渐浓,慢慢地,袋子中的黑铁矿越来越少,而那些已经被处理好的纯黑色矿石几乎已经在桌上堆出一座小山。
孟以然放下最后一块石头,疲累地打了个哈欠,望着小山发呆。
后面她加大马力,也就大概处理了这座小山五分之一的量。
其余剩下的,全都出自童郁巫手笔。
可能因为精神力输出过量,她此时困倦得不行,而旁边的童郁巫还有力气取来干净的袋子,一一将铁矿石装入袋中。甚至后面,她看到耷拉着眼皮的孟以然,还贴心将人扶到床上,自己一个人清理桌上杂质,做完所有善后工作。
将东西送回外面客厅,她回到卧室,彼时,孟以然已经靠着床头,脑袋一点一点,随时可能昏睡过去。
童郁巫低头看到她那双沾着矿灰的双手,想了想,凑到她身边:“先洗手。”
孟以然嘟嘟嘴,别开脸。
童郁巫想了想,直接将人搀扶起来。
孟以然嘴巴里不满地嘟囔:“做什么啊?”她有些凶巴巴,可惜气势实在不足:“我要睡觉——”
“洗完手就可以睡。”贵族小姐很有耐心。
她弯下腰取水,发丝擦过孟以然脸颊。
孟以然晃了一下神,等她再站起来的时候,下巴直接靠上童郁巫肩头,将整个人的重量都压在对方身上。
童郁巫自己双手也还还没洗干净,见状只能抬起手臂,虚虚围在她腰间,防止人突然跌倒。
她一侧头,口鼻瞬间埋进孟以然那头银丝中,出口的声音都有些沉闷:“洗手。”
孟以然闭着眼睛,不忘撅着嘴拒绝:“不要。”
童郁巫抿抿唇:“洗完手就回去睡。”
孟以然其实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但昏沉的意志使她失去了平时的思维能力。
她蹭了蹭童郁巫肩膀,发出舒服的喟叹:“我,在这里睡也行……”
不光动口,她还直接伸出双只手,紧紧怀抱在童郁巫腰间。
贵族小姐的眉头有瞬间蹙起——
这一下,孟以然双手的杂质有大半都蹭上她的后背。
可怀中人温软的身体,和随着呼吸一起一伏的胸/脯/软软压在她身上,淡淡体香萦绕在她鼻尖,她根本无法动怒。
深吸一口气后,童郁巫破罐子破摔,也不再担心自己会被弄脏,尽职尽责抓着孟以然双手,强迫着按进水盆里。
孟以然抱不到香香暖暖的“人肉抱枕”,心里升起怨气,这下更不愿意配合,一直使劲想把双手从水盆中抽出来。
童郁巫只得分神压制着她,最后,两人十指都完全浸没在手中,紧紧相扣,几乎没有缝隙。
安静的盥洗室内,孟以然把头埋进童郁巫肩头,浅浅的气息搭在贵族小姐敏感的脖颈间,让贵族小姐原地愣怔好一会儿。
回过神后,童郁巫眨眨眼,让原本已经转为深邃的紫眸重新恢复澄澈,接着手指轻轻摩挲,帮孟以然清除掉双手间的灰尘。
好不容易将手洗干净,她把人扶回床上,一放下,孟以然沾枕即睡,甚至轻轻打起小呼噜。
贵族小姐站在床边看了好一会儿,半晌,转身调暗卧室内的壁灯,接着回卧室重新洗了个澡。
沾上矿石杂质的衣服被扔进脏衣篓,她换上干净睡衣。
回到床上后,孟以然居然自发靠过来,寻找到一个舒服的姿势,将身体半靠在她身上。
童郁巫呼吸一窒,突然听她在梦中呢喃一声:“唔,冷……”
尽管语气里带着嫌弃,睡梦中的孟以然却并没有要退开半分的意思,反而更加贴近,用自己的温热的体温为童郁巫取暖。
昏暗的卧室,贵族小姐看着天花板,突然轻轻叹了一口气。
盥洗室中,她刚刚沐浴完还残留在地上的水渍,冰冷不带任何一点温度。
——
翌日。
孟以然没来,童郁巫独自将处理好的铁矿石拿到图书馆前台。
老人家正悠闲晃着腿看报纸,并不知晓她来意,等打开袋子,一双眼珠子差点直接掉下来。
他抬高手把袋子举起,掂量一下重量,确认道:“都在这里了?”
童郁巫轻轻“嗯”一声。
“你们两个小姑娘哟。”老人家低头从袋子里取出一块黑铁矿,同时嘴里嘀咕,“到底有没有细心做事啊?慢工才能出细活,你瞧瞧,这些矿石的品质,明显就……”
他话音一顿,将手中那块放到桌上,重新从袋子里掏选出另一块明显大了一圈的:“明显就……”
一直到他将袋子里的所有矿石掏出一大半,他才嘴角抽搐,不甘不愿把后面的话补完:“明显就,还,咳,还挺好的。”
童郁巫从始至终都安静站在一边,对他的行为没有产生任何情绪波动。
老人家挠挠头,将矿石装回去,自己尴尬笑了两声:“啊,哈哈,啊,这个,干得不错,挺好的,挺好的。”
他倾身,小心翼翼问:“就你们两个人做的?有没有别的帮手?”
童郁巫摇头。
老人家眼神都正经不少:“啧,不错。”
他弯腰抓起地上另一个袋子,嘴里嘀咕道:“我还以为至少要五六天呢……”随后,他直起身体站起身,对童郁巫说:“你跟我来。”
他领着童郁巫从第一图书馆一楼的偏门往外走,不到两分钟,两人停留在一栋老旧的建筑前。接着,老人有领着他上了二楼,打开其中一个房间。
他跟童郁巫解释:“这里以前是教师宿舍,听说最开始的时候,因为位置挨着第一图书馆,非常受欢迎,普通老师想住进来根本不可能。不过我来的时候,第一图书馆已经没落,这里也同样变得无人问津。
“倒数第二任住户在十八年前搬出去,现在整栋楼都是我的。”
童郁巫是个很好的倾听者,她保持沉默,安静听着老人说话。
老人将她领进门,嘱咐她在外面客厅等待,自己进入一间像是材料室一样的房间里鼓捣。
趁着这段时间,童郁巫转身打量周围。
客厅内没什么家具,但也说不上整洁,角落里堆放着发黄的书籍和一些鼓鼓囊囊的麻袋。最大的一面墙壁上竖着一个透明的大玻璃柜,里面分类放着许多材料。
童郁巫靠近观察。
进入明理以来,她阅读了大量书籍,柜子中的材料有大部分她都能辨认出来。也是这时候她才意识到,这个老人当真不简单——
这里有许多材料,不仅罕见,价格还高得惊人,根本不是普通魔法师能随意收藏在家中。
她站了一会儿,老人从房间出来。
进去的时候,他手里拎着两个袋子,出来的时候,他手里居然拿着四五个。
“别看了,过来帮把手。”
童郁巫走过去。
老人将分出四个袋子交给她,让她分左右手拿好,同时往自己背上扛起一个大麻袋:“哎哟,我这老胳膊老腿哦……”他抬起下巴:“走,走吧,回图书馆。”
童郁巫跟在他背后,出了老宿舍。
老人身上背着麻袋,走路时佝偻着腰,速度也不快。
他正走得吃力,突然感觉背上负担减轻许多。他非常疑惑,转头去看,发现童郁巫还站在自己两三步远的位置,而自己身上的麻袋也明显并没有任何变化。
他有些惊奇,原地跳了跳,麻袋的重量还是没有变化。
就这会儿功夫,童郁巫直接越过他,走到前面去。
老人愣了一下神,很快步履轻松追上她。他侧着头,用眼角余光暗暗去观察同行人的神色,实在看不出变化。最后,他也没想太多,乐得轻松昂起头赶路。
回到熟悉的图书馆前台,他跟童郁巫解释了一遍新材料的处理办法。
“你手里这些,是要粘合在一起的,用精神力将两种不同材料进行粘合,而不是单纯的混合。”他演示了一遍,指尖两颗黄豆大小,颜色却迥异的小石子就紧紧黏在一起,“这个你拿着,就按照这个标准,粘合的面积只能更多不能更少。”
随后,他又指了指下面那个大麻袋:“这个就简单多了,还是祛除杂质。”
他喘了口气,接着道:“不过这个可不像黑铁矿一样,大小均匀,里面有很碎的矿石颗粒,如果处理不了就送回来,别扔掉。”
童郁巫抬头看他一眼,淡淡“嗯”一声。
老人家“诶嘿”一笑:“别怪我使唤你们,要是连这点强度都承受不住,你们可别想着炼制那种奇怪药剂。”
这一下,童郁巫干脆没回话,自顾自离开前台。
她心情没有波动,可不代表别人也能平静接受。
晚些时候,当孟以然找过来,发现堆在角落那五个袋子时,直接哀嚎出声。
她气愤到忘记童郁巫的存在,径直去找老人理论。
老人神态悠闲,把应付童郁巫那句话又说了一遍,还笑眯眯附赠一句:“这是在锻炼你们呐。”
孟以然嘴角下撇。
想了想,她压抑怒火,与他温声商量:“您看这样行不行,我,咳,我们想请您帮我们再炼制一点昨晚那种药剂。”她挂上笑容:“报酬这方面嘛,好商量,您开个价格?”
老人头一扭:“不要。”
孟以然暗暗咬牙:“为什么?”
老人家打个哈欠:“你这小姑娘,好不尊老。”
他两手一摊:“你看我这么大的年纪,哪有精力帮你们炼制药剂哦。”
孟以然气得太阳穴“突突”发痛,但也没办法再说什么,只能黑着一张脸,气鼓鼓返回童郁巫身边。第63章 第63章
童郁巫听到动静,注意力从手边矿石移开,目光落到孟以然身上,却只见她鼓着腮帮子一脸不忿。
下一刻,孟以然已经走到她对面,“砰”一下落座。
这动作饱含怨气,震得桌上那些细碎的矿石粉末都齐齐跳动数下。
贵族小姐眨眨眼,询问:“怎么了?”
孟以然摇摇头。
她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是我自己不信邪,硬是碰了一鼻子灰回来。”说着,她偷偷朝前台那边瞪过去:“现在那老家伙算是拿捏到我们把柄了。
“唉——也不知道学校里还有没有其他人能炼制出我们要的东西。”
不过这话说完,又被她自己撅着嘴反驳。
“不行,我们炼制药剂的事情,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你最近因为打败塔迹本就声名鹊起,要真大张旗鼓找别人帮忙,事情一传十十传百,引来更多注意力,对我们全没好处。”
意识到可能无法提前逃脱对方魔掌,孟以然看向前台那老人的目光便更加怨念。
童郁巫看着她,微微眯起眼睛:“别生气。”
她抬起放在桌上的手,一个半透明水晶魔方在她掌一闪而过。
蓦地,原本好好坐在前台鉴赏材料的老人身体突然一歪,倾斜着向下倒去。
好在老人家虽然年纪大,身手倒还敏捷,靠着双手扶住桌面,才免去屁股着地的劫数。
重新稳住后,他低头去检查那张椅子,发现没有异状,又抬起头一脸迷茫四处张望。
孟以然将这一幕尽收眼底,猝不及防“噗嗤”一笑。
她连忙别过脸,防止对方发现自己偷窥。
童郁巫见能逗她开心,掌心魔方再度出现,被孟以然手忙脚乱按住。
“行了行了。”孟以然深吸一口气,“足够了,我不生气了。”
她吐吐舌头:“这样捉弄一个老人家可不太好,更何况……”
她皱皱鼻子,实在无法简单评价老人的行为,于是干脆不说。
两人心照不宣,对视彼此一笑,随后便收拾东西一起离开图书馆。
接下来的时间里,除了每日固定的学习和生活,童郁巫和孟以然大部分精力都投入到为老人家“打白工”这件事。
孟以然一开始还有精力羡慕童郁巫的处理速度,暗搓搓想要追赶对方。但很快,这种情绪转变成庆幸——
毕竟材料那么多,如果两人要是都以她的速度干活,也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做完。
当然,这样劳累的生活也不算全无好事。
几天后,当孟以然做梦都梦到自己在用精神力处理材料,每天累得双目涣散时,无意间听到的一个消息令她精神立刻振奋百倍。
——“塔迹下午要走了。”
——“啊?走?走去哪里?”
——“你傻啊,退学啊!他要离开学校了。”
——“……”
孟以然蓦地瞪大眼,还想凑上去继续听,但两个分享消息的学生已经走远。
她心中有很大疑惑,嘴里暗暗念叨:“不对啊……
“当初塔迹去办理退学手续时,不是被明刻带着明校长拦下来了吗?难道说……”
她脑海里某根弦被突然拨动,“噔”一下一跺脚,完全不复之前劳累过度的模样。
“难怪当初郁巫会说明校长好话,看来这位校长是真的靠谱!”
自以为推理出事情逻辑,孟以然高兴得不行。
此时已经接近下午,她有心去找灵歌和童郁巫一起去看热闹,但又不知道两个学生有没有空闲。想了想,她干脆打听好消息,之后自己一个人直奔校门口,想着亲眼看着人离开才能安心。
她到的时候,校门口已经聚集了一小波人。除了围观群众,还有十多个明显是前来送别塔迹的贵族学生。
孟以然远远就看到明意、明刻,甚至凯莉学姐这种熟面孔,立刻不敢上前,仗着自己五感敏锐,就留在原地观察那处。
“去了新地方,多少收敛点性子。”凯莉身边的男伴似乎又换了一个,她双手环胸,表情多少有些凝重,“再踢到铁板,可就没这么好运气了。”
塔迹揉揉鼻子:“都到这时候了,学姐你是惦记着教训我。”
凯莉气得直戳他脑门:“那不是你自己欠教训吗?”
塔迹的狐朋狗友连忙上前为他挡下这波攻击,围在一起说贴心话。
到最后,塔迹走到明家两兄弟面前。
他对明意只是简单道别两句,来到明刻面前时,却感慨拍了拍他的肩膀:“当初你找我要白螺灰,说要去送给童郁巫时,我趁机贬损你。
“那时候你一言不发,我还自鸣得意。”
明刻别开脸,一张冷硬的脸上没有多余表情。
塔迹勾唇一笑,继续道:“等到我落难,你同样为我的事来回奔波,我才知道,你其实才是最讲义气的那一个。”
他伸手,搂住明刻,在他耳边说了几句。
因为对方刻意压低声音,孟以然没听清。但没多久,她看到明刻别扭着一张脸将他推开,口中说道:“少说这些矫情话。”
道完别后,接着就是依依不舍的情节,塔迹在众人簇拥下上了校门外一辆豪华马车。
他打开窗朝其他人挥手,很快,疾驰的马车将他带离明理,直至连烟尘都看不到。
孟以然见他离开,松了口气,转身回去忙自己的事情。
到了晚上,她在梨娅那处碰见灵歌,便顺便将今天见闻与她分享。
“我知道他要走。”灵歌伸了个懒腰,“不过我下午有课,所以没去。”
她托着脸:“本来找了人来通知你,她扑了个空,没想到你居然自己得到消息提前赶去了。”
孟以然朝她微笑,算是感激她用心。
不过她想找人聊天的兴致还是没有减少:“其实我一直很奇怪,明刻奔波这么久,连明校长都请动了,居然还是没有保住塔迹吗?”
童郁巫是不喜欢关注外界八卦的,她目前认识的人里,只有灵歌才会和她闲聊。
果然,灵歌一下也来了精神:“我也不知道。”
她挑眉:“你说,会不会是那个塔迹自己想通,不想在学校遭人白眼,所以自己走了?”
孟以然对这个人印象非常不好,闻言摇摇头:“他在赌局里能使出那么多阴招,我才不信他突然改邪归正。”
顿了顿,她又道:“而且我听那位凯莉学姐的意思,他离开不是什么坏事,反而是‘好运气’。”
灵歌不解摇摇头,整张脸因为疑惑全都皱在一起。
两人也不清闲,一时讨论不出结果,便结束话题各自散去。第64章 第64章
充实的日子过得非常快。
某一天,当孟以然和童郁巫去上交处理好的材料,老人家笑呵呵拿过来检查过后,欣慰说道:“不错,真不错。”
孟以然扭扭肩膀:“把下一次的材料拿出来吧。”
说着,她伸了一个懒腰:“反正现在图书馆已经打扫完,今晚我们想早点回宿舍。”
老人放好袋子,两手一拍:“没了。”
孟以然哈欠打到一半,突然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嘴巴定格在长得最开那个时刻,足足愣了两三秒。
等到回过神,她闭上嘴巴,双眼发亮:“什么?没了?!”
她深吸一口气:“你的意思是,我们脱离苦海了?!”
老人眯着眼笑,没有接话。
孟以然还兀自沉浸在欢喜中,忙不迭道:“那,那既然材料已经处理完了,可以按照约定,教我们炼制药剂了吧?”
如今“圣书”就在她们手中,这种“看得见却读不着”的感觉着实不好受。
老人点点头:“跟我来。”
三人离开图书馆,一路去到他位于图书馆后面的宿舍中。
某间空出来的宿舍已经被老人改造成实验室,里面配备着两套炼制药剂的工具。童郁巫和孟以然各自占了一套,就听老人开始给她们讲解炼制方法。
孟以然耐着性子听完:“什么啊?这也不是我们要的药剂啊。”
老人闻言气得吹胡子:“还没学会走路呢就想飞,你们那个药剂最少是六阶的,就算我教你们,你们能会吗?”他指着桌上的材料:“当然是要从低阶的开始学习啊,别偷懒,赶紧做。”
孟以然有苦难言,转头去看童郁巫,发现贵族小姐居然毫无怨言,甚至已经开始低头准备材料。
她只能把委屈咽回肚子里,按照老人的指点开始工作起来。
低阶的药剂炼制起来并不难,很快,她和童郁巫就各自做出三份。
老人看得频频点头。
他交代道:“很好,就按照这个效果,把这里这些材料都消耗完了再走。”
说完,他悠哉悠哉往门外走。
孟以然咬牙:“你究竟把我们当什么啊?真就给你打白工吗?”
老人斜睨过来一眼:“年轻人,多做点活计,不要抱怨。”
孟以然的话并没有阻拦他的脚步,转眼间,老人已经来到门边,打开门就要出去。
但突然,他往前一迈步,鼻头却撞上一堵看不见的墙。
老人愣了一下,不敢置信用手去触摸,等意识到透明的墙面是真的存在,他不敢置信回头看向童郁巫和孟以然两人:“你们?!”
孟以然也愣怔一下,不过她很快反应过来,偷偷看了童郁巫一眼。
面对老人的愤怒,她勾起唇角:“想走,没那么简单!”
老人皱起眉头:“你们这两个兔崽子……”
他回身,走到两人面前:“你们想做什么?”
出手的是童郁巫,孟以然也拿不准她的意思,于是闭着嘴巴没有说话。
果然,下一刻,她就听到贵族小姐音色独特的嗓音。
童郁巫说:“我们要学习二阶药剂。”
老人轻蔑一笑:“你该不会以为能轻松炼制一阶就能挑战二阶吧?”
他指指桌上那些材料:“这东西是要循序渐进,慢慢积累才行的。”
童郁巫没说话,房间中气氛渐渐凝固,进入某种针锋相对的对峙。
孟以然将自己放在一个第三方的位置,静静看着童郁巫和老人。她突然发现,真正肃着脸的贵族小姐其实十分有气势,虽说那眉眼依旧精致可人,但因为灼灼的目光,使得整个人都与以往有很大差别。
看久了,孟以然自己的心跳都漏掉两拍。
果然,很快老人家就败下阵来。
“啧,初生牛犊不怕虎。”他轻咳一声,不忘给自己找回场子,“行吧,我就让你们吃吃苦头。”
他回到桌前,开始用屋里丰富的材料给两人教学某种二阶药剂的炼制方法。
孟以然自我感觉,一阶和二阶差别真的不大,不过二阶比起一阶,确实要多耗费不少精神力,而且处理手法也复杂许多。
不过好消息是,童郁巫和她依旧一前一后完成任务,各自炼制出三份。
老人脸上表情有些皲裂,顿了顿还是夸赞道:“还不错。”
童郁巫半点没停留:“三阶。”
虽然言简意赅,但屋内两人都听得懂她的意思。
不过这一次,老人没有拒绝,非常爽快答应。
“之前是我小看你们,既然这样,我来教你们一个复杂点的药剂。”他走出房间,片刻后背回来一个大袋子,从里面拿出几样新的材料。
这其中,不乏有孟以然和童郁巫这几天处理过,看着十分眼熟的材料。
老人讲述了一遍三阶药剂炼制方法,接着笑道:“这种药剂叫‘回春’,可以在服用后的一段时间内,让身体处于生机充盈的状态。
“炼制‘回春’最重要的就是,蓬香草和里面的岩晶是属性相克的材料,在最后一步要加入蓬香草的时候,一定要用精神力压制住反应的药剂半成品,防止炸锅。”
孟以然点点头。
她突然想起一件事:“如果我们成功了,是不是证明我们就可以炼制三阶魔药了?我之前偶然得到过一瓶‘入梦’药剂,我记得好像也是三阶的。”
老人听到这个药剂名,挑了挑眉:“‘入梦’可是说是三阶里面的难度天花板。”
他把材料递给两人:“药剂是以材料等级来划分级别的,‘入梦’需要用到的二十几种的材料都是三阶,所以划在三阶药剂中,但炼制的复杂程度,甚至比大部分五阶药剂都要难。”
孟以然忍不住倒吸凉气:“嘶——二十几种?这也太复杂了吧?”
老人看了她一眼,笑着补刀:“而且炼制‘入梦’的药剂非常昂贵,我这里都凑不齐。”
孟以然吐吐舌头,完全打消了自己炼制“入梦”的想法。
她收回注意力,专注在眼前的“回春”上。
即使有老人在一旁指导,孟以然也能感觉到,“回春”和她们之前练手的一阶二阶难度简直没法比。
别说最后加入蓬香草,她甚至走不到最后一步,两次都是在炼制中期就发生炸锅事件,即使老人全程在旁边帮手也避免不了惨剧。
到最后,换成老人家心疼得不行:“停停停,你别动了!”
他看着坩埚里面一团黑色残渣,整张脸都皱到一起:“整整三份材料都让你浪费了,你,你可别碰我的东西了!”
孟以然苦中作乐,无端想到前世看过的某条新闻——X某由于太能吃,被传销嫌弃随后赶走。
她感觉自己现在的处境和心情大概就跟这个“X某”也差不了多少。
正当她被老人教训间,旁边突然传出一阵幽幽的花香。
两人顺着香气来源看过去,正看到童郁巫将一些浅绿色的药剂装进一个小小玻璃瓶中。
孟以然还没反应过来,老人家突然扑过去。
如果她能看到对方此时表情,就会知道老人家此时两只眼睛都差点瞪出来:“成,成功了?!”
之前因为孟以然让人费心,他的注意力一直在孟以然那边,实在没想到,这边的童郁巫居然不声不响就把“回春”炼制出来。
童郁巫看向他:“你检查一下。”
老人没有犹豫,拔出盖子闻了闻,最后甚至倒出一点到自己指腹,伸舌头尝了尝。
他满脸不可思议,夹杂着一些些惊喜:“没错,就是‘回春’。”
孟以然凑过来,同样为童郁巫高兴:“这是不是就说明,她很有炼制药剂的天分?”
老人瞪她一眼,还在心疼自己的材料:“那可比你有天分多了。”
孟以然摸摸鼻子:“咳,我也不想嘛,我已经非常认真了。”
老人:“哼。”
旁边,童郁巫催促:“四阶。”
老人张大嘴巴,确认道:“你确定?”
童郁巫点头。
孟以然知道她也为“圣书”的事情焦急,于是没说话,暗暗支持她。
老人想了想:“……也行。”
但他还是警告道:“不过你只有一次机会,四阶的材料太珍贵,我背后可没有学校撑着,经不起你们浪费。”
说完,他让童郁巫稍等,自己离开去找材料。
房间里只剩下童郁巫和孟以然两个人。
孟以然凑过去,看着“回春”啧啧称奇:“你真厉害?”她问:“怎么做到的啊?为什么我一加热,那一锅半成品就会沸腾爆炸?”
童郁巫想了想:“用精神力包裹住半成品。”
孟以然叹口气:“他也是这么说的,但是我做起来总感觉有疏漏。”
她不想继续这种伤神的话题,于是转移道:“你说,那个老人家是什么人啊?看起来明明是个药剂大师,却居然只能在第一图书馆看大门?
“难道真是不世出的高人?”
童郁巫帮她整理鬓边碎发:“不重要。”
“其实如果不是急着要那种药剂,我觉得跟在他身边从一阶药剂慢慢学也是好的。”孟以然转过头朝门口看去。
突然,她整个人一愣,看着外面天色问:“咦?现在几点了?天怎么暗了?”
童郁巫问:“饿了吗?”
孟以然着急起来:“不是饿的问题。”
她匆匆拿起自己的东西:“我晚上约了灵泽谈事情,这个时间点……完蛋,好像迟到了!”
两人关在房间里面炼制药剂,完全没有注意到时间流逝。
童郁巫微微蹙眉:“什么事?”
孟以然一边收拾一边解释:“下个月四年级有个外出实践任务,他很早之前就邀请我一起去,我今晚过去和他问问细节。”
童郁巫闻言,皱起眉头。
孟以然低着头,没看到她的表情,自顾自说道:“郁巫,你肯定跟我一起去的吧?之前没问你,不过感觉也不需要问。”她抬起头:“你会陪我的吧?”
贵族小姐紫眸微动。
“为什么这么想?”
孟以然叹口气:“因为我们不能分开啊。”
她想了想,换了一个说辞:“应该说,我离不开你。”
童郁巫一愣,随即像被取悦到一半眯了眯眼睛。
她点头:“嗯。”
“行,那我先走了,你帮我跟老人家说一下。”孟以然匆匆朝她招招手,风一般离开房间。
留下贵族小姐一个人在房间中,温柔目送她离开的背影。
孟以然走后不久,老人拿着材料重新回来,问过孟以然行踪后便不再提,开始为童郁巫介绍四阶药剂的炼制。
他一边说一边看着童郁巫动作,突然感叹道:“你速度虽然不快,但动作很利落,一点都不拖泥带水,倒像是什么经验老道的老手。”
他看着童郁巫,再次确认道:“你真的是一年级?”
童郁巫轻轻点头。
老人“啧”一声:“说实话,我当年带三年级……咳!”
他停顿一下:“我是说,三年级很多学生都没有你做的好。”
童郁巫话很少,面对他的询问或者提点,只是偶尔回应,几乎把所有精力都放在炼制上。
来到最关键一步时,老人也跟着屏住呼吸,全神贯注看着坩埚内的反应。但突然,坩埚内发出“噗”一声轻响,他脸色一白:“完蛋!”
话音落下,他下意识伸手挡住脸急退,但预想中的爆炸却没有发生。
老人愣在原地,缓缓上前,片刻后,坩埚内的反应平息下来,只剩下一点点淡黑色的液体。
液体散发着浅浅的苦味,想某种炒过火的坚果。
童郁巫问他:“这算成功了吗?”
老人抓抓脑袋:“这……”
他深吸一口气:“没有。”
童郁巫闻言,直接就想将东西倒掉,被老人手忙脚乱拦住:“等等!”
他抢过那坩埚:“我说没成功,但我也没说失败啊……”第65章 第65章
“要是一切顺利,这份药剂炼制出来叫‘再生’。‘再生’是绿中带蓝的粘稠膏药状,带薄荷香,可以辅助断肢接回,保证毫无痕迹全然如新。”老人朝童郁巫解释道。
童郁巫看向坩埚内,确认自己炼制出来的是淡黑色的清澈液体,与老人口中“绿中带蓝的粘稠膏药状”没有半点关系。
老人抬头看了她一眼,好像知道她在想什么,笑了笑。
“但是你刚才炼制的时候,可能你的魔法属性很特殊,反而将其中一种辅助材料的隐藏属性激发出来,盖过了‘再生’中主材料的作用,所以就做成了这一种。”
他也没有卖关子:“这种药剂很罕见,叫‘真言’,效果跟它的名字一样,可以让服用的人在某一段时间内只能将真话。”他顿了顿:“至于持续的时间,要看这个人精神力强大程度。如果对方很厉害,可能效用只有一两秒,但如果对方是个普通人,药效能持续两三个月。”
童郁巫恍然点点头:“那便不算失败。”
“呵呵,你运气不错。”老人频频点头,“这东西我自己来炼制,估计出五份‘再生’才能匀出来一份‘真言’,你倒好,一下子就成功了。”
他细心将“真言”装瓶,递给童郁巫:“喏,拿好。”
童郁巫其实有些诧异:“给我?”
材料是老人出的,学习炼制是她们自己的意愿,之前两人帮助老人处理过那么多材料和药剂,可从来没想到东西能落到自己手里。
“你第一次炼制出四阶药剂,很有纪念意义,当然要你自己收藏。”老人勾唇,“拿着吧,以后我可不会那么慷慨。”
他顿了顿,又有些好奇:“我之前就想问了,你的魔法属性是什么?曾经你用魔法帮我减轻麻袋重量,又封住门,我还猜测是风系或者是土系。”
童郁巫看着他,没有隐瞒,开口道:“空间。”
老人闻言,张嘴瞪睛,甚至比她刚才炼制出四阶药剂还要惊讶几分:“空间?!”
他缓过神,看向童郁巫目光都有些不一样:“这,这可是极为罕见的魔法属性。历史上有记载的空间属性魔法师,都不会是什么小人物。”
童郁巫低头观察那瓶“真言”,对他的话并没有什么太大波动。
老人却依旧沉浸在震撼中。
他突然想起什么,看向童郁巫道:“你和你那个朋友,来第一图书馆那么久,从来没有陷入过二楼的空间迷障中,我还以为是你们运气好,但如果你是空间魔法师,也一切就说得通了。”
童郁巫看向他:“你在二楼迷路过吗?”
老人点头:“当然。”
他解释:“每个人都只会迷路一次,只要乖乖按照二楼那位前辈留下来的卡片,安静等到午夜出来,就不会再出事。”
童郁巫点头。
老人想了想,欲言又止,还是说道:“你的魔法属性太强,如果暴露肯定会招来很多人的目光,如果想要清净一点,最好注意隐瞒。
“毕竟空间属性的魔法师,可能千百年前都未必能出得了一个。”
童郁巫多看了他一眼,开口道:“谢谢。”
老人摆摆手:“今天就到这里吧,过犹不及。
“你一个初学者,一下把一阶和四阶的药剂都炼制出来了,该回去好好休息。”
说完,他带头,率先离开房间。
到了宿舍楼外,老人家伸了个懒腰:“时间不早,我一身老骨头,就不回去值夜了。”
他嘱咐童郁巫:“你回去检查一下门窗,没什么问题也早点回去休息吧。”
童郁巫正有此意,闻言点点头,在宿舍楼前和他告别。
她依言回到图书馆,正走到自己惯常呆的那个区域,借着馆内灯光,突然看到长桌前坐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带着银制面具的女人翘着腿坐在木椅,膝上搭着一本摊开的书籍。
她状态很轻松,像在等待一位赴约的客人。
听到动静,她缓缓抬起头,目光从书本转移到童郁巫身上,开口打了个招呼。
“好久不见。”
童郁巫眯起眼睛,抬步朝她走去。
“你那个小朋友呢?”女人问,“今晚不在?”
童郁巫轻声应道:“嗯。”
女人起身,往楼梯那边走了几步,随后回过神转头看向童郁巫:“上去聊聊?”
童郁巫没说话,只拿好自己的东西,安静跟在她身后。
——
另一边。
孟以然到时,灵家兄妹已经在房间内等待,她不等放下东西,连忙为自己的迟到行为道歉。
灵泽淡淡道“没事”,将她叫过来,简单聊起他接到的任务。
“委托内容刚下来,需要前往明理北面的勉湖森林,寻找四阶材料裹篁竹,并且调查森林里某个常驻村落近来发生的怪事。”
“勉湖森林中居然有四阶材料吗?”孟以然最近跟着童郁巫和那位老人家,算是狠狠恶补过各种材料的知识,不至于听个名字就一抓瞎,“我记得书中记载裹篁竹即使不做任何处理,直接吃也有增强体质的作用,所以要么很难找,要么一旦出土它就会散发奇香引来众多野兽争夺。”
灵泽眼含欣慰,点头肯定她的说法:“对。”
灵歌恍然,双手环胸道:“我还以为就是收集材料,只需要卖力找就行,原来难点在这里。”
她看向灵泽,又问:“那勉湖村庄发生的怪事是什么?”
“似乎是跟当地的水源有关系。”灵泽轻轻蹙起眉,“任务描述上有些含糊,看不出具体情况,需要到当地才能继续深入调查。”
灵歌点点头。
三人又埋头聊起这次外出的锻炼目标,终于,在夜深之前谈完正事。
灵泽有事情先离开,孟以然也正打算告辞的时候,被灵歌拉到一边。
“怎么了?”她有些奇怪。
灵歌神秘兮兮道:“还记得之前我跟你说过,‘求知’公会有个在教务组做助理的师姐吗?今天她告诉了我一个非常重要的消息。”
孟以然挑眉:“嗯?”
她一下就反应过来:“跟塔迹有关?”
因为上一次她们麻烦到这位学姐时,就是塔迹去退学,但中途却被明刻拦下来那次。
灵歌眼珠子一转:“差不多吧。”
她直接道:“最近学姐她们那边接收到两份交换学生申请,上面已经批准,是奥德斯学院来的交换生。奥德斯学院是西边一个大学院,在帝国也能排进前二十,不过比起我们明理还是差一些。
“我们学校已经很久没跟外面有交换学生计划,而且更诡异的是,说是‘交换’,只见他们那边来人,却不见我们派人过去,你说奇不奇怪。”
孟以然有些迷惘:“你的意思是……”
灵歌推了推她肩膀:“你怎么这么迟钝啊。”
她干脆道:“我猜,我们学校其实也有一个过去奥德斯的交换生,就是前几天刚走的塔迹啊!”
孟以然恍然。
“怪不得!”她一锤手,“明刻最终还是帮到了塔迹,虽然塔迹退学,但他也不是无处可去,而是进入了比明理稍差一些的奥德斯。
“而作为代价,明理必须接收两个从奥德斯来的交换生。”
孟以然有些咋舌:“这明刻为了帮朋友,还真是豁出去了,居然能说服学校上层同意这个交换。”
灵歌点点头:“就是。”
她嘟着嘴:“这些贵族真可恶,那样都没扳倒他们。”
孟以然皱皱鼻子,总体来说反应倒是不大:“算了,没关系。
她一挥手:“反正他只要退学,以后不会再出现,其余事情与我们一概无关。管他是不是作为交换生到其他学校去了呢。”
灵歌跟着笑起来:“也是。”
“不过……”孟以然皱起眉。“‘奥德斯学院’,我怎么觉得这个学校的名字有点熟悉?”
灵歌不以为意:“它也挺出名的,可能你在哪个地方看到过或者听到过吧。”
孟以然低着头沉思:“是这样吗……”
她总感觉自己忽略掉了什么重要的信息点,但不管怎么想都想不起来。
半晌,她摇摇头,暂时将这个疑虑抛出脑海:“算了,不想了。
“反正交换学生什么的,跟我也没多大关系。”
灵歌点头,拉着她的手臂:“不说他了,走吧,刚好顺路,一起回去。”
孟以然“嗯”一声,拿起东西跟在她身后。
但没过多久,她就意识到自己犯了多大的错误。
她完全没放在心上的交换学生,绝不是什么“跟我也没多大关系”的普通人物。第66章 第66章
虽说人人生而平等,但世界上总有些人,好像天生就不同凡响,无论出现在何时何地都会引人注目。
自从两位交换生来到明理,孟以然发现自己居然经常能从灵歌口中听到他们的消息,具体来说,是其中那位男交换生的事迹。
原因并不复杂,在明理所有学生眼中,那位男交换生都显得十分另类。
“我之前不是跟你说过嘛,虽然说学校有规定,但还是有很多眼高于顶的贵族学生看不起我们‘求知’的成员,动不动就故意来招惹我们。”灵歌讲得口沫横飞,“本来这些事也没人管,只有我们‘求知’自己抱团取暖抱团抵抗。
“但没想到,那一次,一个一年级小学妹被两个贵族学生故意抢走作业笔记时,那个男交换生路过,不仅帮她把东西抢回来,居然还义正言辞教训了那两个贵族学生一顿,让他们不要歧视平民。”
孟以然听得都瞪大眼睛:“他是贵族还是平民?”
“当然是贵族,要不怎么说他‘另类’呢?”灵歌回答,随后又补充:“而且其他学校不像我们明理一样广泛招收平民,如果是平民的话,根本不可能获得交换到明理学习的机会。”
孟以然恍然点点头:“那确实。”
她忍不住又赞叹道:“说起来,很少有贵族能拥有这么高的觉悟呢。”
灵歌点头,随即又开始笑:“你是不知道,后来小学妹央着我带她去找人道谢时,那脸红的啊,隔着一里地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孟以然了然地勾起唇角:“看来那个人人格魅力还挺大,一定长得也不错?”
“唔——”灵歌想了想,居然给出一个极高的评论:“就比我哥差一点。”
要知道,灵泽在她心目中可是完美神明一般的存在,能让她给出这种评论,说明这个人实在是好看得有些过分。
孟以然笑着摇摇头,虽然有点好奇,但还是打断闲聊,转移话题让她帮自己看看梨娅老师留下来的题目。
这事并不是个例,接下去好几天,孟以然几乎每天都能从灵歌口中听到关于这个男交换生挺身而出为平民学生申冤主持正义的故事。因为灵家兄妹本身就是“求知”公会的精锐,到最后,孟以然甚至能从灵泽口中听到两句对对方的夸奖。
可孟以然这段时间因为马上要外出历练,每天都进行着大量的训练,即使回到宿舍,也要和童郁巫一起解决图书馆老人分配下来的药剂炼制,实在没有精力去管其他事。
等她真正知道这位“男交换生”的身份时,一个她最不想看到的局面已经发生。
塔迹虽然因为输给童郁巫被迫退学,但他的拥趸还留在明理中。当时,赌局的事情被学校压下来,有部分没有亲临现场的人一直在试图找童郁巫的麻烦,想要为塔迹“报仇雪恨”。
他们不敢明着在学校里面闹事,但喜欢暗搓搓传播某些不利于童郁巫的谣言,甚至直接在童郁巫身边说些诋毁的话。
当然,这些诋毁几乎全被其他明理学生当作他们气急败坏的证据,没人在意,自然也没有流传开。
至于忙碌的贵族小姐本人,面对那些风凉话,更是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不会给。只要对方不妨碍她的学习和行动,那些人在她眼中和苍蝇几乎没有区别。
可这一天,当同样一幕继续上演时,一位路过的学生却听不下去。
“你们这样说一位美丽的女士,难道不觉得羞愧吗?”
塔迹的拥趸有些傻眼:“你,你是谁?关你什么事?”
对方自报家门,塔迹的拥趸立时笑开:“哦——原来是你啊,交换生。怎么,那些低贱的平民还不够你帮忙的,居然还想把手伸到我们这里来?”
男交换生有些疑惑:“她手臂上被绸带,不是‘立身’公会的人,难道不是平民?”
“她没有,因为她不配进入‘立身’。至于贵族……”有人冷笑道,“她也不配成为贵族。”
男交换生闻言,皱起眉头:“你有什么资格说这样的话呢?”
两方争吵起来的时候,贵族小姐兀自在书桌上看着书,似乎完全不在乎这起冲突是不是因为自己而起。
孟以然收到消息,匆忙结束训练赶到现场时,那位男交换生已经扬言要与塔迹一个拥趸头目决斗,他要求,如果他胜利,这些人便不允许再编排童郁巫。
听灵歌讲完前因后果后,孟以然都有些傻眼:“这个人正义感也太强了吧!”但下意识地,她对对方非常有好感:“决斗开始了吗?他要赢了吗?”
之前孟以然也不是没找过那些说坏话的人的麻烦。他们收敛许多,但蛰伏一阵子又开始嘴碎。后面孟以然忙碌,这件事就被她暂时抛到脑后。
令她没想到的是,除了她之外,居然也有人愿意为童郁巫这个受害者出头。
灵歌带她到一处好位置:“在那边,你看。”
场中两人已经摆出决斗架势,但还未碰撞,处于赛前“放狠话”环节。
“你这种初来乍到的人,居然敢这么嚣张,如果我不好好教训你,你还以为我们明理没人了!”
金发褐瞳,手持巨剑的男生回道:“我不是嚣张,只是看不惯你们持强凌弱罢了。不管是那些平民学生,还是这位美丽的小姐,都没理由受到你们这样的对待。”
与他对峙的短发男咬牙:“你跟童郁巫一样,你们的存在,完全是丢我们贵族的脸。”
他说话很刺耳,而且专门挑着对方痛处戳:“几百年前你们蒙家还挺风光,现如今却落魄到只剩下在西边的一处小宅子。现在看来,蒙家没落跟你这种废物真是脱不了干系。
“你的祖先有你这样的子孙,怕是在冥界也不得安宁。”
金发褐瞳男生丝毫没有受到影响,看着自己手中巨剑回答:“我遵从自己内心的指引而行动,并不觉得愧对祖先。”他看向对方:“少废话,出手吧。”
孟以然侧过头去问灵歌:“他们在说什么盟家萌家的,很出名吗?”
灵歌点点头。
“‘蒙’家,蒙在鼓里那个‘蒙’,他们曾经是帝国最大的贵族,后来因为某些很复杂的原因逐渐边缘化,已经很久没有出现在人前。”说着,她顿了顿,“那个人就是蒙家的后代,之前几次冲突没怎么见他出手,这一次可要好好瞧瞧热闹。”
孟以然脑海中某根弦突然被拨动了一下,咽了口口水:“那,那个交换生,叫什么名字。”
“蒙宏。”灵歌看向他,“咦,我跟你说过他那么多事,没告诉过你他的名字吗?”
孟以然脑海已经被“蒙宏”两个字炸得一片空白,摇头都摇得有气无力。
除了童郁巫这个她放在心尖尖上的女配,如果说那本西幻小说中还有哪个她一定不会忘记的名字,那必定就是蒙宏,因为对方就是这本书的男主角。
之前孟以然完全没有往这个方向联想过——
在她读过的那部分剧情里,蒙宏和明理学院几乎没有交集,跟童郁巫的相遇也要在一年多之后。
可她没想到的是,她的穿越使得这本书很多剧情都已经被改变。比如童郁巫根本没有被童任宸找来的凶手刺杀负伤,而是来到明理求学。又比如,原小说中,塔迹舒舒服服在明理混到毕业,也根本没有退学这回事。
在一系列巧合共同作用之下,“明理”和“奥德斯学院”交换学生,居然把蒙宏这么一尊大佛提前送到她和童郁巫面前。
但最令孟以然无法接受的是,在小说中,蒙宏一出现,就帮童郁巫除掉童任菲这个坏亲戚,博得贵族小姐大量好感。可如今剧情改变,蒙宏和童郁巫的相遇,居然还是以浪漫的英雄救美情节开启!
她完全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回过神后,孟以然立刻向前挤,想要将前面的童郁巫拉走。
但这时候,人群中央的决斗已经结束——
拥有主角光环的蒙宏毫无疑问几下就劈得那个短毛男生吱哇乱叫,夹着尾巴投降。
孟以然走到一半,就看到蒙宏走到童郁巫面前,低声亲切询问:“没有吓到你吧?”
贵族小姐抬头,看了一眼落荒而逃的塔迹拥趸,又将目光落到蒙宏身上,轻轻摇头。
蒙宏轻笑道:“他们以后不敢来找你麻烦了,你不用担心。”他将巨剑背到身后:“你要去哪里?我送你过去?”
童郁巫看向他的武器,紫眸专注,带着好奇:“你的魔法属性是光系?”
蒙宏有些诧异,但仍然点点头回答:“对。”
他道:“这么短的战斗,一般人可看不出来呢。”
贵族小姐眯了眯眼睛:“光系除了治疗,还能有攻击的手段吗?
“而且你的攻击方式很特别,并不是单纯使用魔法。”
“我是一个魔武双修的战士。”蒙宏非常坦荡,完全没有隐瞒自己的来历,“这样的修炼方法比普通只学魔法或者只学武技更加费劲,但如果近身,脆弱的魔法师便几乎没有招架之力。”
童郁巫若有所思点点头。
“我叫蒙宏,茴西城蒙家。”蒙宏开始自我介绍,随后弯下腰,询问道:“可以知晓你的姓名吗?”
童郁巫刚要开口,孟以然终于赶到她身边。
她轻咳一声打断两人谈话,来到童郁巫身边:“你没事吧?”
童郁巫很诧异她的出现:“你怎么在这里?”
孟以然凑近她耳边:“听说你被人欺负,我坐不住,赶紧过来看看。”
她深吸一口气:“你受惊了吧,我们赶紧回去。”
童郁巫想说自己没事,但被孟以然搂着肩膀带到怀里。
感受到孟以然体温,贵族小姐一下子就安静下来,乖乖配合像一个完美到不真实的BJD娃娃。
孟以然在心里大大松了一口气。
随后,她看向蒙宏,尴尬扯出一个笑意:“今天的事麻烦你了,我们,我们先走了。以后如果有机会,再正式跟你道谢。”
蒙宏摇摇头:“不用放在心上,都是我应该做的。”
近距离看,蒙宏长相更加出色,比孟以然前世在电视上看到的男明星都要好看好几倍。再加上正直勇敢,愿意帮助弱小的性格,实在叫人难以生出恶感。
孟以然却无心欣赏,她在心里默默吐槽:如果你不是一个有贤惠未婚妻还到处勾搭单身美女的海王,说不定我们还真的能好好相处。
她又客套了两句,实在呆不住,拉着童郁巫径直离开。第67章 第67章
明媚午后的林荫道上,银发及腰的美艳少女拉着贵族小姐的手埋头往前走,活似身后有什么洪水猛兽正在追赶她们。
走出好一段距离,确认周边安全,孟以然才停下来,带着树干歇了一口气。
她抬头去看童郁巫,看到贵族小姐单纯而无辜的表情。对方一双澄澈的紫瞳一眼能望到底,与她的焦急窘迫形成鲜明对比。
孟以然在她眼中看到自己狼狈的模样,下意识别开头,不敢细想。
童郁巫垂眸看她:“怎么了?”
“没事。”孟以然摇摇头。
她深吸一口气,转移话题:“那些人又去找你麻烦了?”末了又不甘补充:“什么时候开始的?怎么不告诉我?”
童郁巫眨了眨眼睛,谈论那些人的语气像谈论地上爬过的蝼蚁:“不用理会他们。”
孟以然扯了扯嘴角:“你不在意就好,我怕那些人欺负你。”
贵族小姐浅浅勾着唇:“他们欺负不了。”
孟以然闻言,心里突然有点酸酸的。
她当猫的时候就喜欢试探贵族小姐对自己的底线,现在长期维持人类形态,虽然已经收敛许多,但在童郁巫面前还是忍不住想要放肆一点。
于是,没有多想,她伸手,轻轻捏住童郁巫左颊。
贵族小姐刚成年,浑身上下哪里都是软乎乎,这一点,孟以然早已在许多个夜里验证过。但真说起来,童郁巫的脸蛋她是真的鲜少触碰,每一次捏玩,都能让她感慨对方皮肤细腻软嫩。
“现在学校都传言你是故意隐瞒自己天赋的魔法天才,连塔迹的小弟们都只敢动动嘴皮子恶心你,看来确实是没有人能欺负得了你。”孟以然故意这般说。
贵族小姐有点懵,呆呆站在原地,似乎想伸手阻止她却又莫名停住。
她听完孟以然的话,想了想,轻点一下头:“嗯。”
孟以然忍着笑意:“那我现在这样欺负你,怎么不见你反抗?”她憋着坏水:“你说让我不用担心,看来全是骗我的。”
童郁巫眯了眯眼睛,反问:“这样……是欺负吗?”
孟以然抿抿唇:“那要看你自己了。”她直视贵族小姐那双漂亮的紫色瞳孔:“你觉得呢?我这样子算是欺负你吗?”
贵族小姐没有半点犹豫,直接摇了摇头。
孟以然下意识舔舔干涩的唇瓣,得寸进尺:“那要是换成别人呢?你也会老老实实让他们这样对你吗?”
“不会。”这一次,贵族小姐回答得更加干脆。
孟以然心里升起一股欢喜,随后又开始觉得不好意思,连忙松开手把人放开。
“咳。”她不自在别开眼,但嘴角却抑制不住一直往上勾,“看来你的危机意识还是挺不错的。”
童郁巫伸手,捂住被她捏过的左边脸颊。
可能是心理作用,明明没有用多大力气,但孟以然依旧觉得那一块皮肉比起其他地方微微发红,非常吸引眼球。
她深吸一口气,转移话题问:“你怎么会……遇到那个蒙宏?”
“蒙宏?”童郁巫抬起头看她,紫眸里面有淡淡的疑惑。
孟以然不得不承认自己又被贵族小姐这种高冷的模样满足。
她有点想要顺势而为,干脆不在童郁巫面前提起蒙宏这个人。但往深处想,又觉得剧情不可能这么轻易让男主和重要女配就此失之交臂,于是顿了顿,开始开口道:“就是刚才为了你跟塔迹小弟决斗的那个人。”
童郁巫摇头:“不认识。”
孟以然有些不满地堵嘴:“那我刚才找到你之前,你不是和他聊得挺开心的?”
这句话其实还算客观。
别看童郁巫和蒙宏好像只是普通路人一样简单聊了几句,可要知道,按照童郁巫往常的性格,对待自己完全没兴趣的事物,她是一眼都不会多看,更遑论停下来交谈。
也正是因此,孟以然心中对于剧情的担忧才会升到顶端。
“他很强。”在她的询问下,童郁巫坦诚道出原因,“而且……”
她顿了顿,凝眉像在思索:“我能感觉到,他身上似乎有什么很吸引我的东西。”
“很吸引你的东西?”孟以然皱起眉。
可惜当时那本小说她只看了前面几十章,对于后续剧情了解不多。在原小说中,童郁巫对待蒙宏的态度也不是那种对于陌生人的不冷不热,她一直以为是因为蒙宏“英雄救美”式的出场导致,现在看来,恐怕还有别的原因。
至于蒙宏身上吸引童郁巫的东西……
他是男主角,他身上要是没点特殊道具那才是真奇怪。
就孟以然知道的,蒙宏背后的蒙家虽然没落,但底蕴依旧非常深厚,更别说蒙宏是男主角,反正在他身上的奇遇可谓是数不胜数。
“是很重要的东西吗?”孟以然看向童郁巫,确认道,“必须要得到的?”
童郁巫摇摇头,没有说话,那意思也不知道是“不需要”还是“不确定”。
孟以然抿抿唇:“那你觉得他这个人怎么样?”
童郁巫闻言,抬头有些疑惑看向她。
“呃……”孟以然有些尴尬别开脸,此地无银三百两道,“我没有别的意思,我是说,毕竟你们一见面,他就帮你收拾了那群讨人厌的苍蝇。”
好在童郁巫似乎没有看穿她的窘迫,开口道:“他……”
她刚说出第一个音节,孟以然突然抬起手,撑到她背后树干上,将贵族小姐整个人困在大树和自己的身体之间。
童郁巫未说完的话被打断,带着些许迷惘抬头与她对视。
“他有未婚妻……”孟以然舔舔唇瓣,有些不自然地开口。
“嗯。”童郁巫微微蹙眉,“你怎么知道?”
孟以然愣怔,随即扯了个还算合理的借口:“奥德斯和明理的交换学生计划,起因就是明刻想将塔迹送去奥德斯。
“我之前关注塔迹的动向,顺便,咳,顺便就留意了一下两个新来的交换生。”
童郁巫点点头:“嗯。”
孟以然发现有些不对劲——明明是她要警告童郁巫离蒙宏远一点,怎么现在变成童郁巫反过来盘问自己?
她连忙将有点弱下去的气势重新提起来:“而且,他并不是对你一个人这么好。灵歌跟我说,他来到学校这么长时间,已经不知道‘英雄救美’过几回。一些年纪不大的平民学生已经被他迷得晕头转向,看见他就脸红呢!”
童郁巫面无表情,依旧配合地点点头,示意自己已经知道。
孟以然恨不得捏着她的耳朵耳提面命,但还是怂了。
“总,总之,你别被他那副模样骗了,有些人只适合当陌路人,不适合当……”
后面的话她越说越小声,甚至到了已经听不到的地步。
童郁巫:“不适合当什么?”
孟以然咬着牙,干巴巴答非所问:“不适合,就是不适合!”
童郁巫歪着头看她。
她没有表情的脸上多了些淡淡的担忧,随即,居然抬起头去触碰孟以然的额头。
孟以然一开始还没反应,傻愣愣任她动作,等看到她开始比对两人额头的温度,才意识到自己居然被当成犯病。
她红着脸,恼羞成怒:“我没生病!我正常得很。”
贵族小姐是个实干派,直接和她摆事实:“你脸红了。”
孟以然原本就长得白皙,加上那满头银丝,脸上只要染上一点点颜色,就会变得非常明显。她脸上的红晕在雪肌银发衬托下,宛若雪地上连成片的红梅林,叫人想要忽视都难。
当事人自己也知道这一点,开口努力为自己辩白:“红……红就红了呗,可那也不是因为发烧啊!”
可显然,她现在说话的可信度在童郁巫心中已经打过折扣,贵族小姐紫眸中的担忧并没有减少。
孟以然羞赧更重,压低声音装出生气模样:“童郁巫!我们现在是在说你的事,先不要管我!”
她目光直勾勾盯着对方,再次重申:“总之,遇到那些一看就是别有用心的男人,你就有多远离多远,碰都不要让他们碰到,明白吗?”
童郁巫眨眨眼,脸上完全是一副无动于衷的模样。但似乎孟以然说的话对她而言也没有什么不对,她还是配合地点点头。
孟以然总觉得威慑力有些不够,想了想,继续加码:“你要把我的话放在心上,否则,否则我就……”
贵族小姐完全没有被吓到的模样,甚至朝前倾身:“就怎么样?”
在孟以然的视角,只能看到童郁巫那张本就长在她心尖尖的脸朝自己越靠越近。对方淡紫色的眼眸,卷翘的眼睫,白嫩的皮肤,和耳边散落的黑发,共同编织成一副色彩绚烂的油彩画。
等她回神时,她的牙齿已经轻轻要在贵族小姐挺翘的鼻尖。
童郁巫仿若被什么定住一样,呆呆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孟以然吓了一跳,连忙直起身子,顺势往后退了两步。
阳光很好,她分明能清楚看见对方鼻尖尖上残留着一抹晶莹,是自己刚才不小心留在上面的口水。
“对,对不起。”孟以然主动道歉,“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就……就那样了。”
童郁巫揉揉鼻尖,没有说话。
孟以然尝试打破沉默:“咳,我刚才动作很快吗?你怎么不躲开,或者推开我?”
听到这话,童郁巫抬头朝她看来。
她问了一个听起来相当好笑的问题:“可以躲开吗?”
孟以然愣怔一下,下意识猛点头:“当然啊!”
她不明白童郁巫怎么会连这点基本的防卫常识都没有。
童郁巫听完,居然点点头,回答道:“哦。”
孟以然无奈苦笑:“你在想什么呢?”
她伸手揉揉贵族小姐发顶:“亏我之前还夸过你危机意识强,怎么现在看起来傻傻的?”
贵族小姐也没反驳,看了她一眼,仰头去看从树叶缝隙间漏下来的阳光。
金灿灿的阳光落在她紫色的眼瞳中,像一池弥漫薄雾的幽湖突然照见晨曦,湖面顿时波光粼粼,看得人移不开眼睛。
孟以然好不容易从那汪湖水中游上来,欲盖弥彰般别过头,看向路边迎风摇摆的花丛。
——
日子平静地继续着。
当童郁巫已经能在老人指导下炼制出五阶药剂时,孟以然终于磕磕绊绊摸到四阶药剂的边缘。
老人站在她身边,欣慰拍拍她肩膀:“真给你炼制出来了,真不错。”
孟以然苦着脸:“你就别笑话我了。”
跟童郁巫相比,她感觉自己像是班级里面那个被老师生拖活拽才能勾上及格线的差生。
老人家脸上依旧带笑,指指童郁巫:“不要跟她比。”
他笑眯眯收好童郁巫刚炼制出来的五阶药剂:“如果没有她跟你一起,你这个进步速度,在我这里看来,已经算是百里挑一的天才了。”
孟以然一下直起身体:“真的?!”
老人点点头,以示自己完全没有说谎。
孟以然精神终于重新振奋起来:“我是百里挑一,那郁巫是……万里挑一吗?”
她点点头:“也行,听起来还挺不错的。”
老人家又走到童郁巫身边:“你今天精神力消耗得差不多了,明天再教你炼制六阶药剂吧。还剩下点时间,你帮着那个小姑娘巩固一下四阶药剂的炼制。”
童郁巫没意见,轻轻点了一下头。
见他要走,孟以然把人叫住:“老爷爷,我们已经在你的指导下出了这样的成绩,你还不打算告诉我们你的身份吗?”
她摊手:“你都说我们两个是天才了,以后出去报出你的名讳,也不会给你丢脸吧?”
很久之前,孟以然就问过类似的问题,但都被老人以这样那样的理由搪塞。
事到如今,她已经深刻意识到老人家对她和童郁巫的栽培,自然更想了解对方,方便以后报答。
但意料之中的,老人依旧打着哈哈:“就你们?还早着呢。”
他指了指孟以然面前的东西:“有这个小心思,多练习几遍吧,明天我过来要是发现你又糟蹋材料,你看我还教不教你。”
孟以然摸了摸鼻子,体贴没有再问。
老人离开后,童郁巫依言来到她身边,教导她炼制第二种四阶药剂。
两人正进行到一半,第一图书馆的大门被人从外面打开,发出“吱呀”的声响。
作为第一图书馆的义工,此时老人不在,童郁巫自然要兼职招待。她让孟以然留下,自己前往前台查看情况。
孟以然想了想,怕被别有用心的人发现,干脆直接把材料用具什么的收拾起来。
但当童郁巫回来时,她却发现对方身后跟着两个人,等到三人都走进,孟以然看清后面两人模样,稍稍震惊瞪大眼睛。
她开口:“灵歌……你们怎么会在一起?”
灵歌笑着跳到她眼前,笑眯眯扯着另一个人的袖子:“大家应该都认识,不用介绍了吧?”
她道:“这是蒙宏。”
没错,跟灵歌结伴而行的,就是这个世界唯一的男主角——蒙宏。而且孟以然看两人架势,分明是灵歌将人带过来的。
孟以然迅速整理好心情,和童郁巫一起,跟两人打过招呼。
她奇怪问道:“你们……关系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哎呀,你看你,整天跟童小姐混在一起,压根一点都不关心我。”灵歌吐槽。
先不说孟以然听到这话如何心虚,她话中的“童小姐”却是眯起眼睛,满足朝自己的小白猫挪近一步。
灵歌直接解释:“你不知道吧,蒙宏这几天在学校可出风头了。”
蒙宏笑着摆手:“我只是做了自己该做的事情。”
“我们‘求知’和‘立身’的恩怨你们也了解,总之,蒙宏就是贵族圈一位大英雄,帮我们‘求知’讨回很多公道。”灵歌说起这件事,眼睛亮晶晶的,“而且他还当着众人的面宣告,为了支持平民学生,这学期的学业考核,他的成绩要计入我们‘求知’的阵营。
“蒙宏在三年级的成绩可是能和明家那两个小少爷分庭抗礼的,他要加入我们‘求知’,你们说厉不厉害!”
童郁巫对这类事情向来兴致缺缺,倒是孟以然闻言,都不得不惊叹。
“蒙宏这算是明理第一人了吧?第一个以贵族身份加入‘求知’的。”
灵歌用力点点头。
话说到这里,不用详细解释,孟以然也能理解为什么两人关系突飞猛进了。灵歌作为“求知”管理层,可不得好好照顾新来的精锐成员。
但她依旧有疑问:“你不带他好好去温习功课准备考核,带他来这里做什么?”
灵歌皱起眉头:“我们魔法学院的学生,光靠温习怎么够?”
她用肩膀撞了撞蒙宏:“蒙宏说听说我们学校有很多奇闻异事,想让我带着他四处见识一下。我第一时间就想到了你们的第一图书馆,于是带着他过来探险啦。”
孟以然咋舌:“你上次莫名其妙去到三楼,那机关傀儡连番招呼,苦头还没吃够吗?”
灵歌闻言,声音霎时小了很多:“是他自己说,越刺激越好嘛……”
蒙宏也帮腔:“对,是我自己要求的。₦①”
他的手落在背后那柄巨剑的剑柄,斗志昂扬说:“我是魔武双修的战士,只有不断冒险不断历练,才能精进自己的能力。”
孟以然虽说不太喜欢他,但也不可能眼睁睁看着灵歌的朋友去送死。
“你不知道,这个图书馆特别奇怪,可别历练不成,把自己栽在里面。”顿了顿,她又说,“而且……这个第一图书馆的迷路事件,什么时候会出现,一点也没有征兆。”
她走到童郁巫身边,和她并肩站着:“灵歌第一次上二楼就被困住了,但我和童郁巫,我们为了打扫把二楼每个角落都转了个遍,但迄今为止,什么古怪的事情都没发生。”
童郁巫闻言,没有说话,只是幽幽看了她一眼。
灵歌用食指点着脸颊:“是哦。”
她看向孟以然:“你们好像从来没迷路过,是因为运气好吗?”
孟以然打了个寒颤:“我希望我们永远也不要遇到。”
灵歌闻言,抬头问蒙宏:“我好像选错地方了?要不我们去下一个地点?”
蒙宏道:“来都来了,我想上去看看。”
灵歌:“行。”她道:“我跟你一起吧,一个人好像只会迷路一次,我上次经历过,这次就不用怕啦。”
说着,她不忘回头邀请:“孟以然,童小姐,你们一起吗?”
孟以然转头去看童郁巫,发现她居然点了点头。
她想了想,到底放心不下灵歌这个小姑娘,便道:“好。”随后她又提醒:“你这次别乱跑了。”
灵歌吐吐舌头:“才不会。”
没人再耽误时间,四人一起朝二楼走去。
可能因为在第一图书馆呆久了,尽管知道这里有迷路的恐怖传闻,但孟以然感觉自己就是害怕不起来,特别是现在,她身边足足有三个结伴而行的人。
四人绕着二楼走了两三圈,逛得非常仔细,但是一点奇怪的事情都没发生。
蒙宏询问灵歌上次经历,灵歌只摇头:“不知道,上次迷路之前一点征兆都没有,就是突然发现某个地方我明明之前来过,然后不管怎么样都走不出去了。再然后……”
她顿了顿:“再然后周围景色蓦然一变,我明显到了另一个地方,应该就是三楼。那里机关重重,吓得我到处乱窜。”
蒙宏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个指南针一样的东西,孟以然看过书,知道那是他一间测量魔法波动的道具。
果然,下一刻,她就看到蒙宏在某一处停住脚步,看向头顶的天花板:“整个二楼都没有什么异常,但我能感觉到,这上面,三楼的位置,绝对不简单。”
“三楼是有主人的。”一直安静着的童郁巫突然开口。
孟以然和灵歌几乎同时想起当初救了她们的那个女人,齐齐点头:“对。”
灵歌摸着下巴,道:“这样说来,当初我进入三楼,那里好像有一个私人书房和一个私人起居室,布置还挺温馨的。也不知道那么温馨的地方,主人家为什么要布置那么多危险的机关。”
孟以然顺着她的逻辑:“估计是想要守护什么重要的秘密吧。”
“秘密?”灵歌看向她,“那天我们出来后,我衣服里面不是不小心夹着一张碎纸片吗?那上面写着什么来着?”
孟以然想了想:“忘了。”
当时大家都提心吊胆,谁会把一张不重要的纸条记在心里。
她顾着跟灵歌说话,完全没注意到身边童郁巫突然低下头,紫瞳幽幽,似乎在想些什么。
“对了!”灵歌的话再次打破宁静,“说起布置机关守护重要的东西,我想起学校里面另外一个冒险地!
“既然在这里无法触发迷路事件,我们去那里瞧瞧怎么样。我能保证,那里不需要概率,只要踏进‘危险区’,立刻就会被攻击!”
孟以然愣怔一下:“你确定?”
怎么有人说起“会被攻击”,居然那么兴奋?
“难道有机会嘛!”灵歌凑近她,“我一直很想去看看来着,但我哥不让!”
孟以然瞪大眼睛:“那你还想着去?你不怕被灵泽责怪?”
“有你们一起,和我自己一个人,当然不能相提并论。”灵歌皱皱鼻子,回头,“蒙宏,去吗?”
蒙宏本身就有心冒险,当然点头答应。
灵歌又询问起孟以然和童郁巫的意见。
孟以然想拒绝,甚至想找灵泽“告状”,以免贪玩的灵歌有危险。
但她的话还没来得及出口,旁边的童郁巫已经点点头。
贵族小姐开口,回答道:“去。”第68章 第68章
灵歌口中的第二处冒险地,虽然还在明理校园内,但是距离他们平常活动的主校区隔着一段不短的距离。
四人经过商量,在图书馆约定好第二天碰面的时间地点,随后便各自散去准备。
孟以然谨慎,一回到宿舍,就将这段时间收集到的疗伤药剂全都找了出来——
老人家虽然押着她们做苦力,但也不是心狠的资本家,做出来的药剂往往会匀出两三成让孟以然和童郁巫自己带回来。当然,到底是两成还是三成,全看他当日的心情,或者具体一点,全看当天孟以然和童郁巫炼制中间浪费的材料数量。
“还好这段时间攒下来许多药剂,明天去冒险,即使受伤问题应该也不大。”孟以然一边和童郁巫闲聊,一边默默吐槽着。
突然,她在药剂瓶堆里看到一瓶与其他药剂差异很大的药剂,那药剂呈浅黑色,混在一众色彩鲜艳的治疗药剂中着实有些打眼。
于是孟以然回头询问童郁巫:“这是什么药剂?我们之前炼制过吗?”
童郁巫走到她身边,与她解释了“真言”的来历和作用,听得孟以然直笑。
“这不就是审讯犯人的必备良药吗?”她想了想,“算了,还是不带去了,不能治疗不说,主要这还是你第一次炼制成功的四阶药剂,挺有纪念价值的。”
童郁巫在小事上向来对她宠溺,闻言回以一笑,并没有发现别的看法。
孟以然觉得她心情不错,想了想还是开口问:“你……今天怎么会答应一起去冒险的要求?”
她了解童郁巫,知道以贵族小姐往常的性子,就是她答应,贵族小姐都不会轻易点头。
童郁巫听到她的询问,反过来疑惑道:“你不想去吗?”
“说实话……”孟以然摸摸鼻子,“其实我没什么兴趣。”
她又道:“而且下月我们不是要跟随灵泽一起外出去做任务吗?到时候也会一起外出冒险,实在差这么一个机会。”
童郁巫点头:“嗯。”
随后她坦诚道:“我想看看蒙宏的实力。
“当初决斗的时候,对手太弱,他并没有发挥出全部。”
孟以然尽量想要对此表现出心平气和,但她说出口的话依旧有些酸酸的,连她自己都能感觉得出来:“没想到……你对他还挺有兴趣的。”
童郁巫看着她,澄澈的紫眸像是蒙着一层淡淡雾气,弥漫起疑惑。
“咳——”孟以然清了清嗓子,“你之前不是还说他身上有特别吸引你的道具?那这次出行,我们可以留意一下。”
她琢磨道:“如果可以的话,或许可以用什么东西交换或者买回来。”
童郁巫点点头,应道:“嗯。”
闲聊时间结束,两人白天都花费太多精神力,于是早早睡下休息。
可能是最近思虑太多,孟以然没想到,已经许久一夜无梦到清晨的自己,居然又做起奇怪的梦境。
但这一次的梦境,跟以往全然不同,她没有预知到未来,反而梦到了过去!
具体来说,那是她还没有猝死穿越之前的事情。
女孩子的卧室通常会堆满可爱温馨的装饰,但孟以然不一样。在她卧室的一面墙上,竖着一个大大的玻璃柜,里面是她工作几年来一个一个亲手接回的BJD娃娃。
也是凭借着这个熟悉的柜子,让孟以然意识到自己的所在。
但梦境中,她并不是“她”自己,更像是某个飘在房间上空的灵魂。而这个时间段里面的“孟以然”,正坐在床另一侧一张整洁的书桌前。
在“孟以然”面前,打开着一台笔记本电脑,屏幕亮着,打开的界面赫然是一本小说。孟以然有些好奇,赶紧“飘”过去,凑到笔记本电脑前察看。
【蒙宏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好看的贵族小姐,她黑发及腰,紫眸清澈,被束带勒出来的细腰还没他自己的大腿粗。但最可贵的是,在她身上,他看不到任何一点其他贵族继承人骄奢淫逸的模样,反而眉眼淡漠,像对这世间什么事情都不漠不关心。】
【恍然间,他发现童郁巫目光似乎在自己胸前停留一瞬,于是跟随着看过去,随即毫不犹豫解下脖子上的吊坠,将它送到对方眼前。】
【“你想要这个吗?送给你。”】
很快,孟以然意识到,这桥段她分明看过。
这不正是她目前所在的,有童郁巫和蒙宏世界的小说吗?
电脑桌前,过去的“孟以然”显然对这段剧情感觉非常腻味。
她揉了揉眼睛,随后移动起鼠标,操纵着界面跳转到目录页。之后,她一口气将目录拉到最底,随意点开了倒数某一章节,漫不经心浏览起来。
孟以然赶紧收起其他的小心思,将注意力放到小说上。
【青灰色的大殿上,蒙宏倒在地上,从他腹部伤口渗出来的血液流了满地。他不顾伤口,努力向前挪动,绝望向前伸出手,像在渴望什么东西。但下一秒,一只皮革高筒长靴正正踩到他右手手背,将他最后一丝希望也掐灭。蒙宏抬头,在看到对方面容时,愣怔许久无法开口。缓过神来之后,他不敢置信:“真的是你?”】
【女人裙摆边缘早吸满鲜血,原本浅金色的布料硬生生被染成深棕。她看着蒙宏的目光像在看一只垂死的蠕虫,就跟蒙宏第一次见她时一样,不带有任何一丝温情。】
【蒙宏脸色惨白,突然从口中呛出一口血,即使这样,他仍不放弃地开口:“你以为你与亡灵为伍,能得到好下场吗?!那些亡灵根本没有被你‘复活’,它们全都是缠绕着极恶怨气的行尸走肉!满脑子都是杀戮,根本没有任何人性和理智可言。你跟它们待在一起,迟早会……”】
【长靴的主人面不改色,稍稍用力,蒙宏的手掌顷刻间发出“咔嚓”一声,手骨已经被生生折断。他大声痛呼,怨恨地瞪视对方——】
【……】
孟以然正看到关键时刻,突然,电脑屏幕一黑。
她愣怔两秒,回过神才发现是已经失去兴趣的“孟以然”关掉了笔记本的电源。孟以然皱起眉头,伸手去触碰笔记本电脑,想将电脑重新打开,但无论她怎么努力,她都无法碰到这个房间中任何一个实体。
她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不过是在做梦,而且这场梦境中的内容是过去真实发生过的,不是她现在所能改变。
房间内,停止看小说的“孟以然”走到柜子前,兴致勃勃捧出一只BJD娃娃,专心为她梳妆编辫子。
孟以然“飘”到她身边,指桑骂槐开始吐槽自己:“如果早知道会穿越进那本小说里面,我看你还敢不敢弃文!
“玩玩玩,就知道玩,太不争气了。”
过去的“孟以然”完全意识不到她的存在,把玩着手里的可爱娃娃笑得没心没肺。
孟以然已经好久没有见过这一柜子收藏,此时放松下来,心里也不由得有些发痒。她蠢蠢欲动伸出手,去碰“孟以然”怀中那个娃娃的脸蛋,随即发出一声“好可爱”的喟叹。
由俭入奢易,这一碰好像开启了她身体内某个闸门,瞬间,过去美好的记忆回笼,孟以然一下就被娃娃吸引走全部注意力。房间内过去的“孟以然”消失,她正好趁机将娃娃抱到怀里把玩,半点不舍得放开。
正玩得起劲,某个瞬间,她突然感觉自己莫名其妙踩空,吓了一跳后清醒过来,却只看到一个西式风格浓厚的小房间。
晨曦从窗外照进来,在床尾铺成一张金灿灿暖融融的地毯。孟以然揉揉眼睛,终于意识到自己已经脱离梦境,回到她和童郁巫在明理的温馨小宿舍。
头顶传来一句音色熟悉,却莫名带着寒意的询问:“梦到什么了?”
孟以然一愣,抬头正看到贵族小姐那张精致的脸蛋。不同于以往,此时童郁巫那双紫瞳中正酝酿着风雨,深邃得望不到头。
她下意思摸了摸竖起汗毛的后颈:“我做梦了吗?你,你怎么知道?”
贵族小姐的眼睛中带着审视:“你说梦话了。”
“梦话?!”孟以然瞪大眼睛,心里头立刻打起了鼓,“什么梦话?”
如果是其他梦,她现在大概率就跟童郁巫分享,但那个梦境涉及她的过去,甚至会直接揭露她穿越的事实。
关于穿越这件事,孟以然还没准备好对童郁巫完全坦诚。
贵族小姐凝视她一会儿,闷闷开口,用完全不含情绪的语气,说出一大段与她人设完全不同的话。
“好可爱、好久不见。”即使只是重复对方说过的梦话,也让童郁巫整张脸几乎都皱起来,“让我摸摸、再让我摸一下、好软,好白、不愧是我最爱的小宝贝……”
孟以然一开始还处于呆滞中,反应过来后,猛地蹦起来,伸手去捂童郁巫的嘴:“别说了别说了。”
贵族小姐嘴巴被捂住,一双眼睛依旧怨愤瞪着她。
孟以然整张脸包括耳朵都红起来了:“你都说了是梦话,不能当真的!”
当时在梦境中,她觉得自己虽然激动,但也算是能够理解,但此时这些梦话从童郁巫嘴里说出来,只让她觉得自己是个活生生的痴/汉变/态。
童郁巫趁机往后仰,又问:“你梦到了什么?”
孟以然揉了揉发烫的耳朵:“一点,唔,过去的事情。”
“过去的?”贵族小姐一只手搭上她的肩膀,“过去你有一个最爱的……”
“没有!”孟以然也顾不得其他,连忙打断,“你听错了吧?我怎么可能说那样的话?一听就像是假的。”
说完,她欲盖弥彰起身,下床开始穿衣。
童郁巫微微眯起眼睛:“梅丽吗?或者是……灵歌?”
孟以然动作一顿,转身非常不可思议:“哈?”
她的脑子还没转过来:“你怎么会想到她们?关她们什么事?”想到把那种称呼套在两人身上,孟以然自己先打了个激灵,接着疯狂摇头:“当然不是。”
她抽抽鼻子:“最有嫌疑的应该是你自己吧?”
童郁巫也跟着下床:“但不是我。”
孟以然咬牙。
她也不知道明明是很单纯地怀念过去那柜子娃娃的情况,怎么会在童郁巫质问下,硬生生掰扯出点“捉奸在床”的意味。
好在童郁巫好像没有追问到底的意思,也起身穿衣。
孟以然于是故意不接茬,以为这一章就可以这么揭过去。
简单收拾过后,两人踏着晨曦来到和灵歌约定的地点。
一路上,灵歌充当向导,开始为他们一行介绍那个地方。第69章 第69章
“明理供着那么多学生学习,每天需要耗费大量材料,光靠从外面购买肯定吃不消,所以学校一直有自己的种植园,就在北边那群山峦边上。”沿路并没有危险,灵歌甚至倒着走,一边说一边看着其他人。“有位种植教授,从在明理任职时便兢兢业业,不仅把材料种得很好,在管理种植园方面也很有一手,学生休想从他手里拿到一分多余的东西。
“他退休之后,没有离开明理,而是用退休金跟明理换了一块地,继续在学校做种植,然后把东西卖给明理。以前被他教训过的学生眼看他不在受学校庇护,就经常去他的种植园偷材料。”
蒙宏听得皱起眉头:“偷?怎么可以做这种事?”
他嘴角抽搐,脸色有些尴尬:“你带着我们……不会也是要去偷东西吧?”
灵歌摆摆手,连忙道:“其实那些学生也不是真的偷抢,就是想给这位老教授找不自在,毕竟以前在老教授手里吃过不少苦头。当然,老教授也不惯着他们,直接在自己的种植园附近布下陷阱,防止有人接近。
“久而久之吧,老教授的种植园与前去冒险的学生之间达成了某种协议——如果学生被抓,必须无条件在种植园当免费劳工,时间依照对方破坏种植园程度而决定。但如果学生没被抓,在不使用空间道具的前提下,就可以带走能拿走的所有材料。”
孟以然蹙眉:“老教授是自己愿意,还是被迫答应这个‘协议’。”
灵歌非常肯定回答道:“放心吧,我调查过了,那老教授是愿意的。
“他对自己的种植园很有信心,事实也确实如此,十批前去挑战的学生里,九批半都会败北。他靠着这些免费劳工,近年来赚的是盆满钵满。”
孟以然闻言,尴尬一笑,默默看了童郁巫一眼。
灵歌自然知道她是什么意思。
“你们两个到时候别冲得太快,免得童小姐在图书馆的义工还没结束,就得去种植园‘服刑’。如果看到情况不对,就立马跑路!
“种植园外围没什么珍贵材料,自然也很好跑掉。到时候虽然没有收获,但至少不会被留住。”
“嗯。”孟以然点头,“不过你也别仗着自己是二年级就乱来。这事情如果被灵泽知道……”
灵歌连连点头:“我知道我知道。”
她委屈嘟着嘴:“我都记着呢,放心吧。”
孟以然这才松口气。
四人专心赶路,终于在中午之前抵达目的地,这还是在有魔法辅助赶路的情况下。
说是种植园,但其实那老教授退休金实在丰厚,愣是直接包下了明理北面一座小山峦。
四人在山脚下随便吃了点东西当做午饭,灵歌便提醒:“看到那块石碑没有?越过那条线就算进入种植园的地盘了,山脚没种什么东西,越往上,材料越珍贵,危险也就越多,我们要打起精神。”
蒙宏已经是跃跃欲试的状态:“出发吧,我已经准备好了。”
四人自发分成两个小队,蒙宏和灵歌走在前面,孟以然和童郁巫垫后。
一开始确实风平浪静,孟以然还有心情和童郁巫看沿途的风景。灵歌和蒙宏走在她们前面,表情也很闲适,似乎完全没注意身后,仗着身处视野盲区,孟以然大胆观察起蒙宏。
她还没忘记梦中的情节。
因为她猜测,蒙宏身上那个吸引童郁巫的东西就挂在脖子上,她的目光自然而然也就落在对方脖颈间。
令孟以然没想到的是,蒙宏还没发现自己偷窥,反倒是身边的童郁巫先有了反应。
“你在看什么?”贵族小姐眉间轻蹙,看着孟以然询问。
孟以然吓了一跳,连忙收回目光。
“没什么啊。”反应过来后,她打着哈哈,刚好目光一转,看到旁边一株叶子圆圆胖胖,整体呈蓝绿色的小植株,立刻转移注意力,招呼童郁巫道:“哇,你看这个植物长得好可爱,是材料吗?”
还没等来回答,她感觉腰间灵兽囊一动,下意识打开。
有段时间没看到的“洗干净”从灵兽囊中跳出来,落到那株蓝绿色小植株旁边,张开嘴“嗷呜”一口,居然直接将那棵植物连根吞了。
孟以然回过神,连忙掐着它的嘴巴:“你干嘛?!吐出来!快吐出来!这个东西也不知道有没有毒,怎么可以乱吃啊!”
“洗干净”被提到半空,嘴巴被孟以然掰开,露出尖尖的獠牙,但仍旧梗着脖子,一副将不配合进行到底的模样。
童郁巫适时凑过来,幽幽说了一句:“不听话。”
孟以然欲哭无泪:“是啊,它一直都是这个样子,皮得很。”
童郁巫看着孟以然,又道:“扔掉吧。”
孟以然呆呆张大嘴:“什么?”
比她反应更大的是死死咬着蓝绿色植株的“洗干净”,金色的小猫一下就不乐意的,嘴巴一张开始“喵呜喵呜”叫唤,根本不需要懂,一听就是满嘴脏话。
好在那棵植物也随着它张嘴的动作,“啪嗒”一下掉到地上。
孟以然松了口气,也顾不得回应童郁巫,弯腰把东西紧紧抓到手里。
在她没看到的地方,就她弯腰捡东西这会儿功夫,“洗干净”和贵族小姐已经用眼神进行过数轮搏杀。
“呼,还好没吃下去。”孟以然心有余悸,看着“洗干净”开始教训,“就算这东西没毒,也得拿回去洗干净才能给你吃啊,你忘记自己小名的由来了吗?”
“洗干净”张嘴:“喵呜喵呜。”
孟以然也不跟它讲道理,直接威胁:“你要是这样,回去我就给你改名字,直接叫‘小邋遢’。”
金色小毛球这才知道害怕,虽然还是咧嘴露出牙齿,但已经不敢再发出声音。
孟以然松了口气,想将它塞回灵兽囊,奈何这小东西一点也不配合,扭着屁股怎么说就是不听。
僵持片刻,孟以然觉得自己不能和一只小萌物计较,于是做出让步。
“老实呆在我们身边别乱跑!”她警告“洗干净”,“你要是乱跑,就回灵兽囊里面去。”
“洗干净”老实点点头。
它行动非常灵活,几下跳上孟以然肩膀,用行动表示自己绝对不会随便闯祸。
孟以然刚放下一颗心,另一颗就在童郁巫的注视下重新提起来。
童郁巫目光幽幽,盯着她肩膀上的“洗干净”。那张精致完美的脸在阴郁眉眼间衬托下,与往日差别极大。
孟以然喃喃问:“怎么了?”
童郁巫没看她,盯着她肩膀上的“洗干净”:“下来。”
“洗干净”扒拉着孟以然肩膀上的一副,挑衅朝她弓起背。
眼见童郁巫又要发作,孟以然连忙双手拉住她:“算了算了,先别管它了。”
她往前张望:“咦?灵歌和蒙宏呢?刚才他们还在我们前头。”她拉着童郁巫快走两步,这下是真的傻眼:“怎么这会儿人都不见了?”
童郁巫也轻轻蹙起眉,看着周围不说话。
不知道什么时候,山间居然弥漫起淡淡的雾气,虽然可视距离并没有减少多少,但是气氛一下就比之前严肃许多。
孟以然非常担心:“我们走散了,他们在我们前面,不会遇到危险了吧?”
越往上困难越大,论两队伍遇到危险的概率,肯定是灵歌那边比较高。
童郁巫当机立断:“上去看看。”
孟以然点点头。
她正迈开步子,突然感觉到肩膀一轻,转头一看,是蹲在自己身上的“洗干净”不见了踪影。再打眼一瞧,她才发现金色小毛团已经被童郁巫掐着后颈提在手里。
“我提着你,或者,自己跟着我们。”
贵族小姐“慷慨”给了它自由选择权。
根本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抓到的“洗干净”,呆滞与童郁巫对视。
片刻后,它回神,轻轻挣扎一下。
童郁巫放开它,它落到地面,老老实实贴在两人脚边。
孟以然轻呼一口气,赞叹道:“还是你有办法。”
童郁巫低头,拉住她的手腕,没有分任何精力给其他事物。
“走。”她轻声回应。第70章 第70章
为了寻找蒙宏和灵歌,童郁巫和孟以然脚步很快。但尽管如此,孟以然还是尽量注意避开脚下的花草,同时提醒童郁巫:“最好不要乱踩踏。
“这里是魔植种植区域,这些植物可能没有看起来那么简单。”
童郁巫回头朝她一颔首,后续的上山道路,两人便挑选没有太多植被的小路走。
差不多走了十来分钟,原本很乖巧跟在她们脚边的“洗干净”脚步一顿。
它抬头朝着孟以然大声“喵”了一句,竟直接朝路边的草丛中钻去。
孟以然保持着冷静:“跟过去看看。”她道:“它很熟悉灵歌,说不定是发现了什么。”
童郁巫对她的话完全没有异议,调转脚步去追“洗干净”。
但刚跑出没多久,她便紧急一个刹停,转头看向孟以然:“听到了吗?”
孟以然一脸懵懂:“听到什……”
话音未落,金狸族绝佳的听力就捕捉到空气中某些细小的声音,孟以然脸色霎时间一白:“好,好像是什么有翅昆虫飞舞的声音!”
两人刚交换过一个眼神,率先冲进草丛的“洗干净”居然灰头土脸又往她们跑来。
可孟以然分明看到,在它背后,跟着一团乌云似消散不去的蜂群。
“嗡嗡嗡——”
“洗干净”移速极快,活像个金色的炮/仗,但蜜蜂们长着翅膀,短时间内也不可能跟丢目标。
孟以然从愣怔中回神,扯开灵兽囊,朝着“洗干净”大喊:“快回来”,随即当机立断,护着童郁巫往回跑。
在踏回原先那条小路的前一刻,孟以然脑海里灵光一闪,仿若是危急关头突发的某种启示,她扯了一下童郁巫的袖子,调转方向,带着贵族小姐藏进旁边巨大的红色花丛中。
两人刚躲进去,蜂群便紧随而至。
红色小花散发出浓郁但并不惹人厌的香气,黑鸦鸦的蜂群盘旋在这样的气味上空,似乎暂时丢失了目标。
孟以然暗暗松了口气。
童郁巫看向她:“为什么躲在这里?”
孟以然想了想,如实回答道:“跟我身上金狸族的天赋有关,有的时候我能感应到什么样的选择才是更安全的。”
贵族小姐微微锁着眉,似乎对她的说法感到十分疑惑。
孟以然以为她听不懂,正想再解释,突然感觉腰间灵兽囊不断蹭动,鼓鼓囊囊并不安分。
她忍不住低头,也不管“洗干净”能不能听见,开口教育道:“都说了不能乱跑,你看你惹来的都是什么事!”末了,她伸手在灵兽囊上轻轻一拍:“还不安静一点!”
“洗干净”从灵兽囊中探出一个小脑袋瓜,委屈对这孟以然“喵喵”两声。
哪知道就是这两声,又闯了大祸——
原本因为丢失目标准备离开的蜂群,在听到“洗干净”的喵叫声后又重新聚集了起来。
也不知道蜂群内部是怎么沟通的,总之下一刻,它们四散开,分成一股一股的小部队,从花丛的枝叶缝隙间潜入,开始详细搜查起来。
孟以然见状,连忙把“洗干净”按回灵兽囊,自己缩成一团,力求减小存在感。
她正在内心祈祷黑蜂群不要发现自己,转眼一看,却发现童郁巫丝毫没有危机感,依旧端坐在旁边。而此时,一只处于童郁巫视野死角的黑色小蜂似乎已经发现了她。
黑蜂悍不畏死,一发现目标,就蜷缩起腹部,露出尖尖的蜂针,朝童郁巫攻击而去。
这一系列动作就发生在一瞬间,要不是孟以然如今是金狸族,视力超群,否则根本不可能看得那么仔细。
来不及思考,她预判出黑蜂的攻击轨迹,伸出手,直接把它打落在地。
“嘶——”
贵族小姐蹙眉,第一时间朝她看过来:“怎么了?”
孟以然掰着左手食指,将一个血红色的小点展示给她看:“没事,就是被蛰了一下。”
她已经足够小心,没想到这些黑蜂战斗力超群,即使被她打过依旧能把毒针扎进她手指。
可惜孟以然只顾着低头挤毒血,错过了童郁巫紫眸瞬间转深的过程。
贵族小姐抬起头。
可能是本来就躲藏不住,也可能是被打落的黑蜂临死前发出了什么讯号,总之,花丛内大部分黑蜂已经发现两人,且争吵这个方向飞来。
第一批先头部队已经集结大概六十来只,它们英勇无匹,在空中就摆出攻击姿态,用尾针朝两人袭来。
“嗡嗡嗡”的声音遮天蔽日,响彻耳边,就连孟以然都被转移注意力,抬头惊诧看着这一幕。
她下意识去拉童郁巫,但下一刻,那些朝她们撞来的黑蜂好像撞上一堵看不见的墙,竟生生被拦在本空。还不等孟以然反应过来,黑蜂的背后出现另一重压力,生生将黑蜂压向前方无形的墙。
“噗嗤——”
黑色的血液从被压瘪的黑蜂身体中爆出,这一只先头部队霎时间已经被碾成残渣。
空气中有一瞬静默,先头部队后面的黑蜂们连扇动翅膀的声音都小了许多。
孟以然立刻意识到什么,眼含崇敬朝童郁巫看过来:“太强了吧?!”
她话音刚落下,第二批蜂群已经卜步上前蜂的老路,稀稀拉拉一阵闷响后,直接被挤压成血肉模糊的蜂饼。
有意识到情况不对劲的黑蜂想要逃走,童郁巫从藏身的花丛站起。
她看似漫不经心扭动手中的水晶魔方,那些摇摇晃晃朝远处飞的黑蜂居然傻傻往回走。而最后,这些“逃蜂”也没有避开死亡的命运。
孟以然吓得打了个激灵。
她当然不是对这些攻击自己的昆虫有什么同情心,只是看着这种整个被捏碎的惨状,不免有些毛骨悚然。
但她不知道的是,在她完全没发现的脚边,原本从她和童郁巫藏进花丛就开始有意识朝她们缓慢“爬”过来的藤蔓,在黑蜂群批量死去之后,直愣愣呆了好一会儿,随后,它们以来时数百倍的速度,“咻”一下全缩回去,引起的动静甚至让整片花丛猛地一颤。
孟以然趁机转移注意力,看着抖得厉害的花丛,不解问:“怎么了?”
童郁巫收拾完蜂群,回到她身边,抓着她的手察看。
比起刚才只是一个小血点,随着毒素扩散,孟以然左手食指顶端已经开始微微发肿涨红,看起来情况非常不妙。
孟以然用拇指捏了捏,新奇对童郁巫说:“居然不痛耶。”
贵族小姐抬眸,直直看她一眼。那紫眸幽深,哪里还有平时澄澈。
很快,童郁巫低头,拿出一瓶之前刚炼制的四阶治疗药剂——之所以普通治疗药剂能达到四阶,是因为这一支还兼有解毒的疗效。只要等级在四阶以下的毒素,都能立即清除。即使遇上同级,也有压制作用。
这种药剂孟以然自己还不能炼制,两人包里加起来也就两只。
看到童郁巫直接要把药剂往自己手上倒,孟以然吓了一跳:“别别别!别浪费啊!”她尝试着想要抽回手:“那些黑蜂看着也不厉害,就是‘蜂’多势众,毒素肯定也不高,不要浪费这么高阶的药剂!”
但童郁巫似乎没听到她的话。
药剂瓶塞被拔出,她将瓶子向下一倾斜,将里面淡青色的药剂倒在孟以然食指上。担心清洁得不彻底,她还用自己的手指轻轻帮孟以然搓着食指。
阳光很好,透过树荫洒在贵族小姐单薄的肩背上。她低垂着头,神情认真处理伤口。
孟以然心里那点子心疼早就不翼而飞,她愣愣看着童郁巫眉眼,感觉时空在这一刻停驻了好几秒。知道童郁巫重新抬起头,对她说出一句“好了”,她才恍然回神,感觉到身边万事万物重新转动。
瓶子里的药剂被用去一大半,孟以然下意识朝地上看去,却见到“洗干净”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自己跑出来,正低头舔舐着落到地上的药水。它脑门上有两个肿起来的肿包,情况比孟以然严重。
孟以然心里宽慰许多,安慰自己被“洗干净”喝了就不算浪费。
她询问童郁巫下一步打算,是不是要去蜂群老巢看看,就见童郁巫一点头。
但贵族小姐并没有立刻行动,而是转过身指着那片红色花丛,开口道:“先摘点覆山青。”
莫名地,孟以然感觉花丛又抖了一下。
她有些奇怪:“这是覆山青吗?”她在图书馆老人那里看过覆山青这种材料,等级三阶,非常稀有:“覆山青不应该是青色的小花吗?可这花分明是红色的啊。”
童郁巫给她查漏补缺:“处理过的覆山青才会变成青色,当它还在枝上时,就是红色。”
孟以然皱起眉头:“可这也不对啊。
“我记得覆山青很难摘,它有集攻击和防卫于一体的藤蔓,如果遇到有人想摘,会抽得摘花人满地找牙。”
边说,她边伸手摘下一朵红色小花,展示到童郁巫面前:“你看,我随便就摘下来了。”
童郁巫看着这株巨大的花丛,歪着头突然问了一句:“藤蔓呢?”
孟以然满脸迷茫:“对啊,藤蔓呢?”
两人话音刚落,就见花丛又颤抖起来。
随后,花丛中间颤颤巍巍举起几根深绿色的藤蔓,乖顺得活像猫咪的小尾巴,丝毫没有什么“集攻击和防卫于一体”的痕迹。
孟以然眼睛都瞪直了:“还,还真有啊……”
旁边传来一阵“窸窣”声,喝完地上药剂的“洗干净”已经钻进花丛开始祸祸小红花。孟以然连忙把它逮住,勒令它不许动,之后和童郁巫一起,采摘温顺的覆山青。
本以为没受到攻击已经很诡异,哪想到采摘途中,几根藤蔓还非常主动帮起忙,将两人够不到,生长在植株顶端的大朵红花自己薅了下来,小心翼翼递到童郁巫面前。
贵族小姐拉开袋子,藤蔓便舒展开,任由花朵全都掉入其中。
孟以然在旁边,将这一幕尽收眼底,揉了揉额角,只觉得这个种植园十分魔幻。
两人并没有大肆采摘,眼看着材料数量差不多,就离开花丛,在“洗干净”带领下找到黑蜂老巢,收取了一整个足有成熟菠萝蜜大小的蜂巢。孟以然当然不可能让童郁巫背负,本已经扛到自己背上,却叫童郁巫拿了下来。
贵族小姐朝“洗干净”招招手,金色小毛团傻乎乎凑过去:“喵?”
下一刻,菠萝蜜蜂巢被压在“洗干净”背上。
“洗干净”:“喵喵喵???”
孟以然吓了一跳:“别!‘洗干净’那么小,会被压……”
话音未落,背着比自己身体大了三倍不止的蜂巢,“洗干净”灵巧一跳,落到旁边一枝树枝上,“喵喵”催促她们继续前行。
孟以然识趣闭上嘴,握住童郁巫主动伸过来的手,继续朝山上前行。第71章 第71章
山雾渐浓,行路越发困难。
孟童两人依旧没见到灵歌和蒙宏身影,但随着越爬越高,她们逐渐发现许多标记。
拨开一丛杂草,孟以然指着树干上面两只猫猫头,朝童郁巫解释:“看,这一定就是灵歌留给我的记号。他们不久之前曾经经过这里。”
贵族小姐站得笔直,脖子都未曾弯半分,只垂眸懒懒瞥了一眼:“画的什么?”
孟以然仔细端详片刻:“两只猫呀,大概就是,咳,我和她吧。”
她还未曾向童郁巫暴露过灵家兄妹金狸族的身份,含糊说道:“她喜欢猫,也把自己画成猫了。”
贵族小姐皱着眉:“真丑。”顿了顿又开口:“不像你。”
孟以然摸了摸鼻子,站起身:“不管怎么样,至少证明我们走的这条路没有错。”她望着山顶的方向:“这要顺着继续往上,应该就能找到他们两个。”
确定了方向,两人加快脚步,上山速度快上不上。
后面的路程,孟以然依旧不时能看见灵歌的记号,甚至很多记号都在指引她们前去采摘两人发现的宝贵药材。
“洗干净”高兴得不行,即使背着菠萝蜜大小的蜂巢,都恨不得在材料中间打滚。但孟以然却不愿意停留:“我有非常强烈的预感。”
她瞪了一眼金色毛团,拉着童郁巫径直往前:“灵歌他们肯定遇到危险了,我们不能在这里耽误时间。”
“洗干净”非常疑惑,跑上来用嘴巴咬着她的裤脚不让走。
孟以然甩了甩,最终还是很有耐心告诉它:“回来再摘行不行?”
她跟“洗干净”讲道理:“而且这些材料是灵歌他们发现了,他们兜里肯定装了很多,我们把灵歌救回来,你还愁灵歌不好好犒劳你么?”
“洗干净”智商不低,自己琢磨了一会儿,听懂了。
它恋恋不舍看了一眼材料田,终于开始迈开脚步追上孟以然。
走出位于山峦下半部分的森林后,两人眼前一片开阔。但进入这里之后,危险系数同之前已经不可同日而语。几步每走出五百米左右,两人就能发现一处战斗过的痕迹。
童郁巫在一株烧死的藤蔓前停下,捡起地上一段断枝:“切面很平整。”
孟以然凑近观察,忍不住倒吸口凉气:“是蒙宏那把巨剑的杰作?”
童郁巫点点头。
孟以然恍然:“怪不得这怪藤是被烧死的,而不是被砍死。
“我记得蒙宏是光属性的魔武战士,这就是光造成的破坏力吗?”
两人正在说话,突然,旁边草丛“沙沙”动起来。
童郁巫很警觉,当先一步站到孟以然面前。
片刻后,草丛中钻出一颗小脑袋,朝两人抱怨道:“你们也太慢了。”
“灵歌?”孟以然惊讶喊出她的名字。
她朝灵歌靠近两步,有点生气反过来质问道:“我还想问你了,都说了不要乱跑,怎么你们一会就跑没影了?”
灵歌从草丛出来,冷笑一声:“前面那些拦路的东西也太弱了,一点意思都没有。
“我当然要赶着上来见识新东西。”
孟以然愣怔,停住脚步。
想了想,她询问道:“蒙宏呢?”
“在前面呢。”灵歌开口,“我们发现一片覃磺田,材料太多,拿不完。
“你们过去,一起。”
“覃磺啊……那可是好东西。”孟以然倒退两步,回到童郁巫身边。
她表面应付着灵歌,内心则急得不行,稍微用力捏住童郁巫手背。
童郁巫安抚看了她一眼,随即对灵歌说:“带路。”
灵歌眯着眼瞪了她们一会儿,连地上的“洗干净”都没放过,随即转身:“跟我来。”
趁着她背对两人的时候,孟以然连忙将“洗干净”收回灵兽囊,接着从背包里拿出两瓶药剂,递了一瓶给童郁巫。
她凑到贵族小姐耳边,尽量压低声音:“保持神智清明的,先喝一瓶。”
童郁巫接过,随意握在手里。
“到了。”走了一会儿,灵歌停下脚步,“从这里进去。”
孟以然并不想被对方牵着鼻子走,进入前面这个一看就是对方地盘的区域。
她停下脚步,弯下腰,佯装腿酸捶捶膝盖:“蒙宏呢?你让他出来。”
灵歌:“他在里面。”
“我知道。”孟以然脑子飞速转动着,“我走不动了,让他出来接我们。”
灵歌皱起眉:“你真懒惰。”
孟以然扯着嘴角尬笑两声:“你是第一天才认识我吗?我一直这样啊。”她打赌这个连灵歌性格都没模仿到位的存在无法看穿自己的谎言:“倒是你,今天怎么怪怪的?
“以前你可不会这样拖拖拉拉。”
对方陷入某种纠结中,片刻后开口道:“等我。”
说完,她自己跨进大门,进入种植园内。
在她走出一定距离后,孟以然连忙看向童郁巫:“你怎么看?”她问出最纠结的一点:“‘她’是灵歌吗?”
“是。”童郁巫点头。
“那就是精神被控制了……”孟以然咬着牙,随即下定决心,“等她带着蒙宏出来,我们直接把他们两个抢过来,然后先逃走。
“至于灵歌的精神状况,等到了安全地方再给她喝药,看看有没有效果。”
童郁巫看着门内,脸色凝重“嗯”了一声。
但对手比她们想象的要聪明。
当蒙宏出现在门口时,灵歌却不知所踪。
能明显看出来,蒙宏的能力比灵歌强上许多,当蒙宏嘴里说着引诱她们入内的话时,他的表情是扭曲且痛苦的,看起来像身体里面有两个意识正在激烈对抗。
“我,出来了,跟我,进去。”
童郁巫看向孟以然:“我进去,你留下。”
孟以然想要反对,但想了想,暂时冷静下来。
她蹬蹬腿,看向蒙宏:“我脚酸,走不动,让她进去帮你们采摘材料就行。”
蒙宏看着她,张着嘴发出古怪的“啊啊”声。
好几秒后,他脸部肌肉定格成一个非常僵硬的表情,点点头,转身直接往里走。
童郁巫跟在他身后一起入内。
两人走后,孟以然连忙放出“洗干净”和“不说话”,给它们各自灌下一瓶神智清明药剂。
两只灵兽都喝下之后,孟以然嘱咐一番,带着它们进入覃磺田。
覃磺植株大概有两米多高,像孟以然和两只灵兽这种高度的生物在里面很方便隐藏。屏息穿行于其间,让孟以然甚至有种自己在苞米地准备去偷掰玉米的错觉。
黑色的“不说话”有先天优势,由它隐身在前面探路。而“洗干净”能够感知到隐身的“不说话”,所以它被孟以然抱在怀里,用来给自己指路。
她原本的想法趁着童郁巫在前头吸引注意力,偷偷潜入,依靠自己和两只灵兽将灵歌制服然后拖出覃磺田。
至于实力更为强大的蒙宏,先把灵歌弄出来再想办法。
但很快,当“不说话”将她引到灵歌所在的地方,她绝望地发现,童郁巫和被控制的蒙宏就停在旁边。而她此次的目标——灵歌,正闭着眼睛躺在一处花丛中。
正当她在犹豫是否要冒险的时候,周遭情况突变,有大量藤蔓从四面八方飞出,直直攻击童郁巫。
孟以然一颗心差点跳出来,但下一刻,她发现那些藤蔓都被什么东西挡住,最多只能抵达童郁巫身周一米的位置。
被藤蔓无视的蒙宏看着童郁巫,眼睛憋得发红:“别怕,不要……抵抗。不要抵抗。”
童郁巫紧紧皱着眉。
正在她犹豫时,那些藤蔓见接触不到她,居然改变攻击手段。只见深绿近黑的藤蔓上突然长出无数花苞,下一刻,花苞便齐齐开放。
孟以然第一时间屏住呼吸,同时捂住“洗干净”的鼻子。眼见童郁巫似乎没有受到什么影响,她当机立断:“‘不说话’,我们去灵歌那。”
她带着两只潜到灵歌附近,可能对手注意力都在童郁巫那边,她不费什么力气就将灵歌扛到“不说话”背上。
刚做完这一切,她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就见蒙宏突然解下背上巨剑,朝着童郁巫看过去。
童郁巫并不将他放在眼里,她并不认为换成蒙宏就能攻破那些藤蔓攻不破的防御。
但出乎他意料的是,巨剑被拦下后,蒙宏胸前似乎有一道白光闪过,接着,一阵微不可闻的“咔嚓”声响起,童郁巫身周屏障居然当场碎裂!
蒙宏双眼已经变得血红,他举起巨剑,配合那些又动起来的藤蔓,继续发动攻击。
关键时刻,童郁巫手里出现一个水晶魔方。
手指在魔方上轻轻一扭,下一刻,她一个闪现,出现在原位置后方大概五十步的位置,让所有攻击全都落空。
孟以然提到嗓子眼的心落下一半。
她匆匆给灵歌灌下一瓶药剂,随后对“不说话”道:“把她带出去,找个安全地方等我们出去。”她特意叮嘱:“这里很危险,你一定要寸步不离守在她身边,不要让她遇到其他危险。”
比起跳脱调皮的“洗干净”,“不说话”简直是只暖男大猫。
它微一颌首,原地一晃,消失在孟以然视野中。
令孟以然惊奇的是,被它背在背上的灵歌居然也跟着一起隐身。
她在内心赞叹一句,接着便将注意力放回童郁巫那一处。
因为空间屏障在蒙宏的攻击下脆弱得像一层蛋壳,童郁巫不再浪费能量防御。
但论正面作战,她根本敌不过魔武双修的蒙宏,于是只能利用空间魔方一边拉开距离,一边用空间元素展开攻击。
大批藤蔓被她切断甚至碾碎,但可怕的是,它们下一刻就能得到补充,仿若生生不息源源不绝。
孟以然抱起“洗干净”:“走,去帮忙!”第72章 第72章
场上局势非常明朗。
虽说藤蔓能无限再生,但给童郁巫造成巨大麻烦的其实还是被控制住的蒙宏。他手中那柄巨剑附着光能,每一次劈砍都带出点点星火,即使没有直接砍中目标,稍微贴近也能造成灼烧伤害。更恐怖的是,在另一件道具的加持下,巨剑甚至能破坏空间,让童郁巫只能靠不断拉开距离来避战。
孟以然观察过战场,心中有数,低头对“洗干净”述说自己的计划。
金色小毛团早已经跃跃欲试,兴奋得孟以然差点抱不住。好不容易孟以然交代完,它便炮仗一样从孟以然怀中弹射出去,直直冲向蒙宏后背。
蒙宏全副注意力都在童郁巫身上,根本没注意到身后危险,这第一下偷袭他结结实实接下,整个人控制不住向前倾倒,最终,巨剑掉落,蒙宏脸朝地摔出一声巨响。
孟以然见状,趁机用木系法术将他束缚住。
翠绿色的藤条从蒙宏倒地的位置生出,瞬间便缠绕住他的四肢同腰背,牢牢将他压制住。
与此同时,那些本来专心攻击童郁巫的藤蔓见“同伴”受制,分出几条过来帮忙。
孟以然眼见自己的束缚要被破坏,关键时刻,童郁巫的支援赶到。
“咔嚓——”
所有敢靠近蒙宏的地方藤蔓,齐刷刷被某种空间力量砍掉一截。绿色的汁液从断口处流出,断头的藤蔓蓦地一顿,随后又缩回去,等待复原。
孟以然激动朝着童郁巫一挥拳,还没来得及感叹两人配合默契,突然,耳边传来藤蔓被生生扯断的“劈啪”声——
倒在地上的蒙宏居然靠着自己,硬生生挣开束缚。
看到这一幕,孟以然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这就是男主角吗?!
“洗干净”趁机想要再次偷袭,但这一次,吃过亏的蒙宏干脆往地上一滚,避开攻击范围。“洗干净”反应迅速,在空中强行扭转方向继续进攻,无奈力道已经减弱,最后被蒙宏用手臂轻松挡下用手臂一挡,没受到多少伤害。
千钧一发之际,孟以然发现,为了躲避“洗干净”的攻击,蒙宏和他的巨剑之间让开了好几个身位。她立即转移目标,用魔法制造出藤条,卷起地上巨剑,往自己这边送来。
蒙宏红着眼睛,见状朝巨剑伸出手。
两者明明没有任何接触,但孟以然却发现,巨剑竟然像有了自己的意识一样,开始拼命朝蒙宏手中飞去。缠绕住剑身的藤条寸寸被砍断,只有抓着剑柄的几根藤条还在勉强维持。
孟以然咬着牙,开始找外援:“郁巫——”
童郁巫立刻理解她的意思,分出神来,朝着巨剑一指。
她的指尖在空中划出一道轨迹,下一刻,巨剑居然随着她指尖开始移动,慢慢往覃磺田出口而去。
蒙宏想追,但此时他身上没有利器,“洗干净”不至于太过忌惮,直接上前与他缠斗,竟硬生生将他拖住。
最后,巨剑被顺利送出覃磺田,再也不见踪影。
孟以然大大松了一口气。
没了巨剑加持的蒙宏就好像失去爪牙的猛兽,空有一身力气,根本不足为惧。都无需童郁巫分神帮忙,“洗干净”凭借自己灵活的身姿和大得恐怖的力气,就能将他暂时牵制住。
孟以然找准时机,拿出身上最后一瓶四阶解毒药剂,朝着“洗干净”大喊:“能不能控制住他?”
“洗干净”朝她看过来一眼,下一刻,身体居然开始暴涨,一直膨胀到足有成年老虎大小才停下。在孟以然不敢置信的目光中,它朝天大吼一声,接着便用四肢将蒙宏死死压制住。
孟以然回神,收起震惊,连忙跑上前。
有藤蔓想要过来“营救”蒙宏,被童郁巫的空间魔法牵制,最终,孟以然顺利将整瓶药剂全部倒进蒙宏口中。部分药剂从蒙宏唇间溢出,但绝大部分都被孟以然灌了进去,呛得蒙宏不住咳嗽,整张脸都憋红。
但慢慢地,蒙宏停下挣扎,愣愣躺在地上,好像失神一般发起呆。
“先出去!”孟以然对着童郁巫和“洗干净”喊道。
两人一猫瞬间达成一致,童郁巫瞬移到孟以然旁边,保护她朝出口走,“洗干净”则干脆利落叼住蒙宏后背衣服,拖着他开始奔跑起来。
意识到几人意图,藤蔓瞬间被激怒。
孟以然也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只觉得脚下的地面开始不住震动,好像有什么东西即将破土而出,就连原本争气栽种的一排排覃磺也开始东倒西歪。
不祥的预感很快成真,他们跑出还不到一般的距离,前方的土地开始皲裂,短短几秒时间,一个巨大的花苞破土而出,拦在他们身前。
花苞缓缓开放,一股奇异的香气瞬间充满整个种植园。
孟以然脸色一白,眼前蓦地闪现出三人被花苞吊在空中的场景。
她迅速转头,大喊道:“屏住呼吸!”
“洗干净”闻言,直接松开牙齿,伸出舌头将自己鼻头舔湿。孟以然捂住口鼻,去看地上的蒙宏。
万幸的是,蒙宏已经清醒过来。
他一边屏息,一边问:“我的剑呢?”
“送出去了!”孟以然咬着牙,“别想了。”
蒙宏一愣,大概是回忆起刚刚,闭上嘴巴不再说话。
另一边,花苞见香气没起作用,果断启用物理手段。它的花瓣已经完全长开,露出里面森森的獠牙,毫无预兆朝着童郁巫和孟以然咬来。
童郁巫抱住孟以然的腰,一个瞬移,躲开这波攻势。这种快速的空间移动让孟以然差点站不稳。她头脑发晕,甚至隐隐有种想要呕吐的欲望。
“能……能直接移动出去吗?”她不抱希望地问。
童郁巫看了眼原处的出口,摇摇头:“至少还要三次。”
话音刚落,花苞又朝两人扑咬过来,童郁巫再次使用位移。
这一次,她脸色有些发白,额上出现冷汗,状态比头晕的孟以然还要差一些。
孟以然想起她之前对战受蛊惑的蒙宏时,都没有使用过这么高频率的移动魔法,猜测这样的移动消耗肯定极大。
果然,当下一次花苞进攻时,童郁巫已经没有瞬移的力气,转而施展出空间屏障,将花苞挡在外头。
这个过程中,她们一直保持着不吸气的状态,状态肉眼可见越来越差。
关键时刻,“洗干净”和蒙宏赶过来,配合着童郁巫,一左一右踹向花苞。花苞受挫,摇晃着往回收。
“快跑!”蒙宏喊道。
根本无需提醒,趁着这个空档,三人一猫开始朝出口奔跑起来。
眼见离门只有十来米的距离,突然,一群不知道从哪里生出的藤蔓,竟直接聚拢成门的形状,将出口牢牢封闭起来。
孟以然内心开始绝望。
不仅是新出现的阻碍,更重要的是,缺乏体能训练的她,是四个人中最先憋不住的人。
肺部疼得像是有刀子在扎,她满脸涨红,想要呼吸新鲜空气的渴望已经挤满四肢百骸,像是要咬破身体直接冲出来一般强烈。
童郁巫发现她的异样,拉过她的手。
下一刻,孟以然发现最后十米的距离消失不见,两人已经来到藤蔓门前。她眼底蓄着薄泪,隔着一层水雾看向对方:“郁巫……”
贵族小姐根本不看她,一双深邃的紫眸盯着面前的藤蔓门。
下一刻,藤蔓门好像受到什么挤压一样,被无形的空间硬生生碾碎。
童郁巫对着她的后背一推,直接将孟以然推到门外。
孟以然没有防备,直接摔到地上。她已经控制不住,肺部重新开始工作,大口大口呼吸起来。吸入的空气清新,不带任何异常香气,让她恍惚回神,知道自己已经得救。
稍稍缓过气后,她顾不得继续休息,连忙爬起来,却见周围只有她自己,而刚刚被童郁巫强行碾碎的藤蔓门,在藤蔓惊人的修复力下,居然已经恢复如初。
孟以然不敢置信上前:“童郁巫?!蒙宏?‘洗干净’??”
蒙宏的巨剑就在门口,孟以然费力将它举起,去砍那些藤蔓:“你们在吗?快出来,快,快出来……”
不知道是不是巨剑只有在蒙宏这种魔武战士手中才能发挥作用,她用力看了几下,只将藤蔓砍出几个缺口。
身后传来一声兽吼,孟以然转头,看见灵歌和“不说话”的身影。
灵歌脸上尽是担心和愧疚的情绪,孟以然不用听,猜也能猜到她要说什么。她先发制人,抢先开口道:“童郁巫他们还在里面,先,先把他们救出来。”
灵歌点点头。
她没有废话,直接上前,双手承载藤蔓门上。
孟以然正迷糊,下一秒,她发现那些藤蔓居然像失去力气一样,软趴趴掉落在地。她想起自己第一次与灵歌见面时,被她抓住手腕便动弹不得的模样,欣喜咧开嘴角,连忙挥舞巨剑趁机砍杀藤蔓。
终于,藤蔓门被她们齐力弄出一个缺口。
童郁巫和蒙宏,连同“洗干净”果然就在出口处,正齐力对抗着那个古怪的花苞怪。孟以然朝他们大喊:“快出来!”
两人一猫见状,合力又给了花苞一击,趁着它缩回,开始往出口跑。
藤蔓慢慢苏醒,开始重新聚拢,出口越来越小。
此时,花苞似乎醒悟过来自己留不住三个人,开始针对失去武器的蒙宏发起攻击。这倒让速度最快的“洗干净”没有任何阻碍跳了出来。
它一跃出藤蔓门便倒在地上迅速缩小,显然是已经到了力竭的程度。
孟以然努力想要把巨剑扔回给蒙宏,可惜她力量实在太小,巨剑被扔出后,只落在门口的位置,距离蒙宏还有好几米的距离。
眼见蒙宏已经被花苞咬住,就要被一口吞进花苞肚子里,童郁巫停住脚步,伸手朝向巨剑,用空间的能力再次将它进行位移。
眨眼间,地上的巨剑消失,再次出现时,精准出现在蒙宏手边。蒙宏接过巨剑,反手将剑刃插进花苞嘴中。
汁液四溅,花苞受不住痛,颤抖张开花瓣,把他从口中吐出。
蒙宏倒地一滚,身上衣服,甚至皮肉都有被花苞口水腐蚀的痕迹,全身一片血淋淋,疼得他一个大男人眼角都憋出红色。他深吸一口气,拄着巨剑朝出口踉踉跄跄跑来。
跑动过程中,似乎有什么东西从他身上滚落,他没有精力理会,只管埋头往前。
出口在孟以然和灵歌苦苦维持下,一直维持着一个能容纳一人通过的出口。
此时,童郁巫比蒙宏距离出口更近,孟以然几乎探进去半个身体要接应她。
可半途,童郁巫突然转头看向蒙宏的方向,停住脚步。
那花苞缓过来疼痛,继续朝蒙宏发动攻击,关键时刻,童郁巫直接闪现到蒙宏身后,替他阻挡住这一击。
孟以然头皮发麻,尖声喊道:“快出来——”
童郁巫微微侧头,对着蒙宏:“走。”
蒙宏只当她还有余力,于是没有回头,一路跑到出口,顺利爬出了半开的藤蔓门。
一时间,在场四人小队,只剩下童郁巫还没脱险。
孟以然一口银牙差点咬碎,旁边,灵歌已经体力不支,麻痹藤蔓的速度已经落后藤蔓恢复的速度,那藤蔓门在三人眼前缓缓闭上。
最后一眼,孟以然只看到里头的童郁巫似乎弯下腰,捡起地上什么东西。
她绝望用手想要阻挡藤蔓门继续关闭,但却无济于事,最后,只能眼睁睁看童郁巫消失在自己视野。第73章 第73章
孟以然不顾疼痛,对着紧闭的藤蔓门疯狂捶打。那藤蔓门丝毫不动,反而是她自己双手的指关节红肿淤青,部分皮肤甚至被勾破,渗出殷红血迹。
灵歌缓过神,上前抓住她的手腕:“孟以然,你冷静一点!这样根本无济于事!”
这个状态下的孟以然根本听不进任何话,她用力一甩,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直接把灵歌推倒在地。灵歌倒地发出痛呼,才勉强将她唤醒。
“对不起。”孟以然咬着下唇,从牙齿缝隙挤出来三个字。
灵歌顾不得站起身,直接道:“我没事。”
孟以然转头,弯下腰揪住蒙宏的领口:“她还在里面,你用剑把藤蔓门劈开,快一点,来不及了!”
蒙宏受伤不轻,闻言强撑着站起来,挥舞起巨剑朝藤蔓劈去。
可没两下,他自己摇摇晃晃差点倒下。
灵歌走到孟以然身边:“有药剂吗?他需要药剂治疗。”
孟以然这才回过神,连忙将身后背包除下,往地上一倒——
七八瓶药剂从背包中滚出,歪七扭八掉到地上。
也不需要孟以然介绍,灵歌自己便能分辨。
她迅速捡起两瓶,一瓶给蒙宏服下,一瓶用去擦拭他身上严重的伤口。做完这一切后,她自己也灌下一瓶蓝色药剂,补充刚刚消耗光的精神力。
孟以然死死咬住下唇,要靠疼痛才能压制住心里的惶恐。她学着灵歌,随手拿了一瓶治疗的药剂,打开喂给旁边的“洗干净”。
“洗干净”喝完后,小心翼翼舔了舔她的掌心,状若安慰。孟以然顿了顿,摸了摸它的头。
药剂见效很快,不到一分钟的时间,蒙宏就重新站了起来。
他再次积蓄力量,举起巨剑朝藤蔓劈去,灵歌也在一旁,用自己的天赋帮助麻痹藤蔓。这一次,效果非常好,在两人合力之下,藤蔓开始出现破洞。
但突然,当蒙宏即将挥剑斩断最粗壮的那根藤蔓时,一阵强烈的震荡突然从门内部传来,整座山似乎都摇晃起来。三人连同两只灵兽齐齐往后退了几步,孟以然和灵歌眼疾手快扶住身旁树干,蒙宏将剑插入地面,才免去仓皇摔倒的下场。
震荡持续了整整半分钟,等周围不再晃动时,激起的尘烟几乎迷住人的眼睛。
灵歌用力咳了几下,开口问:“发生什么事了?”顿了顿,又确认道:“你们还好吗?有没有受伤?”
孟以然根本没空回答她,她直接越过两人往藤蔓门走,靠近了才发现刚才那阵冲击波已经将整片藤蔓轰得粉碎。
“郁巫?童郁巫?咳咳,你在哪?”她跨过堆积的藤蔓尸体,一边高声叫着贵族小姐的名字,一边往里走。
蒙宏上来拉住她:“别着急,小心……”
话没说完,孟以然一甩手,挣脱开来。
她复杂瞪了一眼对方,随即低下头深深呼吸,接着便不再理睬蒙宏,继续往前寻觅:“郁巫?你在哪?”
恍惚间,她耳朵捕捉到一阵轻微的金属碰撞声。
某种直觉告诉她那就是正确的方向,孟以然于是调转脚步,快速朝那一处跑去。
跑了大概有足足小半个覃磺田的距离,她才隐约看到前方有一个躺在地上的人影。那人靠坐在一堆不动弹的藤蔓旁边,连呼吸都十分微弱。
孟以然连忙跑过去,跪坐到她旁边:“郁巫?”
靠得近了,她清除看到贵族小姐嘴角的血迹,心跳都漏掉几拍。好在孟以然深知现在不是发泄情绪的时候,深吸一口气连忙问:“能动吗?我先背你出去?”
童郁巫虚弱点点头:“嗯。”
孟以然眼睛一热,差点当成落下泪来。
她迅速转了个身,把后背朝向童郁巫,让对方攀上自己的脖颈。
这个过程中,孟以然看到地上一条长长的银色链子似乎动弹一下,很快缩到童郁巫手边。确定那东西没有威胁,她便直接忽略。
背着童郁巫走到半路,她遇见前来接应的灵歌和蒙宏。灵歌帮着她互送童郁巫往外走,蒙宏则主动提出要进去检查一下。
“你确定吗?”灵歌非常不赞同,“那只怪物也不知道怎么样了,你现在伤没好全,进去之后要是撞上它,到时候可没人能够帮你。”
蒙宏抿抿唇,看向童郁巫,问:“那只怪物怎么样了?负伤了还是?”
童郁巫缓缓转过头,口中吐出两个字:“死了。”
“死了?!”蒙宏无比震撼,上前两步还想再询问清楚。
但孟以然却没有留给他们交流的机会,她满心惦记着童郁巫的伤势,直接迈开脚步离开。
蒙宏见状,停下脚步,呆呆目送她们离开。
到了外面,孟以然取药,灵歌送水,总算暂时将童郁巫的情况稳定住。
但看着贵族小姐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孟以然还是鼻头发酸:“药,药都用得差不多了,其他的伤口得等回去之后再处理。”
贵族小姐自己倒没什么所谓,点点头“嗯”了一声。
孟以然还想再说什么,突然,山道上传出一阵噪音,随即,一个头发乱糟糟的老头出现在几人面前:“哎哟,你们这群不让人省心的!这是准备把我这座山给炸了是吧?!”
灵歌站起身与他交涉:“你是这座山的主人,那位退休的老教授?”
老教授瞪着眼睛:“不然还能是谁?”
灵歌咬牙:“这就是你设下的考验?你是想让经过这里的学生都死于非命吧?!”
“哪里?发生什么事了?”老教授也是一脸懵,“覃磺田这边的防御设施最多让你们昏睡一天,什么叫‘死于非命’?”
“昏睡一天?”灵歌冷笑一声,指着已经差不多沦为废墟的覃磺田,“你自己进去看吧!”
老教授也正有此意,闻言绕过三人,径直朝覃磺田而去。
过了片刻,他带着蒙宏回到外面,神情间还有些不可思议。
“你,你们……”老教授目光在四人间来回游移,“那个庞然大物是你们杀的?”
灵歌开口,刚说出了一个“不”字,就被孟以然夺过话头:“对。”她镇定说道:“我们四个人,花了很大的功夫,才堪堪将它杀死。”
蒙宏和灵歌看了一眼,非常默契地选择了沉默。
四人表情并不正常,好在老教授正处于极大的震撼中,并没有发现。
他喃喃道:“大量的覃磺聚在一处,有概率催生一种伴生植物,就是你们击杀的那个怪物,名叫‘覃夭’。我这个种植园覃磺的规模只能算中等,按照常理根本不可能有伴生植物出现。
“没想到这个极低的概率居然被我碰上了。”
顿了顿,他看向四人:“也,也被你们碰上了。”
灵歌翻了个白眼。
“那‘覃夭’是成长型的植物,长到里面那个程度,至少已经是七阶的材料,没,没想到居然被你们……”后面的话老教授根本说不出来,只呆呆看着四人。
七阶魔植,别看只比六阶高一个等级,却已经进入“高级”材料的范畴。
它们的能力和价值并不是一般“低级”和“中级”的材料能相比的。
“七阶?”灵歌咋舌,“怪不得……我们差点死在里面……”
老教授嘴角抽搐:“你们几个真是命大,咳,不对,应该是实力强……”
他询问:“你们都是几年级,叫什么名字?”他解释:“如果没有你们,等覃夭暴露,我也该上报学校,有偿请他们派人过来处理。
“你们把信息留下,过后我递交上去,给你们将奖励补上。”
灵歌下意识看了一眼孟以然,见她点头,才松了一口气,将四人信息上报。
老教授忙着去处理善后工作,开口道:“你们不要再往上走了,覃磺田里面的东西你们爱拿多少拿多少,没事就赶紧回去疗伤吧。”
说完,他与四人告别,匆匆离去。
劫后余生,还有这番际遇,灵歌转悲为喜,嘴角已经挂上笑容。
她邀请孟以然:“还等什么?我们一起进去瞧瞧!”
孟以然摇摇头:“我要带童郁巫下去治疗。”
灵歌一愣,闭上嘴巴不敢再说话。
说起来,事情是她和蒙宏惹出来的。蒙宏还好说,为了弥补错误拼死拼活,只有她,前期因为昏睡,对团队没什么贡献不说,反而是个负担。后面虽然帮了点忙,但几个人中,就属她最平安。
孟以然身上还有剐蹭,就她一个,除了精神力消耗过度,几乎没有任何伤势。
“你们去吧。”蒙宏开口,“这里的事我们来处理,到时候我们把你们两个的那份给你们送过去。”
灵歌闻言,连忙补充:“对。”
她认真道:“你放心,我们会处理好,不会让你们吃亏。”
孟以然注意力并不在这边,点点头,又准备背起童郁巫。
但童郁巫伸出手阻拦她,转而朝蒙宏递出去一条银链子:“还给你。”
孟以然认识这个东西,她之前那个梦里,小说记载蒙宏主动送给童郁巫的就是这条项链。
蒙宏摆摆手:“你拿着吧。”
童郁巫摇头。
蒙宏退开一步,又道:“看得出来,它在你手中作用更大。你救了我的命,我想将它送给你。”
童郁巫皱起眉头:“我没有救你……”
她话说一半,被孟以然打断:“你就暂时先收起来吧。”
她长舒一口气:“我们得先回去,其他事情以后再说。”
蒙宏闻言,同样点点头。
童郁巫抿抿唇,不再说话。孟以然弯下腰,她顺从地趴到她背上,两人加上两只灵兽开始往山下走。
她们离开后,灵歌随着蒙宏又进入覃磺田。
此时过了一段时间,周围烟尘已经几乎散尽,视野重新开阔起来。
当看到那株几乎成烂泥的覃夭,灵歌几乎连嘴巴都闭不上。
她转头去看蒙宏,得到蒙宏肯定的点头。
“她,她才是怪物吧?”灵歌呆呆看着眼前的覃夭尸体,“怎么做到的啊?”
蒙宏抿唇:“她的能力,应该跟空间有关?”
灵歌摇头:“你别问我,我又不知道,我跟她不熟的。”
蒙宏还以为她在帮好友隐瞒魔法属性,笑了笑,没再继续猜测。
两人上前收集,倒下的覃夭身上有太多值得打包带走的材料。蒙宏正在取花苞中的雌蕊,就听灵歌叹息道:“这也太狠了吧,怎么能把这么粗大的茎直接绞断?”她有些疑惑:“可这看着好像是……”
蒙宏抬起头:“是什么?”
灵歌皱起眉:“鞭子留下的痕迹?”
蒙宏愣怔一下,豁然开朗:“那就对了。”
“什么对了?”灵歌问。
“那条银链子。”蒙宏道。他回忆了一下往事:“我祖父曾告诉我,那银链子其实是一条长鞭,但不是任何人都能驾驭。它在我们家仓库已经呆了得有几百上千年,要不是一条银链子实在不起眼,卖不上什么价,大概早被我爸偷去典……”
说到这里,他轻咳一声:“总之,它终于落入真正的主人手中。”
灵歌呆呆看着他:“虽然这样……”
她眯起眼睛:“你就这样把它送出去?”
“留在我手上也没用不是吗?”蒙宏爽朗一笑,“能博得那位贵族小姐一笑,也不算亏了。”
灵歌蓦然打了个激灵:“那位可不是一般的‘贵族小姐’。”
蒙宏:“嗯?怎么说?”
“处不熟。”灵歌想了想,又补充一句,“怪高冷的,很不好接近。”
“怎么会?”蒙宏反驳,“你没有看到她舍身救那位孟小姐的画面吧?”
他感叹:“我要是能有那么一位,在危急关头把生的希望让给我的挚友,我这辈子也没有遗憾了。”
灵歌抿唇:“嗯……”
她舔舔嘴角:“孟以然啊,她不一样的。”
到底哪里不一样,她又说不上来,于是挥挥手:“算了,不说了。”
她弯下腰,拨开覃夭的茎,开始认真处理起来。第74章 第74章
按照孟以然的想法,童郁巫伤得这么重,肯定要送往医务室,让专业的医生为她看诊。
但当贵族小姐看穿她的想法,却将下巴搭到她肩膀,漫不经心提醒道:“医务室常备的也就普通药剂,倒是宿舍还剩下几瓶四阶的……”
孟以然脚步一顿,当即调转方向,背着她往宿舍走。
可能是早先在山上喝下的药剂起了效果,回到宿舍后,童郁巫状态看起来好了许多。
她在孟以然的帮忙下洗澡换过衣服,躺在床上喝下新一瓶治疗药剂时,双唇已经不复之前苍白,反而透出些润泽的玫粉色,越发衬得她肤白貌美。
仰头喝完最后一滴药剂,她将瓶子递给站在床边的孟以然。
孟以然沉默接过,将东西随手往旁边桌子一搁。
做完这一切后,明明该为童郁巫状态好转感到安心。可不知道怎么回事,孟以然心里有点空落落,霎时间甚至不知道下一秒应该做些什么。
“我没事。”童郁巫看出她的迷惘,想了想询问道:“你也受伤了吧?”
孟以然摇头:“都是些皮外伤。”
她抬起手,找到小臂上之前剐蹭留下的痕迹,一边展示给童郁巫看,一边解释道:“喝过药,好得差不多了。”
贵族小姐眨眨眼,语含担忧又道:“你看起来很累。”
“很累……”孟以然无意识重复她的话,片刻后,赞同点点头。
她用手揉了揉额角:“确实挺累的,这一天发生太多事了……”
窗外夕阳斜照,未经允许便闯入屋内,打在床尾和孟以然半边身体上,将她灼成一片橘红。孟以然闭了闭眼睛,蓦然感到一阵困意。
她揉揉脸打起精神:“你先休息,我,我……”她顿了顿,勉强想出一两件合理的计划:“我去洗个澡,然后出去买两份饭菜回来。
“你应该饿了吧?”
童郁巫没说话,紫瞳幽幽看着她。
孟以然自顾自点头:“对,该吃饭了。”
她转身,失魂落魄走进盥洗室,“砰”一下把门关上。
童郁巫喝下药剂,身体并不困倦。
她迟迟没有听到盥洗室里的动静,转头看见旁边衣柜里的干净衣服,下床拿了一套,送到盥洗室门口。
“你没拿衣服。”
盥洗室内传出“砰”一声,随即门被打开。
孟以然低垂着头,道了声“谢谢”,反手将衣服拿了进去。
童郁巫看着紧闭的门,眉头渐渐蹙起。
这一次,里面的孟以然似乎终于恢复正常。她能听到里面传出物品碰撞声,之后是“哗啦啦”的水声,全都是孟以然在正常行动的证明。
贵族小姐松了口气,眉目渐渐舒展。
她抬起脚步,移动的姿势轻盈得像一片云彩。落回床褥间后,她仰躺在被子上,澄澈的紫眸盯着天花板,喃喃轻语:“太累了。”
她以为这只是个意外,吃过饭,晚上好好睡一觉,最多再休息个一两天缓过劲,孟以然就会恢复正常。但出乎童郁巫意料的是,一切根本没有这么简单——
接连好几天,孟以然都是一副神思不属的模样,出门忘记带钥匙,晚上回到宿舍也长时间发着呆,好像将灵魂忘在了那座奇怪的山上。
这一天,由于孟以然精神不佳,导致药剂炼制频频失败,甚至炸坏了一套炼制器皿,气得老人将两人从第一图书馆赶了出来。
她们到学校食堂简单吃了晚饭,回到宿舍,孟以然一声不吭缩回卧室。
童郁巫皱起眉头,正想着跟进去,大门被人敲响。
她不得不调转脚步,先去应付来访的人。
门一打开,屋外出现的是一张熟悉的脸孔。
蒙宏已经基本恢复,只脸上还残留着一块难以察觉的淤青。看到童郁巫,他扬起笑脸,热情打了个招呼:“好几天没见,还好吗?”
童郁巫表情淡淡,“嗯”了一声。
“应该早点来看你的,可是之前我自己也在养伤,加上灵歌说你可能需要静养,就一直拖到现在。”蒙宏打量着童郁巫,关心道:“在山上受的伤,都好了吗?”
童郁巫很有教养点点头:“已经好了。
“谢谢你的关心。”
“那就好。”蒙宏捂着胸口,做出一个明显松了口气的表情,“我这几天只要一想到你是我们几个里面受伤最严重的一个,我甚至都没能睡好。”
童郁巫:“没睡好?生病吗?”
蒙宏愣了一下,随即咧开嘴:“哈哈,你是在说笑话吗?”他搓搓鼻子:“唔,应该不是生病,就是单纯关心你。”
童郁巫目光中有疑惑,正想再开口,里面传出“砰”一声巨响。她转头往里看,发现是孟以然打开卧室门,径直朝这边走来。
贵族小姐还有点反应不过来,看着黑着脸的孟以然,呆呆问了一句:“有事情吗?”
“打扰你们聊天了吗?”孟以然皮笑肉不笑,对着蒙宏点了一下头作为招呼。
“当然没有。”蒙宏依旧一副阳光灿烂的样子,“你那天也受了点伤吧?现在感觉如何?”
孟以然站到童郁巫身边。
原本宿舍门是能容纳两个人并行通过的,她这一上前,加上童郁巫几乎彻底将门堵了个严实。
“我很好,谢谢关心。”随即,她又问:“你今天来,就是为了探望我们?”
“当然不是,我有正事的。”蒙宏弯下腰,抓起脚边一个巨大的麻袋,“灵歌跟我刚才去第一图书馆,但是没有找到你们。她还有点事先走了,让我把那天在山上的收获给你们带过来。”
说着,他问:“这袋子有点重,我帮你们扛进去吧?”
孟以然正想说“不用”,就见童郁巫伸手接过袋子,轻轻松松往身后一放,同时对蒙宏道:“我来就行。”
蒙宏显然没反应过来,片刻后才赞叹道:“你力气真大。”
他又解释:“里面的材料是我们在山上的收获,你们有时间清点一下,如果有异议可以跟我或者灵歌说。”
孟以然点点头。
蒙宏又从身后拿出一个鼓鼓囊囊的钱袋:“这个是那位老教授通过学校,支付给我们打败‘覃夭’的金钱。我和灵歌商量过了,你……”他想起之前孟以然似乎有意隐瞒童郁巫以一人之力杀死覃夭的事实,于是故意压低声音:“毕竟是你一个人做的,所以这些钱都给你,我们不要。”
那钱袋悬在半空,童郁巫没有伸手去接。她摇摇头:“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
蒙宏勾着唇角:“别推辞了,我们都知道,当时就你一个人与那个怪物对战。”
童郁巫继续摇头。
她想了想,开口解释道:“你临走前用巨剑在它花瓣上留下了一个巨大的伤口,那个伤口在后面起了非常大的作用。”
“是吗?”蒙宏眼睛一亮,“有帮上忙是我的荣幸!”
童郁巫指指钱袋:“所以,这些钱里面,至少该有你的一份。而且……”
她抬起右手,露出上面一条银色的手链:“我拿了你的东西,其余的钱作为向你购买它的资金。”
“不用!”蒙宏听她提起银链,都顾不得反驳她第一句话,很有耐心将之前跟灵歌阐述过的,关于银链子的来历又说了一遍。
最后,他舔舔干涩的嘴唇:“你救了我,它能到你手里,我为你和它都感到开心。”
童郁巫比他更加固执:“你不能使用它,并不代表它的价值受到影响。它对我很有用,值得我付出这一切去交换。”
蒙宏急得脸颊发红,还想说话,但贵族小姐雷厉风行,直接与他道别,随后将门关上。
秉持着绅士礼仪,蒙宏也不可能强闯两位女士的宿舍,只能悻悻看着门当着他的面关上。他在门口又站了片刻,最终只得收起钱袋,转身离开。
屋内。
孟以然的目光落在童郁巫手腕,准确说是那条银链子上。
童郁巫将材料拿进屋里,消失在转弯处,她才收回目光,呆呆走回宿舍。
关上门后,孟以然倒到床上,看着天花板发起呆。
也就一两分钟的时间,卧室门从外面被打开,她听到童郁巫入内的声音。脚步声“啪嗒啪嗒”,最后停在床边。
很长一段时间,两人都没有说话。
终于,孟以然先忍不住,不自在问道:“怎么了?”
她用手撑着床坐起来:“你要使用卧室吗?”
一般来说,童郁巫晚上习惯在灯火通明的客厅看书或者做试验,要到准备睡觉才会进入这个房间。
但此时,贵族小姐神情凝重,怀里抱着一堆药剂,足有十来支,是两人宿舍内的全部存货。
见孟以然坐起,她将所有药剂往桌子上一放,开口道:“吃药。”
孟以然皱起眉:“吃什么药?”她自我感觉身体状态良好:“我没病。”
“你生病了。”童郁巫已经自顾自在这些药剂中挑选起来,顺便说出自己的见解:“你精神不好,可能是那天不小心吸入那些异香,或者受到精神类的攻击。”
孟以然摇头:“我没有。”
童郁巫已经拿起两支药剂:“都试试吧,这是解毒的,这是治疗精神力创伤的。”
“不要!”孟以然转身就想离开。
“不要乱动。”童郁巫抓住她的手臂,将她又带回床上,柔声安慰道:“别怕,就算不是这两种问题,这两只药剂喝了也有增益。
“如果还不行,明天我们去医疗室,再不行,就去光明圣殿。”
孟以然怒从心起:“我都说了我没病,这些东西别浪费在我身上。”她用力挣扎:“放开我!”
童郁巫眉头紧皱。
孟以然很少看到她对着自己露出这么严肃的表情,慢慢地也安静下来。
两人沉默对视良久,童郁巫缓缓松开手。
她问:“如果你没病,这几天为什么不理睬我?”
“我哪有不理睬你?”孟以然无端生出委屈,“早上跟你说‘早安’,中午跟你说‘午安’,待会睡觉前还有‘晚安’,这叫不理睬你?”
童郁巫眯起眼睛:“以前不只是这样。”
她开口,像细数孟以然的罪行一般:“你以前会跟我说很多话,炼制药剂出问题第一时间会找我,回到宿舍也会跟我待在一起,不是现在这样。”
孟以然想反驳,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环臂抱住膝盖:“原来你记得那么清楚……但这也不能说明我生病,我,我就是单纯不想继续了,不行吗?”
贵族小姐那双紫眸几乎在瞬间转深:“为什么?”
孟以然盯着自己脚趾:“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再好的朋友相处久了……也会腻味的啊。”第75章 第75章
卧室陷入长久的沉默。
孟以然一张脸搭在膝盖上,已经被压出两道印子,但她没有抬头,眼睛甚至不敢离开脚趾半寸。入夜风凉,窗外蝉鸣声一起,她咬牙忍住泛起的冷颤,偷偷摸摸蜷缩了一下脚掌,随后看到圆润的趾头迅速充血,透出温润的粉色。
“天气凉了。”她心中蓦然泛起这个念头。
床边,贵族小姐终于有了动作。
孟以然没看她,但能通过声音判断她的动向。她听到童郁巫似乎拔开了一罐药剂,塞子离开瓶子发出“啵”一声轻响,一晃眼,浅蓝色的药剂已经被送她面前。
“先喝这个。”属于对方清冷但悦耳的声线略有些生硬讲出这四个字。
孟以然一顿,抬头呆呆看着前方。
童郁巫见她没动作,便将药剂又往前递了一点。
这时候,孟以然才猛然回过神,意识到自己从始至终都没有在看那泛着蓝光的玻璃瓶,而是盯着童郁巫握住瓶身的纤细手指。
她咬住下唇,伸手接过那瓶药,递到嘴边,却没有第一时间喝下去,反而抬起头去童郁巫对视。
“你真的觉得这些药能治好我吗?”
童郁巫抿着唇,神情看起来相当凝重。
她开口,一字一顿道:“治到好为止。”
孟以然愣怔片刻,突然深吸一口气,撇撇嘴:“有必要吗?”她想了想,自问自答又道:“因为我是你的猫?”
这一次,童郁巫没有回答。
她站在原地,微微歪着头,似乎也在思考这个问题,并且暂时未能得出答案。
没有人说话,卧室里安静得可怕。
孟以然感觉自己的心绪在这样的沉默中变得波澜不惊,最后连一丝丝涟漪都湮灭。
她开口说“算了吧”,随即嘲讽把药剂塞回童郁巫手中,又道:“反正你以后不需要猫,也不需要我,你都遇到蒙宏了。”
“蒙宏?”童郁巫轻声念出这两个字。
她感觉自己抓到了孟以然病症的关键,但反而觉得越发迷糊:“关他什么事?”
“关他什么事?!”孟以然瞪大眼睛。
话一出口,她才意识到自己这一刻的音量有多大,扯得嗓子都隐隐发疼。她连忙低下头,深深呼吸几下,才将满腔的嫉妒愤懑重新压下去。
童郁巫轻蹙着眉:“你不喜欢他?”
“我喜不喜欢他有什么关系?”孟以然一张脸酸成一颗绿色的柠檬,“反正你喜欢他不就好了?同是没落贵族的天才后代,打怪还能你补刀我收尾,怎么看怎么般配。”
她一股脑说了一大堆,但脑子里其实乱得很,停下时已经记不清自己念叨了些什么东西。
童郁巫那双澄澈的紫眸里尽是迷茫神色。
她甚至担忧地伸出手,想去探孟以然额头。
孟以然歪头避开,心火更盛。
“有病有病,反正你就是觉得我有病。”她一挥手,打开童郁巫探过来的手臂。刚想再说什么,她眼角余光瞥见被子上那堆歪七扭八的药剂瓶,突然,其中一个跟其他浅色系疗愈药剂格格不入的小瓶子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念头只是刚刚成型,在脑海中一闪而过,但下一秒,从未有过如此强行动力的孟以然已经抓起那瓶浅黑色的药剂。
她拔开瓶塞,仰头往嘴里灌药剂的动作堪称一气呵成,快到童郁巫都没反应过来。
窗外虫鸣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连风也知晓不能凑这个热闹,蛰伏在角落墙根,一点存在感都没有。孟以然屏住了呼吸,一时间耳朵里只听到自己的心跳,咚咚咚,远比平常急促,且一声大过一声。
药剂见底,她无意识松开手,瓶子一下落回床上,反射着卧室内跃动的烛光。
她脱力瘫坐而下,某个瞬间,感觉自己马上也要变成摇晃的烛火——昏黄,热烈,燃烧得彻底。
童郁巫终于回神,第一时间捏住她的下巴,着急道:“吃错了。”
她伸出另一只手去按住孟以然腮帮子:“咽进去了吗?去盥洗室吐出来!”
孟以然推开她的手。
她抹了一下嘴角,口中那种难以描述的苦涩终于消散一些。她咳了咳,忍着想要呕吐的冲动,开口道:“没喝错,我就是想喝这个。”
童郁巫看着那个空了的药瓶,眉头紧蹙:“那个不能治病。”
“喜欢你算犯病吗?那我已经是绝症,不用治了,等死吧。”
这话一出,孟以然瞪大眼睛,自己捂住了嘴巴。
但很快她又反应过来,这就是她想要的效果,于是连忙放下手,梗着脖子看向童郁巫。
她以为自己这副样子肯定十足勇敢,带着不成功便成仁慷慨赴死的意味。但其实在童郁巫眼中,她只是瞪着眼睛,一副非常生气的样子。
而受孟以然这副表情影响,贵族小姐开始怀疑刚才自己听到的“喜欢你”三个字,到底代表什么意思。
“不要说那样的话,你不准死。”童郁巫垂眸,一边将空药瓶收到旁边桌子上,一边又问:“有没有什么不舒服?”
下一刻,她居然转身往外走:“我去图书馆,问一下‘真言’的解药。”
孟以然将人拉住。
她忍着羞耻,眼角已经泛红:“你就没有点其他的表示吗?”
童郁巫愣怔:“什么表示?”
“我在跟你告白!童郁巫,我喜欢你,你能听懂吗?”孟以然开口。
说完这话,她自己也露出有点不自信的模样:“这药剂叫‘真言’对吧?喝下去之后说的都是真话。那,那我确实就是喜欢你啊!”
她紧绷的肩颈一松,大大舒了一口气:“所以我这几天一点劲都提不起来,是因为喜欢你啊。”后面的话,她音量逐渐降低,到最后甚至只有她自己能够听清:“我就说我为什么满脑子都是你跟蒙宏那个海王深情对视的样子……”
这是今夜,童郁巫第二次从她口中听到其他人的名字。
她眯起眼,看着孟以然道:“你又提他。”
孟以然:“啊?”
童郁巫皱眉,直接要求道:“不准想他,也不准提起他。”
听到这话,孟以然有些生气:“我怎么了?
“就准你舍命去救他,就准你跟他眉来眼去呆在门口聊天,就准你收下他家族的收藏宝物,还不准我说两句了吗?”
童郁巫张了张嘴,有很多话想说,但又突然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
到最后,贵族小姐脸色变换数次,只挤出三个字:“我没有。”
“没有?!”孟以然几乎是从床上跳起来,站着弯下腰开始陈述对方“罪状”:“在山上的时候,你明明都能出来了,为什么折返回去救他?”
因为站在床上,孟以然硬生生与站在地板的童郁巫拉出半米左右的身高差,居高临下质问对方的时候显得气势凌人。
可偏偏童郁巫仰起头,看到自己平时见惯的美艳脸庞露出这种表情,心里一点受到威胁的警惕都没有,只感觉孟以然鲜活得令她心尖泛痒。
“我回去捡手链。”她诚实回答。
当时情况就是这样,救人只能说是无心之举。
“你都这么大一个人了,那种紧要关头还分不清孰轻孰重吗?”孟以然揪住她的领口,“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我快吓死了!
“当时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我……”
话说到这里,她眼睛里扑簌簌落下泪来。
这几天她一直没有哭,并不代表她没有情绪波动。这股情绪一直压抑在内心,不断膨胀,直到此时终于找到宣泄口,便一发不可收拾,破闸汹涌而出。
这番情景直接将镇定自若的贵族小姐打了个人仰马翻。
她明显懵了一下,伸出手想要去扶孟以然,却又因为不知该如何下手而停在半空,不敢贸然往前,连解释的话都说得有些结巴:“我,不是的,我觉得自己不会输。”
“是哦,嗝——”孟以然鼻子都哭红了,哽咽道,“还不是有个蒙宏,帮你,帮你扎了它一剑。
“他是男主角,我,我只是个没用的废物,还要你来搭救……”
她说话不太有逻辑,童郁巫听得有些云里雾里,但并不妨碍她反驳自己能听懂的部分。
“你很好,不是废物。”
孟以然哭声一顿,随即跪起,抓住她的肩膀:“你,你到底怎么想的嘛?男主角就那么好吗?”
她抹去流到下巴的眼泪:“好吧,我承认,蒙宏确实挺强的,他厉害,他是上天的宠儿,是这个世界的气运之子……”
话没说完,童郁巫打断道:“你是这样看他的?”
孟以然有些懵,抬头去看,却见童郁巫皱着眉,一张脸黑得已经违背人设,不像柔弱女配,倒像什么动动手指就能把人嘎掉的反派。
她愣怔一下,又开口:“明明就是啊……”她忍着哭腔:“你先别说话,听我说完。
“我的意思是,不管他多好,他都是个海王你知道吗?他身上有婚约,他还,还有很多个红颜知己,他确实是个值得崇拜的英雄,但绝对不是当心上人的料。”
说到这里,孟以然又想哭。
她这几天满脑子都在思考这些东西,总觉得童郁巫这样的贵族小姐,即使命运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已经被她改变,但大方向上——比如女配无论如何都会与男主角相遇,又比如女配最后会对男主角死心塌地等等……这些全是既定事实,根本不是她一个小小的穿越人士能够扭转。
而只要一想到童郁巫兜了一圈,还是不可避免要投入蒙宏怀抱,她就恨得牙痒痒。
“你到底在想什么?”童郁巫抿抿唇,“他有哪里值得崇拜?”
“嗯?”孟以然连哭泣都忘记,转过头傻傻看着她。
她后知后觉意识到,她和贵族小姐的天线,似乎根本不在同一个频道上,两人关注的重点也完全不一样。
于是,孟以然小心翼翼确认:“你不是也说过他很强吗?你不崇拜他吗?”
童郁巫嘴角快撇到地上去:“覃夭是我杀的,难道不是我比较强吗?”
她拧着眉心,伸手控制住孟以然下巴,让她只能定定看着自己:“你要崇拜我,不准看他。”
孟以然抽抽鼻子。
恍然间,她好像有点跟上贵族小姐的思绪。
她擦干净眼泪,将谈话转回正题:“那我刚才的告白呢……我喜欢你,咳,我是说……”“真言”药剂并没有消除羞赧的作用,孟以然闭上眼睛,一鼓作气问:“你喜欢我吗?”
童郁巫的回答干脆利落:“喜欢。”
但这反而让孟以然感觉挫败:“你根本不懂我说的是哪种喜欢。”
童郁巫顿了顿:“你可以告诉我。”
“我……”孟以然抬头。
她还在组织语言,但看向童郁巫那瞬间,目光却立刻被对方嫣红的双唇掳获。好不容易寻找出来的几个字眼瞬间崩塌,将她的脑海搅成一锅浆糊。
但好在,脑子不够用,身体还能来凑。
孟以然直起身,双手搂住童郁巫脖颈,凑到她颊边。
“这种。”
话音落下,她低头,吻上那两片觊觎已久的唇瓣。第76章 第76章
“砰,砰,砰。”
孟以然屏住呼吸,耳边只剩下自己轰鸣的心跳。她想观察童郁巫的表情,但目光好不容易聚焦,望进的也只是一片深邃的紫色海洋。
海天澄澈,弥漫着紫色雾气,偏偏波澜不惊,丝毫没有浪涛的踪迹。
明明在很久之前,两人就把该做的不该做的全做过一遍,但此时此刻,孟以然感觉自己的勇气好像都用在刚才那句告白,此时居然连深入的勇气都没有。贵族小姐没有迎合的迹象,好在也没有退开或抗拒,就安静站在原地任她动作。那蔷薇花瓣一样的唇瓣又软又嫩,孟以然实在忍不住,退开之前用舌尖轻轻舔舐一下。
等到拉开距离,她终于能看清童郁巫整张脸,就见对方那两片本该干燥的唇瓣上赫然印着一抹湿润,晶莹剔透,衬得童郁巫唇色越发粉嫩撩人。她的目光从湿润移到嫣红的唇缝,脸颊突然一热,急忙别开眼,不敢再看。
站在窗边的童郁巫与她似乎隔在两个世界。
贵族小姐甚至等了一下,确定她不再有其他动作,于是微微倾身问道:“就这样?”
孟以然浑身过电一般打了个激灵,转头看向对方,舌头开始打结:“什么叫,就,就这样?”她努力深呼吸,声音却越来越小:“已经很……很亲密了好嘛……”
她话其实还没说完,突然被捏住下巴。孟以然顺着对方力道抬起头,下一秒,童郁巫的唇压下来,在她唇瓣上蹭了两下。
这个瞬间,孟以然整个人都是空白的,她感觉自己的灵魂到宇宙尽头徘徊了一圈,再回到这间小小的宿舍时,意识连同身体都变得轻飘飘。
童郁巫顿了顿,微蹙着眉似乎在思索什么。但她很快得出结论,于是有样学样,在离开前也伸着舌尖在孟以然唇瓣上轻舔一下。
突然,她整个人一顿。
可惜孟以然此时跟个木头一般,灵魂和身体根本接不上线,不然她就能察觉到,原本她埋怨过的那片宁静海域,从地平线所在的位置,渐渐卷起一道巨浪。巨浪朝着岸边席卷而来,渐渐有吞没海岸的趋势。
贵族小姐好像找到什么新奇的玩具,并没有浅尝辄止,反而留恋地反复舔舐孟以然双唇。随着孟以然脸上温度越升越高,她的唇瓣也滚烫起来。童郁巫尝试含住她下唇吸/吮,明明不该有什么味道,她却莫名尝出一点甜。
于是,攻势变得更加猛烈,那点隐约的甜就像个诱饵,她心甘情愿咬钩,热切想要获得更多。
终于,在她不得章法的掠夺下,孟以然回过神。
她抬起手,抓住童郁巫胸前衣服,却没有明显将人推开的意思,同时开口道:“等,等一下。”
童郁巫置若罔闻,继续朝她压下。
孟以然只好仰着身体往后倒,直至退无可退,整个人躺到在柔软的床褥上。
她不是不想翻身逃跑,但刚有动作,就发现贵族小姐左腿已经跪到她腰侧,形成一个半封闭的包围圈,将她困在床褥和身体之间。
童郁巫双手撑在她颈侧,暂时放过她的唇瓣。
她居高临下看着仰躺在床,略有些无助的孟以然,幽深的眼眸里哪里还有海面石岸,已然全部被巨浪淹没。
“我是不是……”她蓦然开口,一只手抚上孟以然脸颊,拇指有意无意揉弄她嘴角,“比你喜欢我的,更加喜欢你?”
无须具体解释,在这瞬间,孟以然恍然理解了童郁巫的意思——
我吻得更多,代表我更喜欢你。
明明该是极度暧昧的一句话,却生生激起孟以然好胜心。她梗着脖子,与童郁巫对视:“就这?”下一刻,她支起手肘,一翻身,两人的位置直接调转,变成她凌空将童郁巫压在身下。
孟以然自己都愣了一下。
说实话,她实在没想到贵族小姐的身体会那么软,行动会那么配合。她感觉自己甚至没怎么用力,对方已经身若无骨倒在床上。
更过分的是,“猎物”此时微眯着眼睛,隐藏着其内兴奋的情绪,直直看着她。
“咕咚”一声,孟以然咽下一口口水。
她深吸一口气,舔舔下唇,却蓦然尝到不属于自己的味道。这令孟以然动作又是一顿,目光不由自主落在童郁巫唇瓣。
花正当盛,嫣红藏蜜。
孟以然听到自己的声音说:“这才哪到哪……我来教你。”
下一刻,她倾下身,重新噙住两片娇/嫩。
不同于一开始那样只做表面功夫,这一次,她匆匆在花瓣表面舔/舐两下,便迫不及待破开花苞,只往蕊心深处钻。即使已经预料到花蕊的蜜/露有多香甜,真正品尝到时,孟以然还是激动得打了个颤。她暗骂自己孟浪,但心神很快被舌尖甜滋滋的滋味唤回,吻得更加专心,再也无余力顾及其他。
一开始,节奏还是掌握在她手里。她撬开对方唇瓣,舔舐贝齿,逗弄软舌。
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蓦地发现贵族小姐有些“不老实”。她不再乖乖等待孟以然临幸,而是开始主动迎合,甚至有抢占先机的嫌疑。
孟以然自己还没尝够,哪里肯退居二线。
她惩罚性地轻咬了一下对方下唇,想要让童郁巫重新乖顺。
但她不知道的是,正是这一咬,让她满腹打算全都落空。
疼痛带来的不是臣服,而是对掠夺的渴望。
童郁巫一只手攀上孟以然后颈,有意无意捏着她脖子上最脆弱的位置,另一只手则爬上她的后脑勺,用力将人往下压。
两人的唇贴得更紧,孟以然甚至没有余裕再去呼吸。
很快,窒息感袭来,她眼角憋红,开出点点难耐的泪花。
分开不是因为贵族小姐动了恻隐之心,而是沿着脸颊落下的泪珠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童郁巫暂时放开她的唇瓣,转而将那滴泪卷入舌中。她抿唇专心品尝,突然想到什么,抬头贴上孟以然,毫不吝啬与她分享。
于是,孟以然舌尖尝到一点咸涩。
她还在喘息,用手推了一下童郁巫。贵族小姐还被她压在身下,顺势倒回床上。
“所以……”孟以然还没忘记方才的对话,“所以你也喜欢我?”
她脸一红,随即加重语气,万分肯定又说了一遍:“你也喜欢我。”
童郁巫在她下巴上咬了一下,并没有收力,留下两个清晰的齿印。
她没有回答孟以然的话,只是盯着那两个还残留着津液的齿印,开口坦诚自己的感受:“饿。”
孟以然回神,转头看她,突然笑了出来。
童郁巫被她眉眼间的欢喜吸引,望进她眼睛里:“笑什么?”
“傻瓜,那不是‘饿’。”孟以然突然又找回一点自信。
别看在这个世界里两人年纪相差不大,毕竟她可是在现代社会活了二十多年的独立女性。要论那方面,虽然实践欠缺,但储备知识可谓丰富。
童郁巫抬起手,指尖从她眼角一直滑到鼻尖,最后停留在唇缝的位置。
“是什么?”她问。
孟以然微微低下头:“我可以教你。”她不忘提条件:“但是……你要听话。”
童郁巫眨眨眼,表情从单纯无辜变得充满期待。
她双手扶在孟以然腰侧,问:“怎么‘听话’?”
孟以然呼吸一窒,目光向下,看着她领口:“比如说……”
她还是羞涩,于是干脆俯下身体,凑到童郁巫耳边,轻声说出自己的要求。
等她再次直起身,就见贵族小姐摇摇头,带着铺了满床的黑色发丝波浪一般晃动。
贵族小姐微微昂起下巴,娇贵无比开口:“你来。”
孟以然一顿,颤颤巍巍伸出手,摸上她颈下第一颗纽扣……
有云彩遮住天边偷窥的圆月,晚风连拉带拽,将月色通通劝走。花草闭上眼睛,蝉鸦停止鸣叫,将今夜全部美好,都留给那一间小小卧室。
——
隔天。
孟以然是被照到眼皮的阳光叫醒的,她睁开眼睛,看到的是满屋亮堂堂。
意识回笼,最先苏醒的是时间观念,她皱眉呢喃道:“迟到了。”
但很快,一只白皙的手臂勾住孟以然脖颈,将她拉到自己主人面前,随后指尖停留在孟以然颊边,轻轻拨开散乱银丝。
孟以然转头,对上童郁巫那双紫色的瞳孔。
贵族小姐身上盖着被子,锁骨上有浅红的印记,一个连着一个,隐蔽处甚至能找到浅浅的齿痕。“罪证确凿”,孟以然脸上迅速滚烫起来。
昨夜灯黄月暗,她尚不知自己的破坏力如此惊人。
“不睡了吗?”童郁巫开口问。
孟以然回神,先是凑上去,在那齿痕处舔了舔:“对不起。”
童郁巫揉揉她耳垂:“不用。”她意有所指:“我们都不用道歉。”
孟以然愣怔一下,下意识往自己身上看了一眼。
下一秒,她震惊瞪大眼睛:“这……”
她娇嫩的皮肤上,艳色的桃花开得分明比童郁巫那处要多得多。
“你怎么……你昨晚是真的饿啊?”孟以然愤愤嘀咕,“也不能真的下嘴吧……”
这一动弹,她才感觉全身都有些酸涩。
童郁巫:“你不喜欢?”
孟以然:“下次我要咬回来。”
话一出口,她整个人一顿,连忙再次开口,想要说自己不是那个意思,开口却是:“对,我就是这个意思。”
童郁巫幽幽看着她,卧室里安静得针落可闻。
孟以然终于反应过来:“是‘真言’的效果!”
她有些急躁:“得去找老头子,问一下‘真言’的解药!”
“‘真言’的药效会随着时间消失。”童郁巫开口。
孟以然苦着脸:“那还要多久才能消失?”
童郁巫摇摇头:“因人而异。”
孟以然皱起眉:“还是去问问有没有解药吧,要是连续几天我都只能说真话,那不是随便就被别人套出老底了?”
这种情景她光是想想就受不了,猛然摇头:“不行,绝对不行!”
童郁巫却想起什么,突然冒出一句:“那天晚上,你那些梦话是对谁说的?”
“什么梦话?”孟以然完全不对她设防。
童郁巫记忆深刻,几乎完全没有停顿就复述道:“好可爱、好久不见、再让我摸一下……”
孟以然咧嘴一笑:“那个啊,当然是对我之前养的可爱BJD娃……唔!”
话说到一半,她表情一僵,随即快速捂住嘴。
童郁巫皱着眉:“可爱什么?”
孟以然咬着牙,委屈巴巴朝她摇头。
她意识到绝对不能提这件事,连忙下床:“很晚了,我们快出门吧!你今天不是还有课吗?”
童郁巫抓着她的手腕,将她拉回床上。
“告诉我。”她开口。
孟以然欲哭无泪。
她没有犹豫太久,深吸一口气,一把将身上人拉下,用嘴巴堵了上去。
明明还是阳光明媚,室内又涌动起春/情。第77章 第77章
花事暂歇后,孟以然含着下唇,用舌尖舔舐着唇瓣内侧的伤口。伤口不深,但能尝到淡淡的血腥味,是她为了保住秘密付出的“代价”。
旁边,贵族小姐转身离开,坐在床边将披散的黑发圈到脑后。
孟以然嘴巴快过脑袋,口中蹦出一句:“你好狠的心,这都能咬得下去……”
童郁巫回头看她,眉眼间已经恢复平常淡漠。但她脸颊和鼻尖上带着薄粉,比起往常多了几分难以言说的娇美。紫眸微闪,有意在孟以然唇畔停留,但不过片刻,她又转过头,若无其事般打理自己。
孟以然委屈巴巴撅着嘴,莫名产生一种自己被对方玩过就抛弃的感觉。
下一刻,童郁巫起身往外,刚站直那一瞬,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腿一软,朝下一歪。
她反应很快,眼疾手快扶住床边柜子才避免摔倒在地。但这一下弄出很大的动静,吓得原本躺在床上胡思乱想的孟以然猛地坐起身,朝她看过去,关切询问问:“没事吧?摔到哪里没有?”
童郁巫一手撑在柜子上,一手缓缓扶上腰侧,神情迷惘按了按。
从孟以然角度,虽然看不见她全部表情,但能明显感觉到对方似乎颤了一颤,她正想起身过去搀扶,就见童郁巫双唇一抿,不过瞬间又恢复面无表情的模样,接着直起身,朝卧室外走去。
孟以然呆坐在床上,喊了声:“郁巫?”
童郁巫没有任何反应,只是在听到这两个字后,原本就缓慢的脚步变得更加慢吞吞。
一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卧室门后,孟以然才突然恍然醒悟。
没有药物的作用,昨夜两人都是万分清醒。贵族小姐虽然强势,无奈在这方面什么都不懂,全程由她掌握节奏的时候居多。
即使现在已经是白天,但记忆中滚烫的肌肤,湿润的触感,还有频频缠绕而上,欲触欲分的拉扯,都还深深印刻在孟以然脑海中。
她发出“嘶”一声喟叹,连忙把那些不合时宜的黄/色思想丢出脑海,起身匆匆换上衣服,来到外面寻童郁巫。
童郁巫已经准备好要出门,见她出来,开口:“走吧。”
孟以然凑过去,伸手搭在她腰上,小心揉了揉,随后问道:“还酸吗?”
贵族小姐明显一愣,随即退开两步直接打开大门,站到门外之后才看向孟以然:“走了。”
孟以然眯眯眼睛,分明看到她耳尖染上一抹浅粉。
她笑着凑过去,也不戳破,只说:“咳,今天早点回来休息吧,昨天晚上……太累了。”
这一次,童郁巫居然点点头,回应道:“我会早点回来。”
孟以然附和着点点头:“嗯,早点回来!”
两人相携出门,在某个岔路口分开。
这一天里,不管做什么,孟以然都笑眯眯的,脸上洋溢着藏不住的笑意,看得灵歌鸡皮疙瘩频频冒出。
她看着孟以然面前垒成堆的书籍,开口确认道:“这是因为你早上迟到,梨娅老师要求你抄写的典籍吧?”
孟以然回神,点点头:“对啊。”
灵歌更迷糊了:“所以你明明受罚了,为什么看起来还这么开心?”
孟以然“啧”一声,埋下头继续抄写,嘴里回答:“哎呀,你不懂啦。”
她心中兴奋异常,差一点就要跟灵歌分享自己恋爱的消息,但想想目前金狸族的处境,又有些难以启齿。最后,孟以然摇摇头,糊弄道:“我就是心情好。”
灵歌皱皱鼻子,没有继续逼问,而是询问道:“对了,昨天蒙宏把东西给你们带过去了吧?”
她用手托腮:“你们清点过了吗?没问题吧?”
孟以然“啊”一声,回答道:“还没有呢……”
提起这个,她有些吞吞吐吐:“昨晚有些事情,还没来得及清点。”
灵歌点点头:“那你们今天晚上看一下吧。”提起这个,她突然皱起眉:“说起来,这一次我们打败了覃夭,明明已经报上去学校了,可是学校方面居然一点表示都没有。”
孟以然有些迷糊:“不是给了一大袋子钱吗?”她不解:“怎么就‘没有表示’了?”
“哎呀,不是啦!”灵歌有些恨铁不成钢,瞪了她一眼,随即才解释道,“那袋子钱是那位老教授给的,算是补上我们消灭覃夭的费用。
“学校方面,出现这种事情后,一般都要发通告表扬,然后再给出一些奖励的。”
说着,她整个人趴到桌子上:“我本来还期待了好久,结果这么久过去,老教授的资金都发下来了,那边却没动静,你说奇不奇怪?”
“奇怪吗?”孟以然抓了抓后脑勺,“我也没有这方面经验啊……”
不过她很豁达:“不给就不给呗,我们也不需要学校表扬。”
“啧。”灵歌敲了一下她的脑袋。
她双手环胸,又道:“明家和你那个童小姐关系那么好,童郁巫背负那么久‘魔法废物’的骂名,好不容易这一次她有了点‘实践成绩’,学校居然不大肆报导,你不觉得奇怪吗?”她看向孟以然:“不会是那位童小姐跟明家闹矛盾了,所以明家才故意克扣奖励吧?”
孟以然闻言,歪头仔细想了想,随后道:“没有啊。
“童郁巫没有跟明家打过多少交道,你说关系疏远有可能,交恶是绝对不存在的。”
“这么奇怪?”灵歌用手指点着脸颊,“那我就不知道了。”
孟以然耸耸肩:“可能学校觉得四个学生加在一起打败覃夭不算什么大事吧。”她很快把这件事情丢到脑后:“不管了,爱给不给。”
灵歌见她这样说,自然也放下那点芥蒂,点点头:“反正那奖励其实是童郁巫的,没有我也不心疼。”
她在孟以然旁边坐下,拿起笔也跟着抄写起来。
孟以然这才发现不对劲:“……你怎么也要抄写典籍?你今天早上也迟到了?”
“我都抄了好几天了!”灵歌欲哭无泪,“我哥让抄的,说我带你们去种植园是胡闹。”
吐槽完,她瞪着孟以然:“你前几天失魂落魄的,明明看见我在抄写也跟没看到似的,都不帮我求情!”
孟以然脖子一缩,彻底不敢说话。
霎时间,小小的房间里只剩下笔尖接触纸张发出的“沙沙”声。
好不容易熬到夜里,孟以然去第一图书馆接童郁巫。
她刚走到熟悉的位置,就听到老人家说话的声音:“很好,稳住,就这样,持续输出精神力,稳住!稳住!”
孟以然知道两人正到炼制紧要关头,连忙放轻脚步。
等她走到两人跟前,便听到老人家喊出一句高昂的“成功了”。孟以然笑着看了一眼童郁巫,扫过桌上材料时,整个人突然顿住。
她意识到什么,看向童郁巫手中已经被装瓶的浅蓝色药剂,愣愣问道:“这,这应该是我们一开始就想要的那种溶解药剂吧?”
童郁巫点点头。
她面前的桌子上就摆着紫钒、霞湾水和白螺灰三种材料,炼制的成品药剂是什么显而易见。
“成功了?!”孟以然霎时间瞪大眼睛,咧开嘴笑道:“我们可以自己炼制溶解药剂了?”
老人家在一旁泼冷水:“哼,运气好罢了。”
他不客气道:“成功率还是比不上我。”
“可是童郁巫学习炼制才多久,这可是六阶药剂!”孟以然毫不客气和他斗嘴,“你年轻的时候,天赋有比她好吗?”老人一张脸耷拉下来,孟以然更加得意:“我问错了,我应该问,你年轻的时候,天赋有她一半好吗?”
老人这下不乐意了:“她确实是难得一见的天才,关你什么事呢?”
他指向旁边一套报废的炼制器皿:“你看看你给我干的好事!”
孟以然顿时有些抬不起头。
但她也没有被彻底打击,转而跑到童郁巫身边,小小声辩驳道:“当然关我的事,她可是我的!”
当然,后面那句话她几乎是藏在喉咙里,没有叫任何人听见。
老人白了她一眼,转而继续去跟童郁巫交流。
他建议童郁巫不要急着继续炼制,先整理一遍炼制成功的心得再好好琢磨。
童郁巫点头。
两人与老人告别,随即拿上那瓶药剂离开第一图书馆。
路上清风徐徐,孟以然心情愉悦,不知不觉间哼起轻快的小调,一蹦一跳往前赶路。童郁巫安静跟在她身后,嘴角挂着浅浅的弧度。
——
明理学院之外,某个豪华庄园内。
一个穿着黑衣的男子单膝跪地,对着书桌后的人影禀告道:“主人,情报无误,童郁巫身上确实有非同寻常的魔法天赋。”
“怎么可能?”一直枯瘦的手紧紧抓着椅背,明显是震惊到极点。
好不容易平静下来,手掌的主人动了动食指:“将她抓来。”顿了顿,他又强调:“要活的。”
“这……”黑衣人明显很是很难,“活捉之后送到这里吗?会不会被家主发现?”
“送到这里。”对方低沉的声音威严十足,显然是习惯了发号施令,“家主?呵,无知妇人!
“被她发现又怎么样?不用管她,只说是我的命令。”
黑衣人压低身体:“属下明白。”
说完,他动作干脆利落,直接跳窗离开房间,扬起轻薄的窗帘不断飘扬。
安静的房间内,书桌后出现些许动静,是轮椅滚在地毯上发出的声响。月色下,枯瘦老人姿态诡异瘫倒在轮椅上。他用唯一能动的左手臂控制轮椅和各种机关,打开位于书架后的暗门,紧跟着消失在茫茫黑暗中。第78章 第78章
“8月27日。”
“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为什么那些白鼠喉结处都长出了可怕的血瘤?我不能再增加白汞的含量了!”
“8月28日。”
“哈,我就知道,那群不把精力放在研究上的害虫终将白忙活一场!被救回来那个人除了害我们被‘那个地方’注意,没有半点其他用处。”
“9月1日。”
“苏菲告诉我被救回来那个人是塔纳家族的遗孤,哦,多么可怜呐,家族被屠灭,财产和传承被剥夺,他却被蒙在鼓里,一直接受幕后黑手的资助,直到最近才知道真相叛逃出来,哈哈。
“传说塔纳家族掌握着地底的秘密,或许我应该从他身上找找线索?”
“……”
“9月15日。”
“愚蠢的东西!居然对我的小老鼠不感兴趣!”
“10月17日。”
“研究已经够艰难,我哪还有精力帮那个蠢货思考如何复活一株将死的蔷薇?该死的蠢货,他居然把讨女人欢心的把戏带进我的实验室,我要把他变成我的药奴!”
“10月29日。”
“不对……那株蔷薇,不是被我弄死了吗?”
孟以然抬起头:“又没了。”
她叹口气:“这一次解封的倒是比第一次多,可这上面记载了那么多失败的药方和咒语,感觉信息量还没上一次多呢。”
空药瓶被败在桌边,里面淡蓝色的液体已经被消耗殆尽,但童郁巫手边那本红色封皮的“圣书”,被黏在一起的部分只解开了一小半。
贵族小姐伸手揉了揉鼻梁,嘴里轻声呢喃着两个字:“塔纳?”
孟以然凑过来:“你上次说过被这个公会救助的人就是艾文,所以艾文就是所谓‘塔纳家族的遗孤’?”
童郁巫点点头,补充了一些“圣书”上没有提及的线索:“塔纳曾经也是有名的贵族,领地在靠近北方的某个区域。
“大概四五十年前,这个家族因为收留半兽人,以叛国的名义被皇室下令诛杀。”
“皇室皇室。”孟以然皱起眉头:“这个家族可真是作恶多端。”
她抬头,想询问童郁巫更多关于艾文的线索,却见贵族小姐低着头,目光还停留在那本“圣书”上。孟以然凑过去看,发现她纤白的落在魔法手札被解封的最后一行字上。
【不对……那株蔷薇,不是被我弄死了吗?】
孟以然想了想,开口:“看来街上那些茂盛得不自然的蔷薇,就是从这里来的了。”她问童郁巫:“你是发现什么其他线索了吗?”
童郁巫定定坐在位置上,眸光沉静。
她没有看孟以然,只是开口道:“他复活了蔷薇花。”
孟以然愣怔瞬间,回过神:“唔,虽然不知道后面有没有反转,但目前看来,应该确实是这样。
“那株被这本手札主人故意害死的蔷薇花,被艾文复活了。”
童郁巫微微眯起眼睛,声音很低:“复活仪式是真实存在的。”
说这句话的时候,她的指尖在书上轻点,一下一下,非常有韵律。
孟以然没有看清她的表情,但下意识感觉这种情况下的童郁巫有些奇怪。她伸手轻轻推了一下对方肩膀,开口问:“怎么突然说这个?”
童郁巫回神,转头朝她看来,紫色的眸光还是一如往常的澄澈。
她摇摇头:“没什么。”
孟以然扯扯嘴角:“反正现在你也能炼制溶解药水,等再过一段时间,将所有药剂都炼制出来,我们就能知道后面发生什么事,不用这样毫无头绪胡乱猜测了。”
童郁巫顺手将书合上,鼻尖发出一声“嗯”。
下一秒,她挥挥手,“圣书”就从两人眼前消失不见。
孟以然有点好奇:“我之前就想问了,你是不是有什么空间储存道具?可以把东西藏进去那种?”
童郁巫:“道具?”随即她又摇摇头:“不需要道具,我可以开辟自己的储存空间。”
孟以然羡慕地“嘶”一声:“空间属性的魔法也太方便了吧?不对……又强大又方便。”
童郁巫浅浅勾起嘴角。
需要费脑子思考的事情告一段落,孟以然松口气,向后靠进椅子里。
可能因为昨晚没有休息好,今夜的困意比往常来得要早。她转头,看着童郁巫建议:“今晚不做别的了,我们早点上床睡觉吧。”
她目光向下,落在贵族小姐腰肢上:“你得好好休息。”
童郁巫站起身。
她居高临下看着还缩在椅子里的孟以然,开口:“早点去床上。”又道:“我去洗澡。”
孟以然伸了个揽腰,丝毫没有意识到危险将至,懒羊羊应了一句:“好。”
在她的想象中,今夜是温馨平静的一夜,两人的关系刚迈进新一步,身体已经有了“深入交流”,灵魂也该相互依偎,剖白自我。
于是当她躺上床,却看到贵族小姐朝自己压过来时,她脸上表情相当迷惘。
“怎……”嘴巴刚冒出一个字,她双唇便被对方堵住。这一次,没有给她反应时间,童郁巫匆匆在唇瓣上留下自己的味道,便探舌深入,一点一点探索她口中的香甜。
好一会儿,孟以然才反应过来,对方好像是在模仿自己昨夜的行为。
她有心想要叫停,可马上就发现,童郁巫确实是个天才——贵族小姐超出常人的学历能力,绝不仅仅只体现在炼制药剂方面。
前后不过十几二十秒的时间,孟以然就感觉自己开始缺氧。而缺氧导致的一系列连锁反应,让她的思考渐渐迟钝,身体也开始违抗大脑的命令。最明显的一点就是,她记得自己明明是想推开童郁巫,跟她讲讲诸如“纵/欲/伤身”之类的大道理,但意识重新回笼时,她却发现自己的手臂已经揽上对方后颈。
好不容易童郁巫退开,孟以然满嘴都是对方的味道,但她睁开眼睛,依旧眼馋盯着贵族小姐嘴角晶莹。
“本来是计划今晚让你好好休息一下的。”孟以然稍稍喘匀气便开口道,“既然你自己不想‘休息’,那就不能怪我了。”
说完这话,她用力想要翻个身,将童郁巫压到自己身/下。
翻,再翻,翻身——
努力数次后,孟以然终于意识到不对劲。
她仰起头,再朝顶上的贵族小姐看去,却赫然看到对方眼中卷起的滔天骇浪。
童郁巫将她的所有挣扎和努力都看在眼里,喉间莫名有些发痒。
她松开最上面两颗睡衣扣子,一边伏低身体,一边开口道:“乖,不准动。”
孟以然呆呆眨着眼睛,直到感觉对方略有些冰冷的手触摸上肌肤,才后知后觉醒悟——她才是砧板上等待被食用的鲜嫩鱼肉。
“等等!”她开始还有余力想要挣扎,但很快,却又被拉着沉溺进风浪中,连支撑平衡不被淹没都要花费巨大力气。
终于,一个巨浪打开,孟以然原本紧咬的牙关被攻破,发出一声带着哭腔的求饶。
贵族小姐怜爱在她额角落下一吻,但那双幽暗的紫眸明显变得更加深邃。
第二天腰酸腿软醒来,孟以然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教会徒弟,饿死师父。
贵族小姐已经先行醒来,见她睁开眼睛,靠过来索取早安吻。孟以然一个翻身,把自己整张脸埋进枕头里,一个眼神都没分给她。
“怎么了?”童郁巫勾着她一缕发丝。
孟以然委屈巴巴,回道“不想起床”,开口才发现喉咙微哑。
她气愤地微抬起头,愤愤瞪了童郁巫一眼。
贵族小姐一双紫眸亮晶晶,嘴角挂着笑,凑过来在她唇角落下一吻。
——
计划赶不上变化。
孟以然原本以为两人可以专心等待药剂炼制出来破解“圣书”的秘密,但没过两天,灵泽便让灵歌传来消息,说今年的实践任务要提前出发。因为之前已经答应邀约,两人只得暂时停下炼制药剂的工作,由孟以然陪着童郁巫到一年级教务处请假。
童郁巫出来时,她迎了上去:“怎么样,顺利吗?”
“嗯。”童郁巫点头,“批下来了。”
孟以然笑着点点头。
在回去的路上,她跟童郁巫说起这次时间更改的具体原因:“灵泽作为四年级平民学生的佼佼者,这一次实践任务似乎被什么人给针对了。他怕按照原计划过去对方会使绊子,所以才提前了时间。”说着,她压低声音:“我们今晚不能睡,凌晨四点的时候到后门集合,会有马车过来接我们离开。”
“会有危险?”童郁巫轻轻蹙起眉,目光落到孟以然身上。
孟以然摇头:“不确定,但看起来是这样的。”
她有些为难:“灵泽说这次是他的原因,我们可以选择不去……”她观察童郁巫的表情:“你怎么想?”
童郁巫开口,万分自然道:“我随你。”
孟以然一愣,很快恢复笑容,说出自己的看法:“我是想去的。就算有危险又怎么样,我们本来就是冲着冒险去的。
“而且我们当初是冲着好处答应的,总不能现在灵泽有难,我们就立刻与他撇清关系吧?这样也太不是人了!”
童郁巫看着她飞舞的眉眼,被感染得脚步也轻快起来。
她点点头,虽然什么都没说,但却给予了孟以然极大的信心。
两人按照计划只睡了前半夜,后半夜时就偷偷带着行李离开宿舍区。
虽然已经提早了大约二十分钟,但抵达学校后门时,孟以然还是发现其他人已经下一步赶到,就等着她们两人。
她带着童郁巫上前跟灵家两兄妹打过招呼,突然一愣,看着那个熟悉的声音诧异问:“蒙宏怎么也在这?”第79章 第79章
“呼——人都到齐啦!”灵歌蹦蹦跳跳凑到孟以然跟前,“再过一会儿就出发,你们准备好了吗?”
孟以然点点头。
她脸上还有些尴尬:“我不知道蒙宏也在……他要跟我们一起去吗?”
“对啊。”灵歌笑着朝蒙宏挥挥手,又转过头看向孟以然,“我们上次不是合作得挺好的嘛,这一次又能一起冒险,是不是超级期待?!”
说完,她用手挡着嘴巴,小小声又接了一句解释:“而且你也知道我哥被人盯上的事情了吧?蒙宏那么强,我想着把他带过来,到时候也多一份保障。”
说到这一点,孟以然倒很赞同:“那你跟他说了这件事吗?”
“那当然。”灵歌猛点头,“我一开始还有些担心呢,没想到说了我哥被贵族针对的事情之后,蒙轰当即表示一定要一起过来。
“他说他看不惯那些贵族仗势欺人。”
“这倒是很符合他的个性……”孟以然轻轻舒了一口气。
那本她没看完的小说中,不止一次明确提及过男主角蒙宏的心愿就是拯救被贵族欺压的平民阶级,提高平民的地位。所以虽然孟以然一直诟病蒙宏海王的属性,但她对对方的实力和品行是相当认可。
想到这里,她看了一眼旁边童郁巫,发现对方也在看着自己,心里最后那点顾虑和尴尬便全都烟消云散。
“蒙宏很强,我们都期待跟他再次合作。”她代表自己和童郁巫,回复了灵歌。
“嗯呐!”灵歌咧开嘴,随后又指向不远处和灵泽说话的一个陌生男子,“这一趟除了我们四个和我哥,最后一位成员就是那位学长。
“学长名字叫萨瓦奇,姓氏太长我就不说了,说了你也记不住,你们跟我一起称呼他叫‘萨瓦奇学长’就行。他同样也是平民出身,作为我哥同年级的搭档,这次接了同样的任务,跟我们一起行动。”
孟以然点头:“灵泽看起来跟他很熟?”
“嗯。”灵歌点头,“我哥从入学就跟他认识,之前两人还做过一段时间室友,而且,萨瓦奇学长也是我们‘求知’的高层,成绩非常不错。”
“那我就放心了!”孟以然笑着拍拍胸脯,“我有预感,这趟旅程会很顺利。”
“咦?真的吗?”灵歌双眼发光,“是‘那种’预感吗?”
孟以然反应过来她说的是自己预知那方面的能力,连忙摇摇头:“啊,那倒不是。不过嘛……”她看了眼童郁巫,又看了眼蒙宏:“我们这个配置这么强,想要不顺利都很难吧?”
当然,她内心最真实想法是——男主和重要女配在一个队伍里,气运加持不得翻倍吗?
灵歌闻言,也没有失望,勾着嘴角点点头。
“行李都搬上去了,走吧,上车。”边说,她边带孟以然和童郁巫上了路边第二辆马车,“我们三个女孩一辆,他们三个男的一辆。
“任务地区很远,不过这是魔法马车,大概一天就能抵达。天还没亮,你们可以趁机再睡一会儿。”
孟以然扭扭脖子,没有客气:“好。”她打了个哈欠:“只睡了半夜,我好困。”
灵歌感同身受“嗯”一声。
下一刻,她弯下身子,从凳子底下拖出来两个柔软的枕头,正想把它们递给孟以然和童郁巫,抬起头,却见孟以然已经自然而然靠上童郁巫肩头。
明明是在并不安稳的马车内,她却闭着眼睛,神情恬静,好像睡在某处豪华卧室一般安稳。而她旁边,优雅的贵族小姐紫眸半眯,温柔的目光分明落在她鼻梁的位置。
两人相互依偎的画面亲密而又温馨,像已经做过千百次,不容插入与打扰。
灵歌递枕头的手伸到一半顿住,随即对上童郁巫看过来的目光。
她不知怎么,莫名感觉自己存在在这里相当多余,但还是强忍着不适,压低声音询问道:“枕头,要吗?”
童郁巫眉头轻蹙,摇了摇头,也没有回话,只把一只食指竖到唇间,嫌弃她说话吵人的意味相当明显。
灵歌悻悻收回手,只感觉自己好好走在路上,突然被什么东西踹了一脚。
她鼓起腮帮子,干脆将两个枕头叠在一起,通通塞到颈下。枕头柔软,她枕下后发出舒服的喟叹。
片刻后,她不服气,偷偷又往对面看了一眼。
童郁巫低着头,仔细将孟以然颊边一缕银色碎发拢到耳后,她调整了一下姿势,以便让孟以然枕得更舒服。做完这一切之后,她才自己靠上车厢冷硬的厢壁。
灵歌莫名找回一点优越感,勾起唇角在内心嘀咕:“强撑着去吧,等你们明天起来腰酸背痛,就会后悔此时此刻没有接受本小姐的善意。”
伴随着这一点小得意,她开开心心闭上眼睛。
魔法马车跑得又快又稳,载着几人奔驰过明理宽敞的街道。
街道周边,那些灯火照不到的角落,隐匿于黑暗中的小虫子,也随着他们离开的步伐,逐渐动作起来。
——
勉湖村庄位于勉湖森林西侧,听说原本并不叫这个名字。但由于森林周边只有这一个村落,过路的人为了方便,习惯用“勉湖村”来称呼它。久而久之,人们忘却了村庄本来的名字,不管是村内人还是村外人,都称呼它为“勉湖村”。
虽然村名带“湖”,但由于勉湖位于森林深处,村中人并不前往那处取水,而是依靠一条流经村庄的小溪流解决村中饮水问题。
“勉湖森林中有很多低阶药材,吸引许多人前去采药。好消息是,这个村子并不排外,相反,村民非常热情好客,很久之前就依靠给过路人提供住宿吃食,过得非常富裕。”萨瓦奇手中拿着一张白色信纸,缓缓念出上面内容:“大概是半年前开始,有村人发现村中溪水莫名多了股怪味。一开始味道很淡,只有嗅觉灵敏的人感受到,绝大多数人都没有放到心上。但渐渐地,那味道越来越大,虽然说不上臭,但也绝对不好闻。更可怕的是,饮用过溪水的人,包括村民和过路人,都开始出现腹痛腹泻等症状。
“村民开始恐慌,写信朝周边很多组织求助,附近领主曾派人检查过,没能发现异常。”
萨瓦奇抬起头,晃了晃信纸:“这就是我调查到的所有内容。”他想了想,又补充:“两个月前,相关委托送到了明理,然后解决村庄水源问题的任务便被派发到我们头上。”
众人已经坐了大半天魔法马车,从天光未亮到此时日悬高空。
此时,他们挑选了一家路边餐馆休息,萨瓦奇便趁着饭菜还未端上来的空隙,向所有人讲述了此次冒险任务的具体内容。
“挺起来并不简单。”灵歌歪着头,突然“嘶”一声,“又要调查这么复杂的事情,又要找裹篁竹,这也太费劲了吧。”
灵泽蹙眉:“你怎么了?一直侧着头做什么?”
“我这是落枕。”灵歌欲哭无泪。
灵泽看了一眼一切正常的童郁巫和孟以然,嘴上教训道:“也不知道你是怎么睡的,半点都不让人省心。我不是给你们准备枕头了吗?没找到?”
灵歌小小声辩驳:“有啊,我枕枕头了。”还是两个!
当然,这话她没说出口,只是目光变得更加哀怨,委屈巴巴看了孟以然一眼。
孟以然一头雾水,还以为她是希望自己在灵泽面前帮她说话,于是开口道:“啊……那个,可能马车颠簸吧,其,其实我和郁巫也没有休息好。”
说出这句话后,她立刻意识到“真言”的效果已经失效,表情控制不住带上些欢喜。接着,她眉飞色舞朝童郁巫递过去一个眼神,让她不要拆穿自己。
灵歌见她顶着满面红润讲出这句话,心里的苦水冒得更多——她无比后悔,为什么昨晚要赌气枕两个枕头!如果没有那一出,她也不至于白天落枕!
“好了,落枕是小毛病,今晚自己注意一点。”灵泽开口,算是将这一出揭了过去,“马上要进入勉湖村,我们打起精神,千万记住万事小心。”
众人点点头,蒙宏更是拍着胸脯:“两位学长你们放心,有我在,不会让灵歌她们几个女生陷入危险的。”
吃过饭后,众人各自返回马车,等到再次下车团聚,六人已经进入一处整洁的村落。
作为明理魔法学院这样大名鼎鼎机构派出来的调查团队,他们受到来自村里的热烈欢迎。村长亲自出来接待,只简单询问一番为什么比原定计划早到,被灵泽寻了个借口搪塞后便不再追问——
对于他们来说,水源这种迫在眉睫的问题,调查团队来得越早越好。
“不是说勉湖村招待过路行人吗?”一路上,孟以然有些奇怪,跟童郁巫凑在一起咬耳朵,“我还以为这里会很热闹,没想到这么冷清。”
童郁巫闻言,猜测道:“以前应该确实热闹,但有了水源那事,附近行人估计不敢再在这里落脚。”
她说话没有刻意压低声音,被旁边村长家的小儿子听了去。
那位年轻人没有顾及,直接开口道:“是的。自从村中人因为水源吃坏身体,消息传出去,来我们这里的行人便越来越少。
“现在他们都宁愿绕路,去离这里远一点的另一个村落落脚。”
“抱歉。”孟以然有些不好意思。
对方摇摇头,大方表示:“没事,本来就是要把情况告诉你们的。”第80章 第80章
傍晚时分,村中为明理六人准备了盛大晚宴。为了从村人口中获取更多消息,灵泽叫上所有人一同前往。
孟以然路上干粮吃得少,很早就饿了,听到可以吃饭还很期待。
但等来到村长家,看着那一盘盘新鲜菜肴,她心里又犯嘀咕。
在场不只是她,其他人脸色也各有变化。
村长小儿子很敏锐,察觉到众人神色,主动解释道:“溪流出问题后,我们已经不再使用溪水。现在村人饮用的都是从村中央那口井里提出来的水。”
说着,他邀请众人入座:“我们很久没有招待过旅客,这些食物是村中人合力准备,希望大家不要嫌弃。”
灵泽代表其他人朝他点点头:“谢谢。”
众人入座,有灵泽和萨瓦奇在前头与村长一家沟通,孟以然三个女孩得以专心品尝美食。吃惯了学校食堂,突然换一个口味,虽然味道也就一般,但还是叫孟以然眼睛一亮,胃口大开吃得停不下来。
童郁巫就坐在她身旁,看她喜欢,偶尔还帮忙夹个菜递个餐巾。直接她叫孟以然拿起桌上一瓶酒酿要饮用,突然伸手将她拦住。
孟以然有些不解:“怎么了?”
童郁巫微眯着眼睛,接过酒酿到鼻间嗅了嗅,随即朝孟以然摇头:“不要喝。”
孟以然虽然不知道她发现什么,但还是很乖巧点点头。
“嗯。”
旁边,一个仆妇看到两人动作,神色惊慌上前解释:“这是去年冬前酿造的粮食酒,那时候村里还没发生溪水事故,这,这是可以喝的。”
童郁巫淡淡“嗯”一声,动作上却没客气,直接把酒瓶放到桌子最角落,离孟以然最远的位置。
这里的动静很快引起其他人注意,在场所有人都看了过来。
仆妇磕磕巴巴说明了事情经过,村长动作一顿,挥挥手道:“既然客人不喜欢,就把酒酿都撤下去吧。”
仆妇应了声“是”,将几瓶酒酿一一拿走。
她离开后,村长神色越发凝重:“溪水出问题后,我们村子处境一日难过一日,还请诸位明理的魔法师们一定帮帮我们。”
萨瓦奇说了句场面话回应,突然,一直没说话的童郁巫开口。
她问:“我听说,饮下有问题的溪水会让人腹痛腹泻?”
村长点点头:“是。”他微微皱着眉:“这些事情我与这两位小兄弟都说过。”
“既然只是腹痛腹泻,村子本身又有备用的水井,问题其实不算特别严重。”童郁巫又开口,“何至于一个行人都不敢从这里过路留宿?”
此话一出,全场都静默下来。
孟以然在心中暗暗夸赞自家贵族小姐心思缜密,一开口就直戳要害。抬头时,她看到村长家那位年轻的小儿子似乎憋不住,有什么话想说,但最终还是咬着牙没有开口。
片刻后,村长开口:“咳。”他清了清嗓子:“溪水散发出奇怪的味道,行人远远闻到,自然就绕路走了,当然不会过来。”
童郁巫姿态优雅,动作自然给孟以然夹了一筷子青蔬,不紧不慢“哦”了一声。
眼见气氛就要凝固,萨瓦奇连忙出来打圆场,两三句话将这件事揭了过去,晚宴这才得以顺利进行下去。
吃饱喝足后,众人并没有立刻分散开。他们聚到村中分配给灵泽的房间,商讨下一步计划。
“这些村民一定隐瞒了其他的事情。”蒙宏率先开口,想了想又强调道:“很重要的事情。”
灵泽赞同点头:“应该是与溪水副作用有关的。”
灵歌憋不住,询问道:“我们暗中找个人逼问一下怎么样?”小姑娘观察能力很敏锐:“我看村长家那个小儿子就挺好的,他肯定知道一些事情。”
灵泽看了她一眼,摇摇头:“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和这些人交恶。”他想了想:“我们的主要任务是采集裹篁竹,今晚你们回去后好好休息,明天我们就要进入勉湖森林开始搜寻。
“至于调查勉湖村秘密的事情,交由我和萨瓦奇去办。”
他看向萨瓦奇,两人交换一个眼神,彼此默契一点头。
灵歌问:“要怎么调查?”
萨瓦奇勾唇一笑:“别担心。”他透露:“这些人也就是普通人,有秘密根本瞒不过我们。
“晚些时候等其他人都睡了,我和你哥出去转转,什么都能知道。”
灵歌点头:“你们注意安全。”
“这里能有什么危险?”萨瓦奇并不在意,“放心吧,不会有事。”
灵歌撅着嘴点点头,没再发表其他意见。
计划商量好,众人于是各奔东西,回到自己住所准备休息。
三个女孩被安排在村中一栋单独小楼,灵歌住在一层,孟以然和童郁巫占据二层。
第一次和贵族小姐在外面过夜,孟以然还有些兴奋:“我感觉自己根本不是来做任务,更像是来度假的。”
童郁巫闻言看向她,目光温柔,暗含宠溺:“等事情结束,假期我们真正去一次度假。”
“啊?!”孟以然眼睛一亮,“可以吗?”
童郁巫点头。
孟以然开心“耶”一声:“我还以为你假期里面也要争分夺秒学习看书呢。”
童郁巫:“你不喜欢。”
孟以然往床上一躺:“我是受不了这么高强度的学习。”她歪头看向贵族小姐:“劳逸结合,效率才能更高,懂吗?”
童郁巫眨眨眼,澄澈紫眸中星光熠熠。
她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在孟以然身旁躺下。
两人相拥睡去,到了后半夜,孟以然突然惊醒。
她睁开眼睛,突然发现身旁的童郁巫也醒着,正垂头看着自己。
“怎么了?”童郁巫低头在她发间安抚地轻轻一吻,询问道。
孟以然抬手揉揉额角:“好像,做了一个梦。”
童郁巫:“什么梦?”
孟以然摇摇头:“不知道。”
她尝试描述:“好像是一个很暗的洞穴,我听到水滴砸在石壁上‘哒哒哒’的声音,远处还有汩汩的水流。
“周围很暗,什么都看不到,隐隐有股难闻的草药味。”
这话说完,她懵了一下,自言自语道:“梦里能闻到味道吗?”
童郁巫低下头来看她,孟以然感觉自己鼻头被什么东西蹭了一下。对方离开后,她反应过来,询问道:“你怎么也醒了?也做梦了么?”
童郁巫摇摇头。
她伸出一只手,下一刻,一只半透明的水晶魔方出现在她手掌上方。
孟以然看过去,隐隐约约能看到魔方中投影出一栋小楼。愣怔一下,她反应过来,魔方中的场景就是她们如今所在的地方。
“怎么了?”她抬头问童郁巫。
“有人闯进来了。”童郁巫淡淡回答。
孟以然一下就坐直起来:“有人闯进来?!你怎么这么淡定?!”
她第一时间就想下床去楼下:“灵歌住在一楼。”
童郁巫两人拦住:“没进来。”她开口解释:“绕过这里,往东边去了。”
知道附近没有危险,孟以然渐渐冷静下来。
她又问:“什么情况?”
童郁巫低头看了眼水晶魔方:“走出范围了,看不到。”
孟以然脑海中瞬间蹦出一个念头:“我们悄悄跟上去瞧瞧!”
她原本被梦境惊醒的困倦已经一扫而空:“偷偷摸摸,肯定有事!”
童郁巫微微拧起眉头,似乎在思考,不过很快点头:“好。”
两人穿上鞋子,没有惊动一楼的灵歌,静悄悄出了门。
第一天抵达勉湖村,出门后孟以然其实有点抓瞎,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但好在有童郁巫在。
不知道是不是总有空间天赋的原因,贵族小姐的方向感非常好。加上她手上作弊神器一般的水晶魔方,她们很快就找到三个闯入者的踪迹,跟在他们后面一路朝东方摸去。
走在路上,孟以然突发奇想,询问道:“我们待会会不会碰上灵泽和萨瓦奇?”
童郁巫摇摇头:“他们不在这里。”顿了顿,她又说:“你没发现吗?他们在往村外走,灵泽两人想要调查,应该也只会停留在村内。”
“怪不得……”孟以然恍然,“这里都看不到什么屋子,反倒是植被越来越多。”
童郁巫点点头,扶了她一把:“小心看路。”
也不知走了多久,三个闯入者停下,童郁巫也拉住孟以然。两人停住脚步,随后,童郁巫施展空间移动,悄无声息将两人转移到三人附近一处茂密草丛内。
她们躲藏好,从枝叶缝隙偷窥三人,就见三人在小心确认周围安全之后,为首一个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瓶子,打开瓶塞,洋洋洒洒将瓶中粉末状不明固体一股脑倒进小溪中。
“呼,这次绝对管够。”男人将空瓶子放回怀中。
旁边一个放风的同伴看过来:“好了吗?”他打了个哈欠:“该死的,也不知道那些明理的魔法师怎么就提前来了,害老子安稳觉都没得睡。”
男人冷笑一声:“行了,回去你想睡多久就睡多久。
“走吧。”
“大哥,真的没问题吗?”第三个人抓了抓脸,“那些人可是尊贵的魔法师,他们不会发现我们的把戏吧?”
“你以为上次来的人里面没有魔法师吗?”男人迈开脚步,“那个中年男人都没发现什么,这群小屁孩能成什么事?”
两个小弟凑过去,笑着恭维。
一个说:“还是大哥厉害,这么好的药都能弄来。”
另一个说:“以后行人都去咱们村里住,咱们都赚上大钱!”第81章 第81章
等三人走出一段距离,孟以然和童郁巫才从藏身处出来。
两人默契走到溪流边,孟以然低头观察水面,可粉末早已经溶解在水流中,即使她视力再敏锐也看不到丝毫踪迹。她抬起手,食指抵在鼻尖,隔绝掉那股奇异的臭味,转身与童郁巫确认:“看来这三个人很可能就是导致勉湖村水源出现问题的幕后黑手。”
童郁巫蹲下身,一只手伸进溪水中,舀出一捧水放到鼻下轻嗅。
孟以然疑惑看着她:“你能闻出来是什么毒药吗?”
童郁巫甩甩手,将那些水全部洒落,摇摇头道:“不能确定,不过……”她略微眯起眼睛:“这种味道,绝不仅仅只会让人肠胃出问题。”
“这就得等灵泽和萨瓦奇那边的调查结果了。”孟以然从怀里掏出手帕,也顾不上要捂鼻子了,帮着童郁巫把沾了水的手擦干净。
她继续推理道:“你还记得我们刚进村的时候,村长家小儿子说过,那些行人不敢来勉湖村之后,全都绕路去离这里远一些的村落落脚吗?
“现在看来,那三个人八成就是那个村落的村民。”
说着,她自己皱着鼻子摇摇头:“虽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但为了客源干出这种缺德事,实在是恶毒。”说到这里,她看向童郁巫:“那三个就是普通人,也跑不远,我们要不要直接追过去把他们抓起来?”
她开心咧起嘴角:“这样一来,勉湖村水源的事情不就解决了?咱们只需要专心寻找裹篁竹就行。”
童郁巫点点头:“我带你追上去。”
她将手揽上孟以然的腰肢,刚想施展空间移动,却突然发现什么似地皱起眉头。
孟以然感到一阵天旋地转,再次定睛时,却发现自己又回到刚才藏身的草丛内。她转头看向童郁巫,就见贵族小姐竖指抵在唇边,示意她安静。孟以然见状,虽然还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但出于对对方的信任,她第一时间抿起唇瓣,甚至连呼吸都放轻。
她的疑惑没持续多久,很快,一些微弱的响动从前方传来,两人再次将目光投向溪流边。
身形颀长,穿着黑色长袍的陌生男人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溪边。
孟以然只看了一眼,一种强烈的预感袭上心头——再看下去她们一定会被发现!来不及思考,她迅速低下头,同时按了一下童郁巫的后脑勺,让她也将目光别开。
贵族小姐大概也预感到了危险,没有抵抗。
两人不敢再正眼偷窥,而是悄悄用眼角余光打量。
男人做了和童郁巫几乎一样的事情,他弯腰掬水嗅闻,然后在原地呆站了好一会。比童郁巫更严谨的是,他甩开手上湿润后,似乎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容器,装了一些溪水。
之后,男子没有过多停留,转身朝另一个方向离开。
男人转身的某个瞬间,他的脸完全暴露在月光之下,孟以然眼角余光清晰捕捉到一抹澄澈的紫色。但很快,随着男子离开,那紫色便如虚假的梦幻一般消失,快得让孟以然怀疑刚才那一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一直到童郁巫朝她点头示意危机解除之后,孟以然才松了一口气,大口大口喘息起来。这时候她才发现,自己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濡湿。
“那是一个……”孟以然忍着牙关打颤的冲动,“非常强大的魔法师。”
她甚至没有使用疑问句,而是直接了当地进行陈述。
童郁巫点头。
她低声喃喃:“还有别的势力在调查勉湖村溪水的事情吗?”
“我记得萨瓦奇学长说过勉湖村向很多势力求助过?”孟以然努力回忆,“在我们之前还有某个组织铩羽而归。”
童郁巫却蹙着眉,摇摇头:“不是勉湖村找来的。”
她分析道:“如果真有另一股势力在提供帮助,勉湖村不至于不告诉我们。最重要的是……”她淡淡道:“勉湖村请不起那样的人物。”
“你说得对!”孟以然赞同地重重点头,“可看那个人刚才的行径,明显就是冲着有问题的溪水来的。”她看向童郁巫:“我刚刚还沾沾自喜以为溪水出问题的真相已经被侦破,现在看来恐怕没有那么简单。
“如果就是一起争抢客源产生的纠纷投毒案,哪里会惹来那样强大的人物?”
童郁巫凝眉,但很快重新抬起头:“跟那些被投进溪流的药有关。”
孟以然一锤掌心:“对!投毒三人组里,某个喽啰恭维过‘大哥’弄来了那么厉害的药物!”
童郁巫直接起身:“走。”
她带着孟以然进行空间移动,很快追上那三名投毒人。但两人没有现身,而是由童郁巫出手,利用空间的力量,直接偷走为首男人怀中的空药瓶。
接着,两人便在没有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重新回到勉湖村中的小屋。
关上卧室房门之后,孟以然一颗心才彻底放下:“呼——总算是回来了。”她一转头,看到童郁巫已经打开空瓶子在嗅闻,连忙跑过去盖住瓶口:“你小心点!凑这么近,也不知道会不会有问题!”
贵族小姐并不在意,甚至有点遗憾:“基本倒光了。”她指了指瓶子:“大概只能刮下来一点。”
孟以然在她旁边坐下,将瓶塞重新按了回去。
“先别管那么多。”她用手托腮,“等明天吧,把事情告诉灵泽他们。”她看向童郁巫:“总归我们没有惊动那三个投毒的人,就算他们回去发现瓶子不见,也只会猜是路上不小心掉了。
“只要灵泽他们今晚也能获得关键信息,到时候是直接去抓捕投毒人,还是顺着他们摸出背后卖药给他们的人都不难。”
童郁巫:“嗯。”
孟以然伸了个揽腰,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虽然折腾了一整晚,但此时外面天还是黑的。回到安全的地方后,困意重新上涌,她睡眼惺忪倒回床上:“你说……那个黑袍人是谁啊?”
童郁巫睡到她旁边,自然而然揽过她的腰肢将她圈进自己怀里。
如果有第三人在场,就会发现这是一个占有欲十足的姿势——黑发紫眸的贵族小姐将银发金瞳孔的女子围困在自己身前,目光专注落在对方颈间青色的血管上。她甚至将唇贴上,感受着血管下对方汩汩流动的血液。
可惜孟以然作为局内人,不仅丝毫不察,口中还发出甜腻的撒娇:“好痒。”
贵族小姐体贴退开一点。
她回答孟以然上面的问题:“不知道。”
孟以然意识已经有些模糊,又打了一个哈欠,脑中突然闪过某个画面,于是不经过大脑直接说道:“那个男人的眼眸好像也是紫色的。”
童郁巫微微抬起上半身:“嗯?”
孟以然与她对视,很快沉浸在她双眸那片紫色的梦幻星海中。
“对,就是这个颜色。”她点着头,再次道:“那个男人的眼睛,跟你是一样的颜色,这种澄澈的,淡淡的紫色。”
末了,她不忘捧着童郁巫的脸,愣愣感慨道:“太好看了。”
童郁巫微微眯眼,澄澈的紫眸蓦地转为深邃:“什么好看?”她的声音压低:“他?”
“你好看。”孟以然喃喃道,脸上的表情已然是有些失神的模样。
她抬起头,轻轻在童郁巫眼皮落下一吻:“好喜欢你。”
贵族小姐微蹙的眉眼骤然松开,却仍有些不满,低头在她下唇轻轻一咬。
亲吻发生得自然而然,说不上是谁主动。相濡以沫间,两个人都很沉醉,孟以然张开嘴巴,只觉得童郁巫要顺着自己的口腔,一路将爱意烙印进自己的食道,肠胃。
她整个人都在发热,特别是胃里,像开满花,有蝴蝶在其间飞舞。
两人分开时,童郁巫睁开眼睛,却见自己娇贵的小白猫已经重新沉入梦乡。
她没有压抑,唇舌从对方嘴角移开,一路经过脸颊,鼻尖,眼睫,额头,最后落到对方银色发间,落下深深一吻。
“不准看别人。”只有她一个人清醒的房间内,她这么警告她的小猫咪,“你是我的。”
夜鸦飞离枝头,翅膀呼扇的声音盖住了屋内人低柔的呓语。缱绻的月光下,黑发小姐轻轻将银发女子按入怀中,闭眼也跟着睡去。
——
隔日。
“起床啦起床啦,孟以然你这个大懒猪!”灵歌一早醒来,洗漱换衣完毕还在楼下等了一会儿,仍不见孟以然和童郁巫下楼。
她外出寻找自家哥哥心切,也顾不得许多,直接杀上二楼,准备喊醒两人。
顺着楼梯进入二楼走廊,她想也不想打开手边第一个房门,但屋子里空空荡荡,丝毫没有住人的痕迹。
灵歌扑了个空,满脸诧异:“咦?人呢?”
她朝走廊深处第二个房门看过去,自言自语:“不对啊,二楼不就两个房间吗?”
突然,深处第二间房传出某些响动,灵歌离开第一间卧室,往里走了几步。
小楼隔音并不差,但她身为金狸族,听力敏锐,仍是模模糊糊听到一句似乎是孟以然的哀嚎:“天都亮了!你怎么不叫醒我?!”
另一个声音似乎回复了什么,但灵歌没有听清。她还想凑到门上再听清楚一点,突然,大门被打开,小蓝猫和小白猫当即来了个大眼瞪小眼。
“你在做什么?”孟以然一愣,随即来了个先发制人。
灵歌还有些没回过神,呆呆道歉:“抱歉。”她解释:“我来喊你们起床,你们……”
孟以然推着她往外走:“咳,我们已经起来了。”
她一路将人推到楼梯边:“我们洗漱一下,咳,马上下来,你到楼下等我们吧。”
灵歌还有些呆呆的样子:“好。”
楼梯就在眼前,她顺着一路走到一楼待客厅,找了张椅子坐下等待。足足有一分多钟后,她才反应过来:“不对!明明有两个房间,她们,她们……”她整个腮帮子都鼓起来:“童郁巫那个坏蛋小姐为什么要和孟以然挤在一起?!”第82章 第82章
灵歌看向童郁巫的目光充满愤怒和哀怨。
贵族小姐不是没有发现,但她对自己不关心的事物向来不会投注精力,只要灵歌不与她产生实质冲突,她可以完全无视对方的挑衅。
但孟以然坐不住。
她稍微调整一下座椅位置,向前倾身,挡在两人中间,隔断灵歌瞪视童郁巫的目光。同时,她将一盘新鲜的水果往灵歌那边推了推:“吃这个。”
灵歌还算给她面子,拿起小叉子叉了一块送进嘴里,嚼得非常用力,“嘎吱嘎吱”响。
孟以然听得背后发麻,小心翼翼问:“怎么了?”
她扫一眼餐桌上热气腾腾的早餐:“村里送来的早餐不合你的胃口?”
灵歌“哼”一声,招招手示意孟以然把头凑过去。随即,她压低声音,直接了当询问:“你们怎么住在一个房间?”
孟以然就知道逃不过这一劫,揉揉鼻子道:“这……我们在学校就住在一起啊,习惯了。”
“这里又不是学校。”灵歌嘴角一撇,恨铁不成钢道:“好不容易出来一趟,你怎么还珍惜机会远离那个坏蛋小姐啊?
“这里的床又不大,两个人睡一起多挤?”
孟以然眼神乱飘:“咳,其实也有,安全方面的考虑。”
“安全?”灵歌愣怔一下,随即了然,“我明白了。”
她大方拍拍胸脯:“这样,你搬下来,跟我一起睡吧。一楼这个卧室比较……”
话没说完,旁边横插进来一个声音,直接打断灵歌:“她不去。”
埋头在一起的小猫齐齐抬头,看向说话的贵族小姐。
贵族小姐轻轻放下餐具,捏着餐巾一角,姿态优雅擦拭了一下嘴角,随即看向孟以然:“吃饱了吗?”
她起身,倾身朝前伸出一只手,掌心正好落到孟以然胸前:“走吧。”
“啊……哦哦,吃饱了吃饱了。”孟以然连忙道。
她起身,牵住童郁巫的手,跟着她准备离开餐厅。
灵歌反应过来,大喊一声:“孟以然,你等等!”她追上来,冲着童郁巫发火:“不是,你凭什么替她做决定?不要以为你威胁孟以然,她就不敢搬下来,我们就是要住在一……咦?!”
没走几步,灵歌突然撞上什么东西,脚下一个踉跄。站稳后,她摸了摸眼前,明明什么都看不到,却能感觉到一股墙壁挡在自己身前。
小姑娘气得咬牙,挥舞着小拳头砸起无形墙壁:“你做了什么?!放我过去!”
孟以然回头看到这番情景,连忙停步。
她双手抓住童郁巫衣袖:“你别拦着灵歌,我们还要一起过去灵泽那边呢。”
贵族小姐那双紫眸比平时幽深一点,显示出主人此时此刻心情并不愉悦。她幽幽盯着灵歌,那只没有被孟以然抓住的手收在袖口下,反复捏起又放开,似乎在考量和忍耐什么。
灵歌蓦然打了个寒颤,某种刻录在基因深处的第六感发出疯狂预警,让她猛然朝后退了一大步,警觉地盯住童郁巫。
如果她现在是蓝猫形态,全身的毛估计已经炸开。
孟以然完全处于风暴之外,见童郁巫不说话,又拽了拽她袖子:“郁巫?”
童郁巫垂眸与她对视。
下一刻,她藏在身后那只手伸到前方,揽过孟以然腰肢将人牢牢圈进自己地盘内,同时乖顺开口,轻声说了个“好”。
孟以然长舒一口气,招手呼唤灵歌:“走啦,去你哥哥那边。”话音刚落,童郁巫圈在她腰上的手臂略一使力,两人便转了个方向,当先朝外走去。
灵歌上前几步,走到刚才无形墙壁的位置,伸手摸了摸,确认阻碍已经不存在。
她脸色有点复杂,看着前头孟以然和童郁巫的身影,张了张嘴,却什么话都没说。按照原本计划,她应该跑上前将孟以然拉回来,但如今的她已经深知这个打算有多么不切实际,于是只能撅着嘴,和两人保持着一定距离,慢慢朝男生们的居所走。
等来到男生们居住的小楼,三个男生已经起身,正在客厅谈话。她们各自落座后,孟以然便直接询问灵泽昨晚的发现。
“我们正在说这个。”灵泽神情有点凝重,整理一下语言后从头说起,“昨晚夜深之后,我和萨瓦奇出门在村中调查。转了几圈之后,撞见村长一家拿着许多生肉出门。我们跟着他们,发现他们进入屋后一处隐蔽的地窖。我和萨瓦奇等到他们离开之后进入地窖查看,发现地窖里关着的……”
说到这里,他皱起眉头,无法再说下去。
萨瓦奇即使接话:“你们肯定想象不到,地窖中关着的是一些,可能已经不能称之为‘人’的人。”
“什么意思?”灵歌有点迷糊。
萨瓦奇:“还记得你哥说村长一家去地窖的时候,手中拿的是生肉吗?”
他瞪大眼睛:“那些生肉,就是用来喂给地窖中那些‘人’的。听他们所说,那些人应该就是过量饮用有问题溪水后的模样——
“失去意识和理智,惧怕光热,嗜好血肉。”
孟以然蓦地打了个寒颤。
“这种病症真是闻所未闻。”蒙宏摸着下巴,“你们确定那些人还‘活’着吗?”
萨瓦奇摇摇头:“当时我和灵泽都很震惊,没有多留,就先回来了。不过我们记下了那处的地址,什么时候想再过去都很方便。”
“看来这溪水里的毒药很不简单。”孟以然喃喃道。
“毒药?”灵泽非常敏锐,“你怎么知道是毒药?”
孟以然昨晚就和童郁巫商量好,没打算隐瞒,详细将两人昨晚的经历都说了一遍。末了,童郁巫从怀中拿出那个空药瓶:“药瓶我们拿了过来,但是里面残余的药粉非常少,无法确定到底是什么成分。”
“给我吧。”灵泽果断道,“我送回学校,让朋友帮忙分辨一下。”
童郁巫点点头,将瓶子交给对方。
几人商量一会儿,灵泽经过考虑,安排工作道:“裹篁竹才是我们这一趟最重要任务,萨瓦奇,你擅长隐匿,由你去监视邻村三个投毒人,最好能摸清幕后主使是谁,其他人,跟我一起进入森林寻找材料。”
其他人还没说话,萨瓦奇第一个站出来反对:“我不同意。”
他皱着眉头:“为什么是我去?”他显然对这个安排非常不满:“去监视投毒人,要么就是跟着一群普通人,没什么挑战。要么可能撞上她俩晚上遇到的神秘高手,落入危险处境。我才不要去监视。”
灵泽皱起眉头:“可是我们一行里面,就你最适合做这个……”
这一次,不等他说完,萨瓦奇就打断道:“灵泽,我们现在是一起出来做任务的,能不能收起你那一套什么都得听你的的做派?!
“我是你的同学,不是你的下属!”
灵泽眉头微蹙,表情显得非常诧异。
他的态度明显有了动摇,开口的语气都放轻许多:“如果你不愿意……”
“我当然不愿意!”萨瓦奇反应很大,指向孟以然和童郁巫,“既然事情是她们两个发现的,你就从她们两个里面挑选人去监视呗。
“反正她们也从那个神秘高手眼皮子底下溜走过一次,想必再次逃跑也不难吧?”
蒙宏闻言,非常有正义感站起身:“既然你不愿意去,那我去吧,我去邻村监视他们。”
萨瓦奇翻了个白眼:“你们谁爱去谁去。”
孟以然完全没想到场面会发展得这么混乱,她按住额角,转头看了一眼童郁巫。
两人交换过一个眼神,彼此已经默契知道对方想法。
下一秒,童郁巫开口:“我们去。”
不等蒙宏再把事情揽过去,她道:“刚才他说得很对,我们如果遇到那个神秘人,至少能保证全身而退。”说着,她看向蒙宏:“你不行。”
蒙宏摸了摸鼻子:“可是这件事太危险了,你们两个女孩子……”
“没事!”孟以然也跟着附和,“而且在场只有我和童郁巫见过那三个投毒人的样子,也省去了帮你们辨认的功夫。”
“嗯。”灵泽一锤定音,“既然如此,就你们两个去吧。”
他想了想,嘱咐道:“一切小心,如果遇到什么解决不了的事情,千万不要硬刚,回来找我们。”
“我知道。”孟以然点点头,“你放心,我们不会逞能。”
事情定下后,六人小组分成两个队伍。
临分别前,孟以然召唤出“洗干净”,将它送到灵歌手上:“你把它带上。这小东西鼻子很灵,裹篁竹还没冒土之前很难被发现,希望它能帮上一点忙。”
灵歌将“洗干净”揣到怀里,脸上很是担心:“你们就两个人,真的不会有事吗?”她犹豫道:“这件事看起来没有那么简单,要不我跟我哥说一下,我也跟你们去?”
“不用,相信我们!”孟以然安抚道,“再说了,还有‘不说话’在我身边呢,它们两个心有灵犀,有事情我让它去给你们报信。”
灵歌这才点点头。
孟以然戳戳“洗干净”额头,最后嘱咐道:“你给我乖乖听灵歌的话,再敢调皮捣蛋的话,回来我就给你炖了!”
“洗干净”能听懂大概意思,张着嘴巴“嗷呜嗷呜”跟她抗议。
孟以然揉了揉它的小脑袋,只一瞬,便在童郁巫幽幽目光下缩回手。她挥手和灵歌蒙宏道别,跟在童郁巫身后离开勉湖村,往邻村的方向走去。第83章 第83章
六人分工,两边都有条不紊展开工作。
但几日过去,孟以然便开始闲的打哈欠——正如萨瓦奇所说,监视三个投毒人的工作没有任何挑战,童郁巫手中有水晶魔方,她们只需要藏在附近,什么都不用做便能得知三人动向。
“这都三天了,灵歌他们都在森林里找到三处裹篁竹踪迹,我们却还一点发现都没有。”孟以然百无聊赖靠在树干上,目光因为无聊显得有些空洞,“神秘高手没出现,这三个人也没有任何异状,这可怎么办?”说着,她看向童郁巫:“如果他们不去找给他们毒药的人,我们的调查是不是永远不会有进展?”
童郁巫表情一如既往淡漠,闻言回道:“三日前的夜里,他们刚刚往溪流上游投过毒,短时间内可能不会再有动作。”
“嘶——对啊。”孟以然蹙起眉头。
突然,她一锤拳头:“不行,我们得给他们一点‘危机感’。”
“危机感?”贵族小姐抬起头,不解看向她。
孟以然勾唇,露出一个狡黠笑容。
于是,这天下午,正在村外采摘野山菌的挞大突然听到两位行客在闲聊。
——“这地方太远了,每次在勉湖森林采集完材料,还要花上一个多小时赶过来。”
——“没事,很快就不用遭罪了。”
——“怎么说?”
——“勉湖村中不是来了几个明理的魔法师?那些魔法师神通广大,听说不仅破解了溪水出问题的真相,还找到了解决办法。勉湖村的水源很快就能恢复正常。到时候,咱们就还是去勉湖村落脚。”
挞大听到这里,顿时瞪大眼睛。他小心翼翼凑近,生怕错漏一个字。
孟以然知道普通的谣言不可能轻易动摇对方,于是开始在对话中放出他们掌握的真实线索。
童郁巫配合着她的安排,继续发问道:“水源出问题这么长时间,是说能解决就能解决的吗?”
孟以然轻蔑一笑:“那些人可是魔法师,自然有办法。”她压低声音:“而且我听说,水源出问题是因为有人故意投毒。那毒素并不厉害,只要化解毒素,再把投毒人找出来,事情不就解决了?”
两人又添油加醋说了两句,确保这些话都进了挞大耳朵,便收拾东西离开原地,继续在周边各处散播勉湖村水源即将解决的消息。
果然,谣言攻势下,没多久挞大就召集两个兄弟,三人聚集在一起商讨了这件事。
“咱们三个大老粗,哪里对付得了明理那些魔法师啊?”其中一个小弟——挞二皱着一张脸,“要是被他们发现,我们三个就完了!”
挞三倒是还能冷静提建议:“大哥,绝对不能让他们成功解决溪流的问题。”他说出了孟以然和童郁巫最想听的话:“你当初是找谁买的药?能不能再找他帮帮忙,搞出一种更狠的毒素?”
挞大双目混浊,没有犹豫多久就点了头:“只能这样了。”他看向两个弟弟:“这样,今天晚上,还是老地方,我们出村,你们陪我去一趟。”
听到这里,孟以然长舒一口气,朝着童郁巫咧嘴一笑:“好啦!只要耐心等到晚上,就能知道幕后黑手到底是谁。”
童郁巫盯着她唇边笑意,目光温柔。
她不想扫孟以然的兴,但处于安全,还是说出自己的顾虑提醒道:“就怕幕后黑手的实力跟那天晚上的神秘人不相上下,或者说……”
她蹙眉:“那个神秘人就是幕后黑手。”
“不是的。”孟以然摇摇头,“我觉得神秘人不是幕后黑手,他更像是跟我们一样,想要揪出那个幕后黑手的人。”她非常赞同童郁巫说的一个点:“这个幕后黑手实力肯定也不弱,毕竟能引出神秘人这种层次的魔法师。”
童郁巫点点头,最后只能说道:“万事小心。”
两人原本打算继续躲藏到夜里,跟随挞大他们出村。但没想到傍晚时候接到灵泽那边的紧急通讯,不得不抽空赶回勉湖村一趟。
“粉末分析的结果出来了。”灵泽看到她们,完全没有废话,开门见山说道,“就是些普通毒草,最多引发腹痛呕吐之类的症状。”
童郁巫和孟以然面面相觑,都愣怔一下。
“普通毒草?”孟以然有些懵圈,“难道地窖中那些活死人,不是因为喝了溪水变成那样的?”
如果真是这样,她们监视那三个投毒人,可能从一开始就做了无用功。
灵泽摇摇头,又道:“溪水确实有问题。”
他解释:“我寄回去的除了那个空药瓶,还有一小瓶溪水。明理那边化验后发现,溪水中有一类非常特殊的物质……”可说到这里,他又停顿片刻,蹙起眉头凝重说道:“他们分析不出来,但下意识觉得危险,让我一定要小心,千万不要接触。”
“这……”孟以然脑袋有些混乱,思考良久才道,“是不是说,投毒的势力其实有两波,邻村那三个兄弟只是障眼法。”
她抬起头:“其实导致溪水出问题的另有人在?”
灵泽:“有可能。”
他又道:“我第一次寄回去的溪水不多,他们已经消耗完。刚刚我又寄了一些回去,希望这一次他们能分析出真正的致病毒素。
“今晚有两处裹篁竹要冒土了,你们不要回去,跟我们一起进森林吧。”
孟以然没开口,一直安静的童郁巫上前一步:“采集裹篁竹缺人手吗?”
灵泽一愣,摇摇头:“不是因为这个。”
“那我们不去。”童郁巫又道,“调查已经有眉目,没有就此放弃的道理。”
“对。”孟以然回神,站到她旁边,“已经调查到这里,我们不想半途而废。而且……即使现在的调查全都是错的,我们也得亲眼看着才能死心。”
灵泽还在犹豫。
终于,他吐出一口气,看向孟以然:“你跟我过来一下。”
童郁巫蹙起眉,孟以然不得不安抚她两句,随后才跟着灵泽离开。
两人没离开太远,只走到一个基本不会有人听到他们说话的位置就停下。童郁巫还站在客厅处,目光幽幽凝视着这边。
好在灵泽并不在意,他从怀里掏出来一个银白色的小盒子,递给孟以然:“这个你带着,有危险打开这个暗扣,能保护你一段时间。这段时间里我也能收到消息,过去支援。”
孟以然摆摆手。
光是看盒子上精美的花纹和它被保养的精心程度,她就知道这东西对面前的灵泽而言肯定意义重大。她知道灵泽在担心什么,于是道:“你不用担心我们,我和童郁巫即使遇到危险,也有办法保证自己全身而退。”
灵泽垂着眸,孟以然无法看清她的神色:“本来这一次是打算带你出来历练,结果出了意外,你无法留在我们身边。
“如果你不收下,我实在无法放心你和她单独行动。”
“灵泽……”孟以然皱着眉。
贵族小姐还在另一边等着,孟以然只能先把东西拿上:“我们说好,如果这几天过去,证明我能够很好保护自己,你就必须把这个东西收回去。”
灵泽眉眼舒展,点点头:“好。”
两人回到童郁巫身边,这一次,灵泽不再阻拦,只是嘱咐两句,随即便让他们各自离开。
临走前,童郁巫突然拿出那个水晶魔方,指着里面一个小角落,询问道:“他也跟你回来了吗?”
“什么?”灵泽凑过去,见到水晶魔方内投影出他们所在的这栋小楼,而小楼外,正有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是萨瓦奇。
“他可能是来找我的,我们今晚一组,去等待森林东面的裹篁竹破土。”灵泽朝她们挥手,“我去找他,你们走吧。”
“你跟他一组?那灵歌呢?跟蒙宏?”
见灵泽点头,孟以然有些疑惑:“你怎么放心把灵歌交给他?你不亲自照顾灵歌?”
“勉湖森林东面的魔兽比较多,怕他们两个应付不来,所以由我和萨瓦奇过去。”灵泽简单解释。
孟以然心跳蓦地有些加快。
她捂着左胸,皱眉回道:“你确定你们两个应付得了吗?”
灵泽显然对自己的实力很有信心:“可以。”但他很重视孟以然:“怎么了?”
“我有……很不好的预感。”孟以然道,“要不,你们干脆放弃东边那棵裹篁竹吧,我总觉得,觉得……”
“嗯?”灵泽不解。
孟以然晃晃头:“说不上来。”她深吸一口气:“我希望你最好别去,可能会有危险。”
灵泽定定看了她两秒,点头:“我知道了。”他强调:“我会非常认真考虑你说的话。”
“嗯。”孟以然知道他的性格,不再说什么,“不管去哪一处,都一定要小心。”
灵泽:“我明白。”
见已经提醒到位,孟以然也没什么好说。她看向童郁巫,两人对视一眼,贵族小姐直接揽住她的腰肢,用空间瞬移带着她离开小楼。
小楼内剩下灵泽一个人,他脑海中还播放着临走前,童郁巫伸手自然而然揽住孟以然的画面,莫名觉得有些不对,一时有些呆滞。
但很快,小楼大门被人从外面推开:“灵泽?怎么还不走?天都快黑了。”
灵泽回神,看到萨瓦奇:“你怎么来了?不是让你在森林边缘等我吗?”
“咳。”萨瓦奇揉揉鼻子,“我怕你忘记时间。”
他转开眼:“反正在那里呆着也是无聊,干脆过来找你。”
灵泽深深看了他一眼。
“怎么了?”萨瓦奇呼唤,“还不走吗?”
灵泽收回目光:“嗯,走了。”
他低头整理起袖口,若无其事般走向萨瓦奇,在经过他身边时,友好地拍了拍对方肩膀。第84章 第84章
又是夜色。
挞大三人提着煤油灯在树林中穿行,孟以然和童郁巫悄悄尾随在他们身后。他们来到上次投毒的溪流上游,但没有停留,而是继续往上,直到抵达一片草木繁茂的湿地。
挞大把煤油灯交给旁边的弟弟,从怀里掏出一团干草,放到地上点燃。
挞二凑上前观察,随即不解道:“大哥,这是在做什么?”
“让开点。”挞大推开他,“这是我和那位药师约定好的,点燃这草,他闻到味道,自然就会出来和我相见。”说着,他拍掉手上灰尘:“好了,药师赶过来还需要一点时间,咱们找个地方坐下等吧。
“这鬼地方,蚊虫还挺多……”
孟以然和童郁巫将他的话听了个彻底,彼此交换一个眼神,越发伏低身体,谨慎万分注意周围。
时间约莫过去十来分钟,就在孟以然感觉自己蹲着的小腿微微发麻时,前方湿地突然有了动静。
原本安静坐着的挞大三人恭敬站起身,下一刻,就见一个佝偻的身影从另一边草丛钻出。因为隔得远,孟以然和童郁巫并不能看清对方全貌,但单从对方身上气质两人便能明显感觉出——
这药师与那天夜里出现的神秘高手绝对不是一路人。
“前不久不是给过你东西了吗?”药师开口,是略显低沉的中年男子声线,音色明显与他佝偻的身形不匹配,“怎么又找过来?”
挞大对对方非常尊敬,连忙将事情如实禀告。
他重点提及从明理来的魔法师,添油加醋将他们形容得非常强大,好像明天一醒来勉湖村的水源便会恢复正常。
“明理……”药师低声喃喃,“怪不得,我说这几天森林里怎么有好几个小鬼在活动。”
“您,您已经和他们交上手了?!”挞大瞪着眼睛,惊疑未定询问。
药师摇摇头。
他有些不高兴,并不把明理一行人放在眼里:“不过是一些来历练的学生,毛都没长齐,值得你这样咋咋呼呼?”他强调:“我告诉你,即使是明理的老师过来,一时半刻都不可能破解掉这些毒药。
“以后没事,别再用这种没有实质的传言来烦扰我!”
挞大和另外两人齐齐一怔,后背都汗湿了,重重点头连声应“是”。
药师见状放低语气:“你不用担心,只要按照我说的做,我保证以后这附近的行人都会去你们村中落脚。另外,我有两件事要吩咐你。”
挞大低着头:“您请说。”
药师很满意他的态度:“第一件,你们村收留进入勉湖森林的行人,可帮我从他们手中低价收购一些药材。听好了,我需要甘草、止血丝、长春藤……”
孟以然拧起眉,默默看了童郁巫一眼,用眼神传达出自己的疑问。
因为不便开口,童郁巫接收到她的目光后,轻轻点了一下头,肯定了她的想法——
这位药师要的材料,大部分都是疗伤用的。
“这第二件事……”药师的声音漠然冷硬下来,“帮我散播一个消息,就说你们夜里在森林里看到一个受伤的黑袍人,他双手上全是烈火灼烧过后的伤疤,趁着夜色往森林西边去了。”
他非常谨慎:“注意,散播的时候一定要谨慎,千万不要让人知道消息是你们传出去的。”
挞大三人点点头,一一应下药师的吩咐。
药师见状,挥挥手让他们赶紧离开,而他自己也重新钻进草丛,消失在湿地边缘。
根本无需对话,孟以然和童郁巫便悄悄跟在那个药师后头。
药师一路往溪流上游走,一直到进入一处非常隐蔽的地洞,这才消失在两人视野中。
确定了他的位置,孟以然和童郁巫没有继续深入,而是留在洞穴外面商量起来。
“他肯定就是勉湖村水源问题的始作俑者。”孟以然开口,脸色有些凝重,“听他的口气,好像丝毫不把我们这些明理学生放在眼里。”
“嗯。”童郁巫点点头。
但她更多的是疑惑:“我看不出他的底细,但能肯定的是,他受了很严重的伤。而且……附近有人在追杀他,可能就是那天晚上我们遇到的神秘人。”
“对。”孟以然非常赞同。
她想了想,又道:“我们现在已经知道他落脚的地方,要么去找灵泽他们一起过来,要么……”
见她迟迟没有继续开口,童郁巫看向她:“嗯?”
“要么把他在这里的消息散播出去,让追杀他的人来解决这个祸害。”孟以然看向她:“你觉得这个办法怎么样?就是不知道那个追杀他的人是什么来路,人被他解决掉之后,水源的问题会不会也随之解除,毕竟我们还得指望从那个药师手中拿解药呢。”
童郁巫微眯着眼睛,似乎在思考,一时没有说话。
孟以然忍不住感慨:“这个药师罔顾勉湖村那么多条人命在溪流中投毒,妥妥的反派,那追捕他的人大概率就是好人。
“如果我们能跟他商量一下就好了,他追人,我们拿解药。”
话音刚落,童郁巫蹙起眉头:“有人来了。”
水晶魔方迅速浮现在她掌心上方,悠悠转动。
“什么人?”孟以然凑过来,“是那个神秘高手吗?难道真有说曹操曹操到这回事?”
童郁巫摇摇头,指着水晶魔方内一处场景:“两个人,实力比不上那个神秘人。”
“啧,都是披着黑色长袍的耶。”孟以然猜测,“会不会是那个神秘高手的手下?”
她建议道:“要不我们先躲起来,看看他们想干嘛?”
“嗯。”童郁巫迅速同意了她的想法。
于是,两人又在附近找了一处隐蔽点暂时躲藏起来,一边躲一边用水晶魔方观察两个陌生长袍人的动向。
“看,他们明显是在找人。”孟以然跟童郁巫咬耳朵,“这附近这么荒凉,也就只有那个药师在活动。”
魔方影像中,两个长袍人在周围打转片刻,其中一个突然打开腰间灵兽囊,放出一只青灰色的小雀。
孟以然看得稀奇。
她还未察觉到危险将至,兴致勃勃问了句:“看来这两人也是有备而来嘛,这是什么名堂?”
很快,她这个疑问就得到了解答。
青灰色小雀飞上天空,不久后居然敏锐发现了她们两人。它迅速降落,随即开始在两人躲藏的位置上方不停打转。
孟以然傻眼:“它,它是不是找错人了?”
童郁巫皱起眉,拉住她的胳膊:“走。”
她施展空间移动,带着孟以然换了一个地方。但因为她目前移动的距离非常有限,小雀飞高后,立即又发现了她们新的藏身之处,迅速朝她们飞来。
水晶魔方中,两个长袍人开始以最快的速度朝这里赶来。
童郁巫皱起眉,眸光一暗,突然,空中盘旋的小雀胸口一瘪,随即呛出一口鲜血,狠狠摔到地上。
淡淡的血腥味在周围弥漫开,孟以然骤然有了危机感。
而后,童郁巫又拉着孟以然瞬移一次,但无奈两人与那两个黑袍人的距离实在太近,对方很快追上来。童郁巫的瞬移技能无法连续施展,两人放弃躲藏,开始正面与对方对峙。
“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孟以然努力保持镇定,开始尝试与他们对话,“如果你们也是来追查勉湖村水源事件,那我们的目的是相同的,我想说,咳,我们并不是敌人。”
两个长袍人对视一眼,居然话也不说,直接朝她们攻击过来。
孟以然被童郁巫推开,一下子远离战斗中心。
她放出“不说话”,做好了应敌准备。
但很快,孟以然发现不对劲——两个长袍人对她根本没有任何兴趣,他们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黑发紫眸的童郁巫身上。
“怎么回事?”孟以然喃喃,“童家的仇敌吗?”
但根本没有时间容许她多想。
两个长袍人一个是火系魔法师,一个是风系魔法师,且段位都不低,只一个人都会叫童郁巫难以招架。更何况此时他们强强联手,风涨火势。
不过短短几次交锋,童郁巫额上便出现数滴冷汗。
孟以然心跳快得想要蹦出嗓子眼,但头脑却很冷静。她迅速判断出局势,接着一边派出“不说话”上前偷袭,一边念咒施展出几个拖延法术。
长袍人大概根本没把她放在眼里,这让她顺利挪到药师刚才躲藏进去的地洞前。
下一刻,“不说话”从虚空踏出,近距离攻击向那个火系魔法师,硬生生将人扑倒在地。孟以然趁机喊道:“郁巫!这里!”
两人已经非常默契,童郁巫听到声音,挤出最后一丝魔力瞬移到她身边。
她一把抓住孟以然,闪身进入地洞——之前她们就通过水晶魔方得知,药师用以躲藏的地洞其实是一处天然溶洞,不仅面积巨大,而且里面诡石密布,简直就是一处迷宫。
偷袭得手,“不说话”再次隐身。这一次,它谨记孟以然嘱咐,迅速离开战场,前往村中求助。
那两个长袍人反应过来追向溶洞,一路遭遇孟以然提前布置的魔法陷阱。虽然他们抬抬手就能解决,但这些陷阱也拖延了几秒时间。等他们追到洞口,已经看不见孟童两人身影。
“追!”其中一个长袍人毫不犹豫下达指令。
两人一前一后进入溶洞,在他们消失后不久,一阵怪风席卷着吹拂过周围。
怪风花了一点时间,终于找到隐蔽的溶洞入口,随即,怪风落地,居然变幻成一个身形颀长的黑袍人。
“呵,躲在这里。”他喃喃说了一句,冷笑着也跳入洞中。第85章 第85章
溶洞地形复杂,加上各处有水滴声干扰,滴滴嗒嗒,是绝佳的藏身之所。
加上童郁巫手中能窥视周围环境的水晶魔方,一时之间,两人绕着路走,渐渐和刚追进洞口的两个长袍人拉开距离。
“往右,那里有块空地。”根本不需要细看,童郁巫只扫了一眼水晶魔方,便开口对孟以然道。
孟以然点头。
但当贵族小姐还要往里的时候,她果断拒绝道:“不走了,就在这里修整一下,他们暂时追不上来。”她与童郁巫拉开一点距离,观察她身周,发现童郁巫袖口被烧毁一截,断口处还挂着点点余烬,不由鼻头一酸:“你受伤了没?现在感觉怎么样?”
“没事,咳。”贵族小姐脸上有点苍白,捂着胸口处咳了一下。
她的注意力还放在水晶魔方上,与孟以然安排接下来的计划:“他们很聪明,发现找不到就兵分两路,一个人返回洞口堵门,另一个还在往里搜索。”
孟以然咬牙:“看来没法原路绕回去了。”她打开一瓶治疗药剂递到童郁巫面前:“这溶洞应该还有别的出口,等你好一些,我们再去找。”
“嗯。”童郁巫饮下药剂,点点头。
但她也做了另一手打算:“如果在逃出去之前,我们再与他们遭遇,不要管我,尽管逃。”
孟以然闻言,瞪着眼睛不敢置信问:“你在说什么啊?我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你去送死?”
“不会死。”贵族小姐很淡定,一双紫眸幽深莫测。
她道:“他们不想杀我。”
“怎么说?”孟以然疑惑。
“刚才交手的时候我就发现了。”童郁巫开口,“有好几次他们明明能够重伤我,但却留手了,反而以束缚我为主。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们想要活捉我。”
孟以然听得额角青筋跳动:“那又怎么样?你被活捉跟送死有什么区别呢?”
她按住童郁巫肩膀:“你不要再说这些了,我不想在这跟你吵架。”她顿了顿:“说起来,这些人到底是什么来路?你之前,或者说童家之前有过什么仇家吗?”
童郁巫抿起唇,似乎在思考,但最终还是摇摇头:“……没有。”她站起身:“好多了,我们往里走,去找另外的出口。”
她抬起右手手掌,掌心向上,召唤出水晶魔方:“搜寻的长袍人在东南方向,身份不明的药师在正北。我们往北……”
话音未落,她整个人一顿,随即迅速收起魔方。
孟以然刚要问她怎么了,一股强烈的,被窥视的感觉瞬间袭来,令她背后汗毛竖起,结结实实打了个冷颤。
下一秒,童郁巫握住她的手臂:“走。”
两人开始在溶洞中奔跑起来,孟以然边跑边与她确认:“是,是那天溪流边那个神秘人?”
“对。”童郁巫头也不回,“他进入溶洞了,不能用魔方,会被他发现。”
“他是来找那个药师的!”孟以然很肯定,“但他跟那两个想要抓你的人,有,有没有关系啊?”
如果说面对两个长袍人她们还有一线生机,面对这个神秘高手,她们就如同两只小蝼蚁一般,随时都有可能被发现,碾碎。
童郁巫记忆力很好,虽然魔方已经收起来,但刚才看过的画面印刻在她脑海中。她带着孟以然在溶洞中七拐八拐,像个人形GPS一样可靠。
跟孟以然不同的是,她并不关心神秘高手的目的和行动,只道:“我们去找那个药师。”
孟以然有些傻眼:“为什么?!”
童郁巫逻辑非常清晰:“这里是他的老巢,他能在那个人眼皮子底下躲那么久,肯定知道怎么逃脱。”
“对!”孟以然恍然,咬着牙道,“只能赌一把了,现在他估计比我们更慌乱,跟在他后面,怎么着都能逃出去。”
两人一路往北,凭借童郁巫的记忆力和孟以然的某些直觉,没过多久竟真的来到那位药师附近。比起溶洞其他区域,北边人类行为留下的痕迹显然更加明显。有一处隐蔽的洞穴甚至被改成了一间起居室,里面隐隐飘出些刺鼻的草药香。
孟以然突然想起一行人刚来勉湖村时,夜里她做的那个梦,正想跟童郁巫分享,却见贵族小姐转头朝自己比了个“嘘”的手势。
她立刻抿紧嘴巴,连呼吸都放轻。
但即使如此,正在洞内收拾东西的警觉药师还是发现了什么,出门朝两人藏身的方向喊了一句:“谁?!”
“你管我们是谁。”孟以然强作镇定,压低声音道,“那人马上找过来了,你还不赶紧逃命?”
“呵,他想找到我还得费些功夫,倒是你们这些小虫子……”话音未落,孟以然看到一个小瓶子被丢到两人脚边。瓶子砸到地上破碎,里面墨绿色的液体瞬间蒸发成气体。
她刚反应过来,只见周遭空间一变,童郁巫已经带着她闪现到那药师身后。
药师转身,惊骇瞪大眼睛看着她们:“空间魔法?!”
贵族小姐一只手揽在孟以然腰间,另一只手抬起,对准洞穴内的一众物品:“你再敢动手,我不介意把他们都引过来。”
“你……”药师咬牙。
趁着接近对方这个机会,孟以然这才看清,这个佝偻的药师长相十分苍老,不仅头发稀疏花白,脸上的皱纹也皱成一团。唯一违和的地方在于——对方的声音更接近中年男子的声线。
长相和声音在这个人身上好像各长各的,彼此并不相干。
童郁巫的目光在洞穴内梭寻一圈,眉头突然皱起来。
洞穴角落里遗落着一张类似草稿纸的东西,上面被暴躁的主人涂画得看不清原本模样,但纸张右下角却有一处落款,书写着一串并不属于帝国文字的字符。
“你是长生会的人?”
药师闻言一愣:“长生会?你们还知道长生会?”
童郁巫收手到背后,从虚空中取出一枚金色徽章——
正是她离开童家城堡之前,从地宫艾文的尸体上凑出来的字符徽章。在蔷薇街那位女仆口中,她们得知字符上的文字正是代表“长生”的意思。
金色徽章只在药师面前展示了一瞬,对方便张大嘴巴。
“你,你们也是会内的人?”他激动得差点要扑上来,“上次组织被清缴后,你们逃到哪里去了?我,我一直在想办法联系组织,但一直没有得到回应。”
“你躲在这里都干了些什么?”孟以然回过神,趁机打探消息,“怎么弄出这么大的动静,引来那种强者?”
“就是倒霉!”药师恨恨道,“凭白被盯上了!”
孟以然又道:“其他先别说,我们先逃出去,这里已经不安全了。”
药师似乎反应过来,表情有些难看:“本来我还不一定会被找到,但你们……”
说着,他拢了拢身上那件黑色的长袍。
有璀璨的流光流转,衬得那件黑色长袍十分不一般。长袍包裹下,药师佝偻的身形似乎又缩小了一些。
孟以然正想催促让他别说废话,之前那种被窥视的感觉又出现。她打了个抖,看向童郁巫:“那人好像追上来了。”
果然,下一刻,不远处传来一阵刺耳的风鸣,佝偻的药师听到这声音,简直像听到闸刀升起的死刑犯,脸色陡然大变。
“都怪你们!”他一把拉住长袍,转身奔跑起来。
孟以然和童郁巫对视一眼,抬脚跟上。
杂乱的脚步声出现在溶洞中,使得本来就暴露的目标越发明显。药师打了好几个手势,暗示孟以然和童郁巫与他分开跑,但孟童两人自然不会按照他的意思行事,一路紧紧跟在他身后。
到后面,孟以然甚至能清晰感觉到有锋利的风刮过自己后颈,后面的人越追越近,而他们除了死命奔逃,根本没有别的选择。
“不行,马上要被追上了!”在进入一条幽深的小路,眼见前方还是未能发现任何出口后,孟以然有些绝望。她转头向后望去,心里想着死也要死个明白,却突然看到诡异的一幕——
小路尽头,那个只能容纳两人通过的入口处,阴影处突然摇摇晃晃站起来两个人形身影——
神志涣散,四肢麻木,身形摇晃,分明与当初灵泽萨瓦奇夜间出去调查,发现的饮用出问题溪水的病人一模一样!
当然,作为从现代人穿越而来的孟以然,更愿意用“丧尸”称呼它们。
两个丧尸牢牢堵住小路入口的位置,形成一道摇摇晃晃,破绽百出的墙。
但孟以然还未来得及松口气,没一会儿,一股怪风穿过,那两具丧尸居然当场被撕裂成渣滓!
“根本挡不住啊!”孟以然忍不住朝前头的药师喊道,“你就没有别的手段吗?”
药师没应声,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枚金色的小哨子,放到嘴边一吹。
孟以然还在期待他这一哨子能有什么奇异的化学反应,手臂突然被童郁巫一拉,整个人往旁边一倒。她惊魂未定看去,才发现自己和童郁巫刚才站立的位置,地面下突然伸出来几只干枯的手臂。
手臂上青紫交错,一看就不属于活人,如果不是童郁巫反应快,两人现在也不知道是一番什么光景。
不等孟以然开口痛骂那老药师奸诈,身后,怪风已经袭来,将两人,连同地上的手臂团团缠绕。
好在,怪风的主要目标并不是两人,他只是困住童郁巫和孟以然,便继续往前追击。
童郁巫抓住他轻敌这一点,先是按兵不动,在感觉追逐双方已经离远之后,直接用空间瞬移,将自己和孟以然转移出怪风的束缚圈子。
眼见自己回到了小路出口处,身边还有那两具被撕成碎片的丧尸,孟以然差点没反应过来。
她牵起童郁巫:“先,先离开这里再说!”
两人开始往回跑,但没跑几步,耳后风声又起——
那阵怪风不知什么时候,居然又折返回来,开始追击她们两个。
与怪风赛跑无疑痴人说梦,眨眼间,两人又被困住,不管往哪个方向,都是猎猎飓风。
“那个药师就这么废物吗?”孟以然牙关打颤,“这么一点时间就被抓住了?”
她有点崩溃:“他之前是怎么撑过那么久的?”
童郁巫微眯着眼睛,将她圈在自己怀里安抚,沉默着没有说话。
对方没有让她们等待太久,不过几秒后,怪风慢慢散开,在两人面前,慢慢聚集成一个身材颀长的人形。
“空间属性?”对方抬起头凝视她们,露出一双澄澈的紫色眼眸。第86章 第86章
深褐色的短卷发,浅紫色的眼眸,这一幕让孟以然想起当初在溪流边的初遇。
当时短暂一瞥,男人留给她最深刻的印象,除了深不可测的实力,就是他那双与童郁巫简直如出一辙的眼瞳。如今近距离观看,孟以然望进他深邃的眼睛中,越发感觉对方和贵族小姐肯定存在某种深切的联系。
当然,不止是她,男人和童郁巫在看到彼此后也愣怔住。
大概是阅历比两个小姑娘更丰富,神秘男人很快反应过来。他淡淡打量两人,用一种略带可惜的口吻道:“小小年纪,误入歧途。”
孟以然回过神,知道他大概误会,连忙开口:“我们跟那药师不是一伙的!”她定了定神,整理一下思绪:“阁下您好,我们是来自明理魔法学院的学生。不瞒你说,我们接到了调查勉湖村水源问题的任务,顺藤摸瓜找到了这个溶洞。本,本来是准备抓捕那个药师的,但中间出了一点意外……”
她有些心虚摸了摸鼻子:“才变成你现在看到的这个样子。”
“明理?呵。”男人撇了一下嘴,似乎对这个地方没什么好感。下一刻,他转了转脖子,声音慵懒:“识相一点,告诉我你们其他的据点在哪里。”
“都说了跟他不是一伙的。”孟以然心很累,“我们怎么可能知道他其他的据点在哪里?”
男人迈开脚步,缓缓靠近:“不说?”
他眯起眼睛:“你知道的,我有很多种办法自己去获取线索。只不过这样一来,你们可能会承受不住,轻则变成痴傻,重则丢掉性命。”
说这句话的时候,虽然他言语中使用的词语是“你们”,但目光只落在孟以然身上,显然是冲着孟以然去的,有意无意忽略掉了旁边的童郁巫。
童郁巫上前一步,揽在孟以然身前,将她整个人护在自己怀中。
男人这才正眼看向她,蓦地来了一句:“你的父母是谁?”
贵族小姐即使在庞大的威压下也面不改色,冷冷应道:“与你无关。”
男人挑眉:“你也想尝试一下搜魂刮魄的滋味?”
童郁巫微微眯起眼睛,原本浅色的紫眸缓缓转深,像梦幻的星海突然遭遇风暴,整个世界都暗下。
这是她被激怒时候的表现,变化实则非常细微,除了孟以然这样满心满眼都是她的人,其余人根本发现不了她眸色的微弱变化。但男人见状,居然脚步一顿,定定注视着她的双眼,眉头紧皱没有说话。
双方对峙良久,男人率先移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
孟以然抓住机会再次开口:“我没有欺骗你,如果你不信,可以跟我们回勉湖村,那里有我们的同学,可以为我们做证。”
男人回过神,又开口:“刚才你们为什么和他跑在一处?”
事到如今,孟以然也不敢再隐瞒了。
“你应该知道,溶洞内除了我们,还有另外两个长袍人吧?”她叹了一口气,把事情简单进行了简单的说明,“我们确定那个药师的位置后,本来想离开,但却遇到他们两个。他们二话不说,上来就与我们开战,我们打不过他,所以才躲进这个溶洞。
“为了逃出这里,我们不得已和那个药师合作,准备悄悄离开这里。”
男人凝眉细听,还在思索。
“你也看到了,后面他直接将我们两个绊倒,是准备让我们做替死鬼。”孟以然观察着他的表情,“如果我们真是同伴,他怎么可能这么弃我们于不顾。”
“你们这些鼠辈,什么事情做不出来,何况出卖同伴?”男人立时反驳。
但他的神情却已经缓和许多,已经没有之前那般咄咄逼人的模样。
孟以然脑筋疯狂转动,寻找着逃生之法,突然,她灵光一闪:“我们之前害怕你与那两个长袍人是一伙,所以才躲着你,现在‘误会’解除,其实大家根本没有仇怨。而且……”
她努力表现出己方的价值:“你留着我们,我们完全可以帮你将那个药师引出来。
“他是造成勉湖村水源问题的罪魁祸首,是我们共同的敌人。”
“引出来?”男人嗤笑,“就凭你们?”
“这有什么好笑的?”孟以然难得找到一点自信,“你追捕他应该比我们更久吧,怎么是我们先找到了他?”她偷偷瞄了对方一眼:“恕我直言,您今晚能赶过来,应该也是察觉到我们和长袍人在洞口搞出的动静,这才借机发现他在溶洞下的藏身之所吧?”
男人嘴巴绷成一条直线:“他身上有能屏蔽精神力搜寻的魔法袍,取巧而已。”
“他能取巧躲你一次,就能取巧再躲你无数次。”孟以然讨好地笑了笑,“我,我们知道你厉害,但是找人这种辛苦活,呃,还是交给底下的人去办比较好,你觉得呢?”
“哼。”男人一甩手,怪风又朝两人袭去。
这一次,怪风缠绕在她们双腕间,变成类似镣铐的形状,将两人双手束缚。
贵族小姐皱着眉头挣了挣,嘴里似乎念叨了一句什么咒语,但被男人发现。
他轻蔑一笑:“放弃吧,没用。”他勾勾手指:“老实一点,跟我走。”
孟以然连忙用眼神安抚住童郁巫,与贵族小姐暂时达成“走一步看一步”的打算。
男人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转向之前药师居住的洞穴。他在里面巡视一圈,将所有能看到的东西都收进虚空,准备一起带走。
孟以然看得咋舌,忍不住问:“你也是空间魔法属性吗?”
男人看向她:“嗯?你以为空间属性是地里的大白菜吗?走两步路都能踩到一颗?”
“不是。”孟以然连忙闭上嘴巴,看了旁边童郁巫一眼。
贵族小姐看穿她的意思,轻轻摇了摇头,示意自己对对方根本没有任何印象。
等到三人准备往外走,半路上,居然又遇到那两个长袍人。
孟以然原本以为有神秘高手在,这两个人应该早就跑掉才对,没想到他们居然还敢故意等在溶洞出口附近。见到男人带着两人出来,两个长袍人对视一眼,随即上前一步,对着男人行礼。
客套过后,其中一个道:“尊敬的法师阁下,能否借一步说话?”
男人直截了当拒绝:“不能。”
他甚至不耐烦皱起眉:“让开。”
虽然知道场合不对,但孟以然还是勾起嘴角,心里有种小出了一口气的畅快。
长袍人不放弃:“我们是奉我家主人的命令,过来执行任务。您可能不知道我们是谁,但绝不会不认识我家主人。同为顶级法师,希望您能够给他一个面子。”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阁下如果有条件可以尽管提,我们绝不会推辞。”
男人问:“你家主人?偷偷摸摸藏在走狗背后的人,也配我给他面子?”
“噗嗤。”孟以然终于忍不住笑出来,同时心里给神秘高手喝了声彩。
她凑近童郁巫:“这两人背后的势力究竟是什么啊?”她很疑惑:“难不成是塔迹?我们也没得罪什么人啊?”
童郁巫却摇摇头:“不是南方口音。”
孟以然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的意思——塔迹是南方某个大家族的成员,这两人明显不是南方来的。
尽管这个推理有漏洞,孟以然还是点点头赞同这个说法。
另一头,男人和两个长袍人还在交谈。
长袍人晃了一下手,向神秘男人展示了一枚小小的令牌。从他们的言行动作中,能看出他们对自己背后的主人势力非常自信。
孟以然没太看清令牌模样,转头去向童郁巫求助,对方也摇摇头。
但男人似乎看出来了。
他的态度比之前更加轻蔑:“明山仄?那个老家伙还没死呢?”
在场四个人都是一愣。
两个长袍人意识到什么,转身就想逃跑。
下一刻,他们身周突然卷起一阵怪风,将他们牢牢困在原地。
男人眯着眼睛:“不想让路,就一起走吧。”
话音落下,怪风捆起两个长袍人,束缚着他们跟随男人一起移动。
虽然也成为俘虏,但两个长袍人处境明显比孟以然和童郁巫差——他们手脚都不能活动,脸上也有怪风遮挡,只能干瞪着眼睛,无法说话。
孟以然心头剧震,一边跟在男人背后走,一边与童郁巫说话:“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想抓你的是,是……”
她犹豫了一会儿才说出那个字:“明家?”
童郁巫相较而言冷静许多,不紧不慢解释道:“明山仄,明理前任校长,现任校长明鹿吟的……生父。”
孟以然眉头紧蹙:“明家……不对啊。”
她实在理不清:“你们两家不是一直交好的吗?为什么明家要派人强抓你?”
童郁巫垂着眼眸,没有回应,沉默着往前走。
孟以然不敢再胡乱猜测,抿了抿唇,朝贵族小姐靠过去,蹭了蹭对方肩膀。
双手都被束缚住,行动不便,她只能用这样简单的方式给予心爱的人安慰。第87章 第87章
神秘人落脚的地方是森林中一间简陋的小木屋,远离人烟,连野兽活动的痕迹都很少。
孟以然和童郁巫吐槽:“怪不得他一直没能找到那个药师的准确位置。这种人非常信任自己的实力,根本不会从其他细枝末节想办法,更也不屑于向普通人打听线索。”
说到这里,她微蹙起眉头:“太固执,反而不好对付。”
童郁巫看着她额前一缕碎发,有心帮她整理,却苦于双手都被怪风形成的镣铐束缚。
她只能倾下身体靠近对方,用双唇衔起银丝,有些笨拙将它别到孟以然耳后。
孟以然脸色微微泛红,等到对方稍微退开一点之后,才开口道:“没事,不用管它。”
贵族小姐那双紫色的眼眸已经恢复澄澈,只剩深处还有一些未平定的混沌。
她开口:“不用担心。”
孟以然勾起嘴角露出一个“我很好”的笑意。
“灵泽他们应该接到消息了吧?”她估摸着“不说话”离开的时间,“也不知道他们会怎么做。”说着,她看了一眼神秘人的背影:“我们这些人加起来都打不过他,我就怕他们贸然找过来,救人不成,反而一起落入对方钳制。可如果他们回去搬救兵……”
提起“搬救兵”三个字,她的话戛然而止。
童郁巫看过来,便见孟以然的目光落到了那两个长袍人身上。
“要是之前,我们还能期待学校派人来救我们,但现在……”孟以然咬着唇,“如果灵泽他们向学校求助,恐怕情况会更糟糕。”
“所以,你觉得该怎么办呢?”
“只能想办法自……”话说到一半,孟以然陡然一颤。
她回过头,发现原本走在前头的神秘人不知什么时候居然出现在她和童郁巫身后,刚才那句问话也是从对方嘴里说出来的。
眼见对方表情似笑非笑,孟以然尴尬“呵”一声,补充道:“当然是积极自救,配合您抓出那个药师,洗清我们之间的误会,让您主动放了我们。”
神秘人冷哼一声:“老实点。”
话音落下,他又变作怪风,“咻”一下吹到队伍最前头去。
孟以然心有余悸,不敢再乱说,后面一路除了回应童郁巫,都尽量保持沉默。
将四人都带进小木屋内,神秘人将两个长袍人原封不动塞到角落,看着孟以然和童郁巫开口问:“说说吧。”
他坐在椅子上,翘着一只腿:“你们有什么办法将那只老鼠引出来?”
孟以然和童郁巫对视一眼,接着孟以然上前,将两人怎么发现药师踪迹的前后因果全盘托出。
“……那人受了很重的伤,又委托三个村民寻找疗伤药材,必定会找机会去那个村庄中取药。”她隐瞒了重要消息,以此来作为保命的筹码,“我们知道那三个村民的所在地,可以带路,领你过去。
“到时候你抓住他,我们当场对峙,你就知道我们和他不是一伙的了。”
神秘人指尖在椅子扶手上有节奏地敲击,发出“笃笃笃”的沉闷响声。
突然,他看向童郁巫:“她说的都是真的。”
贵族小姐神态自若,点头应道:“嗯。”
“好。”神秘人一颔首,右手一抬,两人腕间的怪风镣铐瞬间消散,最后化成手镯模样,戴在两人左手。
“你们过去蹲守,发现那个人的踪迹后,就捏碎它。”他一双和童郁巫极其相似的紫眸盯着两人左手,随后微微眯起,略带威胁,“‘手镯’受损,我就会立即赶过去,别想逃。”
孟以然抬起左手晃了晃,确认这个手镯不会影响行动力,也不会轻易破损,便点点头:“嗯,知道了。”
神秘人又恶劣勾起唇角:“我给你们一天时间,如果到时候没有消息……”他顿了顿,故意压低声音:“我就不能保证你们还能安全活着了。”
童郁巫牵起孟以然,似乎完全没听到他的话,只确认:“可以走了吗?”
神秘人“嗯”一声,用昂起的下巴指了指门口:“去吧。”
两人闻言,没有丝毫犹豫,径直朝大门走去,打开门后迅速离开。
她们的身影消失在远处之后,神秘人从椅子上站起,慢慢踱步到两个长袍人面前。
面对他们,他的态度像寒冬三月冻了许久的硬石头,开口就问:“明山仄为什么要抓那个女孩?”
两个长袍人被怪风束缚,全身上下只有脖子能转动。
他们对视一眼,表情都很复杂,似乎还在犹豫说不说。
“呵。”神秘人冷笑一声。
下一刻,怪风托着其中一人往上飘起,将他送到神秘人面前。神秘人伸出一只手罩在对方脸上,蓦地收紧。
有暗光从他手中射出,笼罩着长袍人整个脑袋。原本就颤抖着的长袍人陡然剧烈挣扎起来,差点连怪风束缚都无法控制他。不过挣扎只是徒劳,很快,他失去力气,慢慢安静下来,连手脚都无力耷拉着。
森林的小木屋内非常安静,那个没有被选中的长袍人倒在地上,抖得十分厉害。他脸色苍白,额上尽是大滴大滴的汗珠,同伴无声的呐喊充斥着他的耳廓,让他产生自己也即将死去的错觉。
不知过了多久,神秘人收回茉莉,长袍人重新倒地,已经口吐白沫,失去意识生死难料。
神秘人并不在意蝼蚁的死活,他转身离开,眉心微蹙,口中喃喃自语道:“女儿想要保护童郁巫,父亲却漠视中带着忌惮,明家和童家的渊源,恐怕远不止表面那些。
“明山仄究竟想做什么?为什么要活捉童郁巫?明家和当初阳舒的死……”
夜色中,他的眸光逐渐深邃,最后竟浓得像墨汁,甚至分辨不出原本的紫。
许久之后,他才从回忆中回过神。想起刚刚离开的某位少女紫色的眼眸,他缓缓扭动一下脖子:“他们到底隐瞒了什么?”
——
离开神秘人的地盘后,孟以然和童郁巫脚步不停,直到跑回勉湖村附近才停下来喘了一口气。
“呼——呼——”孟以然一边喘气,一边抹了把额上的汗,“终于回来了。”
童郁巫恢复得比她快,她看向勉湖村的方向,开口道:“他们还没回来?”
孟以然走到她身边。
她很快理解童郁巫的意思:“……对耶,怎么两栋小楼都是暗着的?难道灵泽灵歌他们全员出动去找我们了?”她皱起眉头:“不对啊,我们回来的路上好像没有碰上她们。”
“回去看看。”童郁巫当机立断。
两人回到村中转了一圈,通过观察和向其他村人询问,确定了一个事实——
灵泽等人从白天离开后,压根就没有回来过。
孟以然有些懵,呆立在原地。
童郁巫见状,开口道:“可能他们还在等待裹篁竹冒土,要去森林看看吗?”
“不可能的。”孟以然看向她,“除非他们没接到消息,或者是……”她说出那个自己最不愿意相信的猜测:“他们那边出意外了,即使收到消息也没办法赶回来。”
童郁巫跟着蹙起眉头:“去看看。”
两人转身前往勉湖森林,还在商议着是先往东走还是先往西走,突然听到森林中传出些许动静。
孟以然嗅觉敏锐,还没见到具体情况,先是闻到一阵血腥气。她心跳陡然漏掉一拍,也顾不上其他,连忙上前察看。一拨开草丛,却看见伤痕累累的灵泽灵歌和蒙宏三人。在三人旁边,另有她两只灵兽“洗干净”和“不说话”,状态同样糟糕。
“怎,怎么回事?”孟以然瞪大眼睛。
灵歌一看到她,鼻头一酸,原本压抑的情绪瞬间憋不出:“孟以然!”
孟以然这才回神,跑到几人身边,帮着灵歌搀扶受伤最重的灵泽:“发生什么事了?你们,你们不是去采集裹篁竹吗?”
灵歌情绪激动,只顾着掉眼泪根本说不出话。旁边,蒙宏帮着开口:“萨瓦奇是叛徒。”
“萨瓦奇?”童郁巫跟上来。
“嗯。”蒙宏点点头,看向她,简单解释道:“原本我们四人分成两组等待裹篁竹冒土,但我和灵歌半路接到‘不说话’传来的消息。
“我们两个商量,应该把事情告诉灵泽,于是放弃那株裹篁竹去寻找灵泽和萨瓦奇。到了那个地方,却见到萨瓦奇正在朝灵泽下黑手。”
童郁巫不解:“他有那么厉害?能把你们三个人加两只猫都打伤?”
“不是他,他逃了。”蒙宏捂着手臂上还在流血的伤口,“可是,被裹篁竹吸引过来的魔兽不知怎么回事十分暴动,我们为了从兽圈逃出来才负伤。”
这时候,灵泽也开口:“是我的错。”
他努力站起身,面朝着孟以然:“你提醒过我,我也存了防备之心,但还是漏算了魔兽暴动这一回事,差一点……差一点就丧命在那里。”
孟以然抹了一把脸:“人没事就好,我们先回村子,你们需要疗伤。”
五个人相携着往回走,半路上,灵歌终于平复情绪。
她想起什么,看向孟以然和童郁巫询问道:“你们不是也遇到危险,让‘不说话’来求助吗?现在怎么样?危机解除了吗?”
孟以然一愣,随即抬起左手,向她展示腕间镣铐一般的手镯。
“这件事,唉——说来话长。”第88章 第88章
五人赶回勉湖村落脚点,趁着疗伤的功夫,孟以然将这天晚上的经历简单说了一遍。但为了保护童郁巫的隐私,她特意隐瞒了她们已经知道长袍人来历的消息。
“先回学校!”灵泽忍着伤口处的疼痛,脸色苍白道,“那些人根本不是我们可以匹敌的,只有回学校才有与他们谈判的资本。”
灵歌红着眼睛点点头:“那个萨瓦奇还不知道在哪里,如果他没有受伤,趁着这段时间再回来袭击,我们恐怕不是他的对手。”
孟以然和童郁巫对视一眼。
想了想,孟以然才道:“你们是该回去,一是防止萨瓦奇再袭击,二来,我们也应该将这里的事情报告给学校。如果萨瓦奇先我们一步回去搬弄是非,到时候我们就完全落入下风。”
接着,她语气一转:“但我和郁巫暂时不能回去……”
蒙宏皱眉:“为什么?”
孟以然举起左手:“刚才忘记说了,这个镣铐有24小时的时效,如果这段时间我们不联系那个神秘人,他也会自己找过来。
“一天的时间……根本不够我们赶回明理。”
当然,即使能赶回去,现阶段她也不会考虑返回明理——
如果明山仄真的打算撕破脸皮强行抓捕童郁巫,返回明理学院对她们而言,处境只会更加危险。
灵泽抿着唇,脸上因为喝过药终于浮现起点点红润:“你们与他谈的条件是……将那个投毒的药师抓出来?”
他看向孟以然:“你有把握吗?”
孟以然内心有点虚,但不想让对方太过担心:“当然,不然我也不会与他立下承诺。”
她深吸一口气:“那个药师受伤很重,根本跑不远,他一定会去隔壁村子找那三个投毒人拿药材。”
灵泽点头:“我们留下来帮你们。”
“没有用。”一直安静的贵族小姐开口道,“我们唯一的忌惮是那个神秘人,面对他,多少人留下来都没有区别。”
灵歌捏紧拳头:“那我们可以帮你们找到那个药师。”
童郁巫又摇摇头:“人越多,只会让他藏得越深。”
灵歌张了张口,最后咬牙问:“难道我们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灰溜溜逃回学校吗?”
孟以然连忙安抚道:“当然不是。”
她看向最有决定权的灵泽:“你们回学校善后,有很多事情要做。不仅要指认萨瓦奇的罪名,关键时候还能帮我们找救兵。”她转头又看向蒙宏:“灵泽灵歌受伤严重,路上没有自保能力,你跟在他们身边保护他们,防止那个萨瓦奇还留有后手。”
蒙宏挺直腰板:“好。”
很快,灵泽也妥协,点了点头:“要对付我的是年纪里那几个和我积怨已久的贵族学生,之前我总疑惑为什么他们一直没有动作,现在看来,萨瓦奇就是他们布置良久的一颗棋子,而且,他们恐怕不止只有这一步棋。
“我们先走了也好,至少他们不会再把精力放在这边,你和童郁巫也能安全一点。”
灵歌恶狠狠道:“萨瓦奇那个叛徒……”
她忍不住擦了擦眼角的泪水:“他为什么要那么做啊,那些恶心的贵族学生到底给了他什么好处。哥哥和他可是当了三年多的好友……”
灵泽打断她:“别说了。”
小姑娘咬着下唇,愤愤不平“哼”一声,到底还是不敢再多言。
五人收拾一番,孟以然和童郁巫将灵家兄妹和蒙宏送上魔法马车。马车开动,很快,原本热闹的勉湖村小楼内,就只剩下孤零零两个人。
孟以然松了口气,看了一眼童郁巫。
她忍不住问:“我们之后该怎么办?”
贵族小姐看向她,紫色的眼眸里一片澄澈:“什么怎么办?”
“这里的事情解决之后……”孟以然转身往外走,“我们要回明理吗?”
童郁巫的声音从她背后传来:“为什么不回去?”
孟以然蓦地转身:“明山仄不是想要抓你吗?回去自投罗网?”
“他想抓我,方法有很多。”童郁巫走到她身边,牵起孟以然的手,“你有没有想过,他派出的人,为什么要等到我不在明理才动手。”
“这……”孟以然摇摇头,“我没想那么多,难道不是巧合吗?他们想什么时候动手就什么时候动手咯。”
说完自己的想法,她又皱起眉,思考起童郁巫话中的意思:“那你的意思是,留在学校里面,明家人反而不敢动手?可为什么呢?”
她想不通:“明明明理学院才是明家经营许久的地盘,哪有理由在内部却畏手畏脚?”
童郁巫紫眸微敛,一时半会也无法回答孟以然这个问题。
两人沉默往邻村走,一路上,童郁巫拿出水晶魔方监视四周,什么异常都没有发现。
她们很快来到那三个投毒人所在地附近,可这时候还是凌晨,只东边天空有些许橙黄色彩,夜幕还依依不舍,不肯离去。
挞家三兄弟都在家中熟睡,那些疗伤的药材也根本没准备好。
孟以然打了个哈欠:“得等天亮,想个办法把那个药师引出来。”
童郁巫点头。
她伸手揽过孟以然的头,让她可以靠在自己肩膀上:“你休息一会儿,天亮我叫你起来。”
孟以然想拒绝,想提出换班好让童郁巫也休息片刻。
但她实在太困,脑袋刚挨上贵族小姐肩膀,困意便席卷而上,她闭着眼睛昏睡过去,口中的话一个字都没说出来。
再次醒来的时候,天光已经大亮。孟以然抬起头,看到童郁巫眼下淡淡的青黑,埋怨道:“怎么不早点叫我?”
贵族小姐低下头看她:“多睡一会。”
“不睡了。”孟以然伸了个懒腰,“睡得腰酸背痛。”
她问:“那边有消息吗?”
童郁巫凑过来,手放到她腰侧帮她揉着酸痛处:“没有。”随即又补充:“也没看到那个药师的踪迹。”
孟以然低头想了想:“昨晚那个挞大召唤药师的时候,是在地上点燃了一团药草,靠着某种特殊的气味才将人吸引出来的。
“如果想要找到他,恐怕还得让挞大再点一次。”
童郁巫看向她。
她知道在这些方面,孟以然比较有想法,于是问道:“你有办法?”
“嘿嘿。”孟以然勾起嘴角,“挞家那几个人只是普通人,脑袋也不灵光,他们可不知道药师正在生死关头,要骗他们点燃草药还不容易?”
她唯一的顾虑是:“就是不知道他闻到了,敢不敢过来。”
“他会的。”童郁巫开口,“左右都是死,他只能赌一把。”
“嗯。”孟以然点点头。
勉湖森林因为盛产魔法材料,吸引了很多人前来采药。此时大部分人都聚集在这个村落,孟以然毫不费力就寻找到一位机灵的行商。
她付出相当有诱惑力的酬劳,让这位行商专门在挞大面前晃了一圈。挞大急着帮药师收集材料,两人果然很快攀谈起来。行商听闻他的需求,直接夸下海口,说自己那里什么材料都有,因为质量好,价格也非常高。
这个价格定得非常妙,是孟以然悄悄潜入三兄弟家中调查过之后提出的数字。
果然,三兄弟一听,顿时犯难——勉湖村水源出问题后他们村庄才开始慢慢有客源,村中人也是刚刚富裕起来,家底并不丰厚。行商提出的这笔钱他们刚好能凑出来,但这样一来,就等于要掏空他们的家底。
如果之后不能得到更大的回报,这事完全就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挞大对药师还算忠心,但其他两人就没那么好说话,脸色都十分难看。
在行商“不经意”地提醒下,挞二挞三怂恿着挞大将药师叫过来,让他来支付钱款。挞大没办法,只让他们等等,便真的回去准备。
“搞定!”在暗处观察一切发展的孟以然激动地一挥拳头。
童郁巫勾起唇角,一只手在她耳垂上轻轻揉了一下:“很聪明。”
“哪有……”孟以然耳朵一红,倒不是被揉痛,单纯是自己不好意思,“还要多亏你的‘钞能力’,否则我们哪里能雇佣到那么老奸巨滑的行商。”
两人相互夸赞,一直等到挞大拿着药草走进村北一处小树林才停下,偷偷跟了过去。
草药被点燃,挞大抹了一把头上的汗,靠着树干等待起来。
可这一次,整整一个多小时过去,附近都没有任何动静。
“怎么回事?药师不过来了吗?”眼见日头西斜,已经临近傍晚对方还没有出现,挞大也失去耐心,用脚将地上草药灰踢散,径直回村子去了。
孟以然和童郁巫躲在树上,忧心忡忡:“难道他戒备心真这么强?最近几日都不准备露面了?”
童郁巫抿着唇,低头盯着掌心中的水晶魔方。
在挞大的身影完全在魔方中消失时,她唇角一勾,指着魔方右上方那一块小角落,开口道:“他来了。”
孟以然精神一振,凑过去,也跟着笑起来:“终于把蛇给引出洞了。”第89章 第89章
手上被烧灼造成的伤口又在隐隐作痛,黑理恩咬紧牙关咽下痛呼,默默拢紧身上长袍。
他又等了许久,直到夕阳完全沉没,天色完全暗下,才悄悄从藏身处现身。但尽管如此,他依旧非常谨慎,拖着伤腿一瘸一拐挪到早已熄灭的草木灰旁边,细心将它们全部碾进泥土中。
夜幕降临,树林外的村庄,大多数人家已经点起灯,澄黄的光晕连成一片,比天上星河还要亮。但这一切都与树林中的黑药师没有任何关系,他站在树干阴影中,遥遥望着其中某一户人家,眼眸中没有映射出任何一点光影。
远处,刚吃完晚饭的挞大臂间抱着一捆东西,走到院中角落放下,闲适伸了个懒腰。
黑理恩眸光一闪,正想过去,突然眼前一黑。
他急急后撤一步,定神之后才意识到是自己面前突然出现一个人影,看清对方相貌后,他脸上惊诧更甚:“是你?”
“又见面了。”孟以然勾着唇角,皮笑肉不笑和他打招呼。
黑理恩暗暗环视周围,一边观察环境,一边敷衍着问道:“你,你们也从那个人手里逃脱?你那个同伴呢?”
“你还敢提这件事!”孟以然咬牙,一脸悲愤,“她为了掩护我逃出来,已经被那个人抓走了。”
说着,她逼近一步:“你就打算这样一辈子躲躲藏藏吗?再这样下去,你迟早都要落进那个人手中,早死晚死有什么区别?”
黑理恩不是那些没见过世面的村民,他并不好糊弄。
“你是怎么找到我的?你能准确定位到我?”
“准确定位我不敢说。”孟以然半真半假应付道,“但你不是知道吗?我们是空间属性,在这种事情上自然有自己的办法。”
黑理恩皱起眉头:“所以呢?你找我做什么?”
孟以然轻叹了一口气:“我希望你能跟我合作,将我的伙伴救出来。”
见对方眼底浮现嘲讽神色,她连忙继续抛出筹码:“你听我说完,你想回归组织只能通过我们,如果不把她救出来,我是不可能带着你回归的。”
这句话显然戳到黑理恩痛处,他甚至连戒备都少了很多,不再眼神乱飘,反而认真注视着孟以然:“组织真的成立了新的据点,你真的能带我回归?”
“这有什么好欺骗你的。”孟以然继续抛出诱饵,“明理,蔷薇街,哦,已经应该叫‘敬学街’,这些你应该知道吧?”
“你们是学究流派的?”黑理恩有些诧异,眼睛都瞪大,“敬学街的据点被发现后,你们又迁回去了?”
孟以然轻咳一声,揉揉鼻子吐出三个字:“灯下黑。”
黑理恩愣怔一会,片刻后,神情重新凝重起来:“你想救出那个同伴?”
他顿了顿,咬着牙抬起双手:“你要知道,这是不可能的。看到我身上这些伤口了吗?我们连逃脱他追捕都费劲,怎么可能从他手中救人?”
“我会这样说,当然是有自己的办法。”孟以然道,“你别忘了,我那位同伴可是空间魔法师。我们能不能从那个人手中溜走,还要依靠她的空间魔法。”
她冷哼一声,放高自己的姿态:“你以为没有她,我们两个能从这个鬼地方安全返回明理镇?”
黑理恩用力呼吸两下。
他问:“你想怎么做?”
孟以然眼见对方被自己撬开一道小口,连忙稳住心神,故作漫不经心问:“我需要先知道你是怎么惹上那个神秘人的,然后你躲在勉湖森林这附近又是在做什么?”
“怎么惹上……”黑理恩眼睛一斜,开始了某些回忆,“大概五年前,我所在的科恩小镇据点被皇室那帮走狗捣毁,我们几个幸存者只能另寻安身之所。我辗转许久,去年年初终于抵达北边的安塞,但是到了那里之后,才知道安塞的人马也早已经被捕被杀。
“正打算离开安赛往南走,便碰到了那个祸害。”
孟以然舔舔嘴唇:“我看他好像不是皇室的人……”
她皱起眉头:“他为什么要抓捕你,确定是因为组织的关系吗?”
“他好像在调查一桩旧案。”黑理恩抬手,蹭了一下干涩的嘴唇。
孟以然疑惑:“旧案?什么旧案?”
“二十年前,帝国继承人阳舒莫名身死的事情,你知道吧?”黑理恩放下手臂,很自然挪到身后。他特意调整了一下角度,将自己满是烧伤痕迹的右手手掌藏到袖口中。
“阳舒?他在调查当年阳舒皇子的死因?”孟以然已经完全被这个信息困住,“这件事当初不是以阳舒正常病死结案了吗?”
她低声喃喃:“这么久过去,居然还有人在意这个事情。”
“谁知道呢?”黑理恩意味不明笑了一声,“或许是有什么利益牵扯吧。”
孟以然还想询问更多,刚一抬头,却见对方突然朝自己扑过来。
她只不过一眨眼的功夫,脆弱的脖颈就落入对方掌中。意识到发生什么之后,她第一反应并不是惊慌,而是暗暗朝身前某个方向用力摆动手掌。
“嗬嗬,你还真当我是傻子吗?”黑理恩邪恶地眯起眼睛,“想从我嘴巴里面套话,小姑娘,你还是太嫩了点。”他警告道:“你乖乖听我的,放弃那个不切实际的想法,我们想办法回明理。
“等回归组织,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原原本本告诉你。”
“你先别激动。”孟以然做出一副恐惧的模样,但说出口的话却依然带着目的,“你,你能回答我最后一个问题吗?就最后一个。”
黑理恩皱起眉头。
但因为对方已经完全被自己控制住,他忍耐着脾气:“说。”
“你知道艾文吗?”孟以然直接开口。
“艾文?”黑理恩愣怔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艾文·塔纳?”
“对,咳,对,就是他。”孟以然压抑着内心的急切,“他当初不是被组织从皇室手中救下来了吗?可是后来又下落不明。
“我们据点正在收集关于他的消息,你,你如果知道,我们回归组织,咳,不就更有把握?”
“你们在找他?”黑理恩有些迷糊,“传说他从皇室盗出了极为重要的消息,甚至破解了永生的真正密码,这件事,难道是真的?”
“永生,怎么可能?”孟以然下意识嘲讽一笑。
但刚咧开嘴,她就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极为严重的错误——这个组织名叫“长生会”,或许“永生”就是他们毕生的追求。而自己身为“内部人员”,听到这个消息居然露出这种笑意,明显是不合常理的!
果然,黑理恩意识到什么,目光骤然变得阴狠。
他右手扣住孟以然脖颈,正要使力,但下一刻却诡异扑了个空。
距离他十米的位置,被童郁巫用法术转移出来的孟以然捂着脖子心有余悸:“有话好好说,干什么一言不合就要动手动脚的?”
黑理恩目眦欲裂:“你们骗我?!”
孟以然连忙趁此解释清楚:“那当然,我们从头到尾都是骗你的,我们也不是什么长生会的人,那枚徽章也是不小心捡到的!”
黑理恩不愿意过多纠缠,转身就想逃,但刚迈出一步,身前就有无形墙壁拦住他。
童郁巫将孟以然护在自己身后:“不想死就老实回答我几个问题。”
黑理恩反应过来,咧嘴一笑:“回答问题?就凭你们两个毛都没长齐的小鬼?”
下一刻,他从怀中掏出一枚哨子,放到嘴边一吹。
哨子明明没有发出多尖利的声音,但孟以然就是感觉背后汗毛开始起立。很快,树林中传出“窸窸窣窣”的古怪响动,一群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爬行丧尸居然面目狰狞朝两人袭来。
这种场景带来的视觉冲击实在太强烈,孟以然控制不住打了个抖。但她很快反应过来,开始施展木系法术缠绕住敌人。
可惜,丧尸只是黑理恩第一个手段,见她们分神处理丧尸,他身出满是烧伤痕迹的双手,口中念念有词开始施展法术。
有墨绿色的烟雾从他袖口冒出,雾气沾染到童郁巫布在他周围的空间屏障,同为魔力元素的两者便开始抵消——
雾气减淡,但空间屏障也开始溶解。
童郁巫勉力抵御,但两人年龄差摆在那里,抡起持久战,她根本不可能是黑理恩对手。
就在孟以然当机立断,抬起左手准备捏碎手镯报信的时候,一阵怪风先她一步袭来。
这股力量强硬挤进童郁巫和黑理恩的对决中,生生开辟出自己的空间,震得黑理恩当场后退两步,撞到空间墙壁上动弹不得。
下一刻,怪风穿过空间屏障,直接将黑理恩捆了个结结实实。
孟以然连忙跑到童郁巫身边,刚一站定,就见神秘高手已经现身,就站在两人面前三两步远的位置。
“您,您来了。”孟以然开口打招呼,“那,那个,我们已经按照约定帮你抓到他,可以放我们走了吧?”
神秘人冷哼一声,仿佛在嘲弄她的天真。
“你们没有什么要说的吗?”说着,他轻轻揉动着手指关节,“我的耐心不多。”第90章 第90章
“没有。”当孟以然和黑理恩在对方威压下瑟瑟发抖的时候,全场唯一不受神秘人影响的童郁巫站出来。
她挡在孟以然面前,遮住了对方看向孟以然的视线,平淡又漫不经心地说出一听就是敷衍的言辞。
神秘人不怒反笑。
他捏了捏手指关节,打量着童郁巫:“我还没对你们动过手,你们是不是觉得我还挺好说话的?”
童郁巫皱起眉头,摆出防御的姿态:“我们的事情,与你无关。”
神秘人闻言,微微眯起眼眸。
此时童郁巫背对着自己,孟以然完全无法看到贵族小姐的眼睛。
但无须亲眼证实她也能猜测到——这对峙两人现在的目光绝对一模一样。那两双紫色的眼眸好像天生就有某种联系,在感觉到不悦时都会从澄澈变得混浊,最后转为更浓郁的深邃。
她心中某个此前冒出过,但从未敢真实细想的念头在此刻无比清晰地浮现在脑海——
童郁巫和面前这个神秘男人,该不会是有什么血缘关系吧?
童郁巫是童任菲的女儿,父辈不祥。而关于眼前这个神秘人,她们现在只知道他可能和二十多年前身死的大皇子阳舒有关系。
可仅仅依靠这些线索,孟以然根本想象不到这两者之间能有什么牵扯啊……
突然,她脑海中闪过之前灵歌告诉自己的一个关键信息,下意识脱口而出:“不对!”
童任菲和阳舒是有过交集的!
原本凝滞的氛围因为她这声“不对”被打破,神秘人和童郁巫都把目光转移到她身上。不同的是,神秘人是单纯的不悦,而童郁巫则在疑惑中带有些许担忧。
孟以然立刻意识到自己又做了蠢事,不好意思摸了摸鼻尖:“咳,抱歉。”
她努力打起精神,看向神秘人道:“我们确实有自己的打算。之前跟您说过,我们在调查勉湖村水源出问题的事情,现在知道源头就在这个人身上,所以想要找他问出解决的办法。”
“是吗?”神秘人又开口,“那勉湖村的水源问题,跟阳舒有什么关系?”
“没关系啊……”孟以然清了清嗓子,“只不过刚好他提起这件事,我就顺口多嘴了一句。”
倒在地上的黑理恩嘴巴被怪风勒住发不出声音,听到这话顿时涨红了脸,从鼻腔发出“嗯嗯”的声音。
童郁巫瞥了他一眼,也不知道做了什么,下一秒,黑理恩露出惊恐的表情,倒是彻底熄了声响。
神秘人瞥了他一眼,淡淡收回目光,竟是默许了童郁巫的做法。
他歪着头似乎在沉思,有些无法理解自己对这个陌生人的纵容。但他很快一挥手:“跟我回去再说。”
孟以然还想据理力争,但下一秒,一阵怪风朝她和童郁巫袭来,她只感觉眼前一黑,刹那间便失去意识。软倒在地的前一秒,站在她身前的童郁巫转过身,将她接到怀里。
贵族小姐一双眼睛已经深邃得发黑,她抱好孟以然,随即瞪向神秘人。
在她发动攻击之前,神秘人只是一台下巴,就将她所有挣扎化为无形。他慢慢走到童郁巫面前,盯着她的眼睛:“意志力这么强?”
这句话听不出是夸赞还是讽刺,唯一能确定的是,对方嘴角稍稍弯起,心情似乎还算愉悦。
贵族小姐咬着牙,身形开始晃动,几秒后,也坚持不住闭上了眼睛。
神秘人重新站起身,目光还落在地上两个小姑娘身上。站了两秒后,他叹了口气,一挥手,一阵怪风袭来,裹着两人消失在原地。
——
再次醒来时,孟以然发现自己身处一个陌生的房间中。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她和童郁巫并没有分开——
贵族小姐虽然还未醒来,但双臂紧紧搂在她身上。她尝试挣扎一下,发现对方抱得更紧。
孟以然很快放弃脱离童郁巫怀抱的想法,自顾自调整了一下,找了一个舒服的位置,依靠在童郁巫怀抱中。
等到贵族小姐醒来,就见她双目涣散盯着头顶的天花板,思绪显然不在自己身上。
童郁巫抬起上半身,强制占满她所有视野:“在想什么?”
“你醒了?”孟以然很高兴,咧开嘴开始检查她的身体,“怎么样,你也没受伤吧?”
童郁巫摇摇头:“没有。”
“我们是被那个神秘高手带回来了吗?”孟以然环顾四周,“这里应该不是勉湖森林附近了。”说着,她锤了锤脑袋:“也不知道我们究竟昏睡了多久。”
“应该是。”童郁巫眯起眼睛,“他究竟有什么企图?”
孟以然叹了口气。
她想起自己刚刚还在发呆思考的事情:“你觉不觉得,那个人和你有某方面的联系?”
童郁巫疑惑眯起眼睛朝她看来,眼中是纯粹的不解。
孟以然蹭了蹭,跟她又挨近些许:“你知道你父,咳,应该说你另一位血脉至亲是谁吗?”
童郁巫并不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询问,面对其他人,她从来都不屑于谈论,至多说一句“没有”。但是面对孟以然,她从来都十分真诚。
于是孟以然从她嘴里得到了另一个答案:“明鹿吟。”
孟以然当场愣怔住。
之前她进入过童郁巫的梦境,大概知悉某些线索,但听童郁巫如此直白说出这个名字,她还是没有准备好。
“她一直希望我能有过人的魔法天赋,但偏偏她能接触到的人有限。”童郁巫又开口,“明家就是她最好的选择。”
不用细说,孟以然也知道这句话中,“她”指的就是童任菲这个别有用心的女人。
“不是的。”但孟以然却摇摇头。
童郁巫蹙眉:“嗯?”
“我的意思是,在当时的情况下,明鹿吟并不是她最好的选择。”孟以然道。
她深吸一口气:“大皇子阳舒曾转校到明理魔法学院学习过一段时间,虽然我调查到的资料只说阳舒疑似在追求明鹿吟,和你的母亲并没有产生直接交集。
“但也恰好就是在那段时间,与明鹿吟最交好的,就是你的母亲。”
她停了几秒钟,留给童郁巫充足的消化时间,才接着又继续道:“你的母亲极有可能,不对,应该说是必定通过明鹿吟校长,接触过阳舒。
“如果她真的那么有野心,那么她就会选择阳舒,而不是明显次一等的明鹿吟。”
“艾文当初在研究我没有魔法天赋的真相时,曾把部分注意力都放在明家身上。”良久,童郁巫开口,又说出另一个佐证。
“这也是我想不通的。”孟以然四肢一瘫,“我也记得,那个梦境里艾文似乎频繁提到你与明家的关系……艾文是当年事件的……等等!”
说着,她突然瞪大眼睛,整个人都床上坐起:“艾文与皇室有仇怨!”
童郁巫也跟着她坐起身,脸色是从未有过的凝重:“所以呢?”
“艾文会答应你母亲和皇室培育一个孩子吗?让你母亲和他最恨的仇人家族培育孩子?”孟以然感觉所有的线索在这一刻都汇集到了一起。
“如果那个人其实是阳舒,但你母亲为了不让艾文心生芥蒂,故意说成是明鹿吟呢?!”
童郁巫嘴唇轻抿,片刻后才道:“这些只是你的猜测。”
孟以然一愣,随即点点头:“对,只是我的猜测。”她果断承认:“其实我是从某个预设的结果往回推过程,这种推理过程最要不得,它就是为了那个连真假都不确定的结果服务的。”
“什么预设结果?”童郁巫问。
“预设那个神秘人跟阳舒有血缘关系,再预设你和阳舒皇子有关系。”孟以然道。
“时间线对不上。”
房间中突然响起另一道声音:“童任菲怀孕的时候,阳舒已经死了。”
孟以然吓了一跳。
她往声源看去,就见她们刚才谈论的神秘人,竟不知什么时候站在房间的角落。
“你这么一位大魔法师,怎么这么爱干偷听的勾当?!”孟以然恼羞成怒,也顾不得其他,直接开口指责道。
想也知道,神秘人对这句话没有任何反应,左耳进右耳出,全当没有听到。
他上前两步:“醒了就跟我出来。”
孟以然和童郁巫对视一眼,起身在床边找到鞋子,穿上后跟随在对方身后耨。
路上,孟以然追问道:“你怎么知道时间线对不上?你调查过我们了对不对?”
“你有什么值得我调查的?”神秘人丢下一句气人的话。
孟以然咬牙:“那就是调查过我的同伴了呗。”
神秘人:“呵。”
他不再说话,一路引着两人进入一个奇怪的房间。
房间内有个巨大的桌子,桌子上平放着一块刻着奇怪纹路的石板。
神秘人走到石板后面,看向童郁巫:“过来。”等到贵族小姐走到他跟前,他就召唤怪风,毫无预兆割破自己的手指,接着用眼神示意童郁巫也这样做。
孟以然心脏“砰砰”直跳,两步走到童郁巫身后,紧紧靠在她身边。
贵族小姐感受到她的不安,侧过头用目光温柔地安抚着她。片刻后,她同样抬起左手,召唤空间割破手指。
血液从伤口处争先恐后溢出,很快滴落到石板的纹路中。它们顺着纹路,一路七拐八弯,往石板最中心处汇集。
孟以然虽然没看懂这个过程,但十分紧张,眼睛一转不转盯着属于童郁巫的那份血液。她亲眼看着两份血液在中心处汇合,随即交融,混合,终于,融成难以区分的共同体。
房间中安静得有些反常,孟以然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和心跳声。
终于,贵族小姐蹙着眉头,看向对面的神秘人:“这代表什么?”
神秘人没说话,伸手解开身上的外袍,露出颀长的身体,和那张虽然有些上了年纪,但依旧十分英俊的脸。
“我叫莫槡,阳舒的……亲舅舅。”
童郁巫一双紫眸平静无波:“所以呢?”
莫槡又装神秘,不说话,眼睛看向一旁的孟以然。
孟以然原本安静呆着,不想贸然闯进这两人之间的私事,此时被“点名”,整个人愣怔一下:“看我做什么?”
她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咳,难道你想说,我之前那个猜测其实是正确的,童,童郁巫是……”
后面的话她没有说全,但在场的人都知道她是什么意思。
“可是时间上确实说不通。”莫槡稍稍直起身体,看着童郁巫,“你前几个月刚过18岁生日,算上怀胎十月的时间也不对啊,那时候阳舒……早就死了。”
提起这件事,他有些悲伤,但还是继续询问道:“难道你母亲隐瞒了你的年龄?你应该是20或者21岁?”
童郁巫和孟以然对视一眼,一时之间,谁也没能回答这个问题。第91章 第91章
童郁巫并不是通过正常渠道孕育出来的孩子,她的出生自然也不会遵循十月怀胎分娩这些常识性的规律。至于为什么在时间上延迟了那么久,应该就只有当初一手策划这件事的童任菲和艾文才会知道答案。
这一点孟以然和童郁巫都很清楚,但是这个时候,她们还无法毫无保留将原委告诉面前的莫槡。
孟以然甚至提出一个新思路:“呃,石板上面的现象只能证明你和郁巫有血缘关系,并不代表郁巫一定是阳舒皇子的孩子吧?
“有没有可能她其实是莫家其他人的……”
莫槡抬头看向她,很坚定摇了摇头:“不可能。”
他简单解释:“莫家人丁稀少,我这一代只有我和姐姐。我独身至今,姐姐也只有阳舒一个孩子。”
孟以然说出上面那个猜测其实自己也不相信,见莫槡坚定否认,立刻顺水推舟推翻。
她怂了一下肩:“那我们就不知道了。”
莫槡沉默片刻,走到童郁巫面前,拍拍她的肩膀:“是我的错,我不该把那些问题丢给你,那个时候,你还只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婴儿。”
他勉强扯出一个自认为“和善”的笑颜,但从他扭曲着不肯配合的面部肌肉来看,他十分不擅长做这种事:“当年的事情,我会去调查清楚的。”
贵族小姐一侧身,直接将他的手掌从肩膀扫落。
“随便你。”她又问,“现在可以放我们走了吗?”
莫槡惊讶地瞪大眼睛:“什么意思?你想走?”
童郁巫蹙着眉:“不然呢?”她左右环顾:“你想把我们困在这里吗?”
“当然不是。”莫槡显得有些手足无措,“抱,抱歉,我太久没和年轻人相处了。”
说着,他深吸一口气,重新开口道 :“我绝对没有强迫你的意思,但,我毕竟也是你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童郁巫歪着头思考起来,薄唇逐渐抿起。
孟以然自然知道她在想什么。
“莫先生。”她选择了一个比较安全的称呼,询问道,“之前那两个被你抓起来的长袍人现在在哪里?”她试探着问:“或许我们能见一下那两个人?”
莫槡摇摇头,但并不是拒绝,只道:“没有用。”
他回到桌后:“我已经审问过他们了,非常彻底。”说到这里,他目光瞬间变得凌厉:“那两个人不过就是两只走狗,他们奉明山仄的命令要将,呃,将我这位小侄女活抓回去,其他什么也不知道。不过……”他提起另一点非常重要的信息:“明山仄和他女儿明鹿吟在这一点上似乎没有达成一致,明山仄做这些事情是背着明鹿吟的。”
听到这话,孟以然和童郁巫都皱起眉头。
片刻后,孟以然忧心忡忡呢喃了一句:“那明理……我们还能不能回去啊?”
明家和童家的恩怨,实际上与她没有太多关联,但她没有说“童郁巫能不能回去”,而是自然而然将自己和童郁巫算作一个整体。
贵族小姐眼眸微动,转头朝她看过来的眼神带着缱绻的依恋,这份依恋太浓郁,甚至稍稍冲散了紫眸最深处的那片阴郁。
“当然不能。”莫槡一锤桌子,“别看明鹿吟现在是明家家主,她能得到这个位置,不过因为明山仄当初冲击高级魔导师失败落下了瘫痪的病症。实则如今明家大部分势力还是掌握在明山仄手中。
“而且就算她能与明山仄抗衡又如何?他们本是父女,哪有真正反目成仇的时候?父亲有抓她的心思,难保明鹿吟心里是怎么想的。”
孟以然想了片刻,没办法反驳这句话。她看向童郁巫,想要知道她的想法。但这一次,贵族小姐似乎也陷入两难。
莫槡趁机道:“你们先安心在这里住下吧。这里是我的法师塔,别的不说,这世界上除了几个老不死,没有人能从我眼皮底下把你们带走。”
他看向童郁巫:“而且,你是空间属性的魔法师,在别的地方,你根本不可能得到专业的指Ⅰⓝ导。但我们莫家祖上曾经出过一位非常杰出的空间魔法师,我会将他的日记和魔法手札全都传给你。”
说着,他勾起唇:“我之所以一开始就对你感兴趣,也是因为这个。紫眸和空间属性的魔法亲和力,这两样都是我们莫家的标志。”顿了顿,他又道:“当然,不是每个莫家人都有,必须是血脉力量非常强大的后代,才能同时表现出这两种特质。
“像我,紫眸代表了出色的魔法天赋,但我并没有遗传到家族最强的空间属性。”
童郁巫表情有所缓和,孟以然知道,莫槡口中的魔法手札对她而言其实相当有吸引力。
贵族小姐天生就是魔法的宠儿,她在这方面的天赋无人能出其右。
莫桑也观察到这一点,笑着道:“只要找对方向,假以时日,我相信你很快会超越你的父亲,甚至超越我,成为帝国新一代的最强者!”
童郁巫抬头看他,突然冒出一句:“我没有父亲。”
莫槡闻言,愣怔在原地,嘴唇明显抽搐了两下。
但片刻后,他低下头:“他从来没有尽到抚养你的义务,但是……”停顿几秒,他才继续道:“算了,先不说这件事。”
他深吸一口气:“你们累吗?这几天发生太多事了,我也需要时间消化和休息。”
孟以然走到童郁巫,挽着她的手臂:“嗯。”
她问:“我们还是回之前那个房间吗?”
莫槡点头:“这里是我的魔法塔,除了那些上锁的房间,你们可以随意参观。”他又提醒:“不过我很久没有收拾过了,某些房间可能会遗落些魔法材料,你们要进入探索的话,一定要小心一点。”
童郁巫没说话,孟以然代表两人点点头:“谢谢您。”
莫槡:“不用跟说这个。”
跟莫槡简单道别后,孟以然带着童郁巫离开。
两人暂时没有探索这里的精力,于是一路无话,循着原路回到了刚开始醒来的房间中。这个房间很大,跟童郁巫在童家城堡的主卧有得一拼,只不过装潢走的是原始风,除了一张大床和一套桌椅几乎看不到其他装饰。这种时候,两人都没有嫌弃的心思,默契地回到床上,安静相拥。
孟以然闭着眼睛,想要再睡一觉,醒来再好好理清思绪,但越是想要昏睡越是清醒。
她无奈睁开眼,却发现与自己面对面的童郁巫也没有睡着。于是孟以然小心翼翼蹭过去,关心道:“是不是有点难受?”
“没有。”童郁巫回答得很快,甚至反问道,“为什么这么问?”
孟以然心疼地将人揽进怀里,硬是让贵族小姐把头抵到自己胸前,再摸着她的头发安慰道:“今天真是发生太多事了,特别是关于大皇子和莫家。”
她好奇询问道:“你是怎么看待莫槡的?”
“没怎么看。”童郁巫顺势把搂住她的腰肢,深吸一口气让对方的气味涌进自己的鼻腔。
“啊?”孟以然有些懵,“你还对自己的身世存疑吗?”
童郁巫抬头看她:“你很在意这些事情吗?”
孟以然扶上她的肩膀:“这是关乎你的事情,我当然在意。”
但现在奇怪的事情在于,童郁巫这个当事人好像并不怎么在乎。
“不用管他们。”童郁巫只道,“与我无关。”
“你……”孟以然不解地皱起眉头。
但很快,她又有些理解——以前不了解真相的时候,童郁巫以为明鹿吟是自己的另一个母亲。可她进入明理之后,从来没有主动去寻找过明鹿吟,只是将对方当成一个陌生人,该怎么过就怎么过。现在大概也是一样的,对于童郁巫来说,她的另一位至亲是谁并不重要,对方错过了她的童年,而贵族小姐也不准备将对方纳入自己关于未来的考量。
“所以你……并不准备接纳阳舒皇子和那位莫先生成为你的,呃,亲人?”
童郁巫没说话,但从她沉静的双眸中,孟以然知道对方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她有些奇怪:“那你刚才不睡觉,睁着眼睛在想什么?”
贵族小姐没有隐瞒:“明家。”
“哦对,还有明家……”孟以然有些头疼,“明山仄到底想做什么啊?”
她分析道:“很久之前,童家对明家有恩,所以明家报恩让童家可以免试免费入学……按照我们目前掌握的信息来看,明鹿吟对待你的态度才应该是正确的啊……所以为什么明山仄要抓你,而且是活抓呢?”她顿了顿:“童家和明家之间一定隐藏着一些我们目前不知情的,相当重要的关系。”
“艾文的笔记里提到,明家血液中有被诅咒的痕迹。”童郁巫坐起身,从虚空中拿出一本书。
这本书孟以然并不陌生,书本很大,封皮是黑色,从她还是猫咪的时候,就见童郁巫经常在阅读这本书。
“明家被诅咒?”孟以然摸着下巴,“可明家不是挺好的吗?明理魔法学院都被他们经营成帝国前三的学校了。”她想起一点:“对了,刚才莫先生不是说过,明山仄晋级失败变成瘫子,这是不是跟他们的诅咒有关系?”
童郁巫将黑色封皮的魔法手札翻到最末两页。
艾文被杀之前,研究的魔法课题正是与明家有关的内容。但魔法手札上关于这部分的内容记载并不多,显然魔法手札曾经的主人并没有花费很多精力,或者说,他来不及花更多的精力在这上面。
这时,孟以然又想到一点:“不过艾文从一开始就想错了,他研究明家是想搞清楚当初你为什么没有魔法天赋对吧。可现在事实证明,你身上并没有明家血脉。也就是说,即使明家被诅咒,跟你也全无关系。”
想明白这一点,她不由得捂着胸口,小声庆幸道:“跟你无关就好,老天保佑。”
童郁巫听到她的话,眉头却突然皱起。
她猛地转头看向孟以然,澄澈的目光瞬间变得幽深难测。
孟以然被她突如其来的反应吓了一跳:“怎,怎么了?”她回忆自己的发言:“我说错话了?”
童郁巫缓缓摇头,又将目光转回书上,开口问:“……真的跟我无关吗?”
孟以然慢慢靠近她:“你想到什么?”
“很久之前,童家祖先帮助过明家的祖先。”童郁巫缓缓眯起眼睛,喃喃问道,“他帮了他们什么呢?”第92章 第92章
魔法塔最底层,阴暗潮湿的牢房中,黑理恩靠着墙壁瘫坐着。
他一条腿受了伤,血液虽然已经不再汩汩流出,但泛红的伤口上匍匐着几只小蟑螂正在啃食他的血肉,他却连动一动将它们惊走的力气都没有。
时间不知道过去多久,牢房前方出现一丝光亮。
黑理恩这才稍稍打起精神,膝行到牢门边,眼睛直溜溜盯着前方脚步声传来的方向。
很快,脚步声停下,一道人影将他整个人罩住。
黑理恩抬起头,努力眨了眨眼睛,却完全看不清面前人的相貌。他口中发出一声哽咽,接着便是接连不断的求饶:“放,放过我,求求你,放过我,你想要什么都可以……”
他将手伸出栏杆,徒劳在空中抓挠,企图得到对方哪怕一点点的回应。
“呵。”莫槡冷笑一声。
他面无表情俯视着垂死挣扎的黑理恩,开口道:“你知道我想问什么。”
搜魂虽然是更加便利的方式,但只能得到对方的记忆。对于黑理恩这种明显有一定地位的人来说,他自己的猜测和理解比那些单纯的记忆更加有用。
黑理恩愣怔一下,随即绝望地重申:“您还是不相信我吗?我真的不了解大皇子的事情,我,我甚至从来没有见过他。”
“我不想跟你绕弯子。”莫槡语气瞬间冷下来,“我见他最后一面的时候,他曾经提起过长生会。”
“他……那他提到什么了?”黑理恩看不清莫槡的模样,但莫槡却将他的面部表情尽数收入眼底——黑理恩说这句话时脸上是全然的空白,几乎不可能是在装傻。
可听到这个问题,莫槡却沉默下来。
当年他最后一次见阳舒时,这位从来都自信阳光的外甥神思恍惚,说话间吞吞吐吐,好像因为无法确定某些事情,根本没有与他深入讲述。可惜他那时候也有别的事情要做,忽略了侄子的异状。本以为等忙完后可以再找阳舒,却没想到这件事直接导致阳舒身死,那一次闲聊也成为舅甥两人的最后一面。
“说说你们组织,以及跟皇室的关系。”莫槡换了个方向,又开口道。
“长生会,顾名思义,就是研究让人如何长长久久地活下去。”黑理恩开口,语气里甚至有些激动,“人类的寿命太短了,想要在这个期限内成神简直不可能。只有活得久,才更有希望成神,或者说,只要实现永生,本身就是神明了。”
“永生?呵。”莫槡的态度跟孟以然有些相似,都是明显的嘲讽,“就凭你研究的那些死尸?”
黑理恩张了张嘴,沉默两秒才道:“难道不是吗?确实也算另一种程度的‘永生’。”
他双眼中迸发出些许狂热的情绪:“成为尸体之后,只要保存得好,身体就永远不会老化,腐烂。只,只要再想办法解决意识的问题,就能实现真正意义上的永生!”
莫槡撇嘴,明显不想听这种疯子似的论调。
他直接问:“皇室的人抓捕你们,是因为你们的研究害死很多人?”
“这只是一小部分原因。”黑理恩回答,有些迟疑,“我的资历并不深,听当初引我入组织的那位前辈讲述,其实皇室里面有人对我们的研究非常感兴趣。”
因为知道面前这个人的本事,他丝毫不敢隐瞒:“但其实之前,皇室对我们的抓捕并没有像现在这样疯狂。大概二十年多前,组织救了一位从皇室叛逃的魔法师,据说他从皇室盗出了极为重要的消息,甚至破解了永生的真正密码。
“从这个时候开始,皇室才与我们不死不休。”
“那个人是谁?现在在哪?!”莫槡有些激动——
二十年前,恰好就是阳舒死亡那段时间。
“他叫艾文·塔纳。”黑理恩摇头:“但我不知道他在哪里,很可能已经死了。
“组织有很多据点,艾文被安排在明理镇躲避,我从来没见过他。但是那之后不久,我就听说明理的据点被捣毁,逃出来的人寥寥无几。从那时候起,我们就失去了那个人的消息。”
莫槡不甘愿线索就此中断,揪起他的领子问:“你只知道这些?”
“是真的!我怎么敢欺骗您?!”黑理恩连忙求饶。
他突然想起另一件事:“您为什么不去拷问一下那两个一起被抓回来的女孩呢?她们也在调查艾文的事情,可以肯定的是,她们知道的绝对比我更多!”
莫槡一愣,松开手把人放下。
良久,他问:“她们跟你是一伙的?也是组织里面的人?”
“她们身上有组织的身份徽章。”黑理恩开口道,“不是普通徽章,而是代表高级身份的金色徽章。”
如果不是因为那个金色徽章,一开始他也不会被孟以然和童郁巫唬住。
莫槡肃着脸,没有说话,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片刻后,他一挥袖子,头也不回离开地牢,黑理恩在他身后声嘶力竭请求他放过自己,也没换来他任何一点怜悯。
——
隔天。
刚起床整理完,孟以然和童郁巫就收到邀请前往餐厅用餐。她们到时,只见到莫槡一个人手忙脚乱端出两盘明显焦糊了的煎蛋。
“抱歉。”莫槡抹了一把额上的汗,“我太久没下厨了。”
贵族小姐非常不给面子,微微别开头一幅嫌弃的模样,孟以然只好上前打圆场:“呃,没事。”她费力胡诌出一个借口:“其实,其实我们不吃早餐也没关系。”
事实是,从之前被莫槡莫名抓住后,她们只在回勉湖村时用干粮随便对付了一口。早上醒来时,两个人都饿得不行。
莫槡的关注点显然更多在童郁巫身上,他干咳一声缓解尴尬,开口道:“我已经传信老仆让他帮忙采买一些食材,今天你们先随便吃一点吧。”
孟以然盯着那两个盘子里面的东西,实在找不到可以下口的地方。
她深吸一口气,自告奋勇:“我去厨房看看吧。”
虽然穿越后她从不曾下厨,但是前世独居的时候,为了省钱,她经常自己做饭,谈不上特别好吃,但入口饱腹是没问题的。
莫槡闻言非常满意,为了指明了厨房的所在地。
孟以然看了童郁巫一眼,径直离开。
等她的身影完全消失,莫槡看向童郁巫:“她是你朋友?你们看起来感情很好。”
童郁巫随意找了一张椅子坐下:“嗯。”
莫槡连忙坐到她对面的位置:“你了解她吗?她是哪个家族的?”
童郁巫闻言微微抬眸看了他一眼,目光中是淡淡的不悦。
“我之前简单调查过你,没有别的意思。”莫槡摊手,“那个女孩好像是突然出现在你身边的,我只是想更多了解你一些。”
“没必要。”贵族小姐将双手搭到桌子上。
她毫不避讳提到:“我姓童,只有一位母亲。”
莫槡一愣,脸色也有些不好看。但他很快调整好,憋闷地看着童郁巫,不再说话。
片刻后,孟以然端出简单的早餐,三人吃过后,莫槡邀请两人一起前往书房。
“那里有空间魔法的手札。”莫槡知道自己的手上的筹码是什么,“你的空间跨越距离太短了,而且非常消耗魔力,其实是你一直使用错了方法。
“如果你能真正掌握空间移动,那天在溶洞里面,我恐怕根本留不住你们。”
贵族小姐原本向外的脚尖默默移动了回来,开口问:“在哪?”
莫槡勾着唇角:“跟我来。”
孟以然以前只在梨娅老师那里听说过关于法师塔的描述,据说,法师塔只有高级魔导师才能建造,里面存放着这位法师毕生的财宝。等到达书房之后,她才知道这句话的份量——
书房空间很大,要努力仰起头才能看到天花板,而四周墙壁上都镶嵌着书架,上面的书籍一直堆到最顶上。除了书籍之外,书房里还有各种魔法器皿、炼金材料,简直让人眼花缭乱。
空间魔法的书籍稀少又珍贵,莫槡把它们装在一个本身就价值不菲的宝箱中。把东西交给童郁巫的时候,孟以然感觉他眼中分明有泪意,大概这件事对于他,对于整个莫家而言都意义非凡。
童郁巫拿到东西后,难得朝他露出一个好脸色,打开宝箱拿起一本魔法手札阅读起来。
莫槡退到孟以然身边,感叹道:“这就是我们莫家千年难得一见的继承人。”
“呵呵。”孟以然不想附和他,但也不敢明目张胆反驳,便道,“她的天赋是很好,以前在学校我们一起学习炼药的时候,她轻易就能掌握高阶药材的炼制方法。”
莫槡斜睨着她:“所以,她为什么会有你这样……”他明显斟酌了一下用词,但最后说出来的话还是叫孟以然觉得膝盖中箭,“资质平平无奇的朋友。”
“交朋友也不是看资质吧,莫先生。”孟以然翻了个白眼。
莫槡扯了扯嘴角,收回目光。
孟以然想起一件事:“我们可以外出吗?”
莫槡:“你想做什么?”
“我们当时一起到勉湖村的有好几人,他们先回学校了,我想给他们传个讯息,至少让他们知道我和童郁巫是安全的。”孟以然说出自己的见解,“呃,另外,我们当初还在调查勉湖村水源的事情,那个药师……”
“水源是被他炼尸的废料污染,他已经不在勉湖森林,没有污染源,过段时间溪水会自然恢复。”莫槡开口,随即又道:“至于与外界传讯,我认为没有这个必要。
“既然是大难临头各自飞的朋友,知不知道你们安全又有什么区别?”
孟以然叹了口气,无力解释道:“不是这样的,当时我们另有打算,所以才会兵分两路。”
莫槡还是拒绝:“明家想劫持郁巫,你现在送信过去,是想暴露我们的位置吗?”
孟以然刚想说自己会谨慎,突然想到一点,抬起头看向对方:“你打不过明山仄,是吗?”
“怎么可能?!”莫槡怒气冲冲,“那个老家伙为了晋级变成瘫子,有没有晋级成功都难说,我会打不过他?”
孟以然继续激将:“那让不让明家知道,又有什么关系呢?”
莫槡皱起眉头,别开头。
就在孟以然以为他要耍赖不回答的时候,他才闷闷开口:“他有帮手。”
明家经营着一家魔法学院,可以说桃李满天下,明山仄有拥趸这一点毋庸置疑。
“啊?”孟以然没反应过来,“那你没有吗?”
莫槡撇了一下嘴:“我有仇敌。”
孟以然愣怔一下,瞬间反应过来。
“哦。”她了然点点头:“不稀奇。”第93章 第93章
两人谁也说服不了谁,这场谈话最终不欢而散。
不过他们很有默契,没有去打扰还在看书的童郁巫。莫槡一言不发离开书房,孟以然则找了个僻静的角落呆着。
趁着没有人打扰,她打开灵兽囊,放出“洗干净”和“不说话”。
之前事态紧急,她给两只灵兽喂过药之后就把它们收进囊中,此时终于有时间检查它们的身体情况,于是绕着圈地观察:“你们还好吗?有没有特别严重的伤势?”
“不说话”在她面前趴坐下来。它专注地观察着周围陌生的环境,任由孟以然检查。“洗干净”则有些不配合,它没有变大,维持着巴掌大小的模样,一门心思往孟以然身上爬。孟以然无奈,只好把它抱起来,提在空中晃了晃。
“洗干净”后腿蹬了两下,无辜地甩动那条金色尾巴。
确认两只灵兽都没问题之后,孟以然松口气。
她坐在地板上,用商量的语气与它们交流:“你们有没有办法和灵泽他们传信?”她用手托着下巴:“至少让他们知道我们很安全,不用担心我们。”
“洗干净”和“不说话”对视一眼,两张猫脸都是一片茫然。
孟以然叹口气,又看向“不说话”:“如果你回去报信的话,能瞒住学校那些眼线吗?”
“不说话”站起身,抬头“嗷呜”叫了一声。
孟以然眼睛一亮:“我相信你!”
莫槡的书房内随处可以找到纸笔,她也不讲究,随意写就了一张短讯。短讯上主要跟灵泽报了平安,说她们目前落脚在一处安全的地方,因为某些原因暂时无法回学校与他们团聚。
在信纸最后,孟以然斟酌片刻,还是请求灵泽如果有机会的话,帮忙留意一下明家的动向。
写完后,她自己认真读过一遍,感觉没什么问题,便把信纸系在“不说话”一条前腿上。
“一定要把信件亲自交给梨娅老师或者灵泽,注意,一路上不要被任何人发现!”
“不说话”非常人性化点点头。
孟以然让它隐身,将它引到书房的窗边——“不说话”弹跳能力非常好,根本不需要找到大门也可以轻松出入高塔。
但令她没想到的是,窗户上居然隔着一层看不见的屏障,“不说话”刚跳上去就被弹了下来。
孟以然不死心,换了好几个窗户都没能成功。
就在她气不过想继续去跟莫槡讲道理的时候,童郁巫出现在她身边。
“抱歉。”孟以然愣怔一下,“是不是打扰到你了?”
童郁巫看向“不说话”:“你想让它出去?”
“嗯。”孟以然非常坚定,“得给灵泽他们报信,而且……”
她皱起眉有些担忧:“我很想知道学校那边,明家现在是个什么情况。不管他们父女是不是意见不合,我们都不能干等着。”
童郁巫点头:“嗯。”她开口:“我帮你。”
孟以然微微瞪大眼睛:“你有办法?”说着,她指了指旁边的窗子:“这个地方远比我们看到的要防备严密,‘不说话’根本出不去。”
贵族小姐安抚地看了她一眼:“我试试。”
她低头,手上的魔法书无风自动,自己摊开翻到某一页。孟以然只看到上面密密麻麻的文字,还没等她看清,童郁巫已经抬手,对照着书上的内容念出一段口诀。
一开始,孟以然感觉周围空间出现一股压迫感,视野里却看不到任何变化。
她有些疑惑,目光不解地投向童郁巫。
贵族小姐眉头紧皱,持续输出魔力,但好像受到什么阻塞,神态并不轻松。
孟以然有些担心,刚要开口让她不要勉强,就感觉周围空间一震震动。下一刻,两人面前,原本坚实的墙壁上居然裂开一个圆形的口子。最让孟以然惊讶的是,口子另一边的景色她并不陌生。簇拥的蔷薇花墙,红白交错的院墙——那里赫然就是明理镇上的蔷薇街,再准确一些,根本就是童家小楼的位置!
她还来不及表达自己的惊讶和赞叹,童郁巫白着脸就喊道:“去。”
孟以然连忙看向一边的黑色大猫:“‘不说话’!”
大黑猫非常灵性,一甩尾巴便从那个口子窜出去。它的身影一消失,童郁巫便卸掉力气,急促地喘着气。
孟以然连忙把人扶住,这才看到她额上已经渗出大滴大滴汗水。
“没事吧?”她问。
贵族小姐摇头,只道:“消耗比我想象中要大。”
孟以然知道她没事,一边松口气,一边赞叹道:“太厉害了,跟‘任意门’一样!以后岂不是你想去哪里,就能瞬间到达?”
童郁巫浅浅勾起嘴角,目光落在那本书上:“我以前掌握的空间魔法实在太少了。”
孟以然将她扶起,一直将人送到之前的位置:“没关系,你这么厉害,一定能很快掌握。”她畅想着美好的未来:“到时候我们就不用再害怕什么明家暗家了。”
童郁巫抬起头,紫眸中光华涌动:“我会保护你。”
孟以然吐吐舌头:“我也不想一直被你保护……要是我也能强大起来就好了。”
童郁巫却似乎不在意这个,她伸手,将孟以然揽进自己怀中,左手一下一下轻抚她长发和后背。孟以然被哄得七荤八素,抵在她胸口期间,只模模糊糊听到童郁巫说着“有我就行”几个字。
顺利将这边的消息递出去之后,孟以然安心不少。
童郁巫开始专注在法师塔中学习空间魔法的内容,孟以然也继续练习之前梨娅教授的魔法。两人生活在莫槡的地盘,除了不太自由以外,其他和以前似乎没什么区别。甚至因为莫槡的法师塔中资源丰富,她们学习的进度较之以往更快。
莫槡并不是时时刻刻都在法师塔中,有的时候孟以然想找他打听外界的消息,却发现他根本不在法师塔中。这一点孟以然倒不觉得奇怪,毕竟他们相遇的时候,莫槡就为了寻找黑理恩流落在外,随便找个森林中破木屋都能落脚。
这样平静的日子一直持续了将近两个月,孟以然终于受不了。
“‘不说话’能够感应我的位置,但它一直没有回来。”夜里,两人相拥而眠之前,孟以然看着童郁巫说出自己的担忧,“生活在这里的日子太平静了,平静到我有时候会忘记我们面临着一个巨大的烂摊子。
“明理那边怎么样,灵泽灵歌有没有安全回到学校,明家的下一步计划是什么,这些我们通通不知道!”
童郁巫低着头,微凉的手指擦过她的脸颊。
她眨了几下眼睛,开口道:“我们应该回去一趟。”
“是的!”孟以然重重点一下头,“即使必须永远离开明理,我们也得回去一趟,至少把我们的东西拿回来。”她深吸一口气,道:“当初以为只是陪灵泽出任务,很多东西都留在宿舍里面,炼制那本圣书溶解药剂的几种材料都没带走。”
“嗯。”童郁巫附和道。
“就是不知道这里的主人会不会放我们离开。”说到这里,孟以然有点泄气,“我觉得大概率不会,说不清为什么,我总觉得他很避讳你同外界交往。”
她凝眉:“是因为好不容易才找到你一个亲人,所以过分小心了吗?”
童郁巫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只是说道:“明天我去找他谈一谈。”
孟以然:“好。”
说完这句话,她安静片刻,突然伸出手臂,搂住童郁巫的脖子,问出一个两人从未考虑过的问题:“郁巫,如果有一天,你的身世真相被揭露,莫槡想要你重新回到皇室,帮助你夺回你应有的位置……
“你会跟他走吗?”
其实孟以然想过童郁巫会给出的答案,她甚至乐观地觉得,贵族小姐一直都非常淡泊名利,皇室的财富、权利并不能诱惑到她,所以,童郁巫大概率是会拒绝。
但当她真的问出口,她却听到童郁巫给出了一个不一样的答案。
贵族小姐说:“或许会。”
孟以然身体一僵。
童郁巫当然没有错过她的变化,伸手抚摸着她的银色长发:“不用担心。”她道:“我会带你一起去。”
“不是这个问题。”孟以然突然觉得有些累。
她翻过身,仰躺在床上,盯着房间上方空荡荡的天花板。
童郁巫以手支颐,看着她:“怎么了?”
孟以然微抿着唇,踟蹰片刻后说道:“我就是觉得……皇室那边很复杂,远离他们才是最好的的选择。”说完,她又觉得自己言语太过绝对,连忙补充道:“呃,只是我自己的看法。”
“嗯。”童郁巫点点头,“我知道。”
孟以然瞪直眼睛:“那你……”
贵族小姐用手指抵在她唇边。
她幽幽叹口气:“我太弱了。”接着又歪着头,略带着委屈补充道:“我得养我的猫,还有母亲。”
孟以然原本还想反驳前面那一句“我太弱了”,听到后面眉头都皱起来:“母亲?”她疑惑皱起眉:“你说的难道是……明鹿吟?”
毕竟童任菲早就死了,也根本不需要童郁巫“养”。
童郁巫摇摇头。
她没有解释,只是拍拍孟以然肩头:“该睡了。”
孟以然还想追问,但又觉得在贵族小姐这样从未得到过母爱的人面前反复提及“母亲”这个话题实在太伤人。于是,她最终还是没有开口,只是长长舒了一口气,接着便闭起眼睛,强迫自己进入睡眠。第94章 第94章
重回明理的那天,天空非常阴郁,明明是白天,但孟以然却感觉周围笼罩着一层厚厚的雾气,除了身边的童郁巫,她看不到任何其他人的存在。
她们一路回到童郁巫的宿舍,却发现离开前整洁干净的房间已经被翻了个遍,各种东西掉落一地。孟以然第一时间赶往她们存放药剂和材料的地方,不出意外发现东西已经被扫荡一空。
“都没了……”她脑子有刹那空白,几乎停止运转。
好在童郁巫很快靠过来,扶住了她的肩膀。
“怎么办?”孟以然下意识朝对方寻求支持。
但这一次,贵族小姐却把问题抛给了她:“你觉得呢?”
孟以然愣怔一下。
但她从迷茫中脱身时,脑海中出现一个地点,她毫不犹豫开口道:“去第一图书馆!”说着,她抓起童郁巫的手,头也不回往那处赶:“那里应该还剩下一些材料……”
一转眼,两人便来到图书馆。但推门而入后,里面空空荡荡,原本白天一定会出现在前台的老人这一次居然罕见地消失了踪迹。她和童郁巫约定分头寻找,随后便直奔之前她们练习炼制药剂的地方,却什么都没有发现。
就当孟以然感觉无处可去的时候,头顶的天花板突然穿出一些“窸窸窣窣”的响动。她起身,顺着阶梯一步步往上,没有停留,一直走到尽头,也就是第一图书馆三楼的大门前。
声音正是从门后传来,孟以然将耳朵贴上去,仔细辨别之后,猜测“窸窸窣窣”的声音很可能是这个时代羽毛笔尖划过纸面的声音。
那声音又响又密,却没什么节奏感,揭露出主人此时急迫又慌乱的心情。
正当孟以然好奇对方正在写什么的时候,她眼角余光瞥见底下门缝处居然卡着半张白纸。那个瞬间,某种福至心灵的预感让她将纸张捡起,翻过面。
空白的信纸上,密密麻麻书写着同一句话,且越靠后,字体就越潦草错乱,显然书写者已经来到崩溃的边缘——
“原来她所有的不幸,都是因为我。”
“原来她所有的不幸,都是因为我。”
“原来她所有的不幸,都是因为我。”
孟以然皱起眉:“这句话……好熟悉。”
还没等她想清楚自己在哪里看到过这句话,楼下突然传来一声爆炸的巨响。孟以然一愣,也顾不上什么纸条,沿着楼梯原路返回到一楼。
原本还算整洁的一楼在经过一番摧毁后简直变得面目全非,孟以然在废墟中发现跪倒在地的童郁巫,心跳骤然加快,连忙上去想要营救她。
刚跑到一半,她听到一阵轮椅滚过地面的声音,抬头看去,就见烟尘中出现一个模模糊糊的,坐在轮椅上瘫着的身影。
对方杀气很重,一出现便对着地上的童郁巫出手。孟以然万念俱灰,虽然有心救人但身体好像被束缚住,根本动弹不得。
就在她绝望之际,有人从她身后掠过,直直冲向那只轮椅,刹那间,两股力量碰撞造成的冲击将孟以然从原地弹开,她的身体整个腾空,随后重重往地上摔去。
“呃,啊——”
孟以然惊慌睁开眼睛,整个人差点从床上弹起,还好被身旁的童郁巫按住肩膀。
“做噩梦了吗?”贵族小姐轻蹙着眉。
孟以然大口大口喘着气,终于慢慢镇定下来。
她躺会枕头上,看着童郁巫那张红润健康的脸,心有余悸点了点头。
“梦见什么了?”童郁巫问。
“梦见……”孟以然揉揉鼻梁,“梦见我们回去学校之后,遭遇明家埋伏,你,你陷入危险中……”
童郁巫为她抹去额上的汗珠,摇摇头:“不会的。”
“郁巫,你还记得……”孟以然还在回忆着梦境中的内容,“之前灵歌去第一图书馆找我,独自一人进入二楼却迷路,最后在三楼被救出来的事情吗?”
童郁巫有些奇怪她为什么会提起这件事,但还是点点头。
“那时候,灵歌从三楼深处,带出来一张纸条。”孟以然抬头看着贵族小姐,“你还记得纸条上的内容吗?”
童郁巫凝眉,认真思索了两秒,开口道:“纸条不完整,内容是‘原来她所有的不幸,都是因为……’。”
孟以然点头:“对,我也记得是这个。”
她喃喃道:“‘因为’后面的内容刚好被撕去,我们当时根本没有看到。”
童郁巫推测道:“你就梦到这个?”
“嗯。”孟以然望着天花板,有些出神,“不过奇怪的是,我梦里面,那句话是完整的。”
她也没有隐瞒,直接开口复述:“‘原来她所有的不幸,都是因为我。’”
说着,她转头看向童郁巫:“你似乎跟三楼的主人有交情?这句话里面的‘她’是谁?‘我’又是谁?”
童郁巫微微侧着脸,表情隐藏在阴影中。
片刻后,她看向孟以然:“我不知道。”
孟以然“嗯”了声,并不是太在意。她抬手抵着额头:“是最近太心神不宁了吗?明明要回明理了,我却唯独梦到这件事……”
她有些奇怪:“为什么呢?哪怕梦到梨娅老师那边的情况也好啊。”
童郁巫伸手去牵她,蓦然发现因为刚做了噩梦,孟以然手指有些发凉。
她将对方五指都收拢进掌心,突然开口道:“三楼是明鹿吟的地盘。”
孟以然没听清:“什么?”
贵族小姐很有耐心,又开口道:“三楼是明鹿吟的地盘,她和母亲的学生时代,两个人经常在那处见面。”
“明鹿吟?童任菲?”孟以然被这突然出现的两个名字弄得有些措手不及。
她眯起眼睛:“假设那张纸条是明鹿吟写的,‘我’就是明鹿吟,那么她到底造成了谁的不幸呢?”她停顿好几秒:“阳舒?”
童郁巫低着头,好像在专心温暖着她的手掌,没有说话回应。
“她在暗示阳舒的死是她造成的?”孟以然很快自己推翻这个想法:“不对,纸条上的‘她’代指的应该是一个女性。
“女性……童任菲?”
想到这里,她自己愣怔一下,连忙低头看了一眼童郁巫的表情。
见贵族小姐没有反应,她才暗暗松口气,在心中嘀咕道:“童任菲能有什么不幸?她就算有,也都是她咎由自取,跟别人没有关系。”
两人暂时将这件事放到一边,简单整理过后,便离开卧室,想要寻找莫槡商量离开的事情。
孟以然原以为对方必然不会同意,要费一番口舌才能说服他,没想到童郁巫开口后,他沉思片刻,居然点点头:“知道了。”
莫槡看着两人:“我也打算去明理一趟。”第95章 第95章
孟以然很好奇莫槡准备去明理做什么,但她忍住了,没有问出口。
因为得到莫槡同意,这一次,不需要童郁巫花费巨大魔力打通空间,两人搭了一趟顺风车,被莫槡召唤出的怪风稳稳当当送到明理镇外一个偏僻角落。
临分开前,莫槡往童郁巫左腕指了一下,她左腕立刻出现一条怪风形成的手镯,跟上一次不同,手镯很细,紧贴着童郁巫皮肤,不仔细看很难被发现。
“如果遇到什么解决不了的事情,捏碎手镯,我会出现。”莫槡叮嘱道。
贵族小姐抬起手腕看了一眼,突然开口询问:“能转移给她吗?”
莫槡轻轻皱起眉头,被点到名的孟以然也是一愣,看向童郁巫,不明白她怎么会突然提出这种古怪的要求。
童郁巫开口解释:“如果她遇到危险,捏碎手镯,你就去救她。”
莫槡到底也是个大法师,闻言面子都有些挂不住:“你这孩子,把我当什么了?你的护卫吗?”他轻蔑看了孟以然一眼:“你是我小侄女,照顾你是我的义务,她算什么?”
童郁巫淡淡看他一眼,只“嗯”了一声,没有开口反驳。
但下一刻,她牵起孟以然的手转身就走,连道别的客套话都没有跟莫槡打一声。
莫槡追过来:“你这是什么态度?”
他脸色有点难看,但又发不出火,只不轻不重埋怨道:“脾气这么大……”
童郁巫定定看着他,伸出手:“你把这个取走吧。”不想跟对方继续拉扯,她干脆道:“我不会用的。”
莫槡被噎得差点说不出话:“你……”
虽然气氛有些不对,孟以然还是差点被莫槡吃瘪的模样逗笑。
但很快,这番场景又让她想起自己一开始变成人,还没跟童郁巫相认的那个时候。面对自己不在意但拼命凑过来示好的陌生人,贵族小姐的态度还是一如既往的差。于是,她心中又生出些与莫槡同病相怜的感受。
想了想,孟以然开口哄起童郁巫:“这东西,你有了不就代表我也有了吗?”她举起两人相牵的手:“我们又不会分开。”
贵族小姐眉心的结还是没有解开,显然并没有被很好安抚。
孟以然于是又去劝莫槡:“没事了,我们先走了。”
她朝对方挥挥手:“您放心,有事情我们一定第一时间通知你。”她是一个很识时务的人,毕竟如果潜入学校真的遇到明家围追堵截,靠着她和童郁巫还真不一定能安全脱身。
莫槡别过头,昂着下巴“哼”一声。
但下一刻,孟以然感觉自己左腕有些痒意,举起手,发现同样的“手镯”自己也有了一份。
她勾起唇角,把左手举起向童郁巫展示,随即真心实意朝莫槡道:“谢谢你,莫先生。”
莫槡转身:“赶紧走。”
孟以然暗松口气,连忙拉着童郁巫离开对方视野。
目送两人背影渐行渐远,莫槡那双紫色眼眸中的情绪越来越复杂。到最后,他轻轻叹了一口气,一甩袖子化成一道怪风,也跟着消失在原地。
——
有空间魔法这种作弊神器,孟以然和童郁巫很轻易便躲开学校眼线,悄悄潜入明理学院。
孟以然提议:“我们先去找灵泽灵歌他们。”她说出自己的想法:“我们离开太久了,现在什么消息都不知道,回宿舍太危险。”
童郁巫转头看着她:“你这么信任那两兄妹?”
“如果连他们都没办法信任,我也不知道该去找谁了。”孟以然坦诚说道。
眼见贵族小姐眼睛眼色有越来越深的迹象,她连忙安抚道:“当然了,除了你!你是我最最信任的,之后才是他们!”
为了表达自己的“诚意”,她甚至将脸凑过去,狠狠一口“啪叽”在了童郁巫唇边。
贵族小姐的紫眸重新恢复澄澈,一场暴风雨消弭于无形。
她伸出手揽着孟以然后颈,阻止她离开的动作,迷恋地感受着她身上传来的气息。但童郁巫也知道现在场合不对,只一会儿便放开她,开口道:“那就去找他们。”
在孟以然指引下,她带着孟以然来到之前几个金狸族经常碰面的那处小房间。
这里是梨娅老师的地盘,一般人无法踏足,孟以然猜测只要梨娅老师不被卷进来,这里就还是安全的。
可惜的是,她们确实能确认周围安全,但在房间里,她们却没有见到想要见的人,不仅是灵家两兄妹,连梨娅老师也不知道身在何处。
就在孟以然以为这一次注定扑空的时候,她突然感应到什么,缓步走到窗边。
下一刻,窗帘一动,似乎有什么东西从外面跳了进来。那东西一落地便显露出身形,正是之前被孟以然派出来报信的“不说话”。
“‘不说话’!”孟以然激动得不行。她下意识先检查对方情况,随后庆幸中带着一些心疼:“还好,没受伤,就是瘦了。”
“不说话”张开嘴:“嗷呜嗷呜——”
“嘶,原来是这样。”孟以然皱起眉头。
童郁巫看过来:“你能听懂它说话?”
“嗯,能懂大概意思。”孟以然揉了揉“不说话”的头,随即站起身,“它说灵泽灵歌不在这里,它知道,可以带我们过去。”
童郁巫没有立即行动,反而仔细询问道:“他们在哪里?那里安全吗?”
“不说话”又“嗷呜”几句,孟以然充当翻译:“它不像我们一样能表达所有意思,只能说个大概,按照它的说法,灵泽灵歌应该是被学校关起来了,但并不危险。”
“被学校关起来?”童郁巫表情有些许严肃,“确实不危险,但他们身边必然有人监视。”
孟以然皱起眉头,一时之间有些苦恼。
童郁巫将手搭上她的肩膀:“我们可以过去,但你确定要为了和他们碰面,冒这个风险吗?”
孟以然抬头看着她,随即郑重点头:“要。”
贵族小姐勾起唇角,脸上露出些宠溺的神情。
她点点头,低头瞥了一眼地上的“不说话”:“带路。”
于是,在经历过几次空间位移之后,两人在“不说话”的带领下,成功潜入位于学院宿舍区边缘的一栋小楼。
房间内,灵泽和灵歌明显在交流什么,突然声音一顿。
他们反应非常敏锐,在察觉到门外动静后,由灵泽护着灵歌,面朝着门的反应:“谁?”
孟以然打开门,食指抵在唇边,一边朝他们比出“嘘”的手势,一边进入房间。
好在她做了提前预防,房间内的灵歌在看到她的第一眼就红了眼眶,要不是被她动作提醒,几乎要狂奔过来抱着她哭泣。就连稳重如灵泽,两只拳头都捏到了一起,明显非常激动。
等两人一猫静悄悄潜入房间后,众人才稍稍放松一点。
灵歌的眼泪大滴大滴滑落眼眶,看得孟以然十分感动。她叹了一口气忍着久别重逢的泪意,开口安抚道:“不是派了‘不说话’回来传消息吗?怎么看到我们还是这副模样。”
灵歌抓着她的手,一时之间都顾不得说话,只有低低的哽咽声。
但很快,她悲伤的情绪就被打断——
贵族小姐从侧边横插进来,硬生生挤进她和孟以然中间。
“哭就哭,别动手。”
“呃——”小蓝猫情绪一下子卡住,呆愣愣站在原地,甚至弄不清楚是不是应该继续掉眼泪。
好在灵泽过来解围,将她拎到一边。
他看着童郁巫和孟以然:“你们怎么回来了?”
“学校不安全?”童郁巫很敏锐从他一句话里提取到关键信息。
“嗯。”灵泽点点头,深吸一口气道,“这段时间,学校一直在派人,想要抓捕你们。”
童郁巫微微眯起眼睛。
灵泽观察她的表情:“你们看起来并不是很意外,是早有预料?”
孟以然摇摇头,叹了口气道:“灵泽,麻烦你先告诉我们这段时间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
她咬着下唇:“学校已经把我和童郁巫……打成敌对势力了吗?”
“是我不好。”灵泽引着众人走向房间中那套小沙发。
等几人都落座,他才开口道:“那时候你让我们先回来,是想让我们向学校报告事件始末。但……”他话音一顿,再开口时声线变得极为冷冽:“萨瓦奇的同伙早有布置,他先一步回到学校,编造我们为了独吞材料企图杀害他的谣言。”
孟以然冷哼一声:“学校难道会相信他这么拙劣的谎言?”
“我本来也以为不会,这种事情,学校只要派出稽查队随便查一查,都能发现对方马脚。所以一开始,我让灵歌和蒙宏都不要轻举妄动,等待学校调查。”灵泽身体微微前倾,“但是……事情完全出乎我的意料,最后学校的选择是——
“完全采信萨瓦奇的说法。”
童郁巫皱眉:“你们没有反抗吗?”
灵泽深深垂下头:“因为我前期判断失误,导致后来发现不对劲想要提起抗议时,很多证据都被萨瓦奇那些人提前销毁甚至更换。”
“不是哥哥的错。”灵歌连忙插话道,“我们那个时候,一要疗伤,二也在担心你们的情况,想要组织人回去支援你们,根本没想到后面事情居然会变得那么糟糕。”
孟以然听得非常难受:“确实不是你们的错,是我的错。”
她非常愧疚,用手捂住脸深深叹了一口气:“我忘记提醒你们,明家不可信。”
“怪不得……”灵泽抬头看着两人,“学校高层发生了一些动荡,现在他们似乎非常执着想要把你们两个抓回来。
“不过因为我们被关起来,梨娅老师也只能先为我和灵歌的事情奔波,虽然接到你的信,却也没办法分出心神去调查明家。”
孟以然点点头:“嗯,没事,这件事本就与你们无关,说起来,你们还是被牵连的。”
灵歌闻言,突然抓住孟以然手臂:“什么与我们无关,与你也无关!”说着,她瞪向旁边的童郁巫:“孟以然这个人出现才多久,怎么可能和明家有什么纠葛?想来也只有你这个大小姐,不知怎么得罪明家,硬生生把孟以然拖下水!”
孟以然一愣,随即开口道:“灵歌,别这么说!”
这一次,灵泽没有开口斥责,灵歌也就任性地瞪了孟以然一眼:“你到底在想什么呢?真跟她绑在一条船上啦?你知不知道现在情况有多危急?如,如果你因为她的事情被明家也一起盯上,将来……”
她低下头,神色仓惶,以至于后面的话甚至说不出口。第96章 第96章
“童郁巫,如果事情真的是因你而起,识趣一点,你就应该想办法把孟以然摘出来,别让她跟着你一起被明家追杀。”缓过一口气后,灵歌盯着童郁巫,恶狠狠说道。
孟以然本该因为她咄咄逼人感到不悦,但灵歌此时鼻头红红,脸上还带着之前哭过后的憔悴,看着对方这副模样,她根本发不出任何一点火。
“灵歌,事情根本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
“能有多复杂?”小姑娘抹了一把脸,“我只知道,我们本来在明理生活得好好的,我们跟明家又没有仇怨牵扯。”
孟以然感到一阵头疼,一时之间根本不知道怎么劝说对方。
这个时候,贵族小姐冷不丁开口问道:“你们想让我怎么做?”
孟以然抬起头,见她目光落在灵歌身上,才意识到童郁巫这句话问的是灵家兄妹。
灵歌闻言愣怔住,但很快反应过来。
她眼珠子转了两圈,又瞥了她哥一眼,犹犹豫豫开口:“让孟以然回来,然后,呃,然后你去别处现个身,证明你们没有牵扯。”事情一旦开了个头,她后面的话便越说越顺:“一开始明家肯定会盯着孟以然,不过这个不用担心,只要编个好一点的借口,加上我们暗中活动,学校的事情迟早可以解决。
“了不起被关几个月,被放出来后,我们还可以继续在明理完成学业。”
话音落下,童郁巫冷笑了一声。
灵泽在斟酌之后开口:“其实这个做法对童小姐你也有好处不是吗?”
他的声线毫无起伏,显得非常理性:“孟以然学艺不精,跟在您身边只是个拖累。还不如就把她留在我们这里,至少我们可以用性命担保她的安全。”
孟以然下意识攥住拳头。
房间内陷入某种诡异的沉默,氛围凝滞到连空气都被固定在原地,使得原本顺畅的呼吸在此时此地都变得有些困难。
在这样度秒如年的环境中,孟以然感觉过了很久,童郁巫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她问:“你觉得呢?”
“我……”孟以然没想到她居然把问题丢给自己,原本就有些运行困难的思维差点陷入停滞。
可当她抬起头,看到童郁巫那张精致如人偶的脸时,心头突然涌上一阵愧疚——按理来说,应该是她保护她的人偶小姐,但是这段时间以来,正如灵泽说的,她才是那个需要被照顾的人。
孟以然低下头:“我觉得……都行。我留在灵歌他们这里也挺好的,可以顺便帮你调查一下明家的……”
话音未落,她整个人突地被一股力量往前一拉,踉跄一下差点跌倒。下一刻,她的额头撞上一片柔软的胸脯,对方身上熟悉的体香涌进她鼻腔,孟以然于是安静闭上嘴巴,乖巧靠进童郁巫怀里。
“你们说得很有道理。”贵族小姐看向灵家兄妹,“但是她要跟在我身边。”
孟以然闻言,原本忐忑的心情瞬间就落了地。
她偷偷抬头去看童郁巫的表情,贵族小姐察觉到她的目光,低头瞥了她一眼,眼神里的意思分明是“晚点再收拾你”。
孟小猫一下就怂了,埋着头不敢再有动作。
灵泽皱起眉头:“你真的考虑清楚了吗?”他直起上半身,与童郁巫对峙:“如果你们真的落入明家手中,你自己都自顾不暇,怎么保护孟以然?”
“你们就能保证她的安全?”童郁巫反问。
她目光灼灼,表情里是非常明显的不悦:“她是我的,死也得死在我身边。”
灵泽闻言直接站起身:“童小姐,请注意你的言辞!”
孟以然吓了一跳,连忙缓和气氛:“我们好不容易才潜进来给你们见面,你们确定要把时间浪费在吵架上面吗?”
灵泽抿唇,盯着孟以然:“我们可以单独谈一谈吗?”
“不可以。”童郁巫揽住孟以然的肩膀,非常强势将她困在自己的地盘。
灵泽咬着牙,额上的青筋明显跳动了两下。
“我不会留下的,只要她不嫌弃我,我就会跟在她身边。”孟以然快速表态。
她看向灵歌:“确认你们安全我就放心了,你们想办法跟我们憋清关系,尽早脱身。以后我机会我再联系你们。”
顿了顿,她想起一件事,于是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盒子,看向灵泽说道:“这是你之前给我防身的道具,现在看来你们也很需要它,是时候还给你了。”
她将东西往桌子上一放,无视灵泽灵歌还要挽留的意思,抬头看向童郁巫:“我们先走。”
灵家两兄妹眨了一下眼的功夫,两人便凭空消失在房间内。
灵歌反应过来,皱起眉头看向灵泽:“哥……这,这怎么办?”
灵泽转头看向她:“那位童小姐,和孟以然究竟是什么关系?”
灵歌迟钝地摇着头:“这,能,能是什么关系?主人和宠物?”
她咬住下唇:“不过童郁巫这个人占有欲也太强了吧?我就说她是个坏主人,根本配不上孟以然。”
灵泽有点头痛,抬头揉了揉太阳穴。
灵歌小心翼翼喊道:“……哥?”
“联系梨娅老师。”灵泽睁开眼睛,“我们不能再这么被动。孟以然是我们未来的祭司,我们不能冒着失去她的风险。”
灵歌有些为难:“可是……”她说出自己看到的事实:“她好像更希望跟童郁巫呆在一起。”
“再过几个月,族地的秘境就要开了,我们要在那个时候将她送进秘境中。”灵泽眯起眼睛,“这件事最为紧要,其他的先放一边。”
灵歌被他认真的态度吓到,愣愣点了一下头:“好,我,我知道了。”
话音落下,她转身急匆匆离开房间。
——
另一边,离开的童郁巫和孟以然还在商量下一步去处。
两人藏在僻静处,童郁巫拿出水晶魔方,表情有些凝重:“宿舍被翻找过,周围还有人监视,回去恐怕会被发现。”
孟以然并没有太大意外,低声喃喃道:“这跟我做的那个梦境内容倒是一模一样。”
她想起梦中另一处场景,询问道:“你能看一下第一图书馆那边的情况吗?”
“第一图书馆……”童郁巫慢悠悠念出这个地点,随即控制着魔方,将监控视野慢慢转移过去。
在明理学院中,两人最熟悉的地方除了童郁巫的宿舍就是这栋苍老的建筑。第一图书馆跟她们离开时相比,布局并没有太大的变化,不过长时间没人清理,原本整洁的内部,某些容易脏乱的角落已经蒙上一层薄薄灰尘。
“外面有几个可疑人员。”童郁巫开口,“不过图书馆内部倒是干净。”
孟以然就在她旁边,也已经通过水晶魔方看到熟悉的老人家还坐在前台的位置。
罕见的是,这位每日值班就是偷懒睡觉的老人此时居然清醒着,盯着眼前某个物什发着呆。
她想起两人在梦境中,就是在图书馆遭遇的危险,抬头看向童郁巫:“图书馆恐怕不安全,但是……”
童郁巫转头看她:“但是什么?”
“我有预感,一些我们还不知道的真相,线索可能就在那里。”孟以然如实相告。
童郁巫微微眯起双眼:“三楼吗?”
孟以然闻言一愣:“你知道?”
她皱起眉头:“不对,你有这个魔方,应该早就知道三楼有什么东西了吧?”
童郁巫摇摇头,简单将自己之前和神秘女人在三楼见面的事情讲述一遍。但是对于三楼深处究竟隐藏着什么秘密,她却摇了摇头:“我从未窥探过那里。”
实际上,贵族小姐对这个世界的好奇心非常低,即使掌握魔方很长一段时间,除了某些特殊场合,她从未借此监控过任何自己不该造访的地方。
孟以然沉默一会,开口问:“你想过去吗?”
不等童郁巫回答,她自顾自舒了一口气,抬起手腕道:“我们有那位莫先生留下的保障,就算遇到危险……应该也能全身而退。”
“嗯。”童郁巫握住她的手,“走。”
孟以然没有丝毫犹豫,重重一点头。
两人在第一图书馆现身的时候,同样将正在发呆的老人家吓了一跳。
但他的表现比灵家两兄妹成熟许多,下意识看了紧闭的大门一眼,接着便将两人带往一楼深处。
三人在图书馆阶梯后面一个小角落停下来,老人家瞪着眼睛:“你们还敢回来?!知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
“大概知道一点。”知道童郁巫不爱说话,孟以然接过沟通的重任,“但就是因为这个才要回来啊,我们总得搞清楚发生了什么。”
她眼含期待看着老人:“你也不相信我们是那种为了材料背刺队友的人吧?”
“当然不信!”老人气得一跺脚,“裹篁竹虽然罕见,不过才四阶,我那里那么多高阶材料,你们不害我去害他?”他冷笑一声:“呵,还不如想办法早点把我气死,好继承我那一屋子的东西。”
孟以然差点被他这模样逗笑,就连童郁巫,原本阴郁的表情也有了些许缓和。
深吸一口气,孟以然问:“您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吗?为什么学校会不分黑白,把这样一个罪名扣在我们身上,还要追捕我们?”
老人低下头,眉眼间打起了结:“明家内部出了点事。”他观察两人表情:“原本不管事的明山仄不知为何重新出山,正在跟明鹿吟校长争夺管理权。”
童郁巫抿唇:“他成功了?”
“要论个人实力,明鹿吟根本比不过明山仄。”老人长舒一口气,“但明鹿吟校长这么多年在学校也不是白经营的,目前两人相互拉扯,明山仄派不出多少人手出去搜查你们,只能在学校内部做做文章。”
说完后,他直接问道:“你们是怎么得罪明山仄了?那老东西自从晋级导致瘫痪之后,多少年没有管事了。这突然现身,把我都给吓一跳。”
孟以然和童郁巫对视一眼,随即叹了口气,老实道:“不瞒你说,我们也不知道。”
老人明显不信:“不知道?”
“明家和童家是有渊源在的,你知道吧?传说童家很久以前帮助过明家,所以明家对童家应该是报恩的态度。”孟以然道,“按说不该这样的,可突然明家态度就变了,我们也搞不清为什么会这样。”
老人怜爱看了童郁巫一眼,他对自己手下这位“天才学生”容忍度一向很高。但很快,他又瞪向孟以然:“怎么把事情全推到童家身上,就不能是你这个不省心的惹出来的祸患吗?”
孟以然也不生气,一耸肩:“你觉得我有什么本事能招惹得明家那对父女反目成仇?”
“啧。”老人皱起眉。
他叹了一口气:“先不说这个了,你们不能呆在这里。”他告诫道:“我上面说过,有明鹿吟限制着,明山仄的手暂时还伸不了太长,所以你们离开明理学院……不对,彻底离开明理镇,走得越远越好。”
孟以然咬牙:“这个我们当然知道。”
她捏紧拳头:“可是我们总不能就这么稀里糊涂离开吧?我们想调查明家那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就你们?省省吧。”老人嘲讽一句,很快恢复凝重神色,“总之,调查这种事先不急,你们先把小命保住才是最紧要的。至于明家这边……”
他缓了一口气:“怎么也有我帮你们盯着点。”
孟以然和童郁巫闻言,都沉默下来,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
老人家也不管她们什么态度,从身后掏出一个小袋子:“这是个空间道具,里面放着你们之前留在图书馆里面的材料,里头还有一封信,写着我之前一个老友的地址。
“你们带着信去投奔他,他会保护你们。”
孟以然此次过来,有一部分原因就是想要拿回材料,毕竟她们还没炼制出完全解封“圣书”的药水。
她拿过对方手上那个袋子,用精神力检查了一遍,顿时目瞪口呆:“这可不仅仅是我们留在这里的材料吧?”她从里面掏出两瓶高阶治疗药剂:“你确定要把这些东西都给我们?”
老人瞪了她一眼:“少给我婆婆妈妈的。”
他看了一眼窗外:“你们跟我来,先去我宿舍躲一阵,等天黑了我送你们出去。”
“不用。”童郁巫这时候开口,“我们有藏身的地方。”
她顿了顿:“你如果还想留在明理,就别和我们扯上太多关系,被明家知道很危险。”
“我还需要你们两个小姑娘提醒?”老人有些生气。
不过他的注意力还是在两人安危上面:“你们有藏身之处?真的安全吗?我那位老友可是很有些本事,保住你们不成问题。”
孟以然摇摇头:“您放心吧,我们如果不回来,其实也挺安全的。”
她晃了晃袋子:“这个先在我们这里放着,等事情过去了……”她感动地揉揉鼻子:“我们一定回来补偿你。”
老人家挥挥手:“别说这个。”
他顿了顿:“既然如此,你们赶紧逃命去吧,别呆在这里了。”他叹口气:“那些人虽然在我的驱赶下不敢进入图书馆,但你们待久了,他们迟早会发现。”
“嗯。”童郁巫迈步,离开这个僻静的角落。
老人见她没有直接离开的意思,整个人一愣:“你想做什么?”
童郁巫没有隐瞒:“我要上去看看。”
“上去?三楼吗?”老人有些惊讶,“你知道三楼是什么地方吗?那可是明鹿吟校长的地盘。”
童郁巫点头:“嗯。”
她抬起头,目光沿着长长的阶梯往上,仿佛已经穿过重重阻碍,抵达阶梯尽头那扇大门的位置。第97章 第97章
老人不理解童郁巫的想法,但他知道对方是个有分寸的人。
犹豫片刻后,他没有阻止,点了一下头告诫道:“小心点,事情办完赶紧离开。我留在一楼,如果你们听见底下有瓶子砸碎的声音,什么都不要管,第一时间逃走。”
说着,他严肃确认道:“听明白了吗?”
孟以然和童郁巫点点头,郑重同他道过谢,便沿着阶梯往上,彻底消失在对方视野中。
路过二楼时,中央的露天广场一片明媚,暖融融的阳光倾泻而下,好像能照进每一处角落。但孟以然收回目光,低头看到童郁巫投射在地上的影子,心里却莫名打了个寒颤。
很快,两人来到阶梯尽头,也就是三楼那扇大门门外。
走在前头的童郁巫突然停下脚步,孟以然在她身后,看不见前面发生了什么,提着心询问了一句:“怎么了?”
童郁巫侧过身体,让孟以然可以看清前方。
她开口:“门没锁。”
孟以然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果然发现三楼大门锁扣的位置空荡荡。
“我记得之前过来的时候,门上是有一把铁锁的。而且当初离开时,那位戴着面具的夫人还警告我们不要随意靠近。”她看向童郁巫,“现在倒是不锁门了……看上去像一个陷阱。”
童郁巫垂头沉思片刻,大概也没想出个什么所以然。但她向来是行动派,并没有受思维束缚,而是直接上前,轻轻推开大门。
孟以然有些紧张,伸手抓住童郁巫后背衣角——
她还记得第一次进入三楼时的场景,那只无故发动攻击的机械傀儡,还有墙上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砸下的巨大鹿头雕刻,都给她留下不小的心理阴影。
果然,门一打开,熟悉的滚轮转动声响起,并朝她们的方向行驶来。
孟以然连忙拉住童郁巫:“又是它……”
她本想提醒童郁巫做好应战的准备,但下一刻,却见机械傀儡温驯无比在童郁巫身前停下。
它圆圆的脑袋向上仰着,黑色的眼珠子似乎盯着童郁巫的脸,嘴里发出平静无波的声音:“您来了。”
贵族小姐低头瞥了它一眼:“嗯。”
她侧过头,将自己的衣角从孟以然手中抽出,接着毫不嫌弃将孟以然因为紧张已经出了些许闷汗的手掌牵好,带着她往里走。
机械傀儡滴溜溜跟在后面,仰着头观察孟以然:“这是您的朋友吗?”
相比较于第一次见面,它显得格外有礼貌:“请问您要咿兰红茶还是浓一些的芬尼红茶?”
孟以然没把自己当成客人,有些心虚摆了一下手:“不用了,你,你去休息吧。”
童郁巫没有说话,机械傀儡因为没有接收到新的指令,原地打了一个圈。
“你等我一下。”贵族小姐领着孟以然来到客厅的沙发边。
孟以然低头,看到沙发中央的桌子上还摆着一盘没有下完的国际象棋。
前一段时间,童郁巫曾在宿舍内练习棋技,她还和童郁巫下过几盘。当时她只以为贵族小姐只是一时兴起,看到这个小棋盘,她才感觉一切有了解释——
明鹿吟和童郁巫的牵绊,似乎比她想的要更深一点。
果然,下一刻,童郁巫离开沙发,走到旁边一个小柜子,一番翻找后,竟翻出一本小册子。
她翻动册子的书页,来回简单浏览了几遍,但却没有找到线索。
孟以然忍不住问:“那本书是什么?”
童郁巫对她非常坦诚:“母亲学生时代,和明鹿吟寻找突破魔法天赋时留下的笔记。”
顿了顿,她又解释:“明鹿吟原本准备将这本书还给我,但因为一些原因,她自己又留下了。”
孟以然点点头:“这样啊……”
她歪着头:“看起来上面没有线索?”
童郁巫摇摇头。
她将书收起,走到客厅另一侧一扇房门前,尝试着想要把门打开。
但下一刻,原本安安静静的机械傀儡又动起来,一路滚到她脚边。它拦在门前,一本正经执行着指令:“重要区域,闲人勿进。”
房门挡不住童郁巫,她微微皱起眉,对着机械傀儡命令道:“让开。”
机械傀儡固执站在原地,又重复一遍:“重要区域,闲人勿进。”
这一次,童郁巫不再废话,直接抬手施展魔法。
孟以然正要出口提醒她不要闹出太大动静,就见那半人高的机械傀儡只是呆呆站在原地,看着像被空间束缚住,便缓缓吐出一口气。
她走到童郁巫身边,看着那扇门:“……要我陪你,一起进去吗?”
贵族小姐放下手,看了她一眼,眼神中恢复些许温度。
她摇了摇头:“等我一下。”她推开门,踏进之前还不忘回头又安抚一声:“很快。”
孟以然点点头,很乖巧应道:“好。”她提醒:“小心一点,上次灵歌误入这里的时候可吃了不少苦头。”
童郁巫点点头。
门的另一侧是一条走廊,乍看之下并没有什么神秘之处。孟以然目送着她一路风平浪静走到最深处,推开走廊尽头的一扇小门,随即消失在她的视野中。
她莫名感到一阵不安,忍着压抑的感觉蹲下身,看着不能动弹的机械傀儡发起呆。
时间不知道过去多久,孟以然两条腿有些发酸。
她站起身,做了几个舒展的动作。就在她挺直腰杆伸懒腰的时候,背后突然吹来一阵风,孟以然一愣,回过头时却没有发现任何异样。
但突然,她整个人顿住,死死盯着门口——
两人进门前故意关上的大门,此刻居然半开着,露出一道幽幽的缝隙,像一张咧开的大嘴。
孟以然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后膝盖被什么东西杵了一下,她有心想逃,却在绝对的力量差距下连挣扎都做不到。
转眼间,她整个人已经被压到地上,努力抬起头,视野中出现一双精致的高跟女靴。
这一刻,她的脑袋疯狂运转,下意识喊出一个称呼:“明校长……”
明鹿吟前进的脚步一顿,低下头看了她一眼。很快,她从记忆中找出孟以然的面容:“孟以然?”
孟以然第一反应是有些受宠若惊。
身上束缚消失,她从地上爬起来,顾不得拍打身上灰尘,有些惊讶询问:“你认得我?”
明鹿吟咬着牙,目光落到走廊深处,明知故问吐出四个字:“童郁巫呢?”
她说话的时候牵动面部肌肉,会带出一两条符合她这个年龄段的微小皱纹,让人知道面前美丽的女人早已经不年轻。但这些皱纹并没有对她造成任何负面影响,反而越发显得对方优雅知性。
孟以然心里打鼓,下意识想要为童郁巫辩护:“我们回来明理,是想要……”
话音未落,明鹿吟直接越过她,迈步朝着走廊走去。
但她刚走出两步,整个人便停在原地。孟以然在她身后,越过她往前看去,发现消失一段时间的童郁巫重新出现在走廊中。
压抑到令人窒息的沉默中,明鹿吟和童郁巫对视着。孟以然往机械傀儡的方向挨了两步,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终于,还是明鹿吟先开口:“你……都知道了?”
童郁巫没说话,只是抬起脚步,一路越过她,走到孟以然身边。孟以然刚才被明鹿吟攻击过,衣角还沾染着灰色的污渍。贵族小姐低着头,非常耐心帮她将灰尘拍去,又牵起她的手,拢在掌心检查。
明鹿吟看过来,目光里的情绪非常复杂:“郁巫……”
“我没看。”童郁巫突然开口。
她抬头迎上明鹿吟的目光:“那些手札缝隙间全都写着同一句话,但我想,她的不幸,不光是因为你吧?”
明鹿吟顿在原地,目光失焦,脸上闪过一瞬的茫然。
但很快,她又放松下来,垮下肩膀,身形看起来有些佝偻:“……当然是因为我。因为我,还有我背后,背后……”
“你背后的明家。”童郁巫声线毫无起伏,帮着她将那句话接了下去。
明鹿吟惨淡一笑,没有反驳。
孟以然一愣,某个荒唐但是此时不得不承认的猜测重新浮现在她脑海中。
“两百多年前,童家祖先帮助过明家的祖先。自那之后,明家开始发迹,从默默无闻一路经营到如今盛况。”贵族小姐清冷的声线响起,“但好巧不巧的是,好像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向来人才鼎盛的童家开始出现人才凋敝的迹象。
“童家出生的孩子,天赋一代不如一代。”
明鹿吟安静听着,垂在身侧的手缓缓攥了起来。
“明家就是那样回报童家的吗?”童郁巫问。
明鹿吟深吸一口气:“我很抱歉。”
“抱歉什么?”孟以然听不下去了。
她不再沉默,代表童郁巫质问道:“所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明家趁着童家祖先帮助自己的时机,陷害了童家,对不对?
“所以童家人的天赋才会低得可怜,所以你才会说童任菲的不幸是你造成的……”
“是诅咒。”明鹿吟开口道。
这三个字嘶哑低沉,分明是她从嗓子眼硬挤出来的。
“明家为了一份传承,得罪了某个古老的部族,他们临死前降下诅咒,要让明家的打算落空。明家当时的家主利用了某种禁术,将这个诅咒,转,转移到了童家身上。”
孟以然感觉自己脑海中炸开一团白光,缓了两秒才慢慢消化掉明鹿吟这段话。
下一刻,她突然想通了一个很关键的问题——
被童任菲和艾文寄托了大希望的童郁巫,在小时候并没有如愿展现出超强的魔法天赋,现在想来,分明就是被明家这道诅咒给压制住。
可也正是因为这道诅咒,阴差阳错“保护”了童郁巫,让她没有被童任菲这个根本不能称之为母亲的恶人夺走身体。
想到这里,孟以然心情无比复杂,她张了张嘴,感觉有很多话想说,但喉咙好像被堵住,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她下意识转过头想去看童郁巫的表情,却发现贵族小姐一如既往的平静,好像明鹿吟口中的那些往事对她而言并不具备任何份量。
就在孟以然以为她真的无动于衷的时候,童郁巫开口了。
她问:“当初你就是带着这样可笑的怜悯,在知晓她完全找错了方向的情况下,帮助她一起寻找增强魔法天赋的办法吗?”
明鹿吟瞪大眼睛。
童郁巫上前一步:“看着她带着期待,无知地尝试那些根本不会有用的办法,是不是,很有趣?”
“不是……”明鹿吟抖了一下,深深低下头。
“我是在成为明家家主之后才知晓这些事,那个时候,任菲已经完成学业离开明理了。”
“是这样啊。”童郁巫没有放过她,又问,“你给她寄过很多信,里面有一个字提到这个吗?”
明鹿吟最后一道防线被攻破,她崩溃地后退一步:“我,我不知道怎么跟她说,我,我想着……或许等我找到解开诅咒的办法,我再去向她坦诚……”
“哦。”童郁巫一双眼眸已经完全看不出原本的紫色,混沌宛如漆黑的夜空:“真可惜,她没能等到你的‘坦诚’。”
明鹿吟捂着脸:“对不起,我,我已经没办法挽回了。”
“没办法?”贵族小姐松开孟以然的手,一路走到她面前。
她看着明鹿吟,目光里不带丝毫感情,反问道:“怎么会没有办法呢?”她一字一顿道:“你可以到她身边,亲口解释自己的愚昧和自私。”
明鹿吟有些茫然抬起头。
对上童郁巫眼眸时,她整个人被完全定住,几乎失去了对外界危险的感知。
周围没有一丝风,但孟以然却感觉身体有些发冷。正当她疑惑之际,她眼角余光瞥见不远处,原本安安静静被定在原地的机械傀儡正遭受着无声酷刑——
似乎受到什么挤压,它表面的金属材质寸寸皲裂,露出复杂的内里。但那些精妙的魔法元件很快也在彻底的摧毁下断裂,粉碎。
而这可怕的一切,居然没有发出任何一点声响,诡异得像一出不合适宜的默剧。
孟以然打了个寒颤,回过神时,她看到童郁巫的手伸向明鹿吟的脖子。而明鹿吟这个明显实力不俗的高等魔法师,丝毫没有反抗的意图,就这样愣愣地任由自己最脆弱的地方落入别人手中。
她微眯着双眼,嘴角甚至是微微上扬的,带着些许畅然的快意,像要完成生命中最后一场圆满的献祭。第98章 第98章
“童郁巫!”孟以然扑上前,按住她的胳膊。
贵族小姐动作一顿,转头朝她看来,孟以然这才发现,她那双紫眸已经完全转黑,混沌到投射不进任何光线。
在这样毫无生命的瞳孔映衬下,原本就长相精致的童郁巫越发像一尊冰冷的BJD娃娃,完美无瑕,没有灵魂和温度。
孟以然有瞬间失语,花了几秒钟才重新找回自己的声音。
“你冷静一点,现在不是动手的时候,而且,明校长并不是真正的幕后黑手,她,她……”因为立场不同,她无法代替童家评价对方过错,踟蹰片刻后只道:“她虽然有错,但她至少从来没害过你!”
童郁巫没有动容,开口吐出“放开”两个字,比之前她与机械傀儡对话时候还要冰冷。
这样的贵族小姐让孟以然感觉陌生,她手脚因为害怕有些发软,但还是勉力坚持着:“你真的要杀了她吗?明校长一死,童家和明家就彻底结怨,没有人限制,谁也不知道明山仄会做出什么事情!”
童郁巫似乎已经失去理智,她转头看向孟以然。
下一刻,孟以然竟感觉自己被什么东西推出去,后脑勺重重撞到走廊的墙壁上。
这一下撞击的威力是实打实的,强烈的眩晕感袭来,孟以然甚至感觉不到多少疼痛,只感觉周围环境都在旋转,她摇摇晃晃甚至连想要站直都十分困难。眼角不受控制溢出两滴生理泪水,她抽噎一声,勉强扶住身后的墙壁,开口委屈呼唤:“童郁巫……”
周围莫名变得非常安静,孟以然的呼唤并没有得到回应。
她眼眶中都是泪水,视野里一片模糊,只能伸出手向前摸索。
蓦地,她感受到自己指尖触碰到一阵微凉,她下意识握拳收回手,瑟瑟蜷缩起肩膀。但那个不明的存在却因为她抗拒的动作朝前逼近两步,将她整个人都笼罩住。
孟以然抬起头,用力眨了一下眼,逼出眼眶中的泪水。
清晰的视野让她终于能看清眼前,她对上童郁巫那双已经恢复成紫色的眼眸,差点又落下泪来。
贵族小姐俯身,抬手伸向她脑后,轻轻按摩着刚才撞击造成的小肿块。她没有说话,沉默着将孟以然按进怀中,一只手安抚似的轻轻抚过她的后背。
孟以然也不客气,直接把脸埋在她肩头,将脸上泪渍肆无忌惮全都蹭到对方身上,泄愤一般。
贵族小姐无比纵容,甚至伸手帮她抹去下巴上没被蹭掉的一点水剂。
在对方安抚下,孟以然很快平静下来,她抬起头,看到明鹿吟还安全站在走廊另一侧,心里默默舒了一口气。
不愿意浪费这次宝贵的机会,她捏了捏童郁巫的掌心,代表两人开口:“所以……明山仄是怎么想的?明家的诅咒已经转移给童家,之前也友好相处两百多年,他现在为什么要抓童郁巫?”
明鹿吟朝两人看过来,但很快又垂下眼。
“为什么?你觉得呢?童郁巫哪里有受到诅咒的模样?”
孟以然恍然,看向童郁巫,慢慢理清逻辑:“所以是因为前段时间在学校里,童郁巫表现过于亮眼,被明山仄发现……”
她看向明鹿吟,确认道:“他想活捉童郁巫,是为了研究她为什么能够突破诅咒?”
明鹿吟点点头。
童郁巫却蓦地冷笑一声。
她的手还轻轻揉着孟以然脑后伤处,轻蔑的眼光瞥向明鹿吟,毫不客气点出:“他是害怕童家找到破除转移诅咒的办法。
“如果童家魔法天赋不再被压制,诅咒就要回到明家身上。”
明鹿吟身体一抖,随即又愧疚点头,承认了她的说法。
“无耻!”孟以然咬牙,胃部泛起一阵阵恶心,“明家这是要断了童家所有退路啊……”她这时候也免不了生气瞪向明鹿吟:“童家到底做了什么孽,明明当初帮助了明家,却要承受这么大一份‘回礼’。”
明鹿吟无言以对,深深垂下头。
过了片刻,她终于开口:“你们不能留在这里,学校里有很多我父亲的眼线,再待下去你们迟早会被发现。”
孟以然的眩晕感已经完全消失,她轻轻吐出一口气,看向明鹿吟:“你……你也是明家人,甚至是现如今的明家家主,你真的愿意为了童家反抗你的父亲吗?”
“呵。”明鹿吟自嘲一笑,“要不是他当年自作自受,导致只有我这一个子嗣,我根本不可能成为家主。”
说着,她抬头看向童郁巫:“我也不知道我能做到哪一步,但你是任菲唯一的女儿,我,我绝不会让你落到他手中。”
孟以然抿唇,又问:“那关于那个诅咒,或者说明家转移诅咒的方式……你,你能告诉我们吗?”
明鹿吟目光坚定些许:“转移诅咒的线索我不知道,但就算知道……我也不能告诉你们。这个转移魔法一旦被消除,明家现存的血脉将会受到翻倍的反噬。”她眨了眨眼:“郁巫,你身上现在也没有诅咒的痕迹,破除转移魔法对你目前而言,并没有实际效益。”
童郁巫低头照顾孟以然,根本没有给她任何回应。倒是孟以然,虽然能理解明鹿吟的自私,但听到这番话还是心头火起,几乎要破口骂人。
明鹿吟没给她开口的机会,接着道:“不过关于那个诅咒本身,我这些年已经收集到了许多线索。等你们离开明理之后,我会以最快的速度集结人手,前往破除诅咒。”
“要是破除不了呢?”孟以然黑着脸指出关键。
明鹿吟别开脸:“不会的……”
“呵。”孟以然瞪着她,“要是那个诅咒那么好破解,也不会一直留到现在了。”
明鹿吟还想说什么,被突然开口的贵族小姐打断。
童郁巫直白道:“把诅咒的线索给我。”
明鹿吟一愣:“那个诅咒太过强大,根本不是你能解决的。”
童郁巫:“给我。”
她淡淡道:“童家的未来,不应该放在别人手中。”
明鹿吟目光一颤,神情中又透出几丝怜爱。她刚要开口,孟以然敏锐的听觉突然捕捉到一声清脆的“砰”响,那声响极轻,但又确实存在,是从图书馆一楼传来。
她神情一凛,看向童郁巫:“不好!我们被发现了!”
她们上楼之前,老人曾与她们约定好,如果他在一楼砸碎瓶子,就代表危险将至!
明鹿吟也感觉到不对,她越过两人,奔向三楼大门处,透过门缝往下面望了一眼,随即又迅速折返:“我父亲的人发现这里的异状了。”她推了一下童郁巫:“你们马上离开,这里有我挡着。”
童郁巫却不动,看着她固执道:“诅咒的线索。”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明鹿吟有些着急。
但她很快发现,着急的只有她自己,童郁巫目光坚定,立在走廊上仿若一道不可撼动的山。
明鹿吟:“你……”
她深吸一口气,转头看向不远处那个已经被童郁巫魔力碾碎的机械傀儡。她抬起手,碎片中飞出一颗形状不规则的晶体。
“我当初制作它时,把最重要的秘密连同线索都刻录进它的核心。如果你有本事破解,就能知道所有。”说完,她深吸一口气:“这样可以了吧,赶紧走!”
童郁巫收下那颗晶体,轻轻“嗯”了一声。
明鹿吟又嘱咐:“他行动不便,长时间呆在三年级教务处。你们往西边逃,不要回头,我沿路拦截他,确保你们能够安全离开。”
童郁巫低头,安抚看了孟以然一眼,随即伸手揽住对方腰肢。
她足下一点,好像只是轻轻施力,两人就已经穿过空间,消失在图书馆内。
这番驾轻就熟,就连明鹿吟这种魔导师级别的高手也愣了一下。
但很快,她回过神,惭愧苦笑一声,自言自语道:“没有承受诅咒的童家人……都是这样惊才绝艳的魔法天才吗?如果任菲她……”
屋外传来阵阵脚步声,仓促打断她的思绪。明鹿吟从回忆中脱身,紧紧皱起眉头,整个人从原本的忧郁感伤,蓦然变得锋利无比。
她没有念动任何咒语,仅仅是简单一个抬手,三楼的大门便瞬间倒塌。倒塌后,巨大的门板沿着阶梯一路往下倾压,撞倒正沿着阶梯向上攀爬的一众人。那门板势如破竹,一路碾压至图书馆一楼。阶梯上哀鸿遍地,竟没有一个人能阻拦她随手释放的一个小魔法。
但明鹿吟脸上未见轻松,反而因为这些人的不堪一击,脸色转为凝重。
她想明白事情的关键,脱口道:“糟糕!”
没有犹豫,她低头轻念出一阵咒语,很快也化作一阵风消失在原地。
第一图书馆的风浪暂时平歇,馆内除了楼梯上那几个爬都爬不起来的人,就只有在阶梯最下端站着的,没有受到门板攻击的老人家。
他抬头,沉默望着阶梯上方,突然摇摇头,长叹出一口气。第99章 第99章
童郁巫和孟以然一路往西,却感觉越走越不对劲。
“我们被困住了!”童郁巫对空间的变化很敏感,指着旁边一栋教学楼对孟以然道,“这是我们第二次路过这栋楼。”
孟以然皱起眉头:“……难道学校里还有第二个空间魔法师?”
“不是空间的问题。”童郁巫召唤出水晶魔方,确认了一下两人的位置,“周围的空间没有发生任何扭曲,他们不是靠空间困住我们。”
孟以然疑惑:“那是什么?”
她环顾四周:“我好像也没有感受到其他魔法波动。”
童郁巫凝眉思考两秒,突然开口:“幻境。”
顿了顿,她补充解释道:“和当初我们刚来学校时落入的那个幻境有点类似。”
听她这么一说,孟以然心跳骤然加快。她左右张望,只觉得那些和平日看起来并无区别的建筑中都隐藏着意想不到的危险。
“如果真是幻境,那可难办了。”
童郁巫:“不用担心。”
她抓紧孟以然的手腕,将人拉进怀里:“我带你出去。”
话音落下,她便开始施展空间位移的魔法,带着孟以然不断改变位置。
跟之前位移几次就魔力耗尽不同,在莫槡的魔法塔中待了一点时间,她对空间魔法的理解明显更上一层楼,带着孟以然位移数次都没有力竭的迹象。
可惜的是,不管她往哪个地方突围,两人都无法离开明理。
“你别着急,休息一下。”孟以然不忍心看她继续做无用功,开口道,“他们不现身,证明他们现在也没把握活捉我们,只能先把我们困住,等待更厉害的人过来对付我们。”
她咬着牙:“我们一定还有时间,只要能走出去。”
童郁巫轻轻“嗯”一声回应她。
她低头看到孟以然紧皱的眉眼,伸出手指想去抚平对方眉间郁结,却在碰上前一刻,被孟以然伸手抓住手腕。
“我试一试。”孟以然开口。
贵族小姐有些不明所以:“嗯?”
孟以然没有解释,而是就着抓着她手的姿势闭上眼睛。
因为觉得自己的预知天赋非常鸡肋,她从没认真跟童郁巫讲述过自己这个能力。毕竟那些所谓的梦境,说是“预知梦”,但她根本无法控制自己预知到什么事情,甚至没办法控制什么时候能做梦。但这个天赋其实还有一个作用,那就是实时预知,她第一次在金狸族族地那个幻境中,跟随直觉指引找到老祭司和隐身的“不说话”,靠的就是一闪而过的灵感指引。
但其实,孟以然对于能不能在此处获得指引,心里也没有底。
闭上眼睛后,她视野内一片空茫茫。她集中所有的精力,在脑海中不断重复着想要离开这处幻境的愿望。一开始,什么都没有发生,就在孟以然马上要放弃的时候,她感觉眼前出现一团白光。白光迅速扩散,弥漫整个空间,在白光消散的前一刻,孟以然骤然听到一阵鸟类扑腾翅膀的声音。
她睁开眼睛:“鸟。”
童郁巫一直在她身侧,闻言重复:“鸟?什么鸟?”
孟以然抬头看着天空:“学校里环境很好,往常哪里都能看到飞鸟,为什么幻境里面看不到任何鸟类呢?”
童郁巫被她点醒,抬头仰望天空。
孟以然凝神仔细倾听,很快指着一个方向:“那边,那里是唯一一处有飞翔声音的方向。”
她手指所指的不是别的地方,正是她们路过好几次的那栋教学楼。
可话刚说完,孟以然自己先产生了疑惑——
进入教学楼,不就跟她们逃离明理的计划背道而驰了吗?而且如果进入之后没有任何进展,她们就会失去逃脱的最佳机会。
相比于她的犹豫,童郁巫却表现出万分信任。
她拉着孟以然的手,第一时间往那栋教学楼内前进:“走。”
孟以然因为不确定落后了半步,跟在她身后。
看着贵族小姐单薄却坚定的背影,她也跟着抛却所有顾虑,加快脚步跟童郁巫并肩。
两人循着飞鸟的声音,在教学楼中心一处天井发现环境中的破绽。童郁巫找到藏在公告栏身后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对方一看到她们就像逃窜,但被童郁巫利用空间困在原地。
“怎么破除幻境?”她回头询问孟以然,“杀了就可以吗?”
孟以然很快反应过来,配合她演戏:“咳,呃,杀了吧,我看这人也嘴硬得很,问不出什么的。”
那穿着学生制服,但年龄明显不符的中年人全身抖得离开:“别杀我,别杀我,杀了我你们也出不去的。”
“不杀你我们也出不去。”孟以然露出恶狠狠的模样,“我们就拿你的血热个手,等着明山仄过来跟他决一死战。”
“别别别——”对方一听神色更加慌乱。
都不用孟以然继续逼迫,他直接从怀里从初一个黑色锦囊捏碎。孟以然只听到“砰”一声,想是什么轻薄的玻璃制品被捏碎的声响,下一刻就听那中年人解释:“老,老校长马上到了,你们快……”他话还没说完,突然白眼一翻,整个人软倒在地。
孟以然还没回过神,童郁巫已经回到她身边:“走。”
她点点头,收起不合时宜的思绪,跟随童郁巫继续往外走。
这一次路途顺利很多,两人没再遇见棘手的阻拦。
眼看马上就能翻过高墙彻底离开明理魔法学院,孟以然还来不及开心,就听到身后传来“站住”的怒喝。她翻了个白眼,心里吐槽命运就是爱在这种关键时刻跟人开玩笑,一定要让人看到希望之后,再残忍将希望碾碎。
身后的主力追兵已经追赶上来,其中还有两个熟人——明家两位双胞胎小少爷,明意和明刻。明意手中推着一辆机关精妙的轮椅,轮椅上瘫坐着一个老人,都无需自报家门,孟依然和童郁巫便知道对方一定是明山仄。
就这么打了个照面的功夫,明山仄十几个手下已经将两人团团围住,即使童郁巫能使用瞬移,从这个包围圈逃出去也不可能全身而退,少不了要吃上几个魔法攻击,能不能活下去都是一个问题。
“把她们抓起来!”轮椅上的明山仄最为激动,高声发出指令。
孟以然知道这情况硬碰硬肯定不行,一咬牙开口道:“你都已经做了那么多孽,全身瘫痪的教训还没吃够吗?”
明山仄本来注意力全在童郁巫身上,听到她的声音,转头朝孟以然看来,目眦欲裂:“你知道什么?!”
孟以然故作镇定:“你心里有鬼才怕别人知道,恶有恶报,上一次你落下瘫痪,这一次准备要付出什么代价?”
明山仄脸色红白转变,用仅能活动的两根手指指向孟以然:“将她,就地格杀!”
话音刚落,立刻就有几个瞬发的魔法攻击朝孟以然飞来,好在童郁巫动作更快,将人拥到怀里紧急避开。可能是这些人早就知道童郁巫必须活抓,所以看着被童郁巫护住的孟以然,一时之间竟不敢下手。
明山仄暴跳如雷:“不用顾虑那么多,给她留口气就行!”
孟以然一愣,脑袋还转不过来,突然听到一声“等等”。
她从童郁巫臂弯抬起头朝声音处看去,发现开口的人居然是明刻。
一贯阴沉着脸不爱说话的明家小少爷顶着长者的威严,艰难开口道:“爷爷,她虽然口无遮拦,但罪不至死,将她和童郁巫一起先抓回去审问吧。”
“哼!”明山仄轻蔑看他一眼,非常不满,“明刻啊明刻,你的天赋强于你哥,我原本对你寄予厚望,没想到你跟你那婆婆妈妈的母亲一样,都是不中用的东西!”
明刻闻言咬紧牙关:“我确实不中用,但请您不要牵连母亲!”
明山仄又冷哼一声。
他艰难扭头,开口道:“此次,事关重大。你们,谁能够出手杀死那个女孩,将童郁巫活抓回来,谁,就是下一任明家的家主!”
明刻一愣,不知道为什么孟以然和童郁巫的事情居然能和家族家主之位扯上关系。他一脸茫然,抬头去看明意,却见平日里总是一副笑模样的亲哥哥阴沉着脸,显然是进入了认真的状态。
他开口,喃喃道:“哥?”
明意瞥了他一眼:“不想动手就退开。”
他从轮椅后绕出来,隔着一段距离和童孟两人对峙。
孟以然很清楚,单一个明意或许她们还能应付,但加上周围这些人,她们根本没有胜算。
好在她们并不是完全没有筹码,她低头检查了一下左手腕上的怪风手镯,心中思考着是不是该提前发动,给莫槡留一点赶过来救援的时间。
但因为她注意力全在怎么脱身上面,完全没注意到旁边的贵族小姐早在听到明山仄说要将她格杀的时候,瞳孔中就已经升起混沌的雾气。
就在她抬起头准备用眼神和童郁巫确认时,突然感觉童郁巫抱着自己的双臂骤然间松开。孟以然甚至还没反应过来,就发现童郁巫的身影跟风一样瞬间闪了出去。
贵族小姐目标非常明确,她绕过明意,直取他身后的明山仄。
这个变故太过突然,大概明山仄也没想到对方竟然敢以小博大,对他这个全场最高战力出手,一时间根本没有反应过来。
但明山仄也不是吃素的,直接瞬发一个高级魔法让自己躲避开童郁巫的袭击。
可他漏算了一点——
童郁巫的攻击根本不是针对他去的,而是他身下的轮椅!
眨眼间,那辆看起来精妙无比的轮椅似乎被什么无形的力量挤压,顷刻间变形爆裂。等升空而起的明山仄茫然落回原地,迎接他的不再是柔软的轮椅坐垫,而是一堆粉碎的不规则木头岔子。他瘫坐在木头堆上,全身上下除了两根手指和头,哪里都不能动,原地蹭动一下,活像一直披着人皮的恶心大蛞蝓。
这时候终于有人反应过来,大部分人去拦截童郁巫,小部分则针对起孟以然。孟以然刚要躲闪,却发现自己四周都立着看不见的墙壁。虽然她出不去,但那些攻击居然也被拦在外面,根本伤害不了她。
她很快反应过来这是童郁巫对她的保护,鼻头一酸,匆匆捏碎左腕上的怪风手镯后,便用自己不太拿得出手的魔法开始进行微弱的反击。
而童郁巫那头,虽然承受着大部分的注意力,但因为这些人攻击之前都下意识留手,短时间内暂时也撑住了。
明刻没有动手,他第一时间将明山仄抱了起来。
明山仄之前身形如何不得而知,但他瘫痪多年,身体早已萎缩,枯瘦得像只发育不良的猴子,松垮垮被明刻提在怀里。他本来就不怎么好看的脸此时已经因为受到侮辱涨成猪肝色,瞪了明刻一眼,转头把目光落到童郁巫身上。
下一刻,他仅存的能动的手指向上指了一下,原本还在灵活腾转的童郁巫就像是被罩了一层网一样,行动瞬间迟钝起来。
就在明意要将童郁巫彻底困住时,东面又传来一声喝止。
孟以然抬头,只见刚刚才在第一图书馆分别的明鹿吟出现在童郁巫附近。
明意一见来人是自己母亲,到底存着两分顾虑。他犹豫一瞬的时间,童郁巫已经转过身体,让他彻底错失将人抓住的机会。
明鹿吟上前,将童郁巫拦在自己身后,以一人之躯和明山仄等人对峙。
“我说过了,在事情查明之前,所有人不得对童郁巫和孟以然出手。”她狠狠瞪向明山仄,“你虽然是我的父亲,但是现在明理魔法学院的校长是我!
“你们都要违抗校长的指令吗?”
明鹿吟并不是一个人,她抵达后,身后陆陆续续出现其他穿着明理标志的人,根据孟以然目测,这些人大部分都是明理的在任教师,应该就是学校内属于明鹿吟的那部分势力。在场明山仄的手下都停住动作,目光默契看向明刻怀里的瘫痪老者,等待他下一步指令。
“你算什么校长?”明山仄怒瞪着明鹿吟,如果他此时能够自如行动,估计手指已经抵着对方额头,“你今天能有这一切,都是我当初让给你的!
“你这不孝的东西,还敢跟我作对?!”
“父亲。”明鹿吟提高音量,“这是我们家的私事,您确定要在这种场合跟我争辩吗?”
“呵。”明山仄态度非常强硬,“今天这两个人绝对走不了!”他侧头看向那些手下:“还愣着干什么?不用管她!把她给我抓起来!”
明鹿吟也不客气,开口吩咐:“拦住他们!”
霎时间,两方势力战在一处。
孟以然眼看着明山仄手下都被明鹿吟的人拖住,暂时没功夫对付童郁巫,不由得松了一口气。但她很快又重新皱起眉头,因为眼前的局势并不乐观——
明鹿吟这边的实力显然落后明山仄那方一大截。
其他先不说,单说独自对上自己父亲的明校长。
虽然明山仄身体瘫痪,但作为魔法师,原本就不需要太强悍的身体。他仅仅是动动那两根手指头,念动咒语,就让明鹿吟非常难受。
明刻望着苦苦支撑的母亲,又看向怀里面色阴沉的老人,整个人迷茫不知所措。
他开口哀求:“爷爷,求求你放过母亲,她,她快撑不住了。”
明山仄连一个眼神都没有施舍给他,开口吐出两个字:“闭嘴!”
明刻咬着牙,突然转身,带着明山仄往远离战场的方向跑。
明山仄正专注维持着法术,被他这么一打扰,整个人心神俱乱。回过神后,他怒喝一声,嘴里也不知道嘟囔了一句什么,下一刻,原本还奔跑着的明刻突然腿软往下一跪,整个人伏地咳出一口鲜血。
明鹿吟脸色一白,但比他动作更快的是明意。
他迅速追赶上去,重新抱起倒在地上的明山仄,目光闪烁盯着地上受伤的明刻。
“嗬——嗬——愚蠢的东西!”明山仄将最后的希望押在明意身上,“快!带我回去!”
明意蹙眉:“明刻他……”
“少管那个废物!”愤怒让明山仄甚至微微抬起了上半身,“爷爷没发动弹,你母亲和弟弟又不中用,以后明家都要压在你一个人身上。”
倒在地上的明刻缓过一点劲,伸手抹去唇边血渍,抬头朝两人看来,正好与明意眼神相对。
明意脸上还有踟蹰,但下一秒,却别过头避开来自弟弟的视线。
他深吸一口气,转身带着明山仄重回战场。
三人耽搁的这段时间,明鹿吟已经将童郁巫扶起,化解了她身上的迟缓法术。她将她带到孟以然身边,急促交代道:“快走,离开明理镇,越远越好!”
童郁巫也知道自己坚持不了多久,握住孟以然的手就准备施展空间魔法离开。
“谁也不准走。”明山仄浑厚阴狠的声音响起,瞬间统治整个战场。
他原本没把童郁巫放在眼里,毕竟抓两个刚刚成年的小辈,他一个成名已久的魔法师亲自出手,传出去可不是什么好听的事情。但事情耽搁这么久,他也不速战速决恐怕会生变。
于是这一次,他完全没有留手,一出手就是一长串咒语。等他念诵完之后,整个战斗区域的重力好像凭空翻了好几倍,孟以然只感觉自己身上压着两百斤的重物,连抬起膝盖这个原本简单无比的动作都变得无比沉重,艰难。更恐怖的是,这种迟缓不只是针对身体,这个区域内的魔法元素都仿佛陷入泥淖之中。孟以然想施展几个无需念咒的瞬发魔法,尝试数次,却绝望发现根本调动不了任何魔法元素。
她转动眼珠子看向周围,发现不只是自己,身边的童郁巫明鹿吟,甚至不远处原本正在交战的两方势力成员,动作也全部迟滞下来。
这是一个无差别的范围攻击!
“明意。”明山仄开口,“你进去,把童郁巫抓住,带出来。”
明意轻“嗯”一声,在旁边找了个还算干净的地面,将明山仄往上面一放,接着便朝童郁巫方向走来。跟其他受到影响的人不同,他行走在其中完全不受影响,脚步轻快地宛如在花园中漫步。
就在他即将抓住童郁巫手臂的前一刻,明鹿吟突然挡在他面前。在区域内众人受到的影响各不相同,明鹿吟因为本身实力最为强大,能抵抗的程度高,勉强还能行动。
她瞪着明意,虽然沉默着没有说话,但眼神中威胁的意味非常明显。
“母亲。”明意的声音很冷静,“麻烦您让开。”
明鹿吟带着怒气开口:“滚,回,去——”
“抱歉。”明意开口。
他伸手,轻轻将明鹿吟推开。
明鹿吟嘴里喊出明意的名字,脸上已经出现绝望的情绪,但在明山仄魔法的影响下,也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被推开,让出身后毫无反抗能力的童郁巫。
明意无视周围一切,低头将童郁巫双手反剪至身后,控制在手掌间,接着便带着她准备返回明山仄身边。
孟以然心中着急得不行,一口银牙几乎咬碎。
就在这危急关头,她突然感觉脸上有一阵风擦过。
明明这个区域内万物都仿若静止,连魔法元素都不活跃,哪来的风呢?
很快,孟以然意识到什么,眼睛一亮。
有救了!
风吹拂而过的感觉越来越明显,很快,突如其来的怪风缠绕住场中的孟以然和童郁巫,将两人带至上空。场内唯一能自如行动的明意尝试过阻拦,但他发现自己的力量在怪风面前完全起不了作用。
他非常明智,第一时间选择避让,没有与怪风硬碰硬。
不远处的明山仄瞪大眼睛,再次出手拦截,但怪风在他眼前旋转一圈,仿佛是在嘲笑他的不自量力,接着便带着孟以然和童郁巫径直飞出明理学院,消失在高高的院墙后面。第100章 第100章
落地第一时间,孟以然扑到童郁巫身旁,抓着她的手腕问:“你没事吧?刚刚受伤没有?”
贵族小姐轻轻摇头,墨色长发水波一样晃动。
孟以然松了一口气,放松神经后感觉手脚都在发软。童郁巫察觉到她状态不好,轻轻扶住她,让她可以靠在自己肩膀休息。
怪风放开两人后,在旁边空地上聚集成形,现出莫槡的模样。
那双与童郁巫如出一辙的紫色眼眸盯着孟以然,眼底却没有童郁巫惯常的宠溺,反而浮现出刻薄的嘲讽:“真没用。”
孟以然无法反驳,揉揉鼻子全当没听到,童郁巫倒是皱起眉头表现出不愉。
莫槡还算识相,默默闭上了嘴。
缓过神后,孟以然环顾四周,突然发现三人还在明理镇内,而且身处的地方她非常熟悉:“前面一点的地方不就是蔷薇街吗?”
她看向莫槡:“你怎么把我们带到这里?”不等莫槡回应,她看向童郁巫:“距离童家小楼也不远,你有没有什么东西落在那边,要不要过去一起取走?”
童郁巫:“没有。”
但她又道:“可以回去一趟,我交代珍妮一些事情。”
“也不知道珍妮她们有没有被这件事波及……”孟以然低头叹了一口气,“确实应该过去看看,你失踪那么久,再不出现,城堡那边估计该乱套了。”
莫槡一直沉默,听到这里忍不住了,开口问:“你们曾经住在蔷薇街,那应该发现那处的不寻常了吧?”
童郁巫转头看他:“哪里不寻常?”
莫槡对着她很有耐心:“那里曾经是‘长生会’的据点,据说已经被其他组织剿灭。但我发现那里的蔷薇开得很不寻常,恐怕‘长生会’还没有完全离开,至少他们造成的影响还没有完全消失。”
孟以然一开始还惊讶他为什么会知道那么多,转念突然想起来之前那个污染了水源的药师黑理恩还落在他手里,瞬间便明白一切。
她开口询问:“你之前说要来明理办事,为的就是蔷薇街的长生会据点?”
莫槡瞥了她一眼,点点头,随即又道:“你们比我更了解长生会,甚至已经与他们接触过了,对吗?”
童郁巫没回答,反而开口问道:“长生会和当年阳舒的死也有关系?”
听她提起阳舒,莫槡低头摇了摇:“我不确定,但这确实是我目前掌握的线索之一。”
“蔷薇街确实有蹊跷,但我们还没有破解其中的秘密。”童郁巫坦诚道。
她望向童家小楼的方向:“先回去一趟,我的女仆应该知道一些消息。”
莫槡点点头。
他伸手一挥,孟以然和童郁巫又被怪风托起。转眼间,三人已经出现在童家小楼的院子中。
“别磨蹭。”莫槡提醒,“明家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集结人手搜查过来,我们最好尽快离开这里。”
童郁巫轻轻“嗯”一声,头也不会牵着孟以然离开。
小楼一楼大门紧闭,门框上仔细看甚至能看到一层薄薄的灰尘,看起来许久没有认真打理过。孟以然心中有些不安定——
按照珍妮的性格,如果没发生什么大事,绝对不会疏忽卫生管理。
童郁巫来到门前,伸手敲门,初始根本无人应答。但她没有放弃,似乎坚信里面有人,敲门的手始终没有放下来过。
果然,片刻后,门后传出一个闷闷的女声:“都说了我家主人不在,我做不了主!你们再威胁多少次我们都是不会搬走的!”顿了顿,她又说:“赶紧走,不然我真的要去找治安官了!”
童郁巫唤了一声:“珍妮。”
门内声音骤然消失,接着,便是一串急促的脚步声和大门被打开的声音。
“小姐?!”许久未见的珍妮出现在门后。她相比之前瘦了许多,两颊已经凹陷下去,看起来一副营养不良的模样,就连身上的女仆装,也没有之前干净整洁。
看到童郁巫,珍妮几乎落下泪来:“小姐,您回来了?!”
她隔着泪眼打量童郁巫,确认她身体无恙后才勉强止住了眼泪,口中喃喃道:“你在外面受苦了吧?我们赶紧收拾行李回城堡!”
童郁巫不得不再次解释:“我没事。”
“您不要逞强了。”珍妮的声音又颤抖起来,“怎么可能没事,你连那只小白猫都遗失了……”
童郁巫之前与小白猫可谓是形影不离,珍妮发现她身旁少了小白猫,已经脑补出一系列自家小姐受到要挟九死一生的场面。
童郁巫一愣,看向旁边同样一脸懵的孟以然,终于反应过来珍妮说的是什么意思。
虽然很清楚自己并没有遗失小白猫,但她还是下意识攥紧孟以然的手:“这件事你不用管。”她带着孟以然来到客厅,叫住要去准备茶水招待客人的珍妮,询问近来的情况:“我失踪的这段时间,都有什么人来过?”
珍妮吸吸鼻子,委屈道:“学校和街上邻居都来过,他们都在找你。
“学校那边的魔法师们说你犯了什么罪行,要我们一见到你就通知他们。而那些邻居,是因为你一直没能参与他们的聚会,想要将我们从蔷薇街赶出去。”
童郁巫若有所思点点头:“那些邻居只说了这些,有没有其他动作?”
珍妮站在原地思索片刻:“哦,我想起来了。”
她抬起头:“有一个个子很高的女仆,代表他家主人来询问您的行踪。在听到我的话之后,她留下了一封信,让我一定要亲手交给你。”
孟以然有些激动:“那封信呢?”
珍妮愣了一下,似乎无法理解这位新来的客人为什么这么迫不及待:“呃,就,就放在玄关前面的储物箱里面。”她看向童郁巫:“小姐,需要我去拿过来吗?”
童郁巫点头:“嗯。”
珍妮离开后,孟以然倾身靠近童郁巫:“应该就是我们那天在街上大房子里遇到的那位女仆。”
“嗯。”童郁巫眯起眼睛,“她也是长生会的成员,并且知道‘圣书’就在我们手里。”
孟以然点点头,又摸着下巴思考:“她过来找你是为了什么呢?”
“马上就能知道了。”童郁巫回应。
两人从珍妮手中拿到信,便避开仆役们上了二楼童郁巫的卧室。关上门后,孟以然一屁股坐到柔软的床铺上,顾不得享受片刻,便催促童郁巫拆信。
贵族小姐不管做什么事情都一副不紧不慢的模样,优雅十足,看得孟以然有些心焦。好在童郁巫也没打算卖关子,简单浏览过信件之后,便转述道:“她询问我找没找到解开圣书封印的办法,并且说如果想知道更多的消息,可以联系她。”说着,她将信纸交给孟以然:“上面写了如何私下与她联系的方式。”
孟以然接过手看了一遍,忍不住吐槽道:“这个长生会的成员都有点神秘兮兮的,那个药师要用草药召唤,这个女仆的会面方式也奇奇怪怪的。”
贵族小姐轻蔑勾起唇角:“是偷偷摸摸,一群见不得光的老鼠罢了。”
孟以然向后一仰,陷进被褥中,舒服地发出一声喟叹。
但她的脑子并没有停止运转:“怪不得当初她没有阻止我们把‘圣书’带走,解开‘圣书’的办法只记载在艾文那本魔法手札上,不知道的人,恐怕对着‘圣书’也没有办法。
“可她邀请我们会面是什么意思呢?”
她转头看向站在床边的童郁巫:“她会不会就是当年据点的幸存人员,这样想的话,或许我们应该去见她一面,至少听听她到底能给我们什么‘更多的消息’。”
童郁巫坐到床边:“嗯。”
孟以然又道:“不过我们也不能完全信任她,充其量,相互利用罢了。”
“好。”贵族小姐的声音软得不可思议。
她俯下身体,轻轻盖到孟以然身上,确保两个人之前没有任何缝隙,却又不会压到身下人。下一刻,她的嘴唇蜻蜓点水般落到孟以然唇角。
孟以然脸色一红,开口刚要说话,对方微凉的唇舌又贴下来。她感觉到自己的唇齿被撬开,下一刻,属于贵族小姐那种清冷的馥郁涌入她的口腔,将她整个人填得满满当当。
这段时间以来,两人要么在奔波的路上,要么呆在莫槡的法师塔,很少有亲密的机会。今天终于回到熟悉的场所,火星子刚一出现,就差点烧遍两片渴雨的荒原。
好在孟以然理智犹存,在童郁巫手指探进来之前用最后一丝自制力叫了停:“唔,这个时间点……是不是不太好?”
阳光透过窗棂照射进房间,投下一片摇曳的蔷薇花影,分明还是光天化日。
童郁巫一只手已经攀上她的脖颈,弹奏一般轻点着指下细腻的皮肤。
她的双唇还流连在孟以然脸颊,语气充满诱哄:“反正做完天就黑了。”
孟以然马上就要缴械投降:“可,可是……”她还记挂着某些重要的细节:“还没洗澡呢……”
童郁巫移到她上空,张口惩罚性咬住她的下唇,直到看到孟以然吃痛露出委屈的神情,才满意松开贝齿。
她将人扶起揽在怀里,贴着耳廓道:“那先去洗澡。”
下一刻,孟以然感觉自己被什么无形的力量拖起,转眼间,她已经重新站起,左手被童郁巫牵在手里,亦步亦趋跟随着对方往浴室的方向走。
她还有心想要再挣扎一下,但抬眼突然看到童郁巫肩膀——
可能因为刚才那番厮磨,贵族小姐上半身的衣服歪斜着,露出一小半圆润的肩头和精致的锁骨。普通人身上可能或多或少会有些小瑕疵,但是童郁巫就宛若静心打造的人偶娃娃,完全找不出任何一处不完美的地方。
孟以然干咽了口口水,所有理智的念头都随着这一下被吞下肚,让胃酸腐蚀得千疮百孔。
她顺从地跟着童郁巫走进卧室,顺从地宽/衣/解/带,顺从地让对方为自己淋水沾湿长发,最后,顺从地被抵在墙上,接受对方强势又温柔的探索……
浴室的水声响起又停,停了又响,珍妮抱着干净的衣物站在门外,几次想要敲门,又因为听到水声响起放下了手。
她在原地站了很久,到底还是将装着衣服的篮子往地上一放,离开前往一楼准备晚餐。
孟以然被童郁巫抱出浴室时,下意识看了一眼窗外,果然已经是一片漆黑。夜幕下盛放着团团蔷薇花,随风摇曳,千姿百媚。
童郁巫的手伸向她领口,孟以然蓦然打了一个激灵:“不,不行了!”
贵族小姐那双澄澈的紫眸里满是单纯与天真:“我帮你系上。”
孟以然这才反应过来,红着脸移开手:“哦……”
她微微仰起头,一方面可以不用继续与童郁巫对视,一方面也方便童郁巫动作。
就在她在心里祈祷赶紧结束这一切去楼下吃点东西时,她突然听到童郁巫的声音。
“你很喜欢新的姿势?”
“啊?”孟以然反应过来,红晕从脸颊一路蔓延上耳根,“哪,哪有?!”
“因为你今天的反应很强烈。”童郁巫道。
她谈论这件事情时的表情声线,跟说“今天晚上吃什么”这种话题没有任何区别,好像都是什么再稀松平常不过的事情一般。
“也有可能是因为太久没感受过?”
孟以然恼羞成怒:“别的事情上可不见你一口气能说这么多话。”
童郁巫:“那你喜欢吗?”
“啊?”孟以然吸了一下鼻子,“还行吧,多说说话挺好的。”
童郁巫微微眯着眼睛,带着笑意:“可是喜欢也只能等下一次了。”她有些眷恋看向浴室,叹了口气说道:“得下去吃饭了。”
孟以然反应过来,瞪大眼睛:“我说的不是喜欢那个!”
她想要辩解,可是越急就越结巴:“我,我的意思是,你可以多说话,我喜欢你说话,呃,就是……”
童郁巫没说话,安静帮她把衣服穿好,把她从床上拉起来。
按理来说童郁巫一个贵族小姐,原本不该会伺候人,可是在对待孟以然上,她表现出的惊人耐心和宠溺,简直让人无法分清谁才是养尊处优的千金小姐。
她引着孟以然朝房间外走,末了在出卧室之前,还回头在孟以然嘴角又落下一个吻。
“你饿吗?”她低声确认道,“要不晚点再吃?”
“我饿,我饿!我快饿死了!”孟以然连忙一个大垮步迈出房间,随即又因为动作太大牵动酸痛的腰部肌肉而皱起脸:“嘶——好疼……”
童郁巫无奈摇摇头,搂着她的腰将人圈到怀里。
她含笑摸了摸孟小猫发顶,终于舍得离开房间,带着孟以然往一楼走。第101章 第101章
孟以然和童郁巫简单吃过晚餐,在珍妮的目送下又返回二楼。
“我觉得我们不能直接去找那个伪装成女仆的长生会女人。”孟以然摸着吃得圆滚滚的肚子,转头看向童郁巫,“去和她会面之前,最好先把那本‘圣书’的秘密破解。”
童郁巫想了想,点头赞成她的想法:“嗯。”
孟以然便走向卧室内一张大桌子前,清空上面装饰用的花瓶,拿出空间储物囊将炼制溶解药剂的东西一一摆放上去。
她边往外拿东西边感叹:“老头子关键时候真的靠得住!不仅是我们留在第一图书馆里面的,连我们宿舍中那些有价值的材料他都帮我们保住了。”
贵族小姐缓缓走到她身边,开始组装炼制的器具。
孟以然确认了一下材料种类:“就是这些了,还有其他需要的吗?”
她看向童郁巫:“那就辛苦你啦,我没法炼制六阶药剂,就在旁边辅助你。”
“不用。”童郁巫勾着唇角,建议道,“你可以去床上睡一觉。”
孟以然皱起鼻子:“那怎么好意思?”她轻声嘀咕:“你自己忙碌,我去休息吗?”
“腰不酸了吗?”童郁巫问。
孟以然一愣,随即瞪起眼睛。
她红着脸,把手上拿着的药瓶往桌上重重一放:“那你自己炼制吧,我,咳,我去睡一会儿。”
说完,她脸一扭,故意不去看童郁巫,两三步奔向不远处柔软的床铺。
童郁巫没说话,含笑的眼睛一直目送她安稳躺上床才收回,专注地看向满桌材料。
一开始,孟以然其实没什么睡意,她用被子蒙住下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眼睛,藏在暗处自以为隐蔽地观察童郁巫。但可能贵族小姐炼制药剂的动作实在太顺畅,看得人心情宁静,她慢慢感觉到眼皮沉重,不知不觉便失去意识陷入梦乡。
童郁巫动作本就优雅干脆,见状更是有意放轻动作,尽量减少造成的噪音。因为器皿限制,溶解药剂她一次性也无法炼制太多,只能采用少量多次的方法,慢慢地,她用来装成品药剂的药瓶里竟也积累了大半瓶浅蓝色的澄清溶液。
夜色越来越深,月光在地板映下一片蔷薇花的影子。炼制接近尾声,童郁巫分神看了几眼孟以然的睡颜当作放松,正要将手中的药剂倒进药瓶时,一阵怪风从旁边半敞开的窗户闯进来,盘旋在她身侧。
很快,怪风现出实体,站在桌子另一边看着童郁巫手边的东西。
莫槡开口:“明家一伙回了他们本家,学校里暂时没有其他动静。但我看到明山仄秘密派出了手下,想往外部递消息。”
“嘘——”童郁巫头也没抬,一边继续手上动作,一边问:“你将人拦截了?”
“嗯,拦截了。”莫槡揉揉鼻子。
不知道为什么,他有种自己在为主人家跑腿的错觉,童郁巫这种高高在上,好像一切理所应当的态度让他感觉到几分久违的熟悉。
他想了想,开口道:“其实你跟你父亲有非常相似的地方。”
童郁巫终于瞥了他一眼,目光并不友善。
“这个眼神也很像。”莫槡勾了勾唇角,随即转移话题,“事情办完了吗?”
童郁巫摇摇头:“既然明家暂时没什么动作,我们再在蔷薇街停留两天。”
“你想要破解这里的秘密吗?”莫槡问。
他盯着那瓶将近被填满的蓝色药剂:“看来你们掌握了不少线索。”
童郁巫微蹙起眉,问:“你也要插一手?”
莫槡毫不掩饰点了一下头:“当然。”
不过他很快表示:“这个据点存在的期间,恰好阳舒就在明理,我只是想查明他们跟阳舒的死因有没有关系,不会干涉你。”顿了顿,他又补充:“除非你陷入危险或者主动请求我帮忙。”
童郁巫低头继续手上工作,低低“嗯”了一声。
话题到此结束,气氛蓦然安静下来。
莫槡有些不自在扭了扭肩膀:“你就一个‘嗯’?”他小心翼翼问:“就没有别的话要说吗?”
童郁巫闻言,果真抬起头。
她看着莫槡,开口吐出两个字:“走吧。”
“啊?”莫槡微微瞪大眼睛。
“你太吵了。”贵族小姐微微皱起眉头,不忘侧头看一眼孟以然确认她没有被吵醒,随后又重复了一句:“没事的话早点走吧。”
莫槡嘴角抽搐了一下:“你这小姑娘,你,你怎么对长辈说话的?”
童郁巫没说话,就这样静静与他对视,脸上不耐的神色越发明显。
莫槡悻悻收敛起气势,压低声音:“我怎么说也是你血缘上的舅祖父,难道还没有那个小丫头跟你亲么?”
在他灼灼的目光下,童郁巫毫不掩饰点了一下头。
莫槡咬牙:“……”
他的尊严不允许他继续死缠烂打,于是下一秒,他重新幻化成怪风,顺着旁边窗户的缝隙飞出去,一直消失在地平线尽头。
童郁巫眼睛盯着那扇半开的窗,精神力一动,下一刻,窗户自发关上,再不留任何缝隙。
她满意低下头,开始最后一次炼制。
孟以然翻了个身醒来时,借着屋内灯光,模模糊糊看见桌上摆着满满一瓶蓝色药剂。
她从床上坐起来,声音有些刚睡醒的腻乎:“炼,炼制好了吗?”
站在窗前的童郁巫转身看她,轻轻“嗯”了一声。
她走到床边,伸手抚摸孟以然银色的长发:“不睡了吗?”
“不,不用了……”孟以然打了个哈欠,强迫自己打起精神,“明理现在很危险,不能久留,咱们得赶紧把事情办完离开。”
“不急的。”童郁巫安抚她,顺口将刚才莫槡告诉她的情报转述了一遍。
“明山仄这个家伙,心眼太多了。”孟以然吐槽道,“送信人被拦截一次没用的,他肯定会派更多人去传递消息。以明家经营魔法学院这么多年的影响力,一旦让他集结起足够的帮手,后果不堪设想。”
她抬头看向童郁巫:“我们还是得尽快离开,不能辜负明鹿吟校长为我们拖延的时间。”
童郁巫:“好。”
就这么闲聊片刻的功夫,孟以然身上的困乏已经消去大半。
她下床,站在原地活动活动手脚,随即朝桌子走去:“你刚才是在等我吗?”她招手呼唤童郁巫:“我好了,赶紧解开那本圣书的秘密吧。”
童郁巫走到她身边,手在空中随意一挥,孟以然也看不清她是怎么做的,总之那本红色封面的“圣书”便凭空出现在童郁巫掌心。
贵族小姐将“圣书”竖起,孟以然拿过药剂开始沿着书页缝隙往下滴,忙活了十多分钟,把整瓶蓝色药剂用了九成多,才终于算是将整本书完全解封。
她放下药瓶时,手臂因为长时间维持一个姿势已经发酸。她甩了甩手,嘀咕道:“终于弄完了,真不容易。”
童郁巫抓着她的手腕,温柔揉了揉。
孟以然有些不好意思,轻轻抽回手:“好在所有努力都没有白费,快看看里面到底写了什么!”
她主动凑到童郁巫身边,压低身体,双眼发亮盯着那本“圣书”,简直要将它看出花来。
童郁巫打开封面,越过她们之前已经看过的几页,一直翻到最新解封的位置。
作为魔法手札,“圣书”中大部分内容其实记录的是主人的各种魔法心得,但这些东西并不是两人关注的,她们将重点全都放在了上面关于事件的记叙上。
“11月9日。”
“那个愚蠢的东西居然要把那株蔷薇拿去送给一个女人!他知不知道这株死而复生的蔷薇有多么珍贵?!不行,我一定得想办法弄清楚他是怎么救活那株蔷薇花的。”
“11月17日。”
“真不错,新的复原药剂配方,我开始期待起来了。”
“……”
“12月21日。”
“新配方在小白鼠身上的表现甚至没有我之前那些药剂好,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呢?或许我该试试把试验对象换成蔷薇花,刚好冬天就要过去了。”
“……”
“2月6日。”
“活了!真的活了!我简直是个天才!那个愚蠢的东西也没有我想象中那么没用,看来老家伙那边的研制进展确实比我们要快一些。呵,要不是长生会遭到逮捕不得不东躲西藏,我不认为我们的研究会落后。”
“3月11日。”
“调整后的新配方是……对了,今天我在外面看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可怎么可能呢,那位尊贵的皇储怎么可能出现在明理?难道新据点已经被那个老家伙发现了?不行,最近行事必须小心一点。”
“3月27日。”
“那个塔纳家族的家伙居然和那个皇储走到了一起!我看到了!我亲眼看到了!他实在是不要命了!他难道是那边派出来刺探情报的卧底,长生女神在上,如果真的是这样,我们整个长生会就要完蛋了!”
“3月28日。”
“我今天立刻就去质问了他,他说他并没有泄露长生会的消息,只是‘顺口’跟那位皇储提起了一些‘有趣的东西’。我应该相信他吗?或许我该谨慎再观察一段时间。”
“4月15日。”
“今天苏菲说,那位皇储提前结束在明理的学习生涯,准备返回帝都了。太好了,他走了对我们大家都好,我实在不想过那些一惊一乍的日子了。”
看到这里,孟以然忍不住打断思绪,开口道:“艾文和那位大皇子居然接触过。”
她指着书上的文字:“这里说的就是他们两个吧?”
“嗯。”童郁巫点点头,“艾文藏在蔷薇街,阳舒因为某些原因,可能也来过这里。”
孟以然下意识看她一眼:“串联起这两个人的,应该就是你的母亲。她在这里认识艾文,又因为和明鹿吟交好,和阳舒的接触也不少。”
童郁巫:“嗯。”
孟以然又道:“我看这上面的记叙,倒好像是阳舒从艾文那边知道了什么,这才急匆匆赶回了帝都,你觉得呢?”
“圣书”上,记载艾文和阳舒会面以及阳舒匆匆离开明理的两条日记刚好相差不远,有意无意似乎形成了某种因果关系。孟以然眯起眼睛:“艾文跟阳舒谈了什么呢?他一个叛徒皇室组织的‘逃犯’,跟帝国大皇子有什么话可说?”
童郁巫同样疑惑,但她没有说话,直接翻开“圣书”下一页。
可惜,下一条有效信息跟上一条相隔了好几个月,而且上面记叙的内容令她们两人大失所望。
“8月12日。”
“艾文·塔纳失踪了,完全销声匿迹,没有留下半分线索。怪不得他几天前一口气给了我几个新药方和好几个新点子,呵,算那个臭小子有点良心。
“研究正到关键时刻,眼看一切就要有收获了,我才不会浪费时间去搜寻他,让组织那些人自己折腾去吧。我就……呃,我就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这真是个绝妙的点子!”
孟以然不可置信把那条信息看了好几遍:“就结束了?”
她瞪大眼睛:“艾文就这么走了?刚好在明理这个据点被剿灭之前?他是提早获知了风声还是临时起意?”
“早有准备吧。”童郁巫开口。
她非常淡定,并没有多少失望:“那之后,他应该被我母亲藏匿到城堡之中了。”
孟以然反应过来,点点头:“你母亲那时候也差不多从明理毕业了。”她皱着眉头:“看来他们两人是早就计划好了一切,一前一后离开。”
她将“圣书”往后翻,后面全是书本主人的研究和日常琐事,字里行间已经甚少提及艾文,就算是提起也是书本主人在回忆艾文曾经给出的提示。
差不多将“圣书”翻到中部位置时,孟以然感觉自己指尖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她手一个不稳,“圣书”摔到桌上,有什么薄薄的东西从书页中掉了出来。
孟以然顾不上自己的手,立刻提示童郁巫:“看,有东西。”
童郁巫瞥了一眼,注意力还在她的手上。
她抓着孟以然的手腕,确认她指尖只有一道淡淡的红痕,看着没有大碍,这才将人松开。
“我没事。”孟以然甩了一下手,倾身去看那张掉出来的东西。
“一朵花。”童郁巫将它捡起来,放在手中观察,“……蔷薇花。”
那是一朵用非常细致手段处理过的干花,虽然颜色已经褪尽,只剩下代表枯萎的浅褐,但她们仍旧能从干花的姿态窥见它还在枝头的模样。
开始,干花被压在树叶中,几乎平摊成一张纸的厚度,但是在被童郁巫摇晃两下之后,它居然慢慢舒展,恢复成了一朵普通蔷薇花的模样,除了颜色和质感是干花特征,其他与鲜活蔷薇几乎别无二致。
孟以然不由得惊叹出声:“真漂亮。”
童郁巫脸上还是淡淡,看不出喜恶,只道:“不是普通的干花。”
“我也觉得。”孟以然托着腮帮子,“要是普通,也不会被夹在‘圣书’中了。”
童郁巫又解释道:“它身上有魔法元素聚集,更像是一个魔法道具。”
“这样啊。”孟以然将注意力重新放到“圣书”上,“书本的主人后面不是改去养蔷薇花作为试验对象了吗?这应该就是他搞出来的。
“我找找,这里面应该有关于它的记载。”第102章 第102章
二十年前,敬学街道上某个隐蔽的地下室。
原本满箱子的白鼠已经被清理干净,实验架子上摆放的是一盆盆形状各异的蔷薇花。这些蔷薇有的含苞待放,有的开得正繁茂,但大多数已经枯死,从枝到叶都呈现出一种惨淡的枯褐色。
“苏菲,苏菲——”须发雪白的男人扯着嗓子往门外喊,“我要的东西呢?你们弄回来没有?”
声音在幽闭的环境下传得很远,很快,一道低醇的女声回应道:“我在,司格乐先生。”
脚步声由远及近,一个围着白色围裙的女人出现在门口,她手中捧着一个外表有点陈旧的木箱子,匆匆送到对方眼前:“这是您要的东西。”
司格乐拿过木盒,打开后匆匆在里面翻找起来。
苏菲脸色有些纠结,犹豫片刻还是开口道:“先生,那边近来对这里的搜查越来越严密,组织也有意让您撤离到更安全的地方,您的意思呢?”
“撤离?”司格乐终于抬起头看了对方一眼,非常抗拒地摇摇头,“不行!”
他扫过满室的蔷薇花:“我的研究正进行到关键时刻,我不能在这个时候离开。”
“研究成果确实重要,可要是被他们发现我们的踪迹,事态恐怕会更加严重。”苏菲与他商量,“您先离开,这些蔷薇花我们会分批帮您运送出去,您看这样可以吗?”
“少废话!”司格乐红着脸警告,“我不会走,你们也别想动我的花!”
苏菲叹了口气。
她正转身准备离开,突然听到身后的司格乐将自己喊住。她转头看过去,只见对方手中攥着两个青色的果子。
“这个材料怎么回事,我不是说至少要八级的吗?”
苏菲愣了一下,很快解释道:“是这样的,先生,您也知道,生命果实这种魔植,低级的非常容易获取,但它们本身潜力极低,很难生长到高阶,这两颗七级果实已经是我们尽力寻找过后才得到的。”
顿了顿,她又道:“而且,生命果实除了辅助嫁接魔植,也没有其他功效了吧?您要嫁接的话,我在箱子内另外给你准备了另一种……”
“不行!”她话还没说完就被司格乐打断,“只能是生命果实,其他都不行。”
“这……”苏菲非常为难。
“组织里连这点小东西都没有吗?”司格乐非常生气,“他们是不是已经不信任我了?连这点材料都不肯拨给我?”
“绝对不是。”苏菲连忙应道。
想了想,她还是开口道:“事实上,我去调取材料的时候也觉得奇怪,所以顺便打听了一下,是,是因为……”
“因为什么?”司格乐逼问。
苏菲这才道:“之前协会里还有几颗八级生命果实,不过前几个月里已经被艾文先生先后申请走了。这东西用处不大,又实在罕见,所以才会一时之间供应不上。”
“艾文……又是这个混蛋……”司格乐咬着牙,但火气居然减弱不少,“行了,你再去催催上面,让他们尽快帮我购买高阶生命果实,等东西到了你再给我拿过来。”
说完,都不等苏菲回话,他便挥挥手示意对方可以离开。接着,司格乐转身将那箱子材料搬到自己的工作台,想了想,拿起台上的羽毛笔,在一本摊开的,红色封皮上记录下这样一段话。
“12月3日。”
“那个可恶的家伙居然把组织内所有生命果实都带走了,看来这种材料必定隐藏着所有人都还未知晓的重要作用。谁能料到一种毫不起眼的材料居然隐藏着那么巨大的能量呢?可惜的是,我至今都不知道他从皇宫中盗取出的顶级机密到底是什么,难道那个地方真的触及到了永生的秘密?而这个秘密,就藏在高阶的生命果实中?
“这一切,恐怕得等我培育出不死的蔷薇花之后才能得到答案。”
令人兴奋的是,巡着艾文留下的些许线索,司格乐竟真的在不久之后实现了自己的计划——
当他看着面前那一株无论经受多少轮生命枯竭法术依旧顽强焕发生机的蔷薇花,一双眼睛在黑暗中熠熠生辉。
“虽然只是在一株植物身上实现永生,但这足以证明我们已经找到了最正确的研究道路。”他激动地对身后的苏菲说道。
相比于他的激动,苏菲脸上更多的则是愁绪。
“先生,我们真的不能再拖了。”她双手攥拳,“敌人已经锁定了敬学街,估计再过不久就能发现这处地下室。您必须马上跟我们离开。”
“等等,再给我一点时间!”司格乐深吸一口气,“你们先去准备,等我想个办法,把这株蔷薇花一起带走。”
苏菲焦急道:“可是先生……”
“下去吧,别吵我!”司格乐瞪着眼睛,“这已经是我最大的让步了!你知道这个时候撤走,我要放弃多少试验对象吗?
“这个损失是不可估量的!”
苏菲咬着牙点头:“我明白了,我们会尽力帮您再争取一些时间。”
说完,她立即掉头离开房间,留下司格乐和满室散发馥郁芳香的蔷薇花。
两天后,司格乐将那株唯一试验成功的蔷薇制作成干花,夹在自己珍贵的魔法手札中。但在离开的前一刻,意外突发。
在那场战斗中,长生会没有生还者,已经无法描述当初的真实情况,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司格乐在魔法手札上留下最后一段话——
“12月17日。”
“深冬,一切都该结束了。但来年春天,我的蔷薇花会带着永生的意念,从地底下破土而出。”
孟以然合上“圣书”,封面暗沉的血红色似乎还映照着当年那场惨烈的交锋。
她抬头看向童郁巫手中那朵干花:“看来这就是长生会最后弄出来的那朵不死蔷薇?”她偏了一下头:“你还记得吗?我们拿到‘圣书’那一天,那个女仆说圣书能令摘下来的蔷薇花重新生根,现在看来压根不是这本书的作用,而是这朵干花导致的。”
“嗯。”童郁巫轻声应道。
那干花虽然颜色枯黄,但姿态全然是盛放的模样,被贵族小姐珠圆玉润,透着淡淡粉色的手指拿在掌心,别样的反差竟生生显出几分凄凉的美感。
孟以然一时有些看呆,回过神时干咽一下,吞下口中凭空多出来的涎水。
她想了想“圣书”中记叙的内容,又道:“按照手札里面的记载,能让蔷薇不死的药方,主要材料就是高阶的生命果实吧?
“生命果实,这种材料名字倒是大气,但一直挺籍籍无名的。艾文这么看重它,看来这里面确实有些蹊跷。”她转头问童郁巫,“他那本黑色书上又提过生命果实吗?”
童郁巫摇摇头:“提过一些,但都不是重点。”
说着,她皱起眉:“他似乎将当年从皇宫中带出来的机密资料全都存放在另外的地方,我一直没有找到。”
“这样啊……”
孟以然用手指轻轻敲着桌面。半晌,她问:“那我们还去找那个长生会的女仆吗?”不等童郁巫回答,她开始分析现在的局势:“以前我总觉得必须要弄清楚蔷薇街的秘密,但我们已经完全破解‘圣书’,艾文留在这里的全部信息也就这些了。”
说着,她看向童郁巫:“我们后面还有明家在虎视眈眈,你觉得呢?还有必要去跟她见面吗?”
童郁巫没有犹豫,开口道:“去。”
孟以然一愣,但连原因都没有问,只点点头:“好,那就走吧。”
她转头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差不多是凌晨了,夜深人静,刚好方便行动。”
童郁巫上前抓住她的手,周围景色一晃,下一秒,两人已经出现在童家小楼的院子中。
按照信件上面留下的方法,她们一路找到那个女仆所在的人家,在北面院墙左起第七块红砖上敲了三下。
夜色深沉,凉风不断吹拂,就在孟以然冻得有点打哆嗦的时候,院墙中才传出窸窸窣窣的动静。高个子女仆攀着院墙,借着月光看清她们面容后,灵巧一个翻身从里面跳了出来。
落地后,她松了一口气:“你们终于来了。”
孟以然抱着胳膊,主动问道:“你找我们有什么事?”
高个子女仆匆匆道:“我叫柯蒂,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跟我来。”
她带着两人前往街道尽头一栋废弃的小屋,掀开破旧的地板,邀请她们进入幽暗的地下室。
孟以然心中存着戒备,盯着黑黢黢的入口有些犹豫,柯蒂看出她的顾虑,友好一笑:“你怕什么?‘圣书’还在你们手上,我又不会害你们。”
童郁巫拦在孟以然面前,盯着她回道:“是你找我们,不是我们非要找你。”
柯蒂沉默两秒:“我真的没想害你们啊,只是想找个安全的地方说说话罢了。”
童郁巫闻:“你想说什么?”
柯蒂耸了一下肩膀,尽量表现得友好,“我觉得我们可以合作。”
“合作?”孟以然从童郁巫身后探出头。
“比如说……探索当年那个被捣毁的长生会据点。”柯蒂勾起嘴角,“怎么样,有兴趣吗?”第103章 第103章
孟以然第一反应是有些疑惑:“你也知道据点已经被捣毁,还有什么探索的价值?”
柯蒂点了一下头:“有。”她顿了顿,往外张望一眼,确定周围没人才继续道:“我潜伏在这里很久了,目前能确定的是,当年那波人并没有完全摧毁据点核心。”
她随手指了一下街上开得妖异的蔷薇:“这些花就是最好的证明。”
孟以然心念一动,下意识转头去看童郁巫,半途恰好撞上对方投过来的目光。
她自然别开眼,又问:“既然如此,你自己去不好吗?为什么要拉上我们?”
“你们也知道现在长生会的情况,我这边人数太少,行动不方便。”柯蒂摊手。突然,她有些好奇地向前倾身:“说起来,你们的引路人是谁?”
孟以然一愣,神情间差点露馅,还好旁边的童郁巫冷声应道:“不用你管。”
柯蒂微皱起眉,仔细打量她们两眼,但终究还是收回目光。
她轻咳一声:“当然,除了增加人手之外,还有一点需要你们的地方。”
孟以然心里吐槽“果然在这等着呢”,面上不露声色:“什么?”
柯蒂这一次没有废话:“我查探了很久,想要进入当年的地下室,目前最便捷的路径,就在你们居住的那栋小楼。”
童郁巫闻言皱起眉头。
柯蒂继续道:“将那里作为入口,要撬开一层的地面,动静难免会有些大。”她双手环胸看向两人:“你们住在那边,我希望可以帮忙找借口遮掩,不要引来其他势力的视线。”
孟以然大着胆子问了一句:“要是我们不愿意呢?”
柯蒂一愣,似乎完全没想过会听到这种话。
她眯起眼睛,直截了当问:“顾虑是什么?”
孟以然眼珠子一转:“如果能成功探索当年的据点,战利品要怎么分配呢?”她缩着肩膀紧挨向童郁巫:“我们只有两个,可争不过你的人。”
“八字还没一撇,你都已经想到分配战利品的事情上去了?”柯蒂轻蔑一笑。
孟以然并不畏缩:“这是非常现实的问题,我不觉得有什么好笑。”见柯蒂神情重新认真起来,她才接着询问:“你们为这件事布置这么久,肯定是因为底下有非常重要的东西吧?我们,咳,我们的引路人可没有提过这个,只说当年在这里的人全军覆没,什么消息都没传出去。
“你想通过探索找到什么呢?”
柯蒂迟疑两秒,还是回答道:“还能是什么?当然是当年的研究成果。”她给出承诺:“如果这趟顺利,所有文字资料我们可以共享,如果有其他战利品……我可以分给你们两成。”
“两成?”孟以然下意识反驳,“这么少?”
“这还算少?”柯蒂眯起眼睛,“小姑娘,不是我说,你们年纪不大,胃口可不小。”
眼看谈判就要进入僵局,童郁巫突然开口:“不需要你分给我们。”
“嗯?”柯蒂疑惑朝她看去。
“文字资料可以共享,至于其他,谁拿到就归谁。”童郁巫冷静说出自己的观点。
柯蒂沉默了一会儿,目光隐藏在黑暗中静静打量两人,像是在评估她们的实力。片刻后,她一点头:“可以。”她又补充:“但这样算的话,我们只合作到进入当年的据点。后续探索过程中的危险,大家各自承担。”
童郁巫一点头:“行。”
重要的事情商定,孟以然又问:“你们打算什么时候行动?”
“越快越好。”柯蒂几乎是脱口而出,“最好今晚就去。”
孟以然一愣。
她问这个问题是因为她和童郁巫不能在明理久待,但她没料到对方居然比她们还要迫不及待。她抬起头去看童郁巫,就见贵族小姐一点头,同意道:“可以。”
柯蒂抬头看了一下月色:“那你们先回去。”
她转身自己走到那个地下入口旁边:“一小时之后,我会带人过去,你们到时候听到夜枭的声音,就到院子中接应我们。”
“嗯。”童郁巫淡淡应过一声,牵起孟以然的手便直接离开。
夜色渐渐深沉,时间已经来到凌晨时分,天空一片漆黑。浓郁的蔷薇花香笼罩下,一声振翅声打破沉寂,有夜行鸟类飞过,留下一串鸣叫。
孟以然估摸着时间,提早来到院门前等待,听到声音后,轻轻打开大门。不一会儿,几个黑影从她的时间死角窜出,他们动作很快,几乎是一个呼吸间便全都进入童家小楼的院子。
柯蒂抬手在鼻尖挥了挥,看了一眼院内的蔷薇,轻吐出一口气:“你们这里花香倒是清淡。”
“清淡?”孟以然引着他们一行往里走,“街上的住户不允许任何人破坏那些蔷薇花,我们一直没能处理掉这些东西。”
柯蒂在她身后一笑:“那你可就误会他们了,他们不允许你们处理蔷薇,可是为你们好。”
“啊?”孟以然脚步一顿,差点忘记走路,“为什么?”
“你们不在这里长住,大概没有发现。”柯蒂一耸肩,“强行破坏开花的蔷薇,花枝上微弱的魔法元素会攻击破坏者的身体。”
孟以然顿时恍然。
曾经梅丽和其他两位男仆为了清理小楼的蔷薇,身体变得奇差。后来珍妮将他们送回城堡休养,孟以然很久没有见过他们,差点忘记这件事。
“要是已经破坏过蔷薇……后果会很严重吗?”孟以然询问。
“你是说之前在这里任职的女仆吗?”柯蒂一下就猜中她的心思,“别担心,他们原本都是健康的成年人,离开后,身体会慢慢恢复的。”
孟以然默默松口气。
闲聊间,一行人已经进入大门,来到小楼一楼大厅。
柯蒂见到那处的地板已经被掀开,露出干燥的泥土地面,面上神情舒展了一些。她看向等在坑边的童郁巫,温声说道:“辛苦了。”
孟以然回到童郁巫身边:“我们只能处理成这样,接下来呢?要怎么进入当年的据点?”
“交给我们。”柯蒂往身后递了一个眼神,一个穿着黑袍的青年男子离开人群出列。
他手中拿着一根法杖,对着泥土念动咒语,下一刻,干燥的地面骤然开裂,里面的泥土也不断自己往外飞,不过片刻就露出一条通道。等到差不多,他当先进入甬道,消失在漆黑的洞口中。
柯蒂和其他五人紧随其后,孟以然和童郁巫也跟了上去。在甬道的墙壁上,孟以然看见许多粗壮的白色根系,惊奇与童郁巫对话:“这就是那株铺满我们整个屋顶的蔷薇在地下的根系吗?”
贵族小姐点点头:“应该是。”
柯蒂在前面开口:“选择从你们这里进去,有一部分原因就是因为那株蔷薇,有它的根系松过周围泥土,开拓通道会方便很多。”
孟以然点点头。
她突然想起一件事,问道:“这街上那些住户是怎么回事?他们明明都不是魔法师,却自称是长生会的人?难道他们都是你们发展出来的信徒?”
“嗤。”柯蒂回道,“当然不是。”
她评价道:“不过是一群贪生怕死的普通人罢了,除了掩人耳目没有别的用处。”
孟以然在光线不足的甬道中用力眨了眨眼。
她还是有些疑惑:“你说过破坏蔷薇花会损害身体,他们应该也发现了,怎么会信奉蔷薇能让他们获得永生呢?”
“你话真多。”柯蒂有点不耐烦,“我凭什么要告诉你呢?”
孟以然咋舌:“这不就是普通的合作交流情报吗?”
柯蒂冷哼一声:“我们的合作仅限于进入当年的据点,这不是你们想要的吗?”
孟以然暗暗翻了一个白眼,决定不再开口。
但偏偏对方不愿意放过这件事。
“我这里确实有挺多你们不知道的情报。”柯蒂的声音回荡在甬道中,“知道这些对你们接下来的行动绝对会有很大的帮助,你们想听吗?”
童郁巫直接进入重点:“代价?”
柯蒂回头看她一眼,投来一个“就喜欢和聪明人说话”的目光。
她也没有遮掩:“之前你们从‘我家主人’那里拿走的那本‘圣书’。”
孟以然和童郁巫不约而同沉默下来,谁也没有去接她的话。
柯蒂等了一会儿,忍不住又装作漫不经心开口:“其实你们留着也没用,不解开书上的封印,谁也看不到上面的内容。”说到这里,她话音一顿,匆忙问道:“你们不会蠢到已经把那本书强行破开了吧?”
“那倒没有。”孟以然弱弱开口。她试探问:“我们是没发破解‘圣书’,难道你就可以?”
柯蒂静了静:“至少比你们办法多。”
“那你破解之后会跟我们共享上面的内容吗?”孟以然又问。
柯蒂嘴巴一撇:“我为什么要跟你共享?”
“那算了。”孟以然于是顺理成章拒绝,“我们还是自己先留着吧。”
跟着柯蒂的那群人听到这话非常不开心,当即就要停住脚步先与孟以然“讲道理”。好在柯蒂赶在那之前阻止他们。
她看了孟以然一眼:“‘圣书’的事情,等我们从据点出来再好好谈谈。”
孟以然不怕死挑衅:“可以啊。就是希望你到时候能拿出更多的诚意。”
柯蒂闻言不怒反笑:“那是当然。”
她突然又开口:“你不是想知道为什么住在这里的人会那么爱护蔷薇花,甚至发展处劣质的长生会吗?”她停顿一下,组织好语言缓缓道:“大概十多年前,那时候这里虽然还没改名叫‘蔷薇街’,但整条街道各处都已经开出了郁郁葱葱的蔷薇,当然,规模远不如现在。
“一位老得几乎走不动路的老人被家里儿女丢在这里,明面上说是‘养老’,但就是在等待着老人老死。某一夜,老人不知道为什么出了家门,等第二天被人发现的时候,他身上血痕斑斑,倒在路边一从茂密的蔷薇花中人事不省。周围邻居连忙将他送回家中,并通知了医生和老人的儿女。老人的儿女还以为终于分家产,开心赶过来时,却发现老人精神奕奕,甚至站在客厅亲自感谢那些伸出援手的邻居。”
孟以然听得唏嘘:“啊这……”
柯蒂也不管她是怎么想的,继续说道:“自那之后,老人身体居然越来越好,从原本一看就命不久矣到每天都能上街遛弯。他开始疯狂迷恋上蔷薇花,并不遗余力在周围宣扬蔷薇能起死回生,延缓衰老的作用。慢慢地,消息传出去,街上的房子全被那些揪着一线生机不放的老人买下。
“他们彻底占据了这里,也将街道名称从原本的‘敬学’改成现在的‘蔷薇’。”
孟以然眉目间的迷茫渐渐散去:“原来是这样。”
柯蒂自顾自继续说:“后来也不知道怎么的,有一个幸运的家伙居然在自家院中挖出了那本‘圣书’,他们无意间发现‘圣书’能让折断的花枝重新生根,于是越发对蔷薇的传言深信不疑。
“最终由这里最有威望的人牵头,他们成立了所谓的‘长生会’。”
听到这里,孟以然忍不住好奇:“那些蔷薇花真的有那么神奇的作用?”
这一次,柯蒂没有说话,只是发出一声暧昧不明的轻笑。第104章 第104章
后面一路,两拨人都没有再说话。
也不知道又走了多久,前面开路那位土系魔法师突然开口说了一声“到了”,孟以然往前探头,只看到一团黄色的烟尘。她和童郁巫走在队伍最后,一直等到前面的人都走过去,才发现窄小的甬道尽头居然连接着一条幽深的走廊。
童郁巫当先跨过洞口,一边防着柯蒂一群人一边回身接孟以然。孟以然光顾着眯起眼睛,借助周围微弱的火光观察周围,冷不防踩上一个凸起的石块,脚下一拐差点摔倒。还好童郁巫眼疾手快靠过来,用身体接住她,避免了孟以然摔跤的惨状。
她鼻腔中闻到贵族小姐身上淡淡的香味,稍微安心,站好之后整理一下衣摆,开口打破沉默:“这就是当年的据点遗址吧?”
柯蒂已经走到两人面前,点点头。
她问:“你们下一步准备怎么做?”
孟以然听出她话里有话,主动问:“你是想要分头行动?”
“既然我们已经说好各自寻找战利品,自然不能一起行动。”柯蒂双手环胸。
孟以然心中憋着一股气:“正好,我们也是这么想的。”她大方一抬手:“你们先选吧。”
走廊是东西走向,因为深藏地底,除了他们手上的煤油灯和火把,周围没有任何光线,往东或者往西都是一片难以预测的黑暗。
柯蒂看了一眼孟以然,也没浪费时间,指着东边道:“我们走这边。”
孟以然一抬手:“请便。”
柯蒂“嗯”一声,下一刻竟真的率领同伴离开。借着他们手中火光,孟以然能看到他们一路往东,因为速度很快,火光越缩越小,最后掩埋于走廊深处。
确认他们消失后,孟以然才看向童郁巫,讨好地问:“我们怎么走?”
贵族小姐嘴角噙着笑:“你让他们先选,难道不是只剩下西边的方向了吗?”
“比起有可能让他们尾随我们,我还是觉得后发制人比较好一点。”孟以然凑近童郁巫,“再说了我们不是有‘作弊神器’吗?早走晚走都一样。”
她小心翼翼扯了一下童郁巫的袖口:“那个透明的魔方呢?把它喊出来工作了!”
贵族小姐掐了一把她的脸,不再逗弄她,抬手召唤出水晶魔方。
孟以然连忙凑过去细看,但水晶内一片黑暗,只能勉强看到两片微弱的橙光。她有些失望:“嘶——这水晶没有夜视功能吗?”
童郁巫一只手搂在她身后,摩挲着她银色的长发:“够用了。”
“你看得到?”孟以然抬头看她,“东边真的是正确的方向吗?”
“嗯。”童郁巫微微点头,“往西走会遇到几处塌方,即使能越过去也很快会碰到尽头。东边……”她顿了顿:“看不到全貌,但是可以确定很广阔。”
“啧。”孟以然一幅“果然如此”的模样,“他们在这里潜伏这么久,获知的消息肯定比我们多,说不定他们连当年据点的核心也找出来了。”
说到这里,她问:“那我们偷偷跟在他们后面?”
童郁巫正要说话,眉头突然一皱:“有人来了。”
“啊?”孟以然皱起眉头,双手摆出一个防御的姿态,“柯蒂是想现在就跟我们撕破脸皮吗?”
“不是。”童郁巫拉了她一把,两人面向那条漆黑的甬道,“从上面下来的……可能不是柯蒂那边的势力。”
“上面?!”孟以然惊疑不定,“明家?”
童郁巫摇摇头。
但她很快做出决策:“先离开这里,不要和他们碰上。”话音落下,她便搂住孟以然的腰肢,带着她瞬移离开。
两人消失片刻之后,果然有五个陌生面孔出现在甬道与走廊的交界处。
其中一个开口道:“柯蒂这个小贱/人,办事还不赖。”
说着,他步入走廊内,先往东面走了几步仔细嗅闻,又往西边做了同样的动作,最终指着东边的走廊开口命令道:“这边!追上去!”
其他四人应“是”,紧紧跟随在他周围,很快,五人的身影也消失在走廊复杂的地形中。
——
地下室经历过两方势力的恶战,许多区域都出现了坍塌的情况。不论是拥有土系魔法师的柯蒂一行,还是能使用空间魔法的童郁巫,在这里面移动都受到阻碍,走得并不顺利。
“我开始怀疑柯蒂的话了。”孟以然眉头微蹙,盯着角落半具零散的骷髅,“这里当年肯定经历过一场恶战,那些人把长生会的成员都杀了,难道还能留下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吗?”
童郁巫安慰道:“长生会也不是吃素的,我倾向于真的有东西被保存了下来。”
“那些蔷薇花……”孟以然缓缓皱起眉头,压低声音道,“你还记得那本魔法手札上写的吗?当年魔法手扎的主人可是用很多蔷薇花进行试验,只不过被迫撤离之前,只有一株蔷薇盛放。
“很有可能,街上的蔷薇花就是当年还没有明确表现出试验结果的那一批,或者那一批的后代。”
“嗯。”童郁巫赞同点头。
突然,她盯着手中的水晶魔方,眼珠子一动不动,随即拉着孟以然,不再跟随柯蒂一行,而是找了个偏僻的拐角。
孟以然正奇怪,突然听到一串脚步声越过她们两人,径直往前头而去。
等他们完全离开,她才看向童郁巫,瞪大的眼睛里面满是疑惑:“那是……”
贵族小姐眯着眼:“那伙人是冲着柯蒂去的。”
孟以然松口气:“那就好。”她开心眨眨眼:“刚好让他们斗去,我们直接去找当年那个最重要的试验室。”
“就在附近了。”童郁巫又看了一眼水晶魔方进行确认,接着带孟以然往外走,“我不跟上去,就是感应到这里可能才是他们想找的地方。”
可当两人抵达童郁巫口中的目标地点,却发现情况比她们想象的还坏很多——
作为隐藏着众多秘密的试验房间,恰好是整个地下室坍塌得最严重的地方。两人在周围绕了两圈,连个可供进入的口子都找不到。倒不是说这个情况对于两人而言就全无办法,只是这时候凿开塌方必然会发出不小的动静,让地下室的两拨人都注意到这里的情况。
“这个小洞口……”孟以然看着面前的废墟缝隙,突然有了主意,“你说我变成猫,是不是勉强能通过?”
童郁巫用手掌比了一下,皱着眉:“好像……有点小。”
孟以然摇摇头:“可以的!猫咪身体那么柔软,我觉得完全可以试一试。”
她跃跃欲试,话音刚落就检查了一下身上,确认没问题之后,原地化作一只可爱的小白猫。
童郁巫低头看着她。
孟以然没有第一时间行动,而是眷恋在贵族小姐脚边蹭了一下。
她已经很久没有化作小猫咪,此时变过来,乍然之间有种重温旧梦的温馨感,恋恋不舍贴着童郁巫身体不想离开。
贵族小姐的情绪变化也差不多。
她伸手将小猫咪抱起,捧在脸颊前,随后便见小猫咪伸出粉色的小舌头,轻轻在她唇边舔了一下。
童郁巫眸光有瞬间变得幽深,但孟以然却回过神,挣扎着下地。
她不再回头去看对方反应,两下跳到缝隙间,用爪子拨了拨,感觉没什么危险,才将头挤了进去。
如她所料,猫咪的身体就像水一样,很轻易就“滑”进缝隙内部。但里面实在太暗,孟以然站在原地不敢动弹,浅浅呼出一口气之后,释放出一个最基础的照明魔法,堪堪照出周围一小片区域。
坍塌了大半的房间中,还完好的那部分摆着成排的桌子,上面放着一盆盆落满灰尘的盆栽。孟以然心头一喜,知道自己大概找对了地方,下一刻却发现,那些盆栽中的蔷薇已经全部死绝,枝桠低垂干枯,完全没有一丝丝生机。
“不是说试验已经能让蔷薇获得永生了吗?”孟以然在心中嘀咕,“这些蔷薇难道都是实验失败的产物,或者说,它们确实是不死,只是被外力所摧毁。”
她刚想过去察看个究竟,缝隙另一头传出童郁巫的声音:“怎么样?还好吗?”
孟以然还是一只小猫咪,根本说不了话,但温柔发出两声“喵”,算是给对方报平安。
听到喵叫声,童郁巫又嘱咐:“小心点。”
孟以然又回了一声,便不再犹豫,小心朝着那些盆栽走去。
周围落满灰尘,她每一步都走得十分嫌弃,但还是忍着不适感,想要在废墟之中找到哪怕任何一丝丝有价值的信息。
恍然间,孟以然好像发现一个盆栽地下压着一张纸,她心头一喜,正想要过去仔细查看,却感觉周围的空间猛地一震。她还没反应过来,缝隙外传来童郁巫的声音:“柯蒂和后来进入这里的那波人打起来了!快出来,我们先走。”
孟以然消化完这个讯息,“喵呜”一声示意自己听到。
她当然知道童郁巫的判断是正确的,但是却不愿意放弃眼前可能的线索——
这个房间已经塌到只能容纳她一只小猫咪进行有限活动,如果柯蒂那两拨人战斗导致地下室继续受损,到时候这个房间可能连蚯蚓都钻不进来了!
关键时候,孟以然心理只有一个念头——
必须将视野中那张纸带出去!
她一跃跳过去,咬住纸张边缘,在控制着不撕破纸张的情况下拉着它往外扯。纸张被压在一株枯死的蔷薇花下,很快在她的努力下一点一点重见天日。
“孟以然!”童郁巫已经在呼唤。
小白猫动作没有半点停顿,终于,纸张最后一角也脱离束缚,整张纸被她咬在嘴里。
她开心得眼睛一亮,正想赶快离开,周围空间又是一震。
这一次震动远比第一次强烈,孟以然有种整个空间都在晃动的错觉,她旁边的那株盆栽直接被震得往地上倒去,发出“砰”一声巨响。
烟尘顿起,遮蔽了小白猫本就受限的视野。
为了躲避和保持平衡,小白猫不得不往旁边跳跃,可这一下,她刚落脚就感觉一阵刺痛。
她回头看去,是一根蔷薇花刺扎进了她的后腿。
好在伤势并不严重,孟以然很快调整好位置,朝着缝隙外面的贵族小姐狂奔而去。
她没有注意到的是,小小的伤口溢出两滴鲜红的血液,此刻正挂在那株枯萎的蔷薇盆栽上。在她转身之后,血液很快渗透进枝桠之中,直至完全看不到踪迹。第105章 第105章
孟以然跳出房间大约两秒钟,身后便传出“砰”一声巨响。她勉强站定回头望去,发现原本能容她一只小猫咪通过的缝隙已经彻底被断壁残垣遮蔽。
可以想象,整个房间已经彻底被掩埋,就差那么一点点,她就会折在那片废墟之中。
还不等孟以然舒口气庆幸,她整只猫被一双手从身后提起来。小白猫转过脑袋,正好对上贵族小姐那双神秘莫测的紫眸。
孟以然嘴巴还叼着那张纸,不好张口出声,于是只晃了一下小脑袋,让那张纸跟随她的动作上下摆动,意图向童郁巫邀功。
但童郁巫看到那张纸,眉头一皱,使得原本没有表情的脸色顿时阴郁几分。
她的目光甚至没有一瞬分给那张被孟以然抢救出来的东西,只直直盯着孟依然,其中一只手抓着小白猫的爪垫,用力捏了一下。
“不听话。”
孟以然有点委屈,小白猫的脑袋默默垂了下去。
好在情况不对,童郁巫并没有继续纠缠这件事。她施展法术,一晃眼的功夫,两人已经离开那处废墟。场面变换两次之后,孟以然发现她们已经回到走廊,不远处就是从童家小楼挖下来的那条漆黑甬道。站在走廊上,周围震感明显小了许多,不用再随时担心附近塌方。
小白猫在贵族小姐怀中挣扎了一下,轻盈落到地上,顷刻间变回人类形态的孟以然。她回头望着地下室身处,心中忐忑:“他们怎么打得那么激烈?战斗要是继续下去,街道上面也会感觉到不对劲吧?”
明鹿吟不一定能拖住明山仄多久,要是蔷薇街成为明理镇的焦点,她和童郁巫还是会非常危险。
“你还有心情管其他事?”童郁巫阴沉着脸,目光专注地打量孟以然,最终落在她渗出血迹的右小腿上,“受伤了?”
孟以然低头看了一眼:“啊,没事,不用管。”她抻了抻腿:“就擦破了皮,你不说我还没感觉呢。”
不过腿上的伤提醒了她正事,她抬起手,晃了晃指尖纸张:“里面都是些枯死的蔷薇盆栽,恐怕当年的实验绝大部分都失败了,我只找到这么一点可能有用的信息。”说着,她便定定神,准备好好看看纸上到底记录了什么东西。
被带出来的纸张陈旧泛黄,好在材质足够厚,才看看抵御住二十年的岁月侵蚀。只不过因为年岁太长,上面的墨迹有些褪色,加上走廊上灯光微弱,孟以然要凝神仔细辨认,才能看清上面的字迹。
她已经完全了解这个世界的语言,此时不需要童郁巫帮忙,自己就将纸上记叙的内容念了出来。
“‘因为我自私的决定,导致敬学街据点所有人员都没能逃出此次抓捕,这是我这辈子犯下的最大错误。我将殉于此地,与我的蔷薇花和忠诚的下属埋葬在一起。后续如果有组织内的成员能看到这封遗书,代我将所有人的尸骨收敛,作为报答,我留在组织内部的所有遗产将归于他。’”念到末尾,她抬头看向童郁巫,又道,“落款是‘司格乐,12月末深冬’。”
童郁巫紫眸微睐:“柯蒂那些人此行最重要的目的,应该是这张纸。”
孟以然被她点醒:“你的意思是……她是为了司格乐的这个承诺?”她恍然:“怪不得,这样就说得通了。”末了,她又“嘶”一声:“那后面那波人,会不会也是为了这个来的?长生会内部也有不同势力,他们在相互竞争。”
童郁巫点了一下头。
霎时间,孟以然只觉得手中冰冷的纸张变成一个烫手山芋:“现在怎么办?”她晃了晃那张纸:“如果他们知道东西在我们手上,恐怕马上就要转移目标对付我们了。”
童郁巫突然伸出手:“给我。”
孟以然虽然不知道她的想法,但还是第一时间把东西放到她手上。
她问:“你想怎么做?”
贵族小姐将泛黄的纸对折叠起,抬头凝望她,开口道:“你先回上面去。”
孟以然不解:“啊?”
“算了。”童郁巫微蹙着眉,摇摇头,自己否决了这个决定。她伸手拉开胸前的衣领,招呼道:“到这里来。”
孟以然更懵了,盯着她敞开的衣服:“什么?”
“变回猫。”贵族小姐揉揉她的发顶,“我保护你。”
“哦。”孟以然没有异议。
她在心中念动咒语,很快又变回小白猫模样,在童郁巫帮助下灵巧跃进她的领口。随后,她调整位置坐好,让自己整个身体都窝在贵族小姐怀中,只露出一颗小脑袋。
小白猫金色的眸光在黑暗中熠熠生辉,她抬头看了一眼,对折贵族小姐流畅的下颌线轻轻“喵”了一声,换来童郁巫安抚似的轻挠。
对方怀中温度和手上力道都恰到好处,小白猫舒服地眯起眼睛。
但她没享受多久,就发现童郁巫重新动身,开始返身往走廊深处走。
孟以然有些疑惑,她们刚才好不容易从那里逃出来,怎么童郁巫却仿佛要重新回去?但是这个时候再质疑对方已经太晚,权衡之下,她缩起身体保持沉默,选择完全相信童郁巫的选择。
越深入地下室,打斗造成的余波就越强。好在童郁巫对空间的感知超乎常人,最终毫发无伤靠近了正面战场。她抵达的时候,双方还在酣战,于是继续藏匿。
又过了一会儿,战况逐渐明朗,后面追上来的那波人明显压着柯蒂那方一头。不得已之下,柯蒂只能指挥着手下聚拢到自己身后——
他们缩成一个圈,与逐渐围拢过来的敌人对峙僵持。
“卑鄙!”柯蒂站在队伍最前方,捂着肩膀上的伤口,“一边假意退出,一边盯着我们,揪着时机追上来截胡,杰弗里,你可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
她对面的男人露出一抹冷笑:“这叫‘计谋’。说起来,柯蒂,我该谢谢你们潜伏这么久找到的近路。”他环视四周:“要是我自己来调查,估计还要花一些功夫呢。”
柯蒂不屑啐了一口,落到地上的唾液里混着丝丝猩红的血沫。
“好了,一切到此结束了。”杰弗里故作优雅整理了一下衣领,“如果不想死的话,就放下武器,宣誓向我效忠。这样等我拿到司格乐大人的遗产,说不定也会分给你们一点,哈哈。”
柯蒂还是一幅防备的模样:“你有这么好心?”
“唉,你实在是误会我了。”杰弗里一摊手,“你也知道现在组织内的情况,咱们被皇室那群人撵得东躲西藏,成员一个接一个死去,我的老师珍惜每一个还能为组织奉献的人。
“只要你们真心投诚,我保证你们的待遇还跟以前一样。”
柯蒂身后众人或多或少带着伤势,闻言部分人重新燃起希望,显然是被对方说动。
他们将希冀的眼神投向柯蒂,口中呼唤着她的名字,催促她做决定:“柯蒂……”
柯蒂咬着牙,突然发狠喊道:“别做梦了,跟着他?”她嗤笑一声:“杰弗里这个人最记仇,我们跟他作对这么久,他绝对不可能给我们好下场。”
她深吸一口气,重新看向对方:“我原本以为同属长生会,你至少会有一点做人的良知,但我还是高估你了。这次我没有防备让你得了手,我认了,但我绝对不会向你屈服。”
话音还未落,她向身后使了一个眼神。
这些手下都跟随她许久,光这一个眼神就理解了她的意思。他们同一时间发难,不顾一切朝着出口的方向突击。
“想跑?没那么容易!”杰弗里第一时间发现他们的意图,高声喊道。他的手下很快也反应过来,开始围堵。
“狗东西!”混战中不知道谁喊了一声,“你们得到了地下室线索还不够,一定要赶尽杀绝吗?这种行径传出去,组织是不会放过你们的!”
杰弗里冷血一笑:“就是因为不能让事情传出去,我才更不能放过你们。要么效忠,要么死,你们没有第三个选择。”
他话音一顿,眼神中露出嗜血的光芒:“不过现在,你们连投诚的机会也错过了,通通,给我去死!”
这句话一出,两边便都明白这是一场不死不休的对局,全都拿出看家本事。
于是一时间,战况甚至比一开始还要激烈。
孟以然原本跟着童郁巫躲在暗处观战,这一下也不敢冒头,缩着脖子把自己严严实实藏进贵族小姐怀中,一动也不敢动。
但黑暗中,她蓦地感觉童郁巫动了起来。
颠簸感并不算严重,孟以然能感觉到童郁巫在刻意照顾自己,但她能确认童郁巫正处于高速奔跑的状态中。
可是这样阴暗的地下空间,长而狭窄的走廊,贵族小姐到底要跑去哪里呢?
很快,震荡感越来越严重,孟以然艰难调整了一下姿势,想要从童郁巫领口探出头。但她只露出一点绒毛,便被贵族小姐按了一下小脑袋。她知道童郁巫想让自己缩回去,一边低下头,一边担忧地“喵”了一声。
童郁巫低下头与她对视一眼,在黑暗中轻轻弯起嘴角,做出一个无声的口型:“没事。”
孟以然急促的呼吸还没有缓和,下一刻,她听到不远处传来一个声音——
“怎么回事?这里要塌了吗?”
“妈的。”这是杰弗里的声音,“动作快点,赶快把那些虫子给我弄死!”
柯蒂闻言,语气中带着阴狠:“这里的地下结构已经经不起强烈的魔法波动,杰弗里,今天我们就一起死在这里吧!”
“你当我是傻子吗?”杰弗里一笑,“公会修建的据点会不考虑魔法波动?当初在那些人的搜查下它都能撑住,还受不了我们的魔法波动?”
话音落下,他突然捕捉到头顶某些细微响动。不需要抬头查看,他第一时间从原地跳开,随后死死盯着那块已经砸落在地的横梁——
如果再慢一步,那块横梁落下的位置,就是他的脑袋。
杰弗里皱起眉头面色凝重:“怎么回事?”
随着他的疑问,众人终于把注意力转移到周围的空间上。他们能感觉到脚底下的地面在轻微颤动,泥土木屑从四面八方“扑簌簌”地掉落。
所有人都忌讳着停手,随即,在一阵“轰隆”的倒塌声中,众人迅速朝着外面撤离。一时间,凌乱的脚步声甚至要盖过地下室倾塌的动静。
孟以然着急得不行,扒拉着童郁巫胸前的衣服示意她也赶紧逃离,但抬起头却只对上一双平静无波的紫眸。
贵族小姐一手攥着那个透明的水晶魔方,一手抬起轻柔摸了摸她头顶的绒毛:“怎么了?”
小白猫看了一眼她紧紧握住的那颗水晶魔方,松了一口气,没出声,只轻轻舔了一下她的指尖。
她差点忘记,童郁巫是罕有的空间魔法师,她对空间的感知度远远超过其他人。地下室这些不同寻常的动静,根本就是她搞出来的。
安抚完小白猫,童郁巫尾也开始往外走。
追逐的两拨人在抵达之前孟以然拿到纸张的那个房间外时,空间的震动感小了许多。杰弗里眼中又燃起残酷的光芒,但还没等他发号施令,落在最后头的某个下属突然痛苦地蜷缩起身体,口中发出惨烈的痛吟。
柯蒂转头看去,蓦地看到一个熟悉面孔出现在那人身后。
童郁巫一边操纵空间魔法,一边挑眉问她:“还不动手?”
柯蒂回过神,咬着牙对着身后众人一挥手:“上。”
杰弗里脸色凝重:“没想到你还藏着帮手?”
只匆匆感慨一句,他便重新投入战斗中。
有了童郁巫的加入,战局重新转入僵持的节奏中,两方谁也无法干净利落结束这场战役。第106章 第106章
战况焦灼却难以在短时间内结束,渐渐地,场内众人身上出现或多或少的伤口。因为身处地下空间空气并不流通,等众人反应过来的时候,浓浓的血腥气已经弥漫在整个空间。
孟依然一直维持着猫咪的形态呆在童郁巫怀中,她不用出任何力气,也能明确感应到童郁巫并没有受伤,但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心跳却不受控制慢慢加快,背上的绒毛甚至有一些炸开的迹象。在这种无法名状的焦虑驱使下,她努力从童郁巫领口探出头,“喵喵”叫唤着,希望童郁巫能迅速了结这里的一切。
似乎能感知到她的不安,童郁巫低头看了她一眼,勾起唇角给予安抚。
接着,贵族小姐的动作陡然加快,开始如鬼魅一般在人群中穿梭起来。
有准备的野心家向来受命运垂青,在柯蒂又一次被杰弗里打退时,童郁巫敏锐抓住杰弗里骄傲自满的一瞬,依靠空间跳跃闪现至他身侧,一根生锈的钢筋径直插入他的右胸腔!
场上安静一瞬,两方人马神色骤然迥异。
柯蒂原本灰白的脸庞上浮现出希望的光芒,她以最快的速度靠了过来,想借着这个难得的机会一举将杰弗里杀死,手中利刃却在距离杰弗里仅有一指距离时停住,再进不能。
她意识到什么,诧异看向旁边的童郁巫:“你做什么?”
童郁巫带着杰弗里后退两步,离开她的攻击范围。
周围终于彻底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追随着场中三人。
童郁巫毫不在意将杰弗里往地上一丢:“我无意参与你们的战争,但有件事情,我觉得你们有必要知道。”
死里逃生的杰弗里嗤笑一声,从地上挣扎着半坐起来。他无视柯蒂凌厉的眼刀,顺着童郁巫的话询问:“什么?”
童郁巫将手伸进怀中,蹭了蹭小白猫头顶的绒毛,接着拿出那张孟依然从废墟下找出来的那张纸,居高临下递给杰弗里。
杰弗里看完,柯蒂便抢了过去,快速阅读起来。看完后,她喃喃道:“……果然是这样,司格乐先生亲笔承认收敛他们尸骨的人,将获得他的全部遗产。”
话音落下,她看向童郁巫,见对方没有其他反应,便居高临下对着杰弗里宣告:“是我找到了进入地下室的路,司格乐先生的尸骨也将由我和我的手下来处理。
“杰弗里,不管是从哪个方面来说,你已经输了。”
杰弗里咬牙。
他显然不服气,但此时受制于人,形势根本由不得他说“不”。但很快,他冷笑一声,偏头去看童郁巫:“你站在柯蒂那边,是吗?”
童郁巫微眯着眼睛:“我在寻找可以合作的同伴。”
柯蒂微微瞪大眼睛。
“什么意思?”她抿唇,“我们早已经是同伴了。”
童郁巫转头看向她:“你真的有打算将我视为‘同伴’吗?”
柯蒂脸色一白,但很快镇定:“那当然,我们说好了的。”
黑暗中,裙摆沾染了些许脏污的贵族小姐依旧是那么优雅。她微微歪了一下头,伸手进怀中摸了摸小白猫,嘴角噙笑,轻声应道:“那就好。”
明明是带笑的语调,柯蒂却莫名打了个寒颤,以至于她脑子停转了几秒,呆在原地迟迟没有任何动作。
就在这时,场上变故突发!
一只弯刀从柯蒂身后分出,直直朝着地上杰弗里的脖颈而去,只要击中,便能顷刻间了结杰弗里的生命。
贵族小姐微微蹙眉。
她像是看到一朵开错地方的鲜花,眉眼间有埋怨。空间受她的情绪影响,发生些微扭曲,那柄飞刀在空中发生一个不可思议的回旋,又沿着原路折返。
“噗嗤——”
鲜血从一个男人脖颈间喷薄而出,柯蒂终于反应过来,回身扶住自己的心腹,焦急喊道:“瀚达?!”
男人嘴巴发出“嗬嗬”声响,在她怀里咽下最后一口气。
柯蒂将人放下,重新站起身。
她隔着一段距离与童郁巫对视,好一会儿没说话。片刻后,她终于认清目前状况,开口询问:“或许……你能带我们到发现这张纸的地方看看?”
“嗯。”童郁巫点头:“当然。”
她提起裙摆,避开地上血迹,带领众人朝目的地走去。杰弗里乖乖跟在她身边充当人质,在经过柯蒂身边时,朝自己的老对手露出一抹恶劣的笑。
地下室说大不大,众人很快来到废墟前。
“很可惜。”童郁巫开口,“拿出那张纸之后,这个房间就坍塌了。”
杰弗里忍不住开口:“所以你进去过?”他紧盯着童郁巫:“除了纸,咳咳,房间里面还有什么?”
“还有什么?”童郁巫歪头,在众人目光下,唇瓣轻碰,吐出三个字,“没注意。”
众人沉默。
柯蒂快速观察了一下周围,接话道:“没关系,我们有土系魔法师,可以将泥土搬运开。”
童郁巫:“动手吧。”
柯蒂深吸一口气,看了眼杰弗里:“当然可以。但我希望你能保证杰弗里的人不会捣乱,别说我没提醒你,他很狡猾,也很擅长赶这种事情。”
“谢谢提醒。”童郁巫颔首,“我会的。”
只有孟依然知道贵族小姐说这句话的时候有多么漫不经心,因为她回答的同时,还用手指恶劣地捏了捏她柔软的肚皮。孟依然依旧心慌,没心情跟她玩闹,四肢抱住她的手指,甚至用犬齿轻轻磨蹭了一下贵族小姐指尖。
柯蒂叫来两个手下,低声吩咐了两句,很快,面前坍塌的墙体开始在魔法的作用下松动,随即自发朝四周散开。
没有人再说话,黑暗幽闭的地下室空间内,只有泥土摩擦发出的“簌簌”响动和众人清浅的呼吸声。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那位清理废墟的主力土系魔法师突然停下手上动作。
“底下有东西。”他说。
杰弗里嗤笑一声:“当然有东西,不然我们来这里做什么?”
柯蒂白了他一眼,询问:“什么东西?”
“不,不确定。”土系魔法师额上有稀罕,“是活的。”
“活的?!”柯蒂皱起眉头,“怎么可能?”
“或许是某种地下生物,魔化蚯蚓什么的?”有人提出看法。
土系魔法师脸色有些发白,他重新输出魔法,往其他地方探索。
孟以然在童郁巫怀中不安分地挣扎,她的动作引起童郁巫注意,掀开领口用目光询问,小白猫却趁着这个时候从领口跳出,想要脱离。
童郁巫伸手想要拦住,但小白猫使了大力气,她能感受到孟以然的坚决,皱了皱眉,到底没有彻底阻拦,任凭孟以然悄无声息落到地上。
柯蒂和杰弗里两伙人都没注意到她,只有童郁巫目光跟随着小白猫。
孟以然顺着某种指引朝前走,很快停在不远处的墙根处,她缩回向前迈的猫爪子,下意识往地上一看,突然,整只猫都愣怔住。
童郁巫见状,走过来抱她,等看清地上景象,整个人也是一愣。
回过神后,她抱起小白猫,后退两步,走到视野更好的位置,这才看清让人惊骇的一幕——
原先战场上遗留的鲜血,竟被某股不知名的力量汇成一股细细涓流,而涓流的尽头,正是那个已经变作废墟的房间。
等再次看向那片废墟时,贵族小姐的眉间已经紧紧皱了起来,看着那些残破的断垣,她似乎也感受到了某种潜在的危险。
正当童郁巫看向那位土系魔法师,想让他先暂停一下时,废墟中央发出“砰——”一声响,有什么东西顶开封印着的泥土,赫然钻了出来。
童郁巫低头与小白猫交换一个眼神,两人没有交流,但眼神间传递的讯息是惊人的一致——
来不及了!
“这是什么?”有还搞不清楚状况的人上前察看,直愣愣冒出来一句,“藤,藤蔓?”
柯蒂朝他询问:“什么藤蔓?”
“我不知道啊……”这个人显然对植物方面并没有研究,但突然,他整个人愣住,“不,不对,这个好眼熟啊?”他凑近观察,接着发出恍然一声,“这不就是蔷薇叶子吗?”
他回头,朝着柯蒂咧嘴一笑:“外面都是的那种蔷薇,好粗一根,呃——”
话音未落,他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劲,可不等他反应,那根蔷薇茎条已经曲成一条柔软的鞭子,精准朝他袭去,勒住他的脖颈!
“啊——”对方发出一声惨叫,接着便被蔷薇藤蔓举上天。
柯蒂等人反应很久,回过神后立刻施救,遗憾的是,他们的攻击并不能对藤蔓造成多大的伤害。
更可怕的事情是——脚下废墟发出阵阵颤动,某种难以想象的庞然大物似乎正在以极快的速度苏醒过来。
孟以然整只猫都炸开毛,她咬住童郁巫领口,撕扯着催促她赶紧离开。
贵族小姐满脸凝重。
其实不用孟以然提醒,这些魔法师对危险都有感知。很快,众人无论敌友,全都聚拢成众,相互簇拥着开始往出口退去。
一路上,不时有藤蔓出现攻击他们,好在强度还不大,被众人几下挡住。
但等众人退到一开始那条走廊,眼看洞口就在眼前时,地下室那些蔷薇似乎也刚好完全苏醒。循着伤者身上未干的血痕,它们像蛇一样寻了过来。
“婊/子/养的!”杰弗里爆了粗口,“这些究竟是什么东西?!”
他的胸腔还有一道贯穿伤,鲜血到现在还没完全止住,大部分藤蔓都是朝他而去。要不是他几个手下忠心耿耿护卫,恐怕已经被卷了回去。
柯蒂脸色并不好看,但居然开口应道:“早就知道蔷薇街这些茂密的蔷薇丛有古怪,没想到厉害的还在这里……”她喃喃说了一句:“这就是当年司格乐大师的研究成果吗?”
杰弗里:“你的老师果然知道很多。”
柯蒂白了他一眼:“难道你们掌握的资料比我们少?”
杰弗里冷哼一声,看向那些蔷薇藤蔓的眼神却多了几分疯狂:“永生的钥匙……他真的做到了……”
童郁巫侧头朝他瞥去。
几根藤蔓正好袭击过来,贵族小姐伸手一挥,凌厉的空间之力将藤蔓齐齐切断。众人因此得以退入洞口,土系魔法师顺势用泥土将洞口封住,众人终于松了口气。
黑暗中,柯蒂喘着气:“赶,赶紧上去。”
但突然,人群中传出一阵惊呼:“跟,跟过来了!我,我的脖子……”
众人回头看去,才发现他脖子上缠着一段绿色藤蔓。
“怎么可能?!”柯蒂一边帮他处理,一边拧紧眉头,“那些藤蔓不是被挡在外面了吗?”
童郁巫反应过来:“是那些断藤。”
刚才被她用空间切断的藤蔓,居然还能发出攻击!
“啊——”
“天,我这里也有!”
“该死的,这些到底是不是植物,为什么被切下来还能动?!”
“……”
石洞中的尖叫声还是此起彼伏。
有一根潜伏在童郁巫身边的藤蔓,冷不丁甩出,朝着贵族小姐怀里的小白猫袭去。童郁巫反应很快,闪身躲过。尽管没受到实际攻击,小白猫还是因为受到惊吓,爪子都应激伸了出来,勾破童郁巫衣领。
黑暗中,贵族小姐眯起眼睛,深紫色的眸子陡然浑浊起来。
她后撤一步,轻声念诵起一段咒语。这段富有旋律的古老语言在这个慌乱的地方显得万分突兀违和。孟以然抬头看她,下一刻,就见那根再次准备袭击她们的藤蔓居然被凭空碾压,当场碎成一摊绿泥。
不止是这个,空间中所有的藤蔓都在这瞬间被捏爆,碎成粘都粘不起来的碎渣子。
尖叫声骤然消失,在场所有人不约而同打了个冷战,扭头看向童郁巫。
贵族小姐一个眼神都没施舍:“走。”
说完,她率先朝外走去。
等看到洞口澄澈的月光,孟以然才结结实实松了口气。今夜的经历像一场噩梦,如果可以,她希望再次不要经历第二次。
但很可惜,这只是她的妄想。
其他人陆陆续续从洞口出来,柯蒂和杰弗里又分成泾渭分明的两方,对峙着开始谈判。
“这里是我们先发现的,按理说,也是我们为司格乐先生收敛尸骨。”柯蒂强势宣告所有权,“我会去信告诉我的老师,让他亲自过来,希望你们不要再插手。”
杰弗里看了一眼童郁巫,似乎在权衡。
但现实根本不给他思考的机会,突然地,众人脚下出现剧烈的抖动。
杰弗里意识到什么,冷嘲道:“现在才要写信给你的老师,恐怕晚了吧?”
童郁巫抱着孟以然第一时间退开。
她回到小楼内,找到在一楼仆人间瘫软成一团的珍妮,半拖着将她带到了院子外面。
珍妮满面泪痕诉说着她今晚如何找不到童郁巫,如何无助地回房间祷告,才说到一半,整条街道都开始颤动起来。
“天,天呐,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地震了吗?”无知的女仆惊恐地尖叫道。
童郁巫没理会她。
她抱着怀里的孟以然,眉眼阴沉看着童家小楼——那栋虽然有些岁月痕迹,但依旧□□的二层建筑,在短短几个呼吸的时间内,被从下到上,整个推倒。一株颜色腥红的巨型蔷薇,从它裂开成两半的废墟中,妖艳无比地绽放开来。第107章 第107章
黑沉沉的天空低垂,地面上,那株刚刚苏醒的诡异蔷薇挥舞着爪牙。附近的人们被惊醒,尖叫着朝四面八方散去。孟以然找了个隐蔽的角落重新变成人,又逆着逃窜的人流想回到童郁巫身边。路上,她伸手扶了一下一个差点摔倒的老太太,两人对上眼,她才发现对方是之前刁难过童郁巫的那位邻居。
犹记得刚搬到蔷薇街时,老太太态度坚硬要求她们不允许破坏任何蔷薇,而今夜,教徒们敬畏爱护的蔷薇花却即将毁掉他们的家园。
到底于心不忍,孟以然出手帮助了几个离得近的住户,让他们在蔷薇藤蔓的攻击下逃生,又目送他们跑向更深沉的夜色尽头。等她回到童郁巫身边,却发现贵族小姐已经是孑然一人。
“珍妮呢?”孟以然问。
童郁巫:“我让她回城堡去了。”
孟以然松了口气:“也好。明理镇一团乱麻,她和那些男仆没什么自保能力,回去才是最好的选择。”她随即又望向已经成为一片废墟的小楼,喃喃道:“反正这里也不需要再留人看守了……”
好像是能察觉到她有些悲伤,童郁巫向前,伸手帮她抚平肩膀上的衣服褶皱。
孟以然缓了缓,询问道:“我们下一步去哪里?”
童郁巫目光落在她领口,答非所问:“柯蒂和杰弗里已经各自去搬救兵。这里的情况超出他们预期,不是他们任何一方能够独立解决,他们已经决定合作,共同分享司格乐留下的遗产。”
孟以然有些惊讶:“他们居然不打算放弃这里?”
说着,她倒吸一口凉气:“长生会现在像过街老鼠一样被皇室追着打,这里的动静那么大,肯定很快会引起注意。我还以为他们肯定要逃得远远的。”
“只要有足够的利益驱使,即使是冒着生命危险也在所不惜。”童郁巫淡淡道。
孟以然抿抿唇。
她沉默了好一会,突然开口问道:“你也不想离开,对吗?”
童郁巫确实什么都没说,但这么久的相处下来,孟以然已经可以大概感受到她的心情。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她就是能确定——
童郁巫想要趟这潭浑水。
贵族小姐紫色的眸子在黑夜中看不出具体的颜色:“你怕吗?”
孟以然避开她的目光,低下头:“我有不太好的预感,明家,还有……”
童郁巫挑眉:“还有?”
“还有皇室。”孟以然呼出一口气,“马上皇室的目光也会投向这里,我总觉得……最好不要跟皇室扯上关系。”
童郁巫伸手将她揽进怀里,只淡淡道:“有我在。”
她身上独有的体香改过了满街的蔷薇花味道,让孟以然得以放松片刻,蹭着对方脖颈深深吸了好几口气。
“咳咳!”一道突兀的声响插入两人之间,“这可是公共场所,不是你们的卧室!”
孟以然吓了一跳,连忙自己站好,朝声音传来的地方看去:“莫先生,你回来了啊。”
莫槡不自在整理了一下衣领:“没遭什么罪吧?还算机灵。”
童郁巫面无表情,只有孟依然僵硬扯了扯嘴角:“谢谢您关心。”
“我可没关心你。”莫槡看了一眼童郁巫,终于侧身面向那株夜色下妖异的蔷薇,“说说吧,怎么回事?”
贵族小姐当然不会解释,孟以然只要摸摸鼻子,简单将今晚的事情复述一遍。
莫槡听完,眉头紧皱。
他看向两人:“你们赶紧离开明理镇,一直往北走,我有个手下在等着接应你们,他会送你们去安全的地方。”
童郁巫直接拒绝:“不用。”
“不用?”莫槡瞪大眼睛,“这事情太大了,根本不是你们这些小屁孩能够参与的。”
“你想留下来调查是你的事,没人干涉。”童郁巫抬眸看他,“我们要留下来是我们的事,与你无关。”
孟以然明显看到大魔法师鼻子都被气歪,暗暗在心底发笑。
她自以为做得隐蔽,没想到还是被莫槡抓了个正着,被对方不客气瞪了一眼。
冷静下来过后,莫槡开始思考目前的情况:“按照你的意思,你还和长生会中的一伙人有交情?你们是不是能混入他们之中。”
他还记得当初孟以然和童郁巫假扮长生会成员的事情。
童郁巫:“你想做什么?”
莫槡沉吟片刻:“不想走也行,你们负责混入长生会,我会在暗中保护你们。”
贵族小姐并不给他面子:“我并不想跟你合作。”
莫槡急得咬牙:“你难道就不想知道你父亲的死因吗?真相很有可能就藏在长生会之中!”
“我再说一次。”童郁巫紫眸转深,一字一顿,“我没有父亲。”
莫槡嘴唇颤抖着,片刻后放弃地一垮肩膀。
他目光扫到旁边安静如鹌鹑的孟以然,突然又抬起头:“我知道你能自保,任何一个优秀的空间魔法师在这方面非常有造诣。但你能保证你这个朋友也一定不会出事吗?”
他的手指指向孟以然,语气里带着嘲讽。
孟以然咬牙:“我当然可以自保。”
但旁边,童郁巫却眯眼犹豫了起来。
莫槡迅速说道:“想办法混入他们当中,找到他们和阳舒的联系,最后能调查清楚二十年前到底发生过什么,为什么阳舒性情会发生那么大的转变!如果有危险我会出现,至少保证你们的安全。”
话音落下,也不等两人表态,他又化作一阵怪风从原地消失。
孟以然看向童郁巫,发现贵族小姐已经恢复成常态,似乎完全没把刚才的事情放在心上。她牵起孟以然的手,轻声道:“走。”
两人避开那株蔷薇,一路往前,期间童郁巫看了两次水晶魔方,最终带着孟以然来到一处隐蔽的建筑前。刚刚靠近那个深棕色的小门,孟以然就听见里面传出柯蒂的声音——
“你最好搞清楚现在的状况杰弗里,我们才是这次行动的决策者。我的师父马上就会赶到,你最好收起你那点见不得人的小心思。”
杰弗里笑了一声,漫不经心却不容反驳:“我只是觉得目前的利益分配方案,还有很大的商讨空间。”
不等两人继续吵下去,童郁巫上前敲门。
门内声音一下消失,窸窸窣窣一阵后,柯蒂打开门:“是你们啊,刚才事情发生得太突然,都不知道你们跑哪里去了。”
童郁巫没说话,带着孟以然越过她进入屋内。
杰弗里一看到童郁巫,整个人从椅子上坐直。
他不敢与童郁巫对话,直接看向柯蒂:“什么意思?”
柯蒂:“什么什么意思?”
“这两人不是你的手下吧。”杰弗里怒斥,“你居然敢擅自将外人带入我们的据点?你是疯了吗?”
柯蒂摆摆手:“别乱吠了杰弗里,我要怎么做还轮不到你来质疑。”她指了指对方胸前的伤口,嘲讽道:“你只是看不惯我多了两个帮手。”
“我会在乎这个?等我父亲过来,我们谁都不会放在眼里。”杰弗里故作镇定向后一仰,眯起眼睛,“我只是想提醒你谨慎些,别坏了组织的事情。”
柯蒂皱起眉头,似乎想说话。但童郁巫却先她一步,抬起手向两人展示一个金色的徽章。
柯蒂和杰弗里都愣了一下,随即才反应过来,异口同声道——
“你也是我们的人?”
“你也是会里的成员?”
童郁巫轻轻点头。
杰弗里的脸色瞬间变得很复杂,反观柯蒂,则凝眉似乎在沉思什么。
片刻后,杰弗里忍不住询问:“我从没有听说过你们这两个人,所以,你们的引路人是谁?”
场中安静片刻。
孟以然曾听童郁巫讲过这枚徽章的来历,它真正的主人就是当初从蔷薇街据点凭空消失的艾文。但如今艾文身上牵系的东西太多,根本不能暴露。
于是她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说出一个名字:“黑理恩。”
柯蒂:“黑理恩?”
“对。”孟以然颔首,“药师黑理恩。”
说着,她笑了两声掩盖自己的尴尬:“之前他所在的据点被捣毁,他流浪了很久,你们可能不知道。”
柯蒂这才想起来:“哦,你这么说我就有点印象了。”她点点头:“确实,那是一个比较偏远的据点,我们还以为被捣毁之后所有人都死了呢。”
杰弗里追问道:“那他现在人呢?他的徽章怎么会在你们手里?”
黑理恩现在就在莫槡手里,孟以然根本不怕他们发现不对,于是干脆道:“他死了,临死前将东西交给我们。我们两个是扮作普通人才躲过追捕。”
但这种话术并不能说服杰弗里:“呵,我怎么相信你们?”
他双手环胸:“也许黑理恩就是你们杀的呢?你们杀死了他,抢夺了他的徽章。”
孟以然抿唇:“呵,你爱信不信。”
杰弗里还想说什么,被柯蒂拦住:“够了。”
她挡在杰弗里和孟以然童郁巫中间,对着杰弗里警告道:“师父他们马上就要到了,到时候他们是不是会里的人,自然有人能判断。不要以为你是副会长的儿子就能随意污蔑贬低其他人。”
杰弗里狠狠瞪她一眼,往椅子上一瘫,彻底不说话了。第108章 第108章
大概是情况紧急,长生会的人来得非常快。熬了一夜的孟以然挨着童郁巫睡了一觉,醒过来时窗外还亮着。她转头看到童郁巫正低头看着那本黑色封皮的书,迷迷糊糊问了一句:“什么时候了?”
“你错过了午饭。”童郁巫的注意力被她吸引过来,“再过两个小时就可以吃晚饭了。”
孟以然挨着她的肩膀蹭了蹭:“我睡了这么久?”
童郁巫只关心:“饿了吗?”
孟以然摇摇头。
她没有起身,将头继续埋在贵族小姐的颈窝:“柯蒂那群人呢?”
“早上的时候镇上来了一些调查的官员,他们出去应付。”童郁巫简单解释道,“现在……他们应该是去接人了。”
孟以然微微瞪大眼睛:“长生会的援兵来了吗?”她算了算:“这才不到一天吧。”
童郁巫揉揉她的长发:“必须赚这个时间差。”她顿了顿:“这件事瞒不住,那些低级的官员能应付,但等皇室那边派人过来,蔷薇街就不是他们能够掌控的地方了。”
孟以然点点头,又想起另一件事:“明家那边呢?”
童郁巫摇头:“暂时没动静。”
“可能是明鹿吟校长将明山仄缠住了,唉——”孟以然叹了口气,“不过明家没有动作,对我们来说是一件好事。”
童郁巫赞同点头,又转移话题:“去给你找点吃的。”她伸出手摸向孟以然的肚子:“等到入夜,行动就要开始,你就要饿肚子了。”
孟以然怕痒,往后躲了躲,和她笑闹道:“饿两顿也没事,我又没有那么娇贵。”
童郁巫凑到她跟前,鼻息浅浅喷在她脸上,轻声反驳道:“你当然有。”
孟以然对着她那张戳在自己审美点上的脸完全没有抵抗力,伸手上去摸了两把,随后舒服喟叹道:“你才娇贵。”
童郁巫的回应是凑过来,轻轻含住她的唇瓣。
趁着周围没人,两人亲密拥吻一阵,等到出房间去觅食的时候,孟以然的嘴唇俨然已经有些红肿模样。
时间来到黄昏,两人吃完东西回来,远远就看见那株足有四五层楼高的蔷薇。
孟以然庆幸:“还好这东西没长脚,不然我们哪能安生出去吃完饭再回去想怎么解决掉它。”
童郁巫眸色有些深沉:“它会被杀死吗?”
“啊?”孟以然转过头看她,“什么意思?”
童郁巫道:“司格乐的目标是‘实现永生’,按照这个逻辑,如果他最后真的成功了,那这株蔷薇就是永远不会被杀死的。”
孟以然面色凝重,点点头道:“你说得对。不过……”
她提醒童郁巫:“你还记得我们一开始再地下室看到这些蔷薇的样子吗?当时我变成小猫进入那间屋子里,这些蔷薇就跟完全枯萎了一样,一点生机都没有,是后来被血液刺激才苏醒过来。
“如果他们不会‘死’,或者可以被封印,打回之前枯萎的状态?”
童郁巫若有所思点点头:“你说得对。”
“唉——”孟以然突然叹口气,“如果当时我们没有进入地下室就好了,也不会唤醒这种危险的东西。”
童郁巫转头看了她一眼,又收回目光,没有说话。
等她们回到柯蒂的地盘,屋子里已经多了多好几个人,其中最显眼的当属两个年纪大的长者。柯蒂和杰弗里一左一右分别站在两人身后,两拨人中间像有楚河汉界一样立场鲜明。
柯蒂看到他们回来,主动朝他们引荐——
“这是我的师父兼引路人,是会内的大长老,你们可以称呼她为迪西女士。”随后她顿了顿,指向杰弗里那边那个人,“那个人是杰弗里的父亲,我们的副会长,昆德先生。”
话音刚落下,昆德边朝她们举起手,释放出一道黑光。
孟以然下意识想躲,被童郁巫用力捏了一下,于是便学贵族小姐站在原地不动。果然,黑光绕着两人兜了一圈又飞了回去,随即昆德开口:“是会内的人。”
这话一出,房间内气氛稍缓,又重新回到她们回来之前的模样。昆德和迪西无视她们,继续讨论起该怎么对付那株蔷薇,间或插一句各自想要的利益。
童郁巫和孟以然得以退入一个角落,孟以然不明所以,看向童郁巫歪了歪头。
贵族小姐心领神会,用口型传递出一个信息:“莫,槡。”
孟以然恍然点头。
药师黑理恩落在莫槡手里,莫槡又希望她们能混入长生会内部,出手解决这些小问题,让他们通过昆德的检测也确实合理。
她心里的石头落下,终于能集中精力,尝试从迪西和昆德的谈话中寻找重要线索。
昆德声音里自带一种傲慢:“事情紧急,我的许多部下都无法赶到,我相信你也是一样,这里就是我们今晚行动的全部人手。”
“我建议多等一天,人多行动也能更顺利。”这是迪西的回应。
昆德轻蔑一笑:“迪西,我该说你过分谨慎还是一点脑子都没有呢?我确实派出了人手去混淆那些鹰犬的视线,但你我都知道,那些把戏拖延不了多少时间。
“或许是明天,最迟后天,皇室走狗的先驱部队就会赶到,到时候,你不仅需要应付那株怪物,还要应付那些疯狗。”
迪西:“你也说是先驱部队,我们完全能解决掉他们。”
昆德:“我可不想浪费时间在那种杂碎身上!夜长梦多,必须尽早行动。”他讲解了一下行动安排,又问:“听懂了吗?只要你们听指挥,我们在天亮之前就能撤离。”
迪西冷笑:“好安排,你是准备让我的人都冲到前面充当炮灰吗?”
“……”
孟以然听得头疼,暗暗跟童郁巫吐槽一句:“按他们这种商量的效率,到明天天亮都没法确定章程。”
“不会的。”童郁巫想法与她不同,她捏了捏孟以然的手背,“事情紧急,没有章程也要行动。”
贵族小姐一语成谶,天黑下来不久,昆德和迪西还是勉强确定了行动方案。从两个人严肃的表情上来看,似乎是谁也没有占到太多便宜。
孟以然原本和童郁巫缩在角落里面看戏,直到被点明才意识到自己也是此次事件的参与者之一。
“你们是黑理恩的人,按理来说也该占据行动的一部分。”迪西女士抬了抬眼皮,“不过你们年轻,就随着尺柯他们一起行动吧。”
孟以然眨巴一下眼睛:“尺柯他们?就是那几个被派去充当炮灰,呃,我是说充当先头部队的人吗?”
迪西点了点头。
孟以然往后缩了缩身体,抬眸看向童郁巫。
贵族小姐很淡定:“好。”
她牵起孟以然的手,直接走向不远处脸色苍白的尺柯一群人,挨着他们找了个地方站着。
迪西他们的进攻方案很简单也很有效,先派人试一下那株猩红蔷薇的实力,然后找人用鲜血不断吸引蔷薇的注意力,其他真正有实力的人则绕到后方,想办法破坏蔷薇根系,在不杀死猩红蔷薇的前提下让它安分下来。
炮灰们不必知道太多细节,他们被推赶着进入猩红蔷薇的攻击范围,只能硬着头皮朝蔷薇冲去。硕大如梁柱的藤蔓在感知到敌人的瞬间狠狠朝地上砸来,所过之处,就连坚硬的小石子都被碾碎成粉末。
其他人支撑得非常狼狈,只有童郁巫,很快找到了猩红蔷薇的攻击死角,利用空间转移将孟以然带了过去。由于那个死角就在蔷薇脚下,是原先童家小楼的废弃处,迪西昆德等人远远看着她们偷懒,却也说不了什么。
“那个女孩子,空间系异能?”昆德突然开口问了句题外话。
杰弗里立刻应道:“原来是空间系……好少见,我一直没认出来。”
昆德点点头:“空间系。”
他皱起眉头:“拥有这种传承的血脉……”他思考了一会儿,摇摇头:“算了,关系不大。空间系魔法天赋非常罕见且强大,她现在是我们长生会的人,只要能为我们所用……”
说着,他转头看向杰弗里:“你该跟她搞好关系。”
“副会长……”杰弗里按了按自己胸前的伤口,抿抿唇应道,“知道了。”
昆德又提醒:“集中精神,那株蔷薇被吸引了……马上就可以行动。”
这边的气氛紧张,蔷薇脚下的孟以然和童郁巫却悠闲得仿若在度假。
“你觉得他们能成功吗?”孟以然回头问童郁巫。
贵族小姐想了想,点头:“他们必须成功。”
“长生会这次可真是孤注一掷了。”孟以然双手撑着下巴,“我也开始期待起来了。”
童郁巫转头看她:“期待什么?”
孟以然:“艾文的事情,阳舒的事情。”
贵族小姐莫名有些不高兴:“你关注他们做什么?”
孟以然抬头很认真道:“不是关注他们,我是在想……这两人跟你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我们知道当年的真相,对以后的事情才能更有把握。”
童郁巫脸上表情柔和许多:“不用想其他事。
“我就是我,跟其他人没有关系。”
“不是的。”孟以然坚定地摇摇头,“虽然这样说可能有些丧气,但是,郁巫,我有预感,很多事情,可能要由不得我们选择了。不管是艾文,阳舒,还是明家,甚至是……皇室。”
她望向那双紫色的眸子反问:“这难道不是你从一开始就坚持要冒险留在这里的理由吗?”
童郁巫眨了眨眼睛,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她只是轻轻伸出手,将孟以然揽入怀中。
身周不断响起“砰砰轰轰”的巨大炸响,飞沙走石混杂着腥风血雨,两人一概无视,温情相拥。
孟以然忍不住,转一下头望向东边——
如果顺利的话,黎明到来时,晨曦将从那里升起。第109章 第109章
孟以然和童郁巫原本打算一直看戏,昆德和迪西带着各自的手下悄悄潜入猩红蔷薇根本,重新进入那处地下室后,童郁巫便召唤出水晶魔方,观察起他们的一举一动。
孟以然想到什么:“不会被发现吗?”
“不一定。”贵族小姐语气中带着安抚,“但被发现了也没关系。”
孟以然了然勾唇:“也是。”
一开始确实很顺利,她们甚至连迪西和昆德对话的口型都能看得一清二楚,可等到他们开始施展各自本事攻击那些蔷薇根系,空间影像受到剧烈的魔力波动影响,便开始模糊起来。到后来,水晶魔方内只有大片炫彩的魔法光芒,其余什么也看不见。
好在,从猩红蔷薇留在地面上那部分越来越萎靡的状态,能看出昆德和迪西的进展还算顺利。
时间过得很快,当东边出现一点橘红色光芒时,那株原本不可一世的猩红蔷薇已经彻底软趴趴倒在地上一动不动。也不知道是不是受它影响,整条蔷薇街的蔷薇都开始衰败,风一吹,空气中的蔷薇香气都减弱几分,让孟以然有种久违的心旷神怡的感觉。
她看向猩红蔷薇的根部,打了一个哈欠:“他们要出来了吧?”
童郁巫盯着水晶魔方,突然道:“有人来了。”
孟以然哈欠打到一半,愣愣闭上嘴:“什么人?”
贵族小姐眉头紧锁:“不认识。”她把水晶魔方递到孟以然面前,但好像因为怕被察觉,很快收了起来。
孟以然只瞄到一眼,发现是一个御风而行,穿着白色骑士服的中年男子。男子算不上英俊,但眉宇间有种非常强大的气场,明显是久居上位才能培养出来的架势,最有辨识度的是脸上一黑一白两只瞳色迥异的眼睛。
“皇室的人!”嘴巴快过脑子,孟以然脱口而出四个字。
童郁巫有些诧异:“你认识他?”
“不认识。”孟以然反应过来,摇摇头,“就是有种感觉。”
她深吸一口气:“昆德不是说时间够吗?怎么皇室的鹰犬这么快就找过来了?”
“不能让他过来。”童郁巫不假思索说道。
她起身,留下一句“你在这里等我”,便匆匆转身离去。
孟以然:“你去哪?”
童郁巫没回头:“我去阻拦他一段时间,想办法通知柯蒂,让他们赶紧出来。”
孟以然不放心,但目前那些还留在街上的昆德迪西的手下,因为吸引猩红蔷薇注意力伤的伤昏的昏,根本派不上用场。她知晓童郁巫的安排是最正确的,但还是急得原地跺了跺脚,才下定决定转身跑向地下室入口。
地下的战斗已经结束,凭借敏锐的嗅觉,孟以然很快找到那群正在暂作休息的人。她来不及喘口气,见到人便说:“皇室的人过来了,你们怎么样?能走吗赶紧离开这里!”
昆德等人还沉浸在战斗胜利的喜悦中,闻言甚至满不在乎:“皇室的人?来了几个杂鱼?”
“只有一个人,眼睛很奇怪,一只黑的一只白的。”孟以然语速极快回答道。
“是他?!”场面一下紧张起来,下半身都是血的迪西女士甚至“砰”一下自己站了起来,“走,赶紧走!”
“怎么可能,他明明……”昆德反应慢了一拍,但也咬着牙起身,“先走了再说。”
出去的路上,孟以然缠着他们:“那个人是谁,很厉害对吗?郁巫为了帮你们拖延时间已经过去了,我们得去接应她。”
“哈罗德·凡咿,皇帝最忠心的走狗,同时也是警卫队最高领袖。”昆德面色严肃,“他之前在北方驻守,这次肯定是听到了什么风声,动用了极大的手段才会这么快赶到。”
孟以然一心只惦记童郁巫:“那我们更应该去接应童郁巫了!”
她深吸一口气:“虽,虽然他很厉害,但他只有一个人,我,我们人多,完全不用怕他。”
迪西的声音传来:“如果我们一点伤都没有,还有一点希望……现在……”
她的声音淹没在自己的咳嗽中,没能说完下半句话。
孟以然胸口燃起怒火:“她为了帮你们才主动过去的,你们现在的意思是要放弃同伴吗?”
柯蒂扶着迪西女士,抖着嘴唇开口:“可我们现在过去,也,也是白白送死啊,不是不想去救她……”
孟以然气得发抖,就在这当口,居然是跟她们不太熟的昆德说道:“别人或许不行,但那孩子是空间异能,只要接应一下,活下来不难。”
“对!”孟以然猛然点头。
众人闻言脚步加快,朝着闪着微弱光亮的出口狂奔。但等他们来到外面,刚踩上猩红蔷薇的尸体才发现——
根本轮不到他们选择接不接应。
平地一声巨响在众人耳旁炸开,所有人抬眼一看,眼眸一黑一白的哈罗德居然已经出现在不远处一栋建筑上。他居高临下俯视众人,手掌上漂浮的魔力像蓄势待发的弓箭,箭头正正对着他们。
“护卫!”昆德迅速找到一块地方,从法袍下掏出一袋子黑沙就往地上洒,边洒还边颤抖着声音说,“拖住他,给我30,不,20,给我20秒就行!”
危机时刻,众人也不管是昆德阵营还是迪西阵营,都拼命压榨自己阻挡哈罗德的攻击。只有孟以然注意力不在这上面,左顾右盼寻找着自己脑海中的身影:“童郁巫,童郁巫——”
很快,哈罗德发现他们的意图。
他剑眉一皱,直接放弃自己拿手的远程攻击,纵身一跃,身体像一枚导弹一样,朝着他们俯冲过来。古怪的是,他的身体周围覆盖着一层金光,像厚厚的铠甲,一看就不好惹。
迪西跑到人群最前面,双手立在胸前,奋力抵挡了一瞬。
哈罗德的动作确实被阻拦,硬生生在空中停顿一瞬,但下一刻,迪西口中喷出一口鲜血,哈罗德也速度也开始慢慢恢复。
昆德的黑沙阵还差四分之一左右,眼看着哈罗德马上要将他们冲散,关键时刻,众人身前骤然出现一道灰色光圈。哈罗德直直冲进光圈内,但下一刻,居然重新出现在之前的那栋建筑楼上,和迪西众人遥遥相望。
孟以然最快反应过来,暗暗松了口气——这明显是童郁巫的手笔!
“小伎俩!”哈罗德冷酷勾了勾唇角,瞬间又发动金光电闪的魔法,空气中不断发出哔哩啪啦的碎裂声,下一刻,隐身的童郁巫竟被逼得直接现出身形。她无奈落地,左手捂在胸前,一双紫色发黑的眸子像幽潭般静默。
见她受挫,哈罗德迅速转移注意力,继续朝昆德那边攻去。迪西等人已经没有任何还手之力,电光火石之间,童郁巫竟又撕开一道时空裂口,生生吞噬掉哈罗德的攻击。哈罗德怒极,挥手扇向童郁巫,生死一刹间,一道怪风凭空出现,卷着童郁巫带着她后退避开。
那一瞬间,孟以然脑中闪过一个念头,她伸出手,精准接到进入圈内的童郁巫,带着她往昆德那边跌了过去。
“完成了!”忙碌了二十秒的昆德大喊一声。
下一瞬,黑风骤起,迷得人睁不开眼睛。等风沙一歇,场上除了哈罗德已经空空如也,再没有第二个人的痕迹。
“空间?怪风?”哈罗德没有浪费时间懊悔自责,他低头看着自己挥空的右手,口中喃喃说出这四个字。片刻后,他一甩手,冷笑一声转身也消失在蔷薇街。第110章 第110章
并非成功从蔷薇街脱身就算安全,从哈罗德手中逃生后,孟以然和童郁巫跟随昆德迪西等人一路躲避追捕,几经辗转一路往西,花了半个月才总算在一个偏僻的西北小镇——垂柟城暂时落脚。
垂柟城位于帝国边缘,因为缺乏法律约束,是一个将弱肉强食作为第一生存法则的地方。孟以然和童郁巫刚进入城镇的时候,两个娇娇弱弱的漂亮小姑娘立刻被人盯上。
男人们对着两人吹口哨,嘴里不干不净询问着她们一晚上的价钱。孟以然低着头,憋着气加快脚步想要赶紧离开,但下一刻男人声音骤止,取而代之的是凄厉的惨叫。
孟以然有些诧异,回头想去察看,却被童郁巫挡住视线。
贵族小姐紧挨在她身边,凑到她耳边安慰道:“不用管。”
孟以然勾了勾唇角,彻底不去管身后的事情。她揉了揉鼻尖:“低调点会不会更好?”
“没有用。”童郁巫半揽着她的腰,“在这种地方,示弱只会被欺负得更惨。”
孟以然很好奇:“你怎么知道?”
她调侃道:“贵族小姐怎么会知道这些事情?”
童郁巫看着她,目光清澈:“书上写的。”
孟以然“噗嗤”一笑。
事情发生之后,后面一路,虽然他们一行确实引起其他人瞩目,但再也没有人敢再用轻佻的态度对待孟童两人。昆德和迪西带着他们在一处旅馆休息了两天,见没有其他异常,便率领众人前往城外一处戈壁。破解一系列机关和验证之后,众人进入地底,又经过一段长长的错综复杂的迷宫地道后,才总算真正抵达此次的真正目的地。
“终于回来了。”昆德脸上是全然放松的表情,“哈罗德这个走狗,这次也只能吃瘪。”
迪西抬了抬眼皮子:“既然回来了……副会长,之前说好的事情您也该兑现了吧?”
“你急什么?”昆德冷哼一声。
他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我去换件衣服,今天晚上到大厅觐见会长。有会长见证,这一次谁都不能耍把戏。”
迪西:“我会准时到。”
“到时候见。”昆德朝她摆摆手。
昆德和迪西很快离开,孟以然和童郁巫则被一个小喽啰带到了一间暂时供她们落脚的简陋小房间。虽然有点嫌弃,但这种时候也顾不得太多,两人用有限的资源简单梳洗过,吃了点东西后便躺到床上休息。
晚上柯蒂亲自来找她们,说是要带她们去正厅一起面见会长。一路上,她简单介绍了这个总据点的情况,同时也试探着童郁巫和孟以然的口风,想知道她们想要什么东西。
“按理来说你们也参加了这次行动,所以会有奖励。不过你们也知道,你们并没有出多少力……”她看了一下两人脸色,“其实你们流落在外这么多年,对如今会里的情况可能也不清楚。如果要我来建议的话,我觉得你们可以用这次奖励换取跟随会中长老修习的资格,比如我的老师,迪西女士。
“如果你们愿意跟着老师,以后肯定会有更多机会。”
贵族小姐表情没有波澜,问道:“你们在地下室又找到了什么?”
柯蒂沉默片刻才开口:“我们确实拿到了司格乐先生最后的遗物。不过,咳咳,东西并不全在我们手上,大部分都在副会长那边。”
孟以然和童郁巫对视一眼,还没说话,就听柯蒂用一种漫不经心的口吻提醒道:“说起来,那本‘圣书’也是司格乐先生的‘遗物’。
“到时候会长一定会清点收获,‘圣书’也要作为战利品之一上交。”
孟以然终于明白过来她的心思:“‘圣书’是我们独自找到的,算不到战利品里面吧。如果我们必须拿出‘圣书’,是不是你们此次的收获也要跟我们分享呢?”
柯蒂看过来一眼:“我一直不明白,‘圣书’上面的封印我师父都不一定有把握能解开,你们死抓着那东西有什么用呢?而且你们不要忘了,当初也是我觉得圣书封印难以解开,才会放任你们把它拿走,不然你们哪会那么顺利?”
“别说得那么好听。”孟以然撅起嘴,“你放任我们拿走不是因为当时自己不敢暴露吗?”
柯蒂皱起眉,一甩手:“算了,这些话等到了正厅你们再对着会长说吧。”
三人加快脚步向前,一路再没有开口。来到穹顶高高的正厅中时,昆德和迪西两伙人都已经就位。他们分成两派站着,躬身对着高椅上一位老者说话。
孟以然只看了一眼,却能很明显感觉到那位老者身上沉沉的死气——她之前还还疑惑为什么赶到蔷薇街的只有昆德这个副会长,现在看来,这位正会长恐怕根本无法离开这个安全的据点。
柯蒂自行回到迪西身后,童郁巫和孟以然不属于任何一方,便自己找了个角落站着。
场上众人暂时没把注意力放在他们身上,自顾自讨论着此次行动。到后面,他们开始盘点收获,孟以然才总算来了点兴趣。
“我们将地下室内所有的剩余药品都拿了回来,如果幸运的话,里面一定有当年司格乐先生最后调配出来的永生药剂!”昆德的眼睛闪闪发亮,“我们需要做的就是分析出真正的药方。”
迪西也接话道:“猩红蔷薇虽然被杀死,但我们带回来了一些核心藤蔓和根系。我可以尝试从里面提取出一些药剂残余。”她顿了顿:“另外还有一些其他的研究资料和手札,不过并不重要。”
“你已经看过那些资料了?”昆德面露怒意,“不是说好回来之前谁都不允许使用那些东西吗?”
迪西提高声音:“我只是大略看了一下。”
说着,她冷笑一声,把手里一捆卷轴扔到昆德身上:“你想看你也可以看,我可没有你那么小气。”
昆德瞪着眼睛,到底没有当着会长的面直接跟迪西撕破脸。
就在场面沉默下来时,高位上的老者终于开口:“也就是说……”他说话的速度非常慢,似乎只是发出声音都非常吃力:“你们带回来的都是些垃圾,根本没有有价值的东西……”
昆德很诧异:“会长,你怎么会这样想呢?”
“药剂,手札……”老会长继续慢悠悠张嘴,“你们觉得,我能等到真正的药剂被分析出来的那一天吗?”
昆德和迪西都没有说话,他冷笑几声:“或者说,你们根本就没想过让我这个老东西活下去啊。”
孟以然抱着看戏的心情去观察其他人,发现昆德迪西两波人都低垂着头,也不知道是被训斥得抬不起头,还是被那个老人说中了心思心虚。
过了一会儿,柯蒂突然抬起头:“其实这次还有一样很重要的东西。”
孟以然突然有不好的预感,果然,下一刻,在众目睽睽之下,柯蒂抬手指向她和童郁巫:“司格乐先生留下了一本非常重要的魔法手札,被当地的□□称为‘圣书’,‘圣书’被一种奇怪的药剂封印了,现在落在那两个人手中。”
于是,落在柯蒂身上的目光齐刷刷转移到童郁巫和孟以然身上。
昆德抿着双唇直勾勾看着她们,迪西女士则直接开口:“那还不赶紧把东西交出来?”
孟以然皱起眉,看向旁边童郁巫,一时之间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
但下一刻,她看见童郁巫伸手在空中一挥,下一刻,一本红色封皮的书已经出现在她莹白如玉的手掌中。
“确实在我们这里,而且……”她淡淡道,“封印已经被解开了。”第111章 第111章
迪西立刻出手想要抢夺魔法手札,但毕竟众目睽睽,她不敢下多大力气,被童郁巫轻松避开。贵族小姐紫眸环视一圈四周,抬手主动将魔法手札送到了那位会长面前。
会长死气沉沉,但还是强撑着直起背,颤颤巍巍开始翻阅:“越黎花,鼠鞘,长命草,长命草……”
从他嘴里呢喃着念出的字眼,孟以然发现会长关注的地方跟她们完全不同——
她们看的时候只关注当年在蔷薇街发生的事,而这位长生会会长则对手札中记录的配方如数家珍。
很快,他将手札翻到有记录的最后几页,激动得声音都有所提高:“生命果实!高阶的生命果实!这就是药剂成功的关键!他都记载下来了!”
昆德和迪西闻言也激动得不行,望着红皮书的目光里尽显贪婪。
但很快,会长将魔法手札重重合上,开口道:“立刻启动对永生药剂的分析和调配。”边说,他边望向底下的昆德和迪西:“半年,我只给你们半年时间。半年后,谁先研究出成果,我就会将会长的位置传给谁。”
昆德和迪西对视一眼,表情都有些复杂。
这一切都被年迈的会长尽收眼底。
他活了这么久,昆德和迪西两人在他面前都是小辈,怎么可能看不透两人的心思。于是他笑了笑,又开口道:“如果那时候我还活着,我会带着所有依附我的势力,为新会长效命。”
昆德和迪西蓦地瞪大眼睛。
老会长最后“呵呵”一笑:“以生命之神的名义发誓,若有虚言,我将即刻死去,永远陷入长眠。”
如果说之前昆德和迪西的眼中还有犹豫,到此刻,两人已经是半点怀疑都没有了——对于他们这种将终生奉献给寻找永生密码的人来说,对生命之神的起誓重于任何承诺。
“会长,我一定会尽全力寻找延续您生命的方法。”迪西女士躬身道。昆德不甘示弱,紧跟着表忠心:“无论花费多少代价,一定为您复刻出真正的永生药剂。”
“呵。”会长轻笑一声,没多少愉悦感。下一刻,他张开手掌,任由魔法手札漂浮在掌心之上。也不知道他嘴里念叨了几句什么,那魔法手札竟凭空分裂出另外两本一模一样的复制品。两本复制品在魔力的驱动下自发飞到迪西和昆德面前。
两人各自接过,彼此对视一眼,表面上看起来十分融洽,但暗地里的火药味已经压不住。
会议进行到这里,本就该各自散去,但此时,柯蒂又主动提起童郁巫和孟以然的去处。随后,昆德和迪西开始争夺起两人的教导权。
高座上的会长看两人你来我往唱了一会儿戏,慢悠悠道:“既然跟着谁都不太合适,就让她们暂时留在我这里吧。”
“什么?”迪西显然十分诧异。
老会长:“你们别忘了,我没成这副鬼样子这样,也是会里和司格乐齐名的药剂师。怎么,我不能教导两个新人吗?”
昆德和迪西哪里敢有异议,火速点头应下后各自离开。
孟以然看着他们灰溜溜离开的模样,心中止不住好笑,但等对上会长那双垂垂老矣的眼睛,又有些犯怵——人总是会害怕未知的东西。
“你们是黑理恩的人?”厅中只剩下他们三人,老会长的声音在空荡荡的空间中盘旋,灌进人耳朵里像混浊的河水。
童郁巫和孟以然看着她,默契地保持了沉默。
“我记得……”老会长道,“黑理恩有个兄弟就在这里,或许你们会想要去探望一下他?”
孟以然只觉得后背发麻。
她明明知道对方是在试探自己,但却找不出办法应付。
见两人沉默,老会长也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反而轻飘飘留下一句:“你们回去休息吧,明天到我的工作室来找我。”
两人闻言,携手转身离开。
夜里入睡前,孟以然握着童郁巫的手,眼睛里盛满了情绪,却没有开口发出任何声音。
贵族小姐凑到她耳边:“不用怕,他们监视不了我们。”
孟以然松了一口气。
但很快,她又恢复紧张的模样:“你就那么轻易把‘圣书’给他们了?”
“魔法手札上重要的只有那些记录,我已经拓印下来一份。至于……”童郁巫将她揽在怀中,抬手到两人之间一动,凭空摸出一朵干枯的蔷薇。
“在这里。”
孟以然眼睛一亮:“你果然聪明,知道把这个东西留下来。”
这朵干花是她们解开封印后在“圣书”中发现的,虽然不知道究竟有什么用处,但直觉告诉孟以然这一定非常重要。
“嗯。”童郁巫回答得漫不经心,手指无意识地摆弄着那朵干花。
“可是这朵干花又有什么用呢?”孟以然将头靠上对方肩膀,“它和地下室那些干枯的蔷薇花是一样的东西吗?是不是只要接触到血液,它也能‘活’过来。”
童郁巫顺着她的话低喃:“血液……”
孟以然感受到她跃跃欲试的趋势,连忙按住她的手:“你可别动试试的念头,先不说这里是长生会的据点安不安全,如果现在激活它,光凭我们两个恐怕根本无法收拾局面。”
童郁巫点点头:“我知道。”
孟以然轻轻舒一口气,又问:“你说那个会长有没有怀疑我们的身份,他又为什么要把我们留在身边呢?”
贵族小姐摇摇头:“不清楚。”
说完,她低头亲了亲孟以然额角:“没关系,我会保护你。”
“嗯。”孟以然靠在她怀中,听着她沉稳有力的心跳声,默默点了点头。
第二日。
孟以然和童郁巫被带到一间药剂工作室,她们进门时,那位看起来命不久矣的老会长已经坐在里面。他一手拿着那本司格乐的魔法手札,一边搅拌着一瓶浅褐色的溶液。看到两人进来之后,他淡淡扫过来一眼,随即便抛出一个问题:“你们是怎么破除这本书上的封印?”
孟以然和童郁巫都保持沉默。
老会长又抬起头:“那我换一个问题。”
他轻晃了晃手中的红色圣书:“解封的药剂是谁配置出来的?”
这一次,童郁巫开口解答了他的疑惑:“我。”
“你?”老会长显然没想到是这个答案,他上下打量童郁巫:“小姑娘,如果你没说谎,你的魔药天赋已经非常高。解封的药剂至少是六级,很多人终其一生都没办法触及到这个水平。”
童郁巫面无异色,但孟以然却忍不住翘起嘴角,与有荣焉般看着贵族小姐。
但下一刻,老会长一句话又让两人陷入危险的处境:“真不敢相信黑理恩那种人能教出你们这样的学生。”
孟以然默默靠近童郁巫,已经做好被揭穿身份跟对方翻脸的准备。
好在老会长笑了笑,只抬了抬下巴道:“我准备复刻司格乐魔法手札里面提到的一个药剂,你们来帮忙吧。希望你们有足够的理由让我留下你们。”
孟以然还在揣度对方言语中的意思,童郁巫倒是适应良好,居然就真的按照她的意思开始做起准备。
不得不说,虽然长生会被皇室撵得跟下水道的老鼠一样到处躲藏,但作为总据点,老会长这里的设备和收藏依旧让人震撼,甚至孟以然这种在明理学院见过大收藏室的人都想感慨一声“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因为笔记上写得很清楚,童郁巫很快就找齐所有材料,一边调配还能一边分出心神给孟以然讲解某些药剂知识。
孟以然慢慢放松下来。
她不仅佩服童郁巫的知识储备,更佩服对方这种“既来之则安之”随遇而安的态度。在童郁巫的影响下,她感觉自己也开始慢慢摆脱拘束,能全身心投入到工作中。
值得一提的是,这天下午,门外来了三个人,他们恭敬敲门,得到允许后才开门行礼。孟以然并不认识这些人,但从他们身上的威压能感觉出这些人应该都是仅次于昆德和迪西的强者。
老会长看了一眼正在调配药水的童郁巫,居然自己慢悠悠走到门外接见他们。
他们谈话并没有刻意避开人,所以孟以然能听到一些断断续续的声音。
“需要补充……草药,清单在这里。”
“高阶……生命果实,至少七级!无论如何,不管付出什么代价,带回来。”
“注意避开……哈罗德这些走狗……”
不难猜测,这些人被召集过来,是老会长需要派遣他们去寻找缺少的药剂。她低声与童郁巫交流:“我记得司格乐在那本魔法手札中不止一次提到高阶生命果实,甚至当年他和艾文两人为了研究取走了协会中所有高阶生命果实资源。”
童郁巫点点头:“嗯。”
孟以然摸摸下巴:“所以生命果实到底有什么我们不了解的功效呢?”她转头看向童郁巫,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疑问:“你见过高阶的生命果实吗?”
童郁巫手上动作一顿,眸子变得幽深,好像想到了什么东西。
但她还没来得及回答,老会长已经交代完事情回来。他看到缠着童郁巫说话的孟以然咳了声,开口道:“你跟我过来,别打扰她。”
孟以然:“……”
童郁巫拦在她身前:“你想带她去哪里?”
“呵呵,别那么激动啊。”老会长指了指旁边一间屋子,“我看她对药剂没什么兴趣,刚好我需要整理一下协会历年的典籍,让她来帮帮我。”
童郁巫思索片刻:“她必须在我视野范围之内。”
老会长打开旁边的门:“那我不关门不就行了?”
童郁巫拉着孟以然的手,显然并不愿意,但孟以然却捏捏她的手心,主动上前一步表示:“我去。”
她回头朝童郁巫一笑作为安抚,便在老会长的指导下进入房间。为了确保童郁巫能看到自己,她特意停在距离门口最近的那排架子上,随意取了一本典籍翻阅。
很快,她的目光被典籍上一个熟悉的名字吸引,于是结束粗糙浏览,仔仔细细阅读起上面相关的描述。
【……】
【帝国历3672年10月,华瑟·塞缪尔成功晋级圣魔导师。】
【世人都在为他欢呼,只有我们知道,他离死期不远了。这么大年纪才勉强突破成为圣魔导师,生命之神不会给他更多时间修炼。】
【我等着他重新回来求我的那一天,他将为当初鄙夷长生会研究的事情付出代价。】
【……】
华瑟·塞缪尔?200多年前那个毁了金狸族的君主?
孟以然蓦地打了个寒颤。第112章 第112章
孟以然很早就知道皇室和长生会之间有恩怨,相关的事情在司格乐那本魔法手札上就有记载。但今天之前,她一直以为不过是皇室单方面清缴国内的□□,现在看来,两者之间的渊源居然得追溯到两百年多以前——
那位传奇君主华瑟·塞缪尔还在世的时候,双方就已经有了牵扯。
可惜此时老会长还在,她不敢在继续深思,连忙随便翻过几页,随即佯装镇定将东西又塞回书桌。
老会长好像没发现她的异常,看着她道:“典籍室是几年前刚搬过来的,很多东西都是胡乱塞放。你将这里好好清理,再将各类典籍重新归类摆放。”
“那我需要大概了解这些典籍的内容……”孟以然试探着问,“这里的书籍,我都能翻阅吗?”
“你以为呢?”老会长笑了笑,“不能让你看的会被随便扔在这里吗?”
孟以然尴尬地摸了摸鼻子:“知道了。”她面上表现出对干杂活的隐隐不爽,但心中却觉得此番完全是正中下怀。于是没有多少迟疑,很快她便动起手,开始清理房间内堆积多时的灰尘。虽然活计不算轻松,但听着外间偶尔传来童郁巫炼药时器皿碰撞的“当啷”声,她也渐渐静下心神,投入到自己的工作中。
就这样,童郁巫和孟以然居然开始在长生会的总据点中慢慢站稳脚跟。两人居住的房间从据点边缘转移到靠近中央区域的位置,走在路上遇到巡守也不会再被叫住盘查。日子一天一天过去,某天中午,孟以然和童郁巫单独吃午餐的时候,遇到了最近很少碰面的柯蒂。
彼时,孟以然还在询问:“你最近进展怎么样?”
童郁巫摇摇头:“不太好。”
贵族小姐脸上很少有情绪,但这一次,她眉眼间居然露出明显的疲态:“炼制出来的药剂跟司格乐笔记上的记载有很大区别,暂时还找不到问题出在哪里。”
孟以然为她心疼:“是不是材料的问题?现在从外面找回来的生命果实品质都不算高。”她叹口气,安慰道:“不是你的问题,你用不着为了药剂的事情犯愁。”
童郁巫抬头对她笑了笑,随后又道:“我觉得不是材料的问题……”她一只手撑着下巴:“魔法手札上的记录并不详细,特别是处理材料和炼制时的手法,都只是一带而过。如果要一步一步慢慢试验过去,恐怕……”话说到这里,她率先发现朝两人走来的柯蒂,于是加快结束了话题,压着声音道:“恐怕赶不上那个时间。”
孟以然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愣了一下才唤道:“柯蒂?”
她看着对方来到自己两个人面前,想了想还是主动又打了个招呼:“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柯蒂打量两人,“没想到你们在会长身边能混成这个样子,恭喜你们。”
孟以然皮笑肉不笑:“谢谢关心。”
柯蒂没跟她们寒暄的意思,直接问:“我听说老会长也在自己尝试复刻那些药物,怎么样,进展如何?”
孟以然不答反问:“你们呢?迪西女士是会中的大长老,按说如果真有人能在时间内复刻出司格乐先生的永生魔药,那一定非她莫属吧?”
“你很聪明。”柯蒂忍不住勾起唇角,“我的老师确实是会内最厉害的炼药师,她……”
童郁巫突然插了一句:“是吗?”
柯蒂瞪着眼睛:“你怀疑我老师的实力?”
童郁巫:“会长也是一名炼药师。”
柯蒂愣了一下,好像才想起有老会长这个存在,摸了摸鼻尖尴尬道:“老会长身体不行了……炼药可不是什么轻松的工作,他现在还敢动用魔力高强度炼药工作吗?”
孟以然在旁边故作单纯接话:“哦,也就是说老会长确实比迪西女士厉害一点咯。”
柯蒂脸色有些发青,但也无法反驳,只能强行咽下这口气。
她看着两人,又道:“老会长身体不行是事实,他会留你们在身边也不过是因为手下没什么厉害的炼药师。我希望你们趁早看清现实,将来整个长生会必然是属于我师父的。”
童郁巫轻蔑瞥了她一眼,已经连开口的欲望都没有。孟以然倒是有些兴趣,问道:“所以你现在过来找我们是为了什么事?”
柯蒂笑了笑,直起身体:“如果你们足够聪明的话,我觉得你们也是时候选择站队了。看在之前在蔷薇街有过合作的份上,我师父依旧愿意接纳你们。”
“这些话杰弗里已经找我们说过好多次了,我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子。”孟以然故作苦恼。
柯蒂皱着眉头:“杰弗里那个混蛋找过你们?”她脸上写满了戒备:“那你们是怎么想的?”
孟以然一耸肩:“老会长不是说过吗?谁炼制出药剂,会长之位就传给谁。我们当然会效忠于会长,唯一的会长。”
柯蒂沉默下来,神情复杂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但很快,她双手环胸,重新开口:“那就好好记住你们今天说的话。”说完,她直接转身离开。
等她走后,孟以然看向童郁巫:“你觉得她今天过来是什么意思?”
童郁巫垂着眸:“或许他们那里的进展并不顺利。”
“哦——”孟以然点点头,“也是,不然也不用故意想来拉拢我们。”
说着,她笑起来,朝童郁巫眨眨眼:“你看,迪西那样的人物也没能做到,你的进度跟他们相比肯定差不了多少吗,这证明你真的已经很厉害了。
“所以,不要为了药剂的事情不高兴啦。”
童郁巫被她逗得眼睛里都盛满笑意。
她问:“你们,典籍整理得差不多了吧?有找到什么线索吗?”
孟以然脸色顿时变得有些凝重,她左右看看,确认身边没人后,才开口道:“莫槡先生要我们留意的阳舒和长生会的线索,我没找到。可能因为那里的资料都是很早之前的,根本没有二十年前的相关记载。
“不过……我倒发现皇室中的另一个人,与长生会的牵扯真的很深。”
童郁巫挑眉:“就是你上次跟我说过的传奇君主,华瑟·塞缪尔?”
“对,我跟你说过,华瑟·塞缪尔在世时就跟长生会有过交际,他甚至差点加入长生会。”孟以然接着道,“后来……大概是因为双方理论不和才闹掰。那时候长生会势力非常大,完全不像现在这么落魄,他们直接将华瑟·塞缪尔逐出,甚至实施了一系列报复手段。”
童郁巫点点头:“从你上次找到的资料,大概能推论出这一点。”
“所以我一直很想知道引起他们矛盾的事情究竟是什么。写下史籍的那个人曾经是长生会某任副会长,他的记载中很隐晦地提到过华瑟·塞缪尔选择的实现永生的方式是‘欺瞒’生命之神的下作把戏。”孟以然眼睛微眯,整个人已经陷入思考中,“只有破解永生的密码,实现真正永生才是他们所推崇的。华瑟·塞缪尔当年到底做了什么才能引起众怒呢?”
童郁巫问:“找不到相关的资料吗?”
孟以然摇摇头:“他们大概觉得连把这件事记载下来都算是亵渎生命之神。”
说到这里,孟以然有些丧气:“后来因为许多关于永生的研究一直没有进展,长生会开始没落。反而是突破了境界的华瑟·塞缪尔开始组织人手对他们进行围追堵截。我旁敲侧击问过老会长,原来现在长生会的典籍遗失了很大一部分,几乎都被皇室的人抢了过去。”
“抢了过去?”童郁巫抓住这个关键词,“皇室想要长生会的研究成果吗?”
“咦,你这么一说……”孟以然猛地抬起头,“对哦!皇室也在觊觎长生会的研究成果吗?可华瑟·塞缪尔一开始不是看不上长生会吗?”
童郁巫深深看了她一眼:“华瑟·塞缪尔是200多年前的人。”
孟以然听懂了童郁巫的话,贵族小姐想表达的意思是华瑟·塞缪尔早已经死了。
但她知道不是的——
她一直记得金狸族那位祭司对自己说过的话,华瑟·塞缪尔还活着。
但这件事实在太过离奇,她自己也一直半信半疑不敢说出口。
“如果,我在想,如果……”孟以然看向童郁巫,“很显然,长生会到现在都没有破解永生的密码,你说,跟他们走了不同道路的华瑟·塞缪尔……”
她深吸一口气:“有没有可能成功了?”
童郁巫看向她,眼眸里平静无波,只道:“那他选择的永生之法一定存在巨大的缺陷。”
孟以然没想到童郁巫居然这么平静就接受了自己的假设,反而是她自己,听到对方的话还愣愣反应了两秒。
随即,孟以然问出心底的疑惑:“为什么这么说?”
童郁巫:“没有缺陷的话,他就不需要抢夺长生会的研究资料了,不是吗?”
孟以然被点醒,好像终于从一片迷雾中寻到一点光亮。
她半眯着眼睛,轻轻点着头低声喃喃:“对,你说的很对……”
当天下午回到老会长身边,孟以然还是如往常一般进入典籍室。但这一次,她的心思已经不在那些典籍上。看着前面堆叠得满满的书架,她开始在脑海中回忆那些以前接触过的,关于皇室的辛秘。第113章 第113章
不断苦思冥想的后果就是,当天两人结束工作回到临时居住的房间,在典籍室发了一下午呆的孟以然看起来居然比童郁巫还要疲累。温热的毛巾接触到她皮肤的那一刻,孟以然才惊醒过来。她瞪大眼睛看着面前默不作声照顾自己的贵族小姐,连忙从她手里接过东西,口中连声道:“我自己来,我自己来。”
童郁巫垂眸看着她:“你怎么了?”
孟以然摇摇头:“没事。”
这句话根本说服不了对方,贵族小姐一动不动,就站在她面前目光灼灼审视着她。孟以然顶不住,告饶道:“真的没事,就是想一些事情想得有些出神了。”
“皇室的事情?”童郁巫非常聪明,一下就点破她的心思。
她摸了摸孟以然的下巴,像在逗小猫一般:“我不喜欢你这个样子。”
孟以然讨好地用脸蹭了蹭她的掌心:“我好像有点钻牛角尖了,算了算了,不想了。”
她拉住童郁巫袖口:“赶紧休息吧。你们下午的炼药是不是有进展了?明天可有得你忙的。”
贵族小姐点点头。
孟以然于是加快速度洗了脸,抱着她一起躺到床上。
她希望自己能一夜无眠,明天才有精力应付新的事情,但出乎意料的是,这天夜里她睡得非常不安稳,凌晨天还未亮时,甚至因为做了个噩梦被生生惊醒。
好在这番动作不大,没有吵醒睡在旁边的童郁巫,孟以然侧了侧身体让自己更好地埋进童郁巫怀里,闭上眼睛强迫自己继续入睡。
原以为只是个小意外,但奇怪的是,那之后接连好几天,孟以然每天夜里都做起了相同的噩梦。
童郁巫一开始确实没有发现,等次数多了,她也意识到不对劲。没有办法,这天夜里睡觉前,孟以然只好朝她坦诚:“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主要是我做的梦都是以前的事情,跟现在没什么关联,我自己也摸不着头脑,所以才不想说出来让你也担心。”
贵族小姐只是坚持地问:“所以你梦到了什么?”
孟以然放松全身的力气,将整个人靠到对方肩膀上:“我梦到……梦到关于你的事情。”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才找回力气将话说完整:“梦里,你母亲的计谋成功了,你的灵魂被她取代。我看到你的身体用一种很陌生,很违和的表情盯着我。”
童郁巫沉默了片刻,伸手将她抱紧:“不会的,梦是假的。”
“嗯,我知道。”孟以然努力勾了勾唇角。
她没说的是,在梦中她不断尝试想要去救回童郁巫,却被那个掌控着童郁巫身体的人一次又一次地杀死。每一次被惊醒前,她都会看到童郁巫那张精致的脸庞,对自己露出或冷酷或恶狠狠的可怕表情。幸运的是,每次她刚从噩梦中脱离,就能第一时间看到童郁巫安睡在自己身边的模样。童郁巫平稳有节奏的心跳声会驱散梦中遗留下来的恐惧,让她因为恐慌而加速的心跳慢慢恢复。
孟以然无法想象如果梦中的场景出现在现实中该有多么可怕,光是想到这个场景,都已经令她蓦地打了个冷颤。
贵族小姐好像能感应到她的细微心情变化,她没说话,只是将怀中的孟以然抱得更紧。
那日之后,童郁巫居然从老会长手中要到了一些安神草药,使用药剂室的器具给孟以然亲手炼制了几瓶高阶安神药剂。因为要炼制安神药剂,永生药剂的炼制进度被拖慢了两三日,那段时间,老会长每次看孟以然的眼神里都带着刺。孟以然只能装作没看到,每天避着对方走。
好在安神药剂喝下之后效果显著,孟以然还真的不再做相关的梦,每日里看新的典籍,阅读速度也更加快速。
这一天,她在一本被烧了一半的典籍中看到了一句奇怪的话。
【我从来没见过那么相似的人,即使是亲父子也无法做到!萨达看我的眼睛,让我感觉就是华瑟·塞缪尔本人站在我面前。我挥动魔杖企图……】
下面的内容被烧毁,再翻页,内容变成了【难道他为了永生甚至不惜残害子嗣?太疯狂了!不过……这种事确实像那个疯子能做出来的。】
孟以然认认真真读完了整本,再也找不到其他与这个片段有关的内容。
她有些丧气,盯着典籍上“残害子嗣”几个字发起呆:“这里的‘他’指的就是华瑟·塞缪尔吧?”因为这段时间一直反复做那个梦,她自然而然把华瑟·塞缪尔和记忆中的另一个人联系起来:“呵,从某方面来说,童任菲和他还真是坏到一块去了,都是为了目标不择手段,不惜残害自己……
“等等!”
孟以然蓦地瞪大眼睛。
“艾文是从皇室手下叛逃的,艾文能帮助童任菲进行灵魂转移……”许多信息在孟以然脑海中烟花一般爆炸开,让她后背和额角冒出层层冷汗。一直到童郁巫久久没有听到典籍室的声音问了一句,孟以然才回过神,开口应了一句:“没事,我在呢。”
她连忙把手中的书合上放回架子,脑海中却不停地整理着信息——
“我实在太一根筋了!以前只知道童任菲想要童郁巫的身体,是为了获得她超高的魔法天赋,但转移身体这种事,继承的可不仅仅只有魔法天赋!一个人的灵魂如果能转移到另一个更为年轻有力的躯壳中,那算不算是……变相延长了生命呢?”
孟以然倒吸一口凉气,继续无声推理道:“但不断更换身体肯定是有坏处的,一个圣魔导师的灵魂,如果转移进一个只有初级魔法师的身体中,实力也要打很大折扣的吧?!不对,不仅仅是这样!”
她皱起眉头,低声喃喃自语:“灵歌曾经和我说过,因为半兽人的诅咒,所有皇室成员都活不过70岁,历代帝君的寿命甚至有越来越短的迹象。我当时还质疑过,半兽人是不是真的有这种能力。
“如果说,皇室成员都活不过70岁不是因为半兽人呢?”
冷静了好一会儿,孟以然闭上眼睛又重新睁开,重复了好几次后才恢复成平常模样。
“华瑟·塞缪尔还活着,他靠着转移灵魂的禁术抢夺子嗣的身体,多年来一直苟活在其他人的身体中。而整个皇室遭受反噬,或者因为其他什么原因,寿命才会越来越短暂。”
当天夜里,两人独处的时候,孟以然犹豫着要不要把自己的猜测告诉童郁巫——这些想法完全是她的主观推断,她没有任何证据能做支撑,就这样把不靠谱的想法告诉童郁巫,好像只会给对方增添烦恼。
就在她犹豫的那两天,童郁巫的工作量突然加大,整个永生药剂的炼制进入了白热化的阶段。
见到贵族小姐每天早出晚归忙得黑眼圈都熬出来的模样,孟以然更找不到机会和她说这件事。后来,她干脆打消了这个心思,准备等长生会这边的事情解决之后再找时间和童郁巫讨论自己的猜测。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某个清晨,整个据点内的人突然接到昆德发出的消息——
他宣称自己已经复刻出司格乐魔法手札中提到的长生药剂!
此时,距离老会长给的半年期限已经过去五个半月,在童郁巫和迪西女士都还没成功的情况下,昆德的团队居然提前半个多月研制成功!
据点内所有有名有姓的人物都随老会长前往正厅,去见证这个伟大的时刻,只有童郁巫很冷静呆在药剂室内,继续着自己的炼制。
孟以然心里很好奇,她想知道昆德是不是真的成功,或者说,她很疑惑世界上是不是真的存在永生药剂。
可是童郁巫一点都没有过去凑热闹的想法,她也只能陪着贵族小姐。
终于,她忍不住问了一句:“我们不过去吗?你难道不好奇昆德说的是不是真的?”
童郁巫言简意赅:“假的。”
孟以然瞪着眼睛:“这么确定?”
“确定。”童郁巫很耐心指着一幅从司格乐魔法手札上摘抄下来的药剂方子,“笔记上所有的药方都没有记录详细的炼制手法,一般药剂师看到这张药方,一定会把这几样材料放在一起处理。
“但这样是错误的,我花了好几个月的时间才理清楚它们的处理顺利。”
孟以然笑,故意逗她:“那如果昆德那边的人很早就发现了呢?”
童郁巫抿唇:“不可能。”
她一双紫眸看向孟以然,语气里带着点自己都没发现的委屈:“你不相信我?”
“当然没有。”孟以然忍不住笑了出来。她走到童郁巫身边,拍了拍她的肩膀:“我当然百分百相信你,所以我决定,我也不去正厅凑热闹了!”
说完,她还嫌不够,愤愤不平又补充了一句:“肯定是假消息,也不知道昆德那家伙在玩什么把戏!”
原本只是一句半真半假的玩笑,但没想到孟以然一语成谶——
两个小时后,正厅爆发出巨大的响动。通过一些从那里逃出来的人传递的消息,孟以然和童郁巫才知道,昆德和迪西的人在正厅完全撕破脸皮,当场大打出手!
“还好我们没过去!”孟以然心有余悸看向童郁巫,“他们两方怎么想的?已经不演了要直接逼宫吗?谁干架干赢了谁就当会长?”
贵族小姐悠闲地晃了晃手中的药瓶。
孟以然舔了舔嘴唇:“郁巫,你觉得谁会赢?”
童郁巫反问:“你希望谁赢?”
她问得轻巧,好像孟以然的选择真的能决定不远处的战局一般。
“我希望谁……”孟以然皱着鼻子,思索良久还是摇摇头,“最好谁也别赢,他们两边谁当上新会长,我们的处境都只会变得更危险。”
贵族小姐停下手中动作,朝她看过来,久久没有说话。
孟以然歪着头:“怎么了?我说错话了吗?”
童郁巫勾起唇角笑了笑:“没有。”
她侧身,将手中药剂放到一旁的架子上,漫不经心又加了一句:“那就想个办法,让他们都赢不了。”第114章 第114章
孟以然满眼都是茫然:“让他们都赢不了?”她小跑两步凑到童郁巫身边:“有可能吗?要怎么做?”
贵族小姐看着她的眼睛,勾起唇角。
她手上动作没停,口中吩咐道:“把旁边那颗七阶生命果实拿给我。”
孟以然不敢怠慢,加快速度跑过去,随后双手捧着生命果实递到童郁巫面前。
童郁巫接过东西,又开口道:“你到门外守着,不要离开,也不要让任何人进来。如果遇到比你强的人,第一时间回来找我。”
孟以然点点头:“好。”
她深吸一口气:“你放心,我不会让其他人过来打扰你!”
童郁巫看她一眼,确认她知晓分寸,这才低下头认真忙碌起来。
孟以然一个人来到外面,关上门之后立刻把自己两只守护神兽“洗干净”和“不说话”召唤了出来——之前因为在长生会不方便,她只敢偷偷养着两小只。现在情况危机,也顾不了那么多。“不说话”直接隐身在周围巡逻,“洗干净”这只调皮的小东西也难得乖巧,安静呆在孟以然脚边警惕四周。
正厅的骚乱确实造成了非常不好的影响,这期间,孟以然遇到三拨想要趁乱来药剂室偷点东西然后溜走的长生会叛徒。好在这些鼠辈实力都不强,被她带着“洗干净”和“不说话”一一解决掉。从这些人口中,她也大概了解了现在正厅处的情况。
“副,副会长和迪西长老打得不可开交,短时间内,根,根本分不出胜负。”被孟以然踩在脚下的男人非常老实地说出自己知道的事情,想要借此换来孟以然的宽恕,“我们这些喽啰也不知道该投靠谁,就商量着干脆跑了算了。”
孟以然有些疑惑:“会长呢?”
男人皱着眉头想了想:“没看见,我也不知道会长去哪儿了。”
顿了顿,他又补充了一句:“会长马上就要死了,他手下那些人被副会长和长老招揽了个七七八八,现在也不顶用了。”
“嗤——”孟以然冷哼着踹了他一脚,“算了,你带着你的人赶紧走吧,别再让我看到你。”
男人起身,拍了拍衣角的灰尘。
离去前,他突然对着孟以然来了一句:“你们也早点想办法溜走吧,这里不能久待。”
孟以然:“什么意思?”
“你们一直呆在这里,都不知道外面什么情况吧?”男人揉揉鼻子,“皇室的鹰犬联合附近疆域的军队,一直在搜索我们的据点。本来吧这里很隐蔽,再藏个半年一年不成问题,但今天这场大战……”
男人摇摇头,叹了口气:“我也说不准他们能不能检测到这里剧烈的魔法波动。”
孟以然眉头一蹙,深吸一口气后朝对方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话落,她习惯性补了一句:“谢谢。”
男人本来已经走了,闻言又回过头来看了她一眼,随后才带着人消失在过道拐角。
这拨人之后,药剂室再没有其他人过来,但孟以然却因为从男人口中得知了外面的消息,心情比原先还要更加焦虑。
她不敢去打扰童郁巫,只能自言自语安慰自己:“不会的不会的,迪西和昆德虽然都想要会长的位置,但起码的理智肯定还有。他们绝不会让战斗升级到引来皇室势力的地步,根本不需要庸人自扰……”
童郁巫打开房门出来时,见到的就是她窝在墙角自言自语的模样。
孟以然被门打开的动静唤回心神,一抬眼就看到贵族小姐站在前方担忧看着自己。她连忙揉了揉脸蛋站起身:“你出来了?做好了吗?”
童郁巫没说话,抬手张开双臂。
孟以然看懂了她的意思,抿抿唇只坚持了不到一秒,便飞身直接扑进了她的怀抱。
将人抱住后,贵族小姐一手拍着她的后背安慰,一手顺着她长长的发丝。她说:“别怕,有我在。”
孟以然整张脸都埋在她怀中,闻言轻轻点了一下头。
两人平复了一下情绪,便携手朝正厅的方向寻去。不过短短一日,前往正厅的路途已经不见往日整洁,到处能看到散落的碎石和土屑,不过两人走了一路都没听到打斗的声音,于是猜测战斗或许已经结束。
果然,靠近正厅的时候,两人有意隐藏起身形,悄悄往里探望,就看到昆德和他的手下背对着入口,正对着跪在他们脚边的迪西等人劝降。
“迪西,我们是老对手,但也是老朋友了。”昆德身上还带着伤,但状态明显比已经脱力的迪西好很多,他撩起迪西一缕白发:“看来我们两个之间,最后的赢家是我,昆德·吾尔兹。哈哈——”
畅快效果之后,他站起身:“向生命之神宣誓效忠于我,我会让你继续做你的大长老。”
“呸——”迪西朝他吐了一口唾沫,随即开始控诉他的罪行,“呵呵,是我高估你了,你从一开始就没打算遵照约定炼制药剂吧?”
昆德蓦地叹了一口气:“那你真是误解我了,我一开始,是真的想要复刻出司格乐先生的药方。毕竟,即使不为了会长的位置,长生药剂也是我们毕生的追求。”
话落,他瞥了对方一眼:“可惜啊,要怪只能怪你的药剂能力在会内根本无人能敌,我花了两三个月才分析出来的东西,原来你也就知道了。我就想,这样下去,我不是必死无疑吗?
“都是你啊,都是你逼我,否则我也不会开始动歪脑筋。”
迪西恶狠狠瞪着他,甚至已经懒得和他费口舌。
孟以然咬着下唇。
她听到这些对话,只感觉战局已定——昆德成为新会长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这个结果完全在她们的计划之外,打得她一下有些措手不及。
就在她思考着下一步该怎么走的时候,旁边童郁巫突然推了推她的手臂。她朝对方看过去,就见贵族小姐食指竖在唇边示意她不要出声,随即又抬手指了指正厅上方。
孟以然顺着她的指引看过去,只看到正厅上方压抑的天花板。
但她知道童郁巫肯定不会无缘无故让她这么做,于是集中精力在那一处附近寻找。这么一观察,竟真的让她察觉正厅屋顶的一处古怪阴影。那阴影几乎和周围环境融为一体,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可惜的是,即使发现了不对劲,孟以然也并不知晓那处阴影代表着什么。
很快,阴影的动作解答了她的疑惑——
那阴影化作一个实体,从高空朝着昆德迎面扑下。昆德意识到了想要躲开,可他身上还带着伤,一动就牵扯到伤口,导致动作慢了两拍。就这么一瞬间的功夫,阴影已经变作一个黑色的麻袋,将他完完全全笼罩住。周围人能看到昆德在阴影袋子中死命挣扎,但却连他发出的声音都听不见。
杰弗里站得离昆德最近,第一时间想要救援,却被一股魔力生生逼退。等烟尘散去,众人只看到一个佝偻的身影站在不断挣扎的昆德旁边——
正是消失了一整天的现任会长。
“昆德,你的主意要落空了。”老人布满血丝的眼睛朝四周一望,“你们这些叛徒,还不束手就擒。”
眼看着很多人就要动摇,杰弗里咬着牙站出来。
“别听他一派胡言!”杰弗里手中握着配件,满脸涨红,“这个老不死的,马上就要去见生命之神了,还敢搁这耀武扬威。
“大家别怕他!合力把我父亲救出来,以后长生会就是我们的!”
会长瞪向他:“那我就先解决你。”
他抬手朝杰弗里发动攻势,可一套动作后,杰弗里也只受了点不轻不重的伤。
杰弗里马上反应过来:“他为了压制我父亲,根本不剩多少力气,大家一起上,把他杀了!”
众人闻言,眼神中射出贪婪的光芒,他们一步一步朝老会长逼近,手上的利刃倒映着寒光。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关头,准备发动袭击的人突然感觉肩头一重,好像有什么东西压到了他们身上。所有人停下脚步想要寻找这压力的源头,可下一瞬,肩头的重量加重,许多能力弱一点的人竟然两腿一弯,膝盖重重砸向地面。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杰弗里:“空间魔法……”他抬头朝四周大喊:“童郁巫!你个贱人!”
话音一落,他整个人严严实实被无形的空间治理按倒在地上,胸腔一扁,直接当场吐了口鲜血。
到此时,童郁巫和孟以然也没必要再藏下去了,两人并肩从门外走进正厅,站到老会长身旁。
老会长看着两人赞许地点点头:“干得不错。”
孟以然闻言抬头去看他神色,却突然打了一下抖——昨天才见过的老人,此时此刻竟像是突然又老了好几岁,脸上浮现着青黑的死气。
她马上反应过来,老会长是真的命不久矣了。
本来老会长给所有人的炼药期限就是半年,他不会乱给时间,大概当初他就预料到自己最多能再撑半年。此时离半年的期限只剩下半个月,本来距离老人预测的死期就极近,加上今天的动乱导致老会长不得不出手制服昆德,重重困境叠加之下,老会长的情况比所有人预想的都更为糟糕。
孟以然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他可能真的马上要就要死了,怪不得杰弗里敢以命相博。
她低头沉思的功夫,迪西等人没了昆德的压制,已经自行解开束缚,勉强站了起来。迪西顾不得自己的伤势,第一时间用魔力凝聚成一柄利刃,就要朝被困在袋子中的昆德刺去。
关键时候,老会长又出手,拦下了她的攻击。
迪西震惊:“会长?!”
“唉,算了算了。”老会长挥挥手,收回了阴影袋子。但原本还精神奕奕的昆德经过这一遭,已经趴在地上只剩下喘气的份,站都站不起来。
老会长接着道:“咱们长生会本来就没什么人了,你们这样打打杀杀,想过今后的处境吗?”
迪西咬着牙:“那您也不应该留着一个叛徒!”
老会长颤颤巍巍走到高台上,坐回那个最崇高的位置:“应不应该不是你来决定,现在的会长还是我!”
迪西脸色发黑,却只敢暗暗瞪着他不敢说话。
孟以然毫不怀疑,如果此时迪西还有战斗的力气,她一定会扑上去撕破老会长的脸。
这时候,老会长突然咳了咳:“你们有谁,炼制出司格乐的药方了吗?”
迪西尴尬地别开头,找了个借口:“还没到时间……”
“呵呵。”老会长轻笑,“再多给你半个月,你就能保证把药炼制出来吗?”
迪西抿着嘴唇,没有说话。
“唉——”老会长长长叹了一口气,“可惜啊,就算能,我也等不到那个时候了。”
他身上的死气显而易见,没意外的话就在这一两天了,这一点所有人都能看出来。
场面蓦地安静下来,就在所有人各怀心思的时候,柯蒂抢先开了口:“会长,您也看到了现在的情况。长生会不能没有会长,否则今天这样的斗争还不知道要发生多少场。”
众人朝她看去,她咧唇一笑,继续道:“确实,我的老师还没炼制出永生药剂,但您不能否认的是,她的进度比副会长要快得多,她是唯一一个有可能复刻出永生药剂的人。如今是您自己等不到半年的期限,怪不了其他人,我们只能退而求其次,在今天决定出接任您位置的人。
“而我师父,破解司格乐先生魔法手札进度最快的人,是不是最好的人选呢?”
倒在地上的昆德和杰弗里狠狠瞪着她,却已经没有力气说出反对的话语。迪西手下的人慢慢簇拥到一起,形成一股强大的力量,与高台上的老会长对峙着。
老会长垂眸思索着,口中喃喃念出一句:“看来……确实是只能这样……”但他这一句话还没说完,突然被人打断,横插进一句——
“我炼制出来了。”
这一句宛若石破天惊,顿时,整个正厅中的人全被声音的主人吸引住目光。
童郁巫迎着众人的视线,丝毫没有胆怯。她甚至落落大方又往前迈了一步,重复道:“能延长生命的药剂,我炼制出来了。”
孟以然激动得握紧了拳头。
虽然她早有猜测,但现在听童郁巫亲口说出来,一颗心才总算落了地。
迪西等人自然是满脸不信,只有老会长激动地前倾着身体:“炼制出来了?!”
童郁巫点点头,从怀中掏出一管淡青色的药剂。
当着所有人的面,她拿着药剂一步步前进,直至走到老会长身边,将整管药剂递到了老会长手中。
迪西还没来得及开口质疑,老会长已经等不及,直接打开盖子,仰头把药剂喝了下去——此时此地,他根本没有选择,不赌一把就是死!
药剂入喉,他仿佛被灼烧一般双手紧紧抓着喉咙,末了,甚至因为坐不住整个人从椅子上跌落,磕磕碰碰滚下高台。
童郁巫就在他身旁,明明是一抬手就能扶一把,但她却什么都没有做,眼睁睁看着老会长痛苦地滚落下去,发出喑哑的哀嚎。
迪西恶抬起头,狠狠瞪向她:“你以为谋害了会长就能坐上会长的位置吗?年轻无知的小东西,赶紧从不属于你……”
她话还没说完,耳边突然响起一阵畅快的笑声。
“哈哈——哈哈哈哈——活,活过来了,活过来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原本倒在地上的老会长居然自己站了起来。
更令人惊奇的是,与原先相比,他的脊背挺直了许多,脸上青黑的死气也活生生褪去大半,虽然双目仍旧混浊,但已然不是之前的垂死之态!
迪西等人已经愣住:“怎么,怎么可能?!!!”
老会长简单确认了一下身体状况,随即便抬起头,望向站在最高处的童郁巫。场中众人跟随着他的视线,也纷纷仰头朝那处看去。霎时间,贵族小姐又成为全场唯一的焦点。
“遵从生命之神的指引……”老会长开口道,“我要将长生会会长的位置传给童郁巫。”
迪西不敢置信地回头:“你疯了吗?!”
“这是生命之神的指示,也是命运之轮的最终归宿,迪西,你还没看清楚吗?”老会长抬起脚步,朝童郁巫走去,“不属于你们的东西永远不会被你们所有,命运等来了最佳的人选。”
他已经站到童郁巫身边,双目灼灼:“而新会长,将会带领我们长生会走向更加辉煌的明天。”
迪西:“我不接受!”
沉默了很久的童郁巫终于开口:“你输了,你根本没有选择接不接受的权力。”
迪西咬着牙:“我不相信你复刻出来了!我要求检查那份药剂的成分!”
“哈哈哈。”倒在地上的昆德终于积攒了一点力气,直接笑出了声。
他看着迪西,看着自己这个多年的老对手:“迪西啊迪西,论武力你没打过我,论药剂,你居然又输给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姑娘。你这一辈子处处在输,又处处都输不起。”
迪西崩溃大喊:“你闭嘴!”
昆德在手下的搀扶下站了起来,他转向高台,朝着童郁巫遥遥行了一礼:“属下昆德,向新任会长问安,原生命之神的光辉与您同在,愿您带领我们奔赴永生。”
明明童郁巫被昆德承认,孟以然却没有多少高兴的情绪,她看着昆德装腔作势的模样,甚至暗暗打了个寒颤——
昆德真的太会权衡利弊了。
他先挑起今日的战争,如今他的势力被压制,无论是老会长还是迪西,都不可能让他昆德登上会长的位置。而在这样的劣势局面中,让迪西上位对他来说就是最坏的选择,他只能选择拥护威胁性相对来说小一点的童郁巫。
可也就是昆德这样快的变脸速度,让孟以然心生戒备。昆德就像一条躲在暗处的毒蛇,你将他养在身边,就时时刻刻要防备他不知道何时会露出来的毒牙。如果是正面作战可能还好,偏偏他露出一幅伪善的模样,短时间内根本拿他没有办法。
但这一切只是孟以然的内心活动。
场中,随着昆德的低头,他的势力立刻倒戈,单膝朝高台上的童郁巫行礼,一时间,正厅内大半的人都跪了下去。
老会长不满地看向迪西:“大长老,你要选择违抗新任会长吗?”
迪西双拳攥紧,咬着牙沉默着。
好一会儿后,她像是认命一般低下头,同时弯下她高贵的脊背:“属下迪西,向新任会长问安,原生命之神的光辉与您同在,愿您带领我们奔赴永生。”
她表态后,正厅内所有长生会成员正色凝神。他们抬头仰望着童郁巫,整齐划一喊出一个声音——
“向新任会长问安,原生命之神的光辉与您同在,愿您带领我们奔赴永生。”
孟以然是全场唯一一个置身事外的人,此时此刻,她的目光也落在童郁巫身上,在众人恭敬地问安声中,她脸上显露出些许不适宜的,无措的茫然。第115章 第115章
尽管据点已经因为昆德和迪西的斗争搞得一塌糊涂,在老会长的坚持下,众人还是第一时间组织了一场简单的接任仪式。各怀心思的晚宴上,孟以然不知道为什么没什么胃口,她随手拿了一杯红酒做掩饰,站在正厅的角落,看老会长带着新任会长——也就是她的贵族小姐童郁巫,穿梭在长生会成员中。
等童郁巫拐到她看不到的角落,她便干脆放下酒杯,自己溜到厅外透气。
长生会的据点在地底,抬头只能看到板砖铺成的天花板,孟以然漫无目的走了一阵,才发现处处都是憋闷,根本没有所谓可以透气的地方。
她只能随便找了个安静的地方坐下来,安静地发起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一阵脚步声响起,她被惊动,抬起头,恰好和寻过来的童郁巫打了个照面。
孟以然站起身:“宴会结束了吗?”
童郁巫走到她身边:“你只惦记那个吗?”
她伸手拨动孟以然颊边金发:“怎么了,不开心?”
孟以然有些不确定地摇摇头:“……没有吧。”
贵族小姐很聪明:“你不希望我接任会长的位置?”
孟以然张口,却突然不知道要说什么。她尝试着扯了扯嘴角:“怎么可能呢?我们之前讨论过不是吗,无论是昆德还是迪西继位,对我们来说都没好处。现在你成为了新会长……”
她缓缓吐出一口气:“真是出乎意料的好结局。”
童郁巫看着她:“那你为什么不开心?”
孟以然咬着下唇,半晌后摇头:“我也不知道。”她往前走了两步,避开童郁巫的目光:“可能是……完全没预料到这个局面,感觉未来迷雾重重,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走了。”
童郁巫从背后将她抱住,下巴就搭在她肩膀上。
她开口说话,温热的气息打在孟以然敏感的脖颈间:“不用考虑这些问题。以然,你只要一直跟着我走,我会带你走出去。”
孟以然浑身一僵,随即点点头,发出很轻的一声“嗯”。
但随即,她又抬起头,开口问道:“郁巫……你是一开始就计算好了吗?”
童郁巫:“计算什么?”
孟以然舔了舔嘴唇:“计算好了要自己成为长生会的新会长。”
童郁巫蹭了蹭她的脸颊,没有否认,只是问:“这样不好吗?”
“有时候,我会感觉自己不太了解你。”孟以然踟蹰着开口,“就好像这一次,我没料到你会轻易接受会长的位置,维持原状,让老会长继续坐在那个位置上,让他去烦恼长生会内的权力纠葛,不也挺好的吗?
“你会接受,是因为渴望这个位置带来的权柄……是吗?”
因为童郁巫站在自己身后,孟以然没能看到她此时的表情,她只知道,童郁巫的呼吸变缓,久久没有答话。过了一会儿,童郁巫直起身子。孟以然知道她大概要回答了,精神一振准备转过身。
可就在这时,过道上却又突然响起一道脚步声。
突然出现的外人打断两人的交流,孟以然和童郁巫都直起身,朝脚步声传来的方向看去。
“正厅里还热闹呢,你们怎么躲到这里来了?”
很快,老会长佝偻的身影出现在前方。
童郁巫上前一步,挡在孟以然身前:“有事?”
老会长笑了笑:“既然你们不喜欢跟那些人周旋,要不要跟我去继承会长的专属物。”
童郁巫:“什么东西?”
老会长挥挥手:“跟我来。”
说完,他转身在前面带路,孟以然和童郁巫对视一眼,安安静静跟了上去。
路上,三人闲聊,老会长自我介绍道:“以后别叫我‘会长’了,我想想啊,好久没人叫过我的名字了,你们可以叫我‘老诺亚’。我70多岁的时候从前任会长手中接下这个位置,到现在已经差不多有70年了。”
孟以然咋舌:“所以您现在是140多岁?”
老诺亚点点头:“146。”
孟以然回忆了一下,赞叹道:“您很厉害,一般人,即使是魔法师,能活到120岁已经是极限了。”
老诺亚闻言居然很开心,“哈哈”笑了两声。
他给两人解释道:“毕竟身为长生会的会长,要是我都短命,可聚集不了这么多会员。我这一生,吃了很多延长生命的药物,才勉强能撑到今天。”
孟以然有些好奇:“那你现在……”
老诺亚这么大年纪,自然之道她想问的是什么,自然而然接过话道:“没有意外的话,再活两三年没什么问题。”
孟以然愣了一下,转头看向童郁巫。
贵族小姐开口道:“那瓶药剂确实只能延续部分寿命。”
“这不是司格乐魔法手札里面记载的药方吧?”老诺亚问,“你是从魔法手札里面获得的灵感?”
童郁巫点头应道:“嗯。”
孟以然眨巴着眼睛:“我,我还以为你真的破解了那份永生药剂的秘密。”
童郁巫还没说话,老诺亚先笑出来:“哈哈,想用半年就破解司格乐毕生的成就?太异想天开了。”
孟以然疑惑:“那你半年前为什么要说那样的话?”
“死马当作活马医。”老诺亚一耸肩,“你看,这不就真的等到生机了吗?”随即他又赞叹道:“虽然没有破解永生药剂的秘密,但也已经很厉害了。
“我说过,我喝过太多延寿的秘方,现如今很多药剂对我都没有效果。新会长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炼制出延长我寿命的药剂,已经足以证明她的天分和能力。”
孟以然闻言,转头去看童郁巫,却发现贵族小姐表情没有太大变化,甚至没有因为被夸赞而露出任何开心的情绪。
很快,在老诺亚的带领下,三人居然回到了孟以然最熟悉的典籍室。
老诺亚走到典籍室最北面,打开一个机关,典籍室下面居然出现一条密道。他带着两人进入密道,走了大概十来分钟,抵达地下深处一个小房间。
在这里,孟以然看到了三个摆得满满当当的架子。
“这些就是独属于会长的东西,是长生会世世代代传承下来的宝物。”老会长看向童郁巫,“现在,它们属于你。”
孟以然有些惊愕——
说实话从童郁巫接任会长以来,直到此时,她才有对方真的成为了一会之长的实感。
童郁巫四周环视一圈:“这些是什么?”
老诺亚开始介绍:“第一个架子都是一些文字记录,比如这些年长生会的重要记录,当然,这里面最珍贵的就是一些炼制的药方,虽然没有永生药剂,但很多延寿药剂的配方和炼制手法都详细记录在册。
“第二个架子是一些高阶的珍贵药剂,你可以在标签上看到它们的具体作用。
“最后一个架子是一些可以提升实力的东西,武器,魔法卷轴,某些历练秘境的位置坐标等等等等……”
童郁巫点点头。
老诺亚又道:“你可以随意处置这些东西,还有什么不懂可以再询问我。”
童郁巫答了一声“好”,旋即没有客气,左手一挥,直接将所有东西都收进自己的空间中。
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原本满满当当的地下空间居然只剩下三个枯骨一般的木架子。
老诺亚愣了一瞬,但很快恢复如常。他轻笑一声:“对了,你是一位空间魔法师,有自己开辟的空间,我差点忘记了……”
童郁巫道:“先上去吧。”
老诺亚点点头。
三人回到上面的药剂室,老诺亚突然发现架子上少了一件东西。他看向童郁巫:“你用了那颗高阶生命之果?”
童郁巫没有隐瞒:“嗯。”
老诺亚低头轻喃:“生命之果……看来艾文真的掌握了太多秘密……”
他这句话非常轻,稍不注意都可能听不清。但话里面“艾文”两个字还是立刻引起了童郁巫和孟以然的注意。
孟以然看了一眼童郁巫,见对方没什么方应,开口向老人询问道:“说起来,当初救援艾文,应该是你的决定?”
“对。”老诺亚点点头,“20多年前,我这个会长还不像现在这么没用。”
孟以然问:“能聊聊他吗?”
她咳了咳,找了个借口:“因为司格乐先生那本魔法手札里面,频繁地提起过这个人。他的永生药剂能够突破,好像也是因为有艾文帮助。
“我们阅读魔法手札的时候就很好奇,这个艾文,应该非常重要吧?”
老诺亚抬头:“你们想知道什么呢?”第116章 第116章
无需孟以然再开口,老诺亚自己回忆了片刻便开口道:“我从头开始说吧。艾文也是个可怜人,他原本是皇室的走狗,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家族因为掌握了某些与生命有关的辛秘才被皇室灭族。可是皇室一边剿灭塔纳家族,一边又不舍得完全浪费塔纳的才能。他们留下了几个塔纳的孩子,培养过程中,资质平平的全被‘处理’掉,只有艾文被留了下来。
“某一次我与皇室势力交锋的时候,无意间发现了艾文的塔纳血脉,于是嘲讽地将这个秘密告诉了他。当然,当时他表现出来是完全不信的。”
说着,他找了一张椅子坐下来,调整到舒服的姿势才继续道:“我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但是某天,我的一个手下居然受到了艾文的求救讯息。他应该是那次回去之后自己调查过,终于确认自己的身世。
“我原本不想搭理他,但他声称盗出了皇室最新的研究记录,同时会报答长生会。我权衡之下,出手帮助了他。”
童郁巫:“最新的研究记录?关于什么的?”
老诺亚顿了顿,似乎在思索应该怎么解释,片刻后才开口,却是反问道:“你们知道皇室暗地中在研究什么吗?”
他没有卖关子,紧接着道:“这么多年来,皇室也在研究永生的秘密,但他们的做法非常愚蠢,就是通过将灵魂转移到新鲜的身体上,借此达到永生的目的。”
孟以然浑身一震。
她没想到自己之前朦胧的猜测,居然极有可能就是真相。
老诺亚看了她一眼,继续道:“但我得说,这个法子非常愚蠢。
“灵魂居住在身体内,身体又反过来滋养灵魂。什么样的灵魂配套什么样的身体,是世界意志的决定。一个人的灵魂如果离开原本的身体,强行进入其他躯壳,必定会引起排斥反应”
孟以然忍着恐惧问:“应该有缓解这种排斥反应的方法吧?”
老诺亚皱起眉头:“有。比如说选择转移的身体非常重要,血缘关系越近,排斥的反应就会越小。另外,使用某些缓和的药剂也能减轻负面症状。
“转移灵魂的办法其实是很多年前协会内一个学者提出来的,他甚至自己做了试验,牺牲了他天赋极高的一个儿子。可后来发现,这种办法根本长久不了。新身体被旧灵魂拖累,老化程度远远比正常人快,所以需要频繁地更换身体,偏偏转移的次数越多,负面反应就越严重。最初那个提出这个办法的学者,在第三次转移后,整个人已经失去理智陷入疯狂,只坚持了五个月不到就形状恐怖地死去。”
孟以然愣住了,喃喃道:“这么可怕吗?”
老诺亚点头:“因为效果不佳,加上这种秘法需要残害子嗣根本不符合人伦,很早就被协会否决。据典籍上记载,只有当时的君主,华瑟·塞缪尔对此表现出强烈的兴趣。
“而皇室那边所谓的研究,就是希望能够减弱转移灵魂后产生的负面反应。”
孟以然恍然:“所以艾文当年盗出的那份资料,必然也跟这个有关。”
“对。”老诺亚肯定了她的猜测,“那份资料其实是他老师研究出的,在提交的前一刻被艾文拦下。后来就是,艾文设计杀了自己的老师,带着那份资料逃了出来。
“可惜的是,当时我为了摆平救出艾文的后续影响,只能把艾文暂时安排到司格乐那边。等到我能抽出空,艾文已经从明理镇消失。
“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自然也就没人知道那份研究资料上面具体写了些什么。”
听到这里,孟以然下意识看了一眼旁边安静的童郁巫。
老诺亚没有抬头,他随手翻阅一下手边的魔法手札,又随口感慨道:“我猜测,那份研究资料应该与生命果实关系重大,不然司格乐也不会在手札中多次提到这种材料。”
叙述到这里告一段落,三人都没有在说话,药剂室内诡异地安静下来。
片刻后,老诺亚开口打破这份宁静:“你们知道艾文后来去了哪里吗?”
孟以然一愣。
她尴尬笑了两声:“你怎么会觉得我们能知道?”
“很难猜吗?”老诺亚咧嘴,露出参差不齐的牙齿,“我还知道你们潜进这里是有别的目的。”
童郁巫朝他看了过去。
老诺亚连忙抬起手摆了摆:“你们根本无需戒备我,我活到这个年头,很多事情已经看开,要不我也不会把你抬上会长的位置。”
他叹了口气:“昆德和迪西都是一眼能看到头的,让他们成为新会长,长生会只会继续衰败,直至被终结。既然这样,还不如换一个可能性。”他看着童郁巫和孟以然:“只要你们不是冲着毁灭长生会来的,我都愿意赌这一把。”
孟以然扯了扯嘴角,有些尴尬地想把话题扯开,但没等她开口,她就听到身前的贵族小姐语调轻慢开口:“如果你们确实有用的话。”
闻言,孟以然一愣,回过神来已经完全记不起刚才自己想说什么了。
时间已经很晚,三人没有继续寒暄,各自回屋休息。
童郁巫简单洗漱完,走到她面前,轻松哄道:“累了吧,好好睡一觉。”
孟以然确实困倦,她顺着童郁巫的力道躺下,把脸埋进对方怀中。
由于两人贴得很近,不一会儿,贵族小姐身体便有些发烫。她低下头,抬起孟以然的下巴索吻。孟以然强撑着与她亲密,但片刻后,还是呼吸不畅地推开她脸颊。
童郁巫没有说话,轻轻在她额头上点吻两下,随即便安静闭上眼睛。
隔天,老诺亚亲自来喊两人起床,并将她们带到了一间位于据点中心,最为安全同时也最为华丽的房间。
“这里是专为会长准备的,我昨晚已经搬了出来,里面所有的东西也让人全部换成新的,会长,你看看还有没有什么需要吩咐下面的人去办?”
童郁巫简单看过四周,点点头:“不用了,就这样吧。”
虽然身处阴暗的地下空间,可这里的布置依旧十分华丽,甚至比童郁巫在童家城堡的房间还要华美三分。孟以然木着脸站在门口,并没有进去的欲望,直到童郁巫和老诺亚转完一圈回到门口,她才勉强扯着嘴角问了一句:“怎么样?”
老诺亚识趣地离开,给两人留下独处空间,童郁巫没开口回答,直接牵起她的手带她进入参观。
孟以然看到她脸上的轻快,微微勾起唇角:“你很喜欢这里?”
她想,如果童郁巫真的喜欢这个新房间,那她也愿意尝试喜欢这里。
没想到童郁巫转过身,说的却是:“最近委屈你了,这里好,你会睡得更舒服一点。”
孟以然一愣:“你是为了我才想要搬过来的吗?”
贵族小姐理所当然地点点头。
她摸了摸孟以然的发顶:“乖,不要闹脾气。”
“什么啊……”孟以然缩缩脖子,“我才没有闹脾气。”
贵族小姐歪着头想了想:“但是你不开心。”
孟以然摆摆手,往前走了两步去看床头柜上的水晶摆件,随口道:“也不是啦,毕竟在这种地方,怎么开心得起来……”
话还没说完,贵族小姐从后面将她整个人拥住。
也是这个时候,孟以然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童郁巫居然已经比自己高了半个头左右。跟精致得如同人偶的童郁巫比起来,她自己好像更像那只被精心饲养的娃娃。
童郁巫开口说:“是我的错。你不开心,就是我的错。”
孟以然扁扁嘴,侧头想去看她的表情:“怎么这样说?你怎……”
她的唇瓣被堵住,剩下的话语悉数吞回肚中。
可能是在据点内,两人很久没有亲密过,这一次童郁巫的吻来得比往常都要猛烈。孟以然被不断掠夺氧气,整个人晕晕乎乎,再次找回理智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被推倒在床上。
贵族小姐轻啄她的眉眼,口中诱哄道:“这里的事情很快就会结束,以后你都不会受委屈。”
孟以然伸手将她抱住:“我没感觉自己受委屈,跟在你身边我就很开心。”
她还记得自己一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孤独的异世让她感觉无比迷茫,是为了保护童郁巫免受书中剧情摧残,她才重新找到生命的意义。
她想要保护这个童郁巫,想要看到贵族小姐拥有真正的幸福。
童郁巫看着她的眼睛:“那就更开心一点。”
孟以然有些疑惑,刚要问怎么更开心,贵族小姐整个人已经朝她压了下来。
少女柔软的唇瓣,温暖的肌肤,还有熟悉无比的触碰和试探,很快让孟以然无力招架。她在欲/望的海洋中跟随童郁巫上下沉浮,很快便忘却所有。
“暖床”仪式结束后,两人便在新房间安居下来。
童郁巫还领着孟以然去看房间内的暗道:“这是会长专用的逃生通道,一旦发生意外,可以从这里逃到外面去。”
孟以然感慨:“原来这个房间不是华而不实啊,有这条生命保障的通道我就放心多了。”
“放心?”童郁巫问,“所以你在担忧什么?”
孟以然坦诚:“唉——当然是昆德和迪西。”
她拉着贵族小姐的手:“他们现在还在养伤,但等他们重新积蓄起力量,我怕他们又要动小心思。我们论硬实力比不上他们,老诺亚又不能完全相信,到时候如果真被暗算只能逃走了。”
童郁巫反过来捏了捏她的掌心:“他们不会的。”
她道:“我不会给他们任何机会。”
孟以然抬头,扬起一个还算灿烂的笑脸:“我相信你。”
童郁巫开始在老诺亚的指导下管理整个长生会,间或学习一些高阶的魔法知识。孟以然则继续寻找关于长生会的辛秘,一边也让会隐身的“不说话”盯着昆德和迪西的动静,堤防两人可能的行动。日子一天一天过去,好像一切都在慢慢走上一个奇怪但合理的正轨。
很快,昆德和迪西恢复大半元气,就在孟以然日夜思索要不要先下手为强将他们控制起来的时候,一场突如其来的变故打乱了她和童郁巫所有的安排——
昆德和迪西根本用不着到她们出手收拾,命运奏着复杂的交响乐步步逼近,填补完之前预埋下的所有伏线,整个长生会,即将迎来被终结的篇章。第117章 第117章
变故的发生是在童郁巫接任新会长大约一个月之后。
那天,贵族小姐在正厅内完成了对昆德和迪西权力的重新分配,提升了一批长生会中下层成员分薄了两人的势力。昆德和迪西敢怒不敢言,离开正厅时两张脸一青一黑,难看得如出一辙。
就连这阵子手把手带着童郁巫的老诺亚都对她的策略赞叹不已:“我年轻时候可没有你这样的魄力和手腕,收拢那些中下层管理的人心,一步步肢解昆德和迪西的派系,培养自己的势力……
“你是怎么想到这些办法的?”
童郁巫眼皮都没抬,看着手中的典籍道:“迪西手中的筹码不多了,昆德在南方还有很强的影响力,我想派人接受长生会在南方的几个小据点,你有人选吗?”
老诺亚笑了笑:“我手下有三个人,你看看有没有看得上的。”
两人商量的空隙,孟以然找到机会插话问道:“这样会不会太急了?”她咬着下唇说出自己的烦恼:“你们看到昆德和迪西离开时候的模样了吗?这样掐着他们的脖子,我怕狗急跳墙,要是他们不顾一切发动叛乱怎么办?”
老诺亚想了想:“两人之前那场大战,虽然说伤势养好了,但手中资源几乎用尽,短期内不会有太大威胁。我倒觉得会长的决策很不错,趁人病要人命,如果错过这次机会,再想要按死那两人恐怕更难。”
孟以然犹豫片刻,还是开口:“不知道为什么,我这几天总有不好的预感。”
她抿抿唇:“我总觉得,有什么大难将要临头了。”
老诺亚嘲讽地笑了笑:“你这小姑娘,没见过大世面。”
他看向童郁巫:“你成天跟着会长,应该跟她多学一学。你看,天塌下来,童会长都不会皱一下眉头。”
孟以然有苦难言:“我也希望这只是我庸人自扰,但是……”
她无法说出自己拥有预知的能力,只能将求助的目光投向童郁巫。
童郁巫打发走老诺亚,看着她的眼睛认真说:“这几天你不要乱跑了,把那只黑猫也叫回来,呆在我身边。”
孟以然点点头:“晚上‘不说话’回来之后,我就把它收回宠物囊。这些天你也要小心点,如果有人故意引你去偏僻的地方,千万不要答应。”
贵族小姐点点头。
两人尽力做好了对抗意外的准备,但却没料到意外来得如此猝不及防——
当天下午,整个长生会总据点便开始地动山摇,仿若一场巨大海啸中的孤岛一般晃荡无依。
“发生什么事情了?”孟以然扶住墙壁勉强站稳,“昆德还是迪西,他们疯了吗?!”
“不是。”万幸的是,童郁巫就在她身边。
贵族小姐掏出水晶魔方,开口道:“魔力波动是从地面传来的。”
“地面?”孟以然皱着眉头,脸上是惊疑不定的表情。但很快,她反应过来:“皇室!是皇室的人!他们发现这里了!”
童郁巫眉头紧皱:“他们应该针对我的空间魔法做了长时间的屏蔽……已经来不及了!”
孟以然慌乱抬头:“什么来不及?”
“太近了!”童郁巫开口道。
她手上动作很快,拉住孟以然便往新卧室赶,“得马上逃出去!”
孟以然也知晓轻重,一路上发动意念紧急召唤回“不说话”,两人刚回到卧室门口,就看到老诺亚已经等在那里。看到两人,他主动招呼:“快点,跟我来。”
作为老会长,他比童郁巫更加明白卧室内那条逃生通道的使用办法。也正是因为这一点,童郁巫默许了他跟着她们一起离开。三人合力挪开房间内壁橱的墙壁,从一条阴暗的小道往外逃。
小道设计得非常精妙,先是向下进入更深的地底躲过搜捕,随后才向上蜿蜒。
“这里出去之后就是附近著名的驿站城市罗宾城,只要在城里隐藏一阵找个机会北上或南下,就能彻底躲过追捕。风波平静之后,会长只要按照我先前给你的据点方位找到其他据点,再重新组织人手即可。”老诺亚口中不停交代,甚至主动道,“必要时候,我会在城中制造混乱吸引注意力,你们尽管找机会离开就是。
“无论如何,不要落入皇室走狗的手中,就算被捕,也千万别暴露你身为会长的身份。”
孟以然咬着下唇:“那你怎么办?”
老诺亚年纪大了,虽然实力高超但每用一次都会折寿。如果真按照他说的办法做,老诺亚根本没有生还的机会。
老诺亚豁然一笑:“我自然有我自己的办法,小孩子不用担心。”
他话音刚落,童郁巫突然开口:“恐怕没机会了。”
老诺亚:“什么?”
三人停下脚步,童郁巫将水晶魔方举到中间——魔方投射出隧道前方的景象,一群穿着军部制服的人正在沿着密道往她们这里赶来。
“是蜥蜴军队!”老诺亚目眦欲裂,“怎么可能,怎么……”
孟以然心跳陡然加快:“蜥蜴军队?那是什么?”
“是西边大贵族康尔斯手下的部队!”老诺亚缓过神,加快语速解释道,“一般皇室抓捕我们,从来不会动用其他贵族的力量,大概他们也知道皇室的研究见不得人,所有不敢让别的势力插手进来,就怕暴露。”说着,他攥紧拳头:“疯了!彻底疯了!哈罗德这次是想把长生会一网打尽!”
贵族小姐脑子转得非常快:“既然这样,我们也有跟他们谈判的筹码,如果哈罗德还害怕皇室的丑闻传出去的话。”
“你想赌吗?”老诺亚反问。
他低下头:“据我这么多年和哈罗德交手的经验,哈罗德是个很谨慎的人,如果他真的走到了动用贵族的势力这一步,肯定是已经消除了后顾之忧。”
孟以然有些绝望:“前后都有追兵,我们只能选择束手就擒吗?”
老诺亚抬起头:“还有一个办法!”
他调转脚步:“快跟我走,我们回去!”
童郁巫和孟以然对视一眼,只能跟在他身后。
老诺亚简单解释道:“回去药剂室,我用阵法送你们离开。”
“阵法?当初昆德施展过的那一个吗?”孟以然想起来这件事。还在明理镇的时候,他们曾经差点就被哈罗德一网打尽,那时候就是昆德画出阵法才让众人得以脱险。
“对。”老诺亚点头,“转移阵法。”
童郁巫皱眉:“既然你知道转移阵法,为什么一开始不选择这个?”
老诺亚一顿,随即吐出一口气:“哈罗德上次就被你们用这个办法戏耍了一次,这次抓捕怎么可能不防备?如果不是被发现了,这条密道本就是逃生最好的选择。”
孟以然听迷糊了:“那为什么还要回去……”
“只有驱动阵法的魔力足够,就能突破封锁进行强制转移”老诺亚淡淡解释了一句,同时加快脚步,“行了少废话,省点力气赶路吧。”
孟以然转头看向童郁巫。
她的心跳有些失序,脑子里一片雾蒙蒙,好像想到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想到。
童郁巫牵上她的手,捏了捏她掌心,拉着她向前奔跑。
孟以然内心安定些许,不再胡思乱想,跟随两人继续往前。
回到地下。
据点内的情况比他们想象的更加糟糕。三人离开卧室往药剂室赶去,半路的时候童郁巫突然停下脚步,看向另一条过道。
老诺亚:“怎么了?”
“药剂室附近有陌生人,先找人问一下情况。”贵族小姐带着两人拐进另一条过道,三人没走多远,竟在过道隐蔽处遇到一个躺在地下的人。
孟以然看着那身染血的衣服,不可思议喊道:“昆,昆德副会长?!”
老诺亚几步走上前,眼中也闪过几丝不忍:“怎么会这样……”
昆德抬起一只沾血的手。
大概是死到临头其言也善,他居然主动告知道:“哈,哈罗德疯了,他来真的,西北方能,所有能调动的军队都被他找过来了……他想要一劳永逸,把长生会彻底按死。”
“你跟他交手过了?”老诺亚握住他的手,“他带了多少人?有几个高级魔法师,魔导师有吗?”
“太,太多了……”昆德“嗬嗬”苦笑起来,“迪西被他们抓住了,为了活命,她把她知道的事情全都供出去了,完,完蛋了,大家全完蛋了。”
老诺亚眉头紧皱,脸色难看得吓人。
昆德继续道:“如果,你们能逃出去,可别指望其他据点还能呆。不对,哈哈,你们还能怎么跑呢?今天大家都要死在这里。”
说完这句,他像是失去所有的希望,手臂一松,呆呆瘫坐在地上再也没有反应。
老诺亚松开他的手,不愿意放弃:“回去看看。”
他带上童郁巫和孟以然两人,一路上使用着潜行的魔法道具,一步步朝药剂室逼近。
马上就要抵达药剂室的时候,孟以然心跳狂飙。
她拉住老诺亚:“不能过去,再往前走我们都会死。”
老诺亚皱眉,人精一般眯起眼:“倒是我小看你了,你有预知的能力?”
孟以然摇头:“三言两语说不清楚。”
老诺亚又问:“那你说,该往哪里去才有机会活着逃出去。”
孟以然一愣。
她下意识握紧手指,刚好捏住童郁巫还牵着她的掌心。孟以然朝贵族小姐看过去,在望进对方紫色的眼眸之后,目光重新坚定起来。
她闭上眼睛,黑暗的视野中突然闪过一个模糊不清的画面。孟以然睁开眼,嘴巴好像不受自己控制般下意识冒出一句:“我看到一只蜥蜴。”
“蜥蜴?蜥蜴军团?”老诺亚摇摇头,“不可能,落到军团手里和落到哈罗德手里没有区别,一样是个死。”
童郁巫却在此时插话道:“我相信你。”
孟以然看向她,露出一个被认可的笑意。
没时间犹豫,下一刻,童郁巫带着她转身就走——她手中带着水晶魔方,可以大概定位蜥蜴军团的位置。
老诺亚见状咬了咬唇,却无法阻止,只能跟上前。
三人又避着人走了十来分钟,途径正厅门口时,突然感受到一阵剧烈的震荡。
“看看这些恶心的小虫子,原来藏在这里。”随着这道声音一起袭来的是阵阵魔力冲击,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孟以然三人身上的伪装尽数失效,直接暴露于周遭敌人眼中。
猛烈的攻击接踵而至,老诺亚手臂一挥直接迎了上去,童郁巫则敏锐扯过孟以然的手臂,第一时间进行空间转移,勉强避开各种针对。
第一轮的试探进攻结束,烟尘稍稍散去时,孟以然眯起眼,看到前方四个压迫力十足的身影。这四人中,她唯一有印象的便是打过一次照面的哈罗德。其余三人虽然陌生,但他们身上散发的威压并不比哈罗德小多少。
孟以然只感觉有些眩晕——
本来一个哈罗德他们就应付不来,这次居然来了四个!
在四人合力之下,即使不顾性命的老诺亚也没坚持得了三分钟,他很快被魔法攻击击中,坠落在地生死不知。这期间,童郁巫尝试突围,可惜她还带着孟以然,在对方有意识的拦截下根本无法脱逃。
哈罗德眼见老诺亚坠落,嘴角勾起一抹残酷的笑意,下一刻,又目光冷冽定向孟以然两人。
他抬手,戏弄一般挥出几个魔法招式,被童郁巫和孟以然合力拦下。大概是眼看末路的敌人还敢挣扎,哈罗德怒意上头,倾身飞扑过来。
童郁巫一双紫眸转深,黑得不出原来的颜色。她双手举在胸前,口中念诵着什么,下一刻,哈罗德前方的空间居然出现一道裂缝。裂缝宛若长着利齿的深渊巨口,直接撕扯开哈罗德的皮肉,在他前胸落在一道可怖的伤痕。可关键时候,哈罗德竟硬生生冒着被魔力反噬的危险停住,逃离开裂缝吞噬,险险退了回去。
他恼羞成怒看向另外三人:“你们就干看着吗?”
一个身穿军装的男人开口:“少用命令的语气跟我说话。”
但下一刻,三人还是齐齐朝童郁巫孟以然逼近过来,想要赶紧结束这场单方面的围剿。
就在孟以然感觉两人已经被逼到死角,只能硬生生挨下对方攻势时,一阵怪风袭来,在千钧一发的时刻将两人从风暴中心卷了出来。
怪风想将两人直接带走,可在包括哈罗德在内的四个高手面前还是棋差一招无法如愿。
双方凌空对峙,哈罗德一把抹去胸前鲜血,精准喊出那个名字:“莫槡。”
他冷笑着问:“你要叛国吗?”第118章 第118章
怪风将童郁巫和孟以然安全放到地面,随即聚合,凝聚成一个具体的人形。
莫槡显出身形后,看向哈罗德,第一句话就是:“她们两个与长生会无关,让我带她们离开。”
“呵。”哈罗德轻蔑一笑,“你说无关就无关?你可知道刚才跟她们同行那个老不死是谁?”他一甩袖子:“他可是长生会这个邪恶组织的会长,能让他出手保护的是什么无关人员?”
莫槡躲开他的眼神,停顿片刻后又开口:“她们会出现在此处其实是因为我的缘故,我能担保她们与长生会没有关系。”
他后退一步,重新将童郁巫和孟以然纳入自己的保护范围内:“这样吧,你先让我们离开,下个月,我会亲自到国都向陛下解释这件事。”
哈罗德咧嘴冷酷一笑:“那你这算盘就打错了。”他从怀中掏出一张卷轴:“来之前,我已经拿到陛下的手谕,长生会内所有成员尽数诛杀,无论男女老少罪行轻重,通通不留活口。”
莫槡眼睛一眯:“不留活口?没有经过审判就要擅自定罪,这是什么道理?”
“啧啧。”哈罗德压着声音,“要不这样,你先让我把她们全杀了,下个月,我带你去国都,让陛下跟你解释这则手谕?”
莫槡被噎得一时间说不出话,脸色难看得可怕。
可哈罗德是铁了心要永绝后患,当即对三位帮手说:“米修将军,褚翼大公,斯德克伯爵,不要再听他们废话,立即出手诛杀邪/教成员。”
三人对视一眼,跟随哈罗德朝莫槡逼近。
空中,四人里唯一一位女子挥了挥自己的武器:“莫槡,让开吧。你现在收手,到时候到陛下面前,我可以为你做证你没有叛国。”
莫槡冷笑:“呵,米修,你忘记我们上次比试的结果了?
“你以为我为怕你们?”
米修扭了扭脖子:“我自己对上你没有胜算,但今天,我们有四个人。”
她将剑锋直直对着莫槡:“或许你可以自己溜走,但我敢保证,你带不走这两个小丫头。”
孟以然站在莫槡身后,看不到他的表情,但她看着莫槡紧绷到微微颤抖的双肩,很快意识到面前女人说的都是真的。
大概是跟莫槡有过交情,三人并没有立刻动手。米修甚至再劝了一句:“明明已经知道结局,还顽抗什么呢?莫家已经一蹶不振,你还要为了她们背上叛国的罪名吗?”
莫槡没回话,只侧着头给童郁巫和孟以然递过来一个眼神——
那是让她们见机行事伺机逃跑的意思。
传递完消息后,莫槡不再耽搁,化作怪风,主动朝四人扑了过去。
可无论莫槡再怎么拼尽全力,怪风在空中只能勉强拦住三个。斯德克伯爵身形最为灵巧,他率先突破拦截,便朝着孟以然两人袭来。
“往左!”孟以然朝童郁巫喊道。
童郁巫揽着她的腰,几乎是她话音落下的一瞬间就抱着她朝左边瞬移,避开斯德克伯爵的攻击。
“往前面跑,不行了,后退,腾空!”孟以然依靠预知的直觉,不断给出逃生建议。贵族小姐负责行动,带领两人朝外奔逃。两人合作非常默契,即使是实力高出两人一截的斯德克伯爵,一时间也拿她们没有办法。
但很快,失去耐心的斯德克伯爵发怒喊道:“蜥蜴军团!支援!封锁东北两面通道!”
孟以然没忍住爆了句粗口:“要不要脸啊?!这都喊人?”
童郁巫微眯着眼睛,眸光晦涩难明。
但很快,孟以然连咒骂的力气都没有了:“不行,不行,哪里都是敌人,根本出不去!”
阻拦住通道的蜥蜴士兵虽然不是她们的对手,但如果她们出手解决势必拖慢脚步,这短短一瞬的时间已经足够让斯德克伯爵这样的高手追上来解决她们。
很快,两人便陷入绝望。
孟以然对局势看得清楚。
她抓紧一点空隙飞快朝童郁巫说:“你快跑,不带我你用空间之力可以逃出去,对不对?我们不能都死在这里,你快走,不要管我了!!!”
童郁巫没说话,却惩罚似地重重掐一下她腰间软肉。
孟以然眼眶中续满泪水:“真的没办法了,至少活下来一个好吗,你快走!”
话音落下,她推开童郁巫,自己朝斯德克伯爵迎了上去。被泪水弥漫的视野中,她能看到斯德克伯爵手中那把长剑发出的寒光,正正对着她的脖颈挥来。
可明明已经做好了面对死亡的准备,身体的疼痛却迟迟没有传来。
孟以然抹去眼泪,才发现童郁巫已经使用瞬移,先她一步接下了斯德克伯爵的攻势。她急得不行,却只能召唤出两只灵兽帮助童郁巫。
可结果显而易见,她们两个初出茅庐的小丫头根本干不过修炼了大半辈子的斯德克伯爵。
很快,“不说话”和“洗干净”被撞到墙壁上,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孟以然忍着身上的伤势将它们收回灵兽囊,想要再赶去支援时,才发现童郁巫已经被斯德克伯爵用魔力锁链死死钉在地上。
头发半百的伯爵高高举起手中的夺命利刃,眼中闪着嗜血的光芒。
“不知死活的小东西,游戏结束了,痛苦地迎接死亡。”
莫槡不知道什么时候赶到,身上沾血。他大喊:“斯德克,住手!”
斯德克伯爵动作一顿,转头朝他看去,突然扯着唇角一笑:“莫槡,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杀了她们,我再来对付你。”
他将剑尖对准了童郁巫的心脏,童郁巫用最后一丝魔力阻碍着剑尖落下,但斯德克伯爵的武器还是一点一点朝她心脏处逼近。
哈罗德三人紧随其后赶到,他们控制住莫槡不让他出手打断。哈罗德甚至朝斯德克伯爵称赞道:“干得好!我一定会禀告陛下给你最大的封赏!”
莫槡急得额上青筋暴突,他拼命挣扎却无法在哈罗德三人手上逃脱。
眼见童郁巫即将殒命的前一刻,他突然吐出一口鲜血,开口嘶声喊道:“你们不能杀她!她是阳舒的孩子!是皇室的遗孤!”
斯德克伯爵动作果然一顿。
他回头,不敢置信询问:“你说什么?”
莫槡豁出去,为了让在场的人相信,他语速极快继续道:“她叫童郁巫,是阳舒在明理魔法学院做交换生那段时间,和童家小姐生下的孩子。
“她是帝国公主!你不能杀她!”
哈罗德一愣,随即咬牙:“莫槡,你已经糊涂了吗?胡说八道什么?”
他看向斯德克:“别听他放屁,动手!”
斯德克伯爵毕竟刚才被童郁巫和孟以然戏耍一番,此时余怒未消,头脑并不很清醒。杀死童郁巫的欲望占了上风,他继续施力,用力向下推动剑尖。
“砰——当啷——”
斯德克眼睁睁看着手中武器被打飞到地上,恼怒回头看向始作俑者。
“褚翼?!”
褚翼和米修已经放开对莫槡的压制。他听到斯德克的质疑,抬头开口问了句:“你没听到莫槡说的话吗?”
斯德克:“可是——”
“莫槡不是会说谎的人。”米修超前走了两步,推开斯德克,让童郁巫可以从地上爬起来,“空间魔法天赋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拥有的,我早该想到她和莫家的关系。”
她弯腰端详童郁巫眉眼:“啧,怎么长得不像阳舒皇子啊?随她母亲了吗?”她问:“说起来,小姑娘你母亲是谁?童家小姐?哪个童家?”
褚翼也在思索:“没落了很久那个?几百年前也曾辉煌过,后来血脉的魔法天赋一代不如一代,已经很久没听说过他们的消息。”
米修恍然:“这样啊……”
形势骤然逆转,哈罗德呆呆在原地站了好几秒。
终于,他神智回归,眯着眼看着米修和褚翼:“你们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打的什么主意,但我希望你们知道,你们现在的所作所为就是在抗旨。”
“长生会总据点已经被剿灭,现在,寻回皇室流落在外的血脉不是更重要吗?”褚翼堵了一句,“反而是你,哈罗德,你想谋害皇室血脉吗?”
哈罗德气得整张脸涨红:“她算什么皇室血脉?”
“这可不归我们管,是莫槡说的。”米修接过话,“我觉得现在的办法是,将她送回国都接受血脉检测。如果她不是,那就是莫槡说谎欺骗。如果她真的是……”
成熟的女将军勾起唇角:“陛下应该不会吝啬赏赐我们保护皇长孙的功劳吧?”
莫槡捂着胸口站直身。他走到童郁巫和孟以然面前,低声问:“没事吧?”
得到两人的回应后,他才看向哈罗德四人:“回国都,接受血脉检测。”
场上五位顶级高手,莫槡,米修和褚翼重新形成了统一战线。斯德克左右看看,权衡一下局势后表态:“我,我也同意这个做法。”
如此,四比一,哈罗德完全失去决策的权力。
他一挥袖,气冲冲直接转身离开,路上经过一个长生会的俘虏,气恼得直接出手扭断对方脖子泄愤。
但只杀一个显然不够,就在他出手要继续虐杀俘虏时,童郁巫开口:“住手。”
所有人朝她看去,她目光没有丝毫闪烁,用理所当然的口气吩咐道:“将长生会的人带去国都,审问后再判决。”
哈罗德冷笑:“你还真以为自己是主子了?”
童郁巫:“那你要抗令吗?”
哈罗德脸色一青。
米修捂嘴夸张地笑起来:“哈哈哈,我相信她是阳舒皇子的孩子了,就惹哈罗德生气这一出,你们简直是如出一辙。”
哈罗德恼怒,抬手就想继续杀死身旁一个长生会成员,却被褚翼伸手拦下。
褚翼问:“你没听到皇长孙的命令吗?”
哈罗德气得浑身发抖,但很识时务没有继续纠缠。
他大踏步离开几人面前,躲到隐蔽处,从空间道具中掏出纸笔,匆匆写下此间变故,随即又招来亲信,将信件递给他。
“马上传令回去,把信上的事情告知陛下。”
属下:“是!”
他迅速离开地下据点,来到地面,找来伙伴摆出阵法。
哈罗德信件在阵法中消失,不过短短几息时间,居然出现在千万里之外的国都皇宫内。
仆人看到凭空出现的信纸并未心慌,熟练将东西取下,送进一间金碧辉煌寝宫。寝宫大床上躺着一个瘦骨嶙峋的身影,他从侍女手中取过信件阅读。
片刻后,他将信件重新扔了出来。
“告诉哈罗德,稳住西北三方势力,先将莫槡和那个女孩带回来。”
“另外,派,派人,彻查童家。”第119章 第119章
几番跌宕,孟以然和童郁巫最终还是坐上前往国都的马车。
“疼吗?”贵族小姐揉着孟以然之前折断的左臂。
孟以然摇摇头:“昨天吃过药之后就好多了,今早起来感觉完全好了。”她反问对方:“你呢?你的伤势比我更严重吧?”
童郁巫勾勾唇角:“我没事。”
她们说话的时候,哈罗德骑着马从旁边路过,眼神阴毒瞪了两人一眼。孟以然心脏紧缩,差点忘记自己下一句要说什么。
那天中午,休息好的莫槡来找她们一起吃饭,孟以然趁机提起:“我们能逃出去吗?”
莫槡挑挑拣拣着碗中的饭菜,抽空瞥了她一眼:“老实点,先到国都再说。”
孟以然咬唇:“我总觉得不能去国都。”
童郁巫还没说话,莫槡翻了个白眼:“你们待在这里,还有我和米修几个看着。要是逃跑,路上被哈罗德派人截杀,我们管都管不到。”他警告孟以然:“你要是害怕就自己走,不要连累我尊贵的侄女。”
贵族小姐原本低头似在沉思,闻言抬起头,幽幽的目光望向莫槡,直把他看得心虚转头才收回目光。
孟以然压低声音小声道:“你以为我是自己怕死吗?你不是一直在追查阳舒的死因?”
莫槡蓦地看向她:“你们在长生会查到了什么?”
孟以然干脆将皇室研究转移身体的禁术一事悉数说了出来,随后又道:“……当初阳舒皇子或许就是新容器的人选,只不过出现了什么意外才会中途死去。”
莫槡脸色有些发白,开口还是谨慎:“这一切都只是你们的猜测吧?”
童郁巫握住孟以然的手,开口接过话茬:“你大可以自己想办法查证。”
“你不觉得这一切太过荒谬了吗?”莫槡站起身,有些激动,“我见过先帝,他是一个很谦和善良的人,虽然身体不好资质平平,但是对阳舒,以及阳舒的母亲还是很好的,要不然我姐姐你奶奶当初也不会选择嫁给他。”
孟以然脑中灵光一闪:“你见过先帝?什么时候的事情?”
莫槡回忆片刻:“他还未登基之前我们经常碰面,后来他成为帝君日益忙碌,带着姐姐久居深宫,我们就很少见面。”
孟以然:“那你能确定先帝身体里的灵魂一直是同一个吗?”
莫槡整个人一愣。
孟以然紧接着又抛出一个问题:“你有没有感觉先帝曾性情大变过?”
莫槡沉默了好一会儿,眉头越皱越紧,最终艰难点点头:“他登基后第三年生了一场大病,从此整天大部分时间都只能卧床休息,在那之后性子就变了……
“我姐姐在写给我的信中曾说过,她觉得自己的丈夫变得很陌生,性情暴躁易怒,残酷得好像变了一个人一样。但是,但是……”
孟以然:“但是什么?”
莫槡缓缓吐出一口气:“但我们都觉得,是因为遭遇病痛他才会有这种变化。”他手指不安地抖动,眼神也开始闪烁,失去原有的坚定,只有嘴巴还在硬撑:“你,你们也该明白,原本能跑能跳的一个人,突然之间只能卧床休养,对他而言是多么大的打击。”
孟以然和童郁巫对视一眼,没有说话,但彼此的眼神中都浮现出非常复杂的情绪。
莫槡呆不下去了,他跌跌撞撞起身:“我,我会去查明的,你们别想诓骗我。”尽管如此,他离开前还是没忘记又警告的:“你们不能离开返回国都的队伍,离开这里没有人能保护得了你们!”
嘱咐完后,他才狼狈的甩手离开。
米修和诸翼过来时正好看到他那副心魂不宁的模样。米修好奇询问道:“嗯?莫槡怎么了?”
童郁巫懒得理会,带着孟以然要离开。孟以然有些尴尬,只好回了两人一个浅笑。
她们走后,米修与诸翼闲聊起来:“你觉得她真的是皇室的孩子吗?”
诸翼:“她是。”
米修笑了笑:“倒不如说,我们都希望她是。”话音落下,她大大伸了个懒腰:“啊,我太久没有去国都了,也不知道国都里面那些虚伪又废物的贵族还记不记得我。
“我们每天在拼死拼活西北保卫国界,他们却能在国都享受整个帝国最好的资源,啧,真让人眼红。”
诸翼看了她一眼:“到了国都你最好收敛点,血脉检测结果没出来之前少惹点事。”
“那可不行。”米修轻嗤,“要是结果出来她不是皇长孙,我们可不得夹着尾巴灰溜溜滚回家?我得趁着还能狐假虎威的时候让那些废物记住我。”
话不投机半句多,诸翼翻了个白眼,径直离开。
童郁巫和孟以然不知道的是,就在她们赶往国都的时候,有一伙人在上面的授意下,千里奔赴赶往童家城堡。他们完全无视童家管事的警告和阻拦,擅自将整个童家翻了个底朝天。
“长官!这里有条密道!”
“戒备!一小队留守上方,二小队全员跟随我进入密道。”
……
“长官!发现一具水晶棺,里面有一具女人的尸体和一颗看起来相当高阶的生命果实。”
“报——长官!前方密道尽头发现一具魔法师骸骨,目前无法确认具体身份,但其外形特征完全符合某位秘密通缉犯的数据。”
“长官,这片废墟下挖出许多研究数据,疑似与一级机密相关。”
“报告——”
“……”
“哈哈,不错,真不错!”
“都带走!马上给皇宫去信,将所有送往国都!”
——
国都作为整个帝国的中心,与许多大城市都开启了传送阵,想要快速抵达的办法非常多。但奇怪的是,所有快递抵达的办法都被哈罗德否决。所有人都看出哈罗德在有意拖慢队伍的前进速度,但出于养伤等因素考虑,没有人表现出强烈的反对。
于是,这个聚齐了当今帝国五个顶级魔法师的队伍,居然用了整整十来天的时间才慢悠悠抵达目的地。
被告知将要下马车进行例行检查时,孟以然扶着童郁巫的手跳下马车。她抬头向前望去,对国都的第一印象便是那高耸入云的城墙,像一排并肩而站的巨人,将繁华的城市包围起来。不知道是不是站在城外的原因,孟以然并没有感觉到安全,反而心中升起一股被压抑的憋闷。
接受盘查时,往来有其他商旅行客。大部分人第一时间都会被她和贵族小姐的容貌吸引住目光,露出惊艳的神色。但下一刻,打量的视线转移到她们过时的衣裙上,神情便会立刻转变为鄙夷或者同情。无论是哪种模样,都叫孟以然感到厌恶。
好在她们此行的最终目的地是皇宫,通过检查后,马车带着她们离开繁华的闹事区,朝着最中央的国都飞驰。眼看着窗外人流越来越少,孟以然才感觉呼吸顺畅了一些。
但她没想到的是,最恶毒的刁难还在后面。
因为皇宫内部不允许马车驾驶,她们在一条宽敞的石板路上被要求下车步行。莫槡走在两人身边,一边跟她们介绍周围建筑,一边简略跟她们提及一些皇宫内的礼仪知识。其实这些东西莫槡早在路上就说过,不过此时提起,恰到好处地安抚了孟以然有些紧张的情绪。但当她侧头去看童郁巫的表情时,却发现贵族小姐还是往常那副模样,镇定得好像身处自家后花园,连牵着她手心的力度都与平时别无二致。
孟以然便突然笑了一声。
“怎么了?”贵族小姐转头看她。
孟以然小小声问:“你怎么都不紧张?”
童郁巫眨眨眼,阳光下好看得不可思议:“有什么好紧张的?”
孟以然咂咂嘴:“因为不知道在皇宫里面会遇到什么啊?”她想起这一路上听来的八卦,又道:“米修女士跟我说,皇宫里面特别可怕,尤其是那些自诩身份地位高人一等的中央贵族,看谁都是用一幅鼻孔对着,动不动就会喊守卫把他们看不惯的平民拉出去砍头。”
童郁巫开口道:“不会有人能伤害你的。”
孟以然还以为她又在宣示对自己的保护,正要像平时一样笑着撒两句娇,下一秒却听童郁巫又补了一句:“皇长女难道不是最高的贵族吗?我会先砍掉他们的头。”
孟以然愣住。
她想了半天不知道怎么接这个话茬,舔舔唇提醒道:“也,也不是最高的贵族吧?上面不是还有皇帝吗?”
贵族小姐用像讨论今天晚饭吃什么的语气道:“那就把他也解决掉。”
孟以然急得差点跳过去捂住她的嘴:“好了好了,别说了。”
她正心惊胆颤的时候,前行的队伍突然被人拦下。孟以然探头去看,发现拦住他们的居然是几个衣着华贵的小孩。当然,小孩身后跟着许多人高马大的护卫,人数加起来比他们这边要多一些。
“不是说流落在外的皇室遗孤回来了吗?”一个看起来十五六的傲慢少年对着他们喊道,“在哪呢?站出来给我瞧瞧。”
孟以然暗道一声“倒霉”,米修之前吓唬她的事情居然真的发生了。
哈罗德迎了上去:“小殿下,这人的身份还没确定呢,怎么好让那种低贱的虫子污了您的眼睛?”
“低贱的虫子居然能把你们骗得团团转,哈罗德,你还想不想好好干了?”少年轻蔑地嘲讽道。
忠犬如哈罗德,此时脸色也有些不好看:“这,这可不是小人的主意。都是诸翼那些个没用的废物耽搁事,非说要带回来验验看。”
少年听得不耐烦,推开他直接往队伍里面寻来。
很显然,周围都是护卫打扮的人,童郁巫和孟以然在人群中格外显眼。少年很快确定了目标,朝两人走来。
他其实并拿不准童郁巫和孟以然谁才是此行的主角,但他很聪明地选择了看起来比较好招惹的孟以然开刀。
“你就是那个冒充皇室成员的骗子?呵,看看你这副低贱的模样,哪里有半分贵族的架势?”孟以然翻着白眼,在心中默念着不要跟傻子小鬼计较。但那少年看她没反应反而愈发猖狂,竟当众拔出腰间佩剑:“你必须流尽你全身的鲜血,作为你损害塞缪尔家族尊严的惩罚。”
说完,少年举手朝孟以然刺来。
孟以然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后撤两步很轻易就躲开了这番攻击。她丝毫没有反击的打算,但就在她重新站稳的一瞬,少年突然捂着手臂痛呼出声。孟以然定睛看去,才发现他手腕向上扭曲,翻折出一个反人类的弧度,看着无比畸形可怕。在这种情况下,少年已经握不住那佩剑,但佩剑依旧诡异地漂浮在空中。
下一刻,一只精致无比的少女柔荑伸手握住剑柄。
童郁巫挥舞着佩剑试了一下手感,随即以所有人都反应不及的速度,反手将剑尖插进少年掌心。
那一瞬间,少年的凄厉的哀嚎响彻云霄,那些护卫也才反应过来,连忙凑过来保卫。
这时候,童郁巫才不紧不慢退到孟以然身边,甚至伸手扶了下孟以然的腰。孟以然看着她的侧脸,突然想起她们相遇不久的某个午后——
那一天阳光也很好,她还是只不能化形的小猫。在童家城堡的后花园,贵族小姐用一种戏谑的态度在另一个男孩身上刻下血痕。
这一刻,时空仿若重叠,两个童郁巫脸上的表情完全一致。她看着挑衅自己的愚蠢男孩,随手刺伤,像踩死路边一只蚂蚁。第120章 第120章
莫槡和哈罗德两位顶级高手相互制约着,谁都没有动手,倒是少年的护卫上前来拦,口中喊着“你知不知道你面前的人是谁”。
但他们没走出两步,就被无形的空间之墙拦住。
孟以然怕事情闹大,拽了拽童郁巫袖口:“算了吧,别跟这些人计较。”
贵族小姐有些不情愿,皱了皱眉还是选择听从她的意思,挥挥手收回魔力。
少年捂着不断流血的手退回到自己的护卫中,仗着重新回到保护圈又开始叫嚣:“你这个不知死活的东西,我要禀告父皇,直接将你处死!”
说完,他一扭头,狼狈至极地跑掉。
哈罗德嘴角挂着看好戏的笑容。
但他扭头时,发现童郁巫脸上居然没有丝毫害怕的神色,顿了顿开口刺道:“那是弥西殿下,帝君膝下的嫡长子,没有意外的话,他也是未来帝国的继任者。
“得罪他,不管你是不是阳舒皇子的孩子,你以后在国都的日子都不会好过。”
莫槡皱起眉头。
孟以然一颗心都提了起来,担忧地看向童郁巫。却见童郁巫微微歪着头,脸上除了几分不耐烦,哪里有害怕的神色?她弯腰帮孟以然拍去裙上的灰尘,开口只问道:“可以继续走了吗?”
哈罗德一愣,因为看好戏不成脸上只余尴尬。回过神后,他愤愤一甩袖,径直走到队伍面前去了。
众人继续前行,最终被带进一座辉煌的城堡。身旁服侍的仆役换成了一个身着金边燕尾服的老管家,他神情带着皇室御用的倨傲,但表面功夫没有欠缺,一边倾身引领众人前行,一边介绍道:“前边是陛下的会客厅,贵客请暂且在此处等待。”
可等众人推开会客厅的大门,原本料箱的待客礼数全都变成笑话——
方才被童郁巫刺穿了手掌的男孩站在一众禁军身后,脸上因愤怒而微微涨红。
在看到童郁巫和孟以然的身影后,他立即激动地站起身:“就是她,就是她们行刺本殿下!”
他转头对已经整装待发的禁军们喊道:“马上把那两个贱女人抓起来,给本殿下投到大牢去折磨!”
莫槡忍无可忍,下意识端起长辈的架子喊道:“弥西,你闹够没有?”
弥西看到他根本不害怕:“呵,你也想对本殿下不利?我要将你一块儿抓进去,把你们三人砍碎了拿去喂狗!”
孟以然深吸一口气:“我们不是受陛下接见来检测血脉的吗?”
她看向哈罗德:“你们就这样允许殿下胡来,藐视帝君威严吗?”
哈罗德冷笑两声:“检测血脉是一回事,刺杀弥西殿下又是另外一回事。我早就说了,你们伤害弥西殿下,就算她检测出来真的是阳舒皇子的血脉,一样要领罪受罚。”
说完,他向着少年深深一鞠躬:“属下愿为殿下效劳,请殿下吩咐。”
孟以然看着他那副狗仗人势的模样,气得牙痒痒——
她很明白,这分明就是对方给的一个下马威,而她和童郁巫已经一脚踩了下去。而无论她们反不反抗,事情只要传出去,因为童郁巫伤人在先,都是她们理亏。
但事件的主角,童郁巫却并无太大反应。
她上前两步将孟以然护到身后,眼睛瞥向弥西:“就凭你和这些废物?”
可能刚才才被童郁巫刺伤,弥西对上她的目光居然颤抖了一下。
他自己张着嘴说不出来话,身后的狗腿子立刻顶上。一个衣着华贵的小公子哥瞪着眼睛:“你在嚣张些什么啊?无论是阳舒皇子还是莫家,都已经是过去式。就你这样的也配和弥西殿下成为姐弟?我伊德森家族第一个便不同意!”
他这话一出,弥西身周那些拥趸似乎一下子找回了自信。
有摇着羽扇的女子嘲笑道:“你们看她那副模样,她身上那条裙子像是我家老仆妇穿的样子。”
也有人攻击童郁巫的过往:“看着就不好相处,贱/民家族里教养出来的女儿就是一塌糊涂。就算她是阳舒皇子的根,这些年流落在外,根肯定已经烂透了。”
最后一个男子冷哼着总结:“一想到我以后要跟这种人一起生活在国都,我就感觉无法呼吸。弥西殿下,我们都支持您,将这个无法无天的东西赶出去。”
“……”
霎时间,整个国都贵族实力同仇敌忾义愤填膺,那些被召集来的禁军也挥舞着武器,摆出一副整装待发的模样。
孟以然想过两人在国都的日子不会太好过,但她确实没想到她们刚到一天,就要被这样对待。她用力地做着深呼吸,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希望在这种关头想出尽量周全的解决办法。
可局势绷得如拉进的弓弦,根本不可能给她时间细思,也不知道是谁先往前踏了一步,总之,华贵的会客厅陡然一变,竟瞬间化作双方厮杀的战场。
莫槡自然负责牵制哈罗德的人,而童郁巫和孟以然需要面对的是面前一群实力不低的禁军。战斗的间隙,孟以然喘气的功夫突然瞥见弥西等人居然端坐在高高的看台上,看猴戏一般看着他们这边三人的苦苦挣扎。她咬着牙,找了个机会跟童郁巫递话。
“郁巫,你用空间之力转移到后方去,擒贼先擒王,把那个弥西殿下控制住作为人质,我们就暂时安全了。”
童郁巫不会质疑她的决定,点点头:“嗯。”
这个计划显然是非常有效的,但结局根本没有孟以然预料的那么美好——
当童郁巫把手掐上弥西的脖颈上时,她的胸口也被抵上一柄利刃。
战斗如孟以然所预料般地停歇下来,但双方的局势却愈发紧张。
“放开弥西殿下,否则我就杀了你的同伴。”挟持着孟以然的侍卫长高声道。
贵族小姐紫眸转深,化成一滩浓得化不开的墨。
她勾起唇角:“你在威胁我?”
侍卫长呼吸一愣,下一瞬,他只感觉巨大的压力从四面八方袭来,压迫着他的五感,身体。很快,他痛苦地无法站立,在原地扭曲着哀嚎。
孟以然趁着这个机会逃出挟持,还没跑出两步,突然听到身后传来类似爆炸的声响。她下意识想要回头去看,还没侧过身体,整个头颅便被揽进一个熟悉的怀抱。
童郁巫回到她的身边,轻声哄道:“别看。”
贵族群中,那些没见过世面的贵族子弟的尖叫声已经要冲破穹顶。
就在气氛越发焦灼时,一道声音破空而来。
“都住手。”
孟以然听到这声音,后背一麻。
场中最开心的要属弥西这个小少年,他原本愤恨的脸上露出惊喜的表情:“父皇?父皇是你吗?父皇,有人要杀我,快来给我撑腰!”
哈罗德眉头一皱,率先停手,对着虚空屈膝一跪:“参见陛下。”
随着他的动作,场中大半人都一同跪了下去。孟以然看到莫槡脸上神色变幻,最终还是跟随哈罗德等人一起低下头。
霎时间,场内跪倒一片,只剩下自持受宠的弥西,以及童郁巫孟以然两人还站着。
“混账东西!”
那凭空出现的声音又喊了一句,声音中难掩愤怒。
孟以然心跳快得像要跳出胸腔,她双手牢牢抱住童郁巫,想要用自己微弱的身体保护住贵族小姐。而童郁巫同样揽着她,爱护的模样不言而喻。
“啪——砰——”
所有人屏息凝神时,一道清脆的巴掌声响起,接着便是血肉之躯重重撞上墙壁的声音。
莫槡整个人蓦地一抖,担心得甚至顾不上尊卑抬起头。
但下一秒,他整个人惊讶得忘记了思考——被狠狠教训的,居然是刚刚还不可一世的弥西殿下。此时弥西摔倒在地上,嘴角呕血形容狼狈,哪里还有半分神气的模样?
“放肆的东西,你怎么敢这样对待你长姐?”第121章 第121章
孟以然震惊地瞪大了双眼,实际上,会客厅内大部分人都因为这番变故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
很快,会客厅门外传来脚步声,一个佝偻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口。孟以然下意识朝那处看去,只一眼,对上对方消瘦地凹陷的双颊后便害怕地移开目光——
那是一个消瘦如骷髅般的老人。
老人身形有些不稳,像是赶来的过程中太过急切导致气息有些混乱。但尽管如此,他也完全没有顾及自己的身体状况,一进门,双眼便牢牢钉在了童郁巫身上。
“你,你就是童家那个小姑娘吧。”
童郁巫放开揽着孟以然的双手,侧过身面对他,低低“嗯”了一声。
“哎呀,不错,不错……”老人开始了连绵不断的赞美,“长这么大了,得有20岁了吧?啧,模样好,魔法天赋也高,太好了,太好了。”
对方的言语明显在释放善意,但孟以然却暗自打了好几个激灵。
她在童郁巫身后偷偷拽了一下对方袖口,潜意识里希望自家贵族小姐离这个老人远一点,再远一点,越远越好。
哈罗德已经回过神,小心翼翼靠近老人,恭敬地开口请示道:“陛下,弥西殿下受了很重的伤,您看是不是……”
“啪——”
他话还没说完,脸上便结结实实挨了一个巴掌。
“我真不知道你是怎么办事的!”老人毫不客气地责骂道,“为什么不好好照顾我亲爱的小侄女?”
哈罗德脸色青白,卑微地弯着腰,半点动静都不敢发出。
从老人对童郁巫的称呼,孟以然终于反应过来他的身份——
老人,也就是塞缪尔帝国现任帝君:柘舒·华瑟·塞缪尔。
光从名字就能知道,柘舒就是阳舒皇子同父异母的弟弟。当年呼声最高的继承人阳舒意外身亡之后,柘舒便顺利登基继承了先皇的位置,直到现在。
可奇怪的是,在孟以然记忆中,帝君柘舒才五十岁不到,在这个魔法世界中,五十岁正是魔法师的青壮时期。可眼前这位帝君身形佝偻瘦削,会客厅中的烛光照在他脸上,映照出他布满皱纹的一张骷髅脸——任谁看到他这副模样,都会将对方归入百岁以上将死之人的行列,哪里会相信眼前之人其实正值青壮?
想起之前在长生会中了解到的皇室辛秘,孟以然重重打了一个寒颤。
另一边,教训完哈罗德的柘舒重新将注意力放回童郁巫身上。
他朝前走了两步,两只布满黑斑,瘦得皮贴骨的双手伸出:“好孩子,过来,让叔父仔细看看你的模样。”
眼看他就要靠过来,孟以然猛地回神。
她也顾不得思考,直接拉着童郁巫的手向后一拽,生生将两人的距离又拉远。
柘舒见状动作一顿,毒蛇般恶毒的目光瞬间瞥向孟以然。好在孟以然甚至还来不及感到害怕,童郁巫已经挡在她身前,阻挡住柘舒那些尖锐的恶意。
贵族小姐开口,言语带着她惯有的疏离:“有事吗?”
柘舒扯着嘴角,调整出一个和善的表情:“我们叔侄第一次见面,叔叔只是想和你亲近。”他环顾一周:“你是不是不喜欢这里,我们到后面的房间说话?”
“不用。”童郁巫拒绝,“我不想与你亲近。”
柘舒的表情僵在脸上:“这……”
他很快给自己找了个借口:“是不是赶了很久的路,在途中累到了?我安排人先带你下去休息好不好?”
童郁巫回头看了一眼孟以然,点头:“嗯。”
柘舒便招来管事,当着所有人的面,让管事务必给童郁巫提供最高规格的接待。
等仆役将童郁巫和孟以然领走之后,柘舒掩唇咳了咳,也准备离开。
趴在地上,因为帝君没开口根本无人敢靠近的弥西勉强清醒了过来,他看到柘舒的背影,伸着手哀切地喊道:“父,父皇……”
但他这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却只换来原本对他疼宠入骨的柘舒的不屑嗤笑。
柘舒看向哈罗德吩咐了一声“跟我来”,便直接头也不回离开。
回到帝君寝宫,柘舒打发走所有侍女,只留下哈罗德和自己两个亲信。
哈罗德直接跪下磕了好几个头,见柘舒似乎非常愉悦,才壮着胆子问出自己的疑惑:“帝君,属下不明白,您为什么突然那么看重那个女孩?”
“呵呵。”柘舒正低头摆弄着手中的一个卷轴,闻言轻笑了一声。
他一双眼睛望着虚空,瞳孔亮得可怕,开口说出一句更令哈罗德摸不着头脑的话:“童郁巫,童郁巫……她可是我最后的希望了……”
——
一天前。
紧赶慢赶,秘密派出的小队终于赶在哈罗德队伍进入国都之前,将所有在童家城堡搜寻到的东西全部运进皇宫之中。它们被整整齐齐陈列在一个低调但不失奢华的密室内,处境比之前在童家城堡地下室居然还要好一点。
骨瘦嶙峋的帝君在亲信的搀扶下进入这间密室,墙上的烛光闪烁,映照出他瘦削如骷髅的可怖模样。
进入密室后,柘舒先是去看了那具骸骨:“哦,艾文,我的老朋友,好久不见了。我记得,上次见面的时候,你还,你还挺有精神。怎么居然走我前面去了?”边说,他便慢悠悠踱步到水晶棺旁边:“就是这个女人把你藏起来的?你的品味还真是差得可笑。”
当然,他此次过来绝非为了叙旧。
不过呢喃两句,他很快在桌边发现了自己想要的卷轴典籍——那堆东西从童家地下室被掩埋的废墟下挖出来,原本沾满了泥土破碎不堪,此时因为被简单修复过,至少已经变成了干净的模样。
柘舒随手拿起一卷阅读起来,看到末尾,欣慰地点了点头:“嗯,不错,发现了高阶生命果实在实际操作中的显著效果。”可能是卷轴上的内容勾起了他的兴趣,他一卷接着一卷,阅读速度越发加快。也不知道过去多久,他终于放下手中纸张,抬头满意颔首:“……利用高阶生命果实和父母双方的精血,可以培育出最为纯净的子嗣,子嗣躯体纯净,极大概率能继承父母双方家族的魔法天赋,唔,倒是个不错的法子。”
跟随在他身边的亲信见他终于停下来,忍不住提醒道:“陛下,您该回去吃点东西,好好休息了。”
柘舒抬头问:“现在什么时间了?”
亲信答:“已经是第二天的清晨。”
他抬头似乎计算了一下:“再过不久,哈罗德他们应该就要进入国都抵达皇宫了。”
“是的,我记得,阳舒那个‘女儿’。”柘舒点点头,突然意识到什么,“哦,我知道了,那个‘女儿’就是用生命果实培育的,所以才能觉醒空间魔法天赋,对吧。”
亲信点头:“阳舒皇子的母亲,莫家,就是极为稀少的,具有空间魔法传承的家族。”
“阳舒,阳舒……”柘舒摇摇头,“空间魔法啊,唉,可惜了那么好一个容器。不过话又说回来,相比较起来,还得是弥西的血缘关系跟这具身体最亲近,排斥反应最小。”
亲信把头埋得更低,压根不敢说话。
柘舒站起身:“走吧,是有点累了。你让管家把他们带去会客厅,我先回去睡一觉。
“等我睡觉起来,再去瞧瞧莫槡那个家伙要玩什么把戏。”
亲信:“好。”
他上前就要来搀扶,但那一瞬间,柘舒眼角瞥见旁边自己还未阅读完的一份卷轴。这淡然一瞥原本没什么大不了,但卷轴上“完美容器”四个字不知道为什么狠狠击中了他的思绪。
他避开亲信扶过来的手,随意拿起卷轴,心中想着先随便看一眼,等休息够了有空闲再过来把这一堆东西读完。
可刚看完前面两句话,他整个人便怔住了。
很快,他脸上露出癫狂的表情,两个眼睛简直像要从骷髅头中飞出来一般贪婪地粘在卷轴上。亲信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愣愣站在原地,就看到自己的主人,这个帝国的君主居然发狂一般浑身颤抖起来。
他手里拿着那份卷轴,仰起头,大张的嘴巴里能看到稀疏的牙齿。
“生命果实,纯净的子嗣,完,完美容器,无损转移,无损转移!”
下一瞬,癫狂的柘舒猛地扑向艾文那具已经不成样子的骷髅架子:“你怎么敢瞒着我这么久?!你怎么敢?!你这个低贱的蠕虫凭什么阻碍我的永生?!”
亲信连忙上前阻止,倒不是心疼艾文的遗骸,实在是老人摇晃骷髅架子时自己也仿佛要一块散架。
“哈哈哈,哈哈哈哈——”被亲信拉开后,老人坐在地上发出骇人的狂笑声,“可惜啊可惜,到底是命运眷顾我,这份研究报告最终还是回到了我的手里!”
亲信不敢多话,静静等待他将情绪发泄完。
等老人终于安静下来,他才弯着腰,低声询问:“陛下,您还好吗?”
老人从地上爬起来,突然想起什么,激动地揪住亲信的领子:“那些人呢?哈罗德呢?他把我亲爱的皇长女带回来了吗?”
亲信点点头,低头回禀道:“回来了,陛下。
“按照时间计算……他们应该已经进入皇宫了。”
老人动作一顿,狠狠把人一推,随即飓风般飞出这间阴暗的密室。他回到皇宫内,半刻不敢停留,急切地走进阳光之下,像奔扑进自己光明的未来。第122章 第122章
管家得了帝君的亲口命令,一路上恨不得把童郁巫和孟以然供起来伺候。他原以为两位没见过世面的小姑娘应该表现出受宠若惊的模样,但实际上,无论是童郁巫还是孟以然,对所有安排的反应都不大。甚至等他将人带到刚刚收拾好的公主房间,两人只提了一嘴要住在一起,便想把所有仆役打发走。
“这……”皇室管家有点为难,“一般来说,客人没有住在公主房间的道理呢。”
他笑着建议道:“皇宫有很多提供给贵客居住的空余房间,或许我帮您将这位客人安排在您房间附近?”
童郁巫看向他,摇头拒绝:“不用。”
她牵着孟以然的手,再次强调:“我们住一起。”
管家的目光打量两人亲密的站姿,沉默片刻没有继续多嘴:“好的,我明白了。”
他带着侍女们离开:“仆役们就在门外,您二位有什么需求直接喊一声就行。”
门被关上,华丽的房间内顿时只剩下贵族小姐和孟以然两个人。
孟以然有些乏累,脑袋放空呆呆站在原地,一时间不知道该干些什么。还是童郁巫拉着她进盥洗室,她才发现自己的衣裙在刚才的打斗中沾染了不少血渍。
回过神后,她抬头看童郁巫:“你没受伤吧?”
贵族小姐摇摇头,仔细帮她解开袖子上的系带。
“沾血了。”她低声开口。
孟以然摇摇头:“不是我的,我也没事。”
她上前两步,打开浴池上方的水龙头,让哗啦啦的水流声充满整个浴室。氤氲的雾气随着温热的水流升腾而起,很快,周围就变得雾蒙蒙一片,什么都看不真切。
在这样朦胧的环境里,孟以然反而更加自在。她在童郁巫帮忙下褪去衣裙,抬脚步入宽敞的浴池,将脖子以下的身体全都浸到水里时,忍不住发出一声舒服的喟叹:“呼——好久没泡过澡了。”
童郁巫还穿着素白的内裙,她坐在浴池边上,一只手撑着身体,一只手轻轻拨动缸中清水。水波晃动间,她的目光落在孟以然莹白如玉的锁骨上,喉间轻轻滚动一下。
“以后,你可以随时做你想做的事。”
孟以然转身看向她。
她想起刚才的事情,眯着眼睛,很想跟童郁巫谈谈那个古怪的帝君。但话到嘴边,又被她自己咽了下去。
“算了,先不谈那些扫兴的事情。”她朝贵族小姐发出邀请:“郁,啊不对,以后要叫公主了,你不下来一起吗?”
童郁巫紫眸微颤。
“你先?”
孟以然一愣,随即调笑道:“什么意思?你还嫌弃这水被我洗过?”
贵族小姐闻言俯下身子靠近,顺手替她抹去脸颊上的水珠:“你觉得呢?”
孟以然脸上泛起红晕。
敏锐的第六感让她预知到即将到来的危险,她挪了一点位置远离童郁巫,抬手扇着脸颊:“这水是不是有些太烫了?好热哦。”
童郁巫腰肢轻转,下一刻,浴池中荡漾的水流满溢而出。
她靠进孟以然,用脸去蹭对方的脸颊,突然冒出一句:“刚刚好。”
孟以然大脑停止运转:“什么?”
她头脑眩晕的时候,贵族小姐的手已经摸上她手臂。明明力道也不大,但孟以然就是觉得自己瞬间动弹不得。
“冷吗?抖什么?”童郁巫开口问。
孟以然张开嘴,但是有些说不出来话。而下一刻,童郁巫的唇舌已经覆了上来,彻底断绝了她开口的机会。
这个澡洗了很久,是两人这么久以来难得温存的时光。
结束的时候,孟以然被童郁巫抱出浴室,甚至有点留念地回头又望了一眼水汽氤氲的地方。
两人就这样呆在长公主的卧室中,吃穿都有人送过来。孟以然也就得过且过,和童郁巫在危机四伏的皇宫中暂且偷了两日闲。
时间来到她们抵达皇宫的第三日,柘舒终于派出人来请她们见面。
两人先是被带到一间布满魔法阵法的房间,童郁巫里面身着黑袍的魔法师的要求下给出了一滴自己的血液。魔法阵的效率很快,几乎是接触到血液的瞬间就发出璀璨金光。
魔法师笑得非常恭敬:“没有问题,您确实是皇室流落在外的血脉,阳舒皇子的亲生女儿。”他亲自将两人送出房间:“其实这件事本就是确定的,不过是皇帝陛下为了给帝国子民一个证据,这才劳烦您多跑这一趟。皇帝陛下已经在皇宫宴会厅等待,请您二位移步过去吧。”
童郁巫和孟以然本就知道这个结果,心情并没有太大起伏。反而对孟以然来说,接下来要与那位皇帝陛下交锋,才是最让她头疼的事情。
好在这两天她已经和贵族小姐达成统一意见——
她们不能留在皇宫,要想办法离开国都,远离这些明显就对她们心怀不轨的人。
所以,当两人来到宴会厅和柘舒共进午餐时,无论柘舒表现得有多么热忱激动,童郁巫始终未变脸色,淡漠得如同一尊没有感情的雕像。
当然,贵族小姐除了面对孟以然,平常对其他人也都是这副模样。
孟以然一边吃着东西,一边偷偷用眼角余光查看柘舒拉关系不成的吃瘪模样,心情还算舒畅。
等饭局到尾声,童郁巫如之前与孟以然约好的一般,提起两人要离开国都的事情。
柘舒瞪大眼睛。
他本来就瘦得可怕,做出这个动作后更显得整个人像一具干尸:“离开?为什么要离开?是下面的人有哪里伺候得不好吗?”
童郁巫道:“我们还未完成学业。”
“国都有整个帝国最好的魔法学院,甚至不需要去学院,你想学什么,我直接让学院里的老师过来为你教学。”柘舒大手一挥,豪气说道。
顿了顿,他又道:“你本来就要转学的不是吗?我听说你和原本的学校,就是明理那边出了些矛盾?需要叔叔帮忙吗?”
“不用。”童郁巫不留痕迹地拒绝。
柘舒笑了笑:“无论怎么样,你安心留在皇宫就是,以后有什么事情,叔叔都会为你作主。”
孟以然咬着下唇。
这与她原先预计的有些不一样,她还以为,柘舒并不会阻拦她们离开。毕竟她们留在这里,对于柘舒而言没有任何好处。眼见对方一幅不许她们走的模样,孟以然哪能不着急。
好在这时候,贵族小姐又开口了。
“我想回童家。”她浅浅抿了一口茶,“我离开家很久了。”
“哎呀,是很久了。”柘舒跟着感慨,“那你一定很想念你的母亲吧?”
这话一出,原本平静无波的童郁巫突然侧头朝他看去。
柘舒乐呵呵笑了几声,并没有隐瞒的意思:“你可能还不知道,在你来之前,叔叔为了你能更加安心住在这里,已经派人去过童家城堡,将所有东西都取了过来。”
几户是他话落的瞬间,原本安坐在椅子上的童郁巫已经瞬移到他面前,紧紧揪住了他的衣领。
“你去搜查童家?”
这番变故吓得孟以然都站了起来,有些无措地喊了声:“郁巫?!”
奇怪的是,被冒犯的帝君却丝毫没有要生气的意思:“我很抱歉,这么多年来让你们母女屈居在那样的环境。是的,我把她接过来了,还重新为了选择了一个华丽的房间,或许你想要过去看一看吗?”
童郁巫将他一推:“把她还给我。”
“当然。”
柘舒拍了拍手,召唤来自己一个亲信,“我有点累了,息风,带公主去见见她的母亲吧。”
亲信息风应“是”,恭敬地对着童郁巫躬身:“长公主,请跟我来。”
童郁巫立刻起身走过去,孟以然没办法,只能跟在她身边一起离开宴会厅。
息风带领两人离开皇宫主建筑,一路朝北边的方向走,一路上,孟以然多次想要询问童郁巫她母亲是怎么回事,但又顾忌着皇帝亲信的存在,一直没能开口。
好在没过多久,当息风将两人带进一个房间,房间内的景象解答了孟以然的疑问——
空荡荡的房间内只铺了一层厚厚的丝绒地毯,正中间摆着一只水晶棺,棺内躺着一个模糊的身影。
童郁巫第一时间走到水晶棺边推开盖子,直到确认棺内人的身份,整个人才恢复平静。孟以然就跟在她身后,很快也看情尸体的面容。结结实实吓了一跳——
真要说起来,其实孟以然并没见过童任菲真人,但之前她做的好几个预知梦都与对方有关。梦中童任菲的模样孟以然记不太清楚,但此时看见童任菲保存得非常好的尸体,她的直觉还是非常肯定地告诉她——
水晶棺内躺着的就是死去多时的童任菲,也就是童郁巫的母亲。
“郁巫,这是怎么回事?”到了这个时候,孟以然也顾不得息风还在门外,走到童郁巫身边询问,“这个人是,是你的母亲?”
童郁巫愣了一下,突然想起什么。
她第一时间盖上棺盖,带着孟以然后退两步。
孟以然打了个激灵:“怎么了?”
“……”童郁巫脸上居然罕见地出现了纠结的模样,她沉吟片刻,口中吐出一句,“我还没准备好带你见她。”
“啊?”孟以然彻底疑惑了,“她,唔,她不是……”
毕竟死者为大,孟以然不好意思把后面的话说出口。
但贵族小姐却摸摸她的头发,说了一句更让孟以然摸不着头脑的话。
她说:“没关系。”
孟以然回头看了一眼水晶棺,又看了看面前的童郁巫,眉头皱起又舒展,舒展又皱起,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脱离了自己的控制范围。
她尝试转移话题:“看来皇宫的人真的去过童家,把东西都带过来了……也不知道珍妮她们怎么样了。”
息风在门口听到这句话,主动道:“那些仆役我们也都带过来了,公主需要吗?陛下曾经吩咐过,如果您用不习惯皇宫内的仆役,也可以召她们过来伺候。”
孟以然立刻询问:“童家那些仆役还好吗?”
“当然。”息风笑了笑,“他们是公主的人,没有公主的吩咐,谁都不能对他们怎么样。”
童郁巫于是点头:“把他们都带过来,换掉我身边那些人。”
息风道:“是。”
当天晚上,回到卧室的童郁巫和孟以然就见到了珍妮和梅丽。在珍妮边哭边叙述中,两人大概知道了皇宫派人前往童家城堡的情形。
“谁也不知道,原来城堡下面还有一个巨大的地下室,他们从里面搬出来装着夫人的水晶棺时,所有人都吓呆了,这,这真的是太不可思议了。”珍妮眼睛哭得红肿,“而,而且最令人想不到的是,小姐你居然是皇室的孩子,您,您现在不就是帝国的公主了?”
童郁巫低头沉思,没有回答她明知故问的问题,片刻后抬头:“除了水晶棺,他们还从里面带出来别的东西了吗?”
“好像还有一个骷髅架子,和一大堆不知道写着什么的卷轴。”珍妮如实答道。
两人安慰了一番两个女仆,便嘱咐她们早点回去休息。
珍妮走后,孟以然好奇询问:“骷髅架子和典籍,这些东西你有印象吗?”
“骷髅架子是艾文。”童郁巫回答道,随即又轻轻皱起眉头,“典籍,应该是艾文当初的研究手稿。”
孟以然很快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研究手稿?不会就是老诺亚说过的,他从皇宫偷出来的研究成果吧?”
童郁巫:“有可能。”
孟以然咬着下唇:“那些珍贵的研究居然就藏在童家的地下室?现在它们不就都落回皇室手里了?”
“是我的疏忽。”贵族小姐长长的睫毛扇动着,在她秀眉的脸上投下条条阴影。很快,她勾唇露出一抹讽刺的笑意:“我还以为那些东西没用呢。”
孟以然愣了一下,下意识说道:“不是你的错……”
但她很快又安静下来,茫然望向前方,轻轻叹了一口气。第123章 第123章
血液检测之后没几天,柘舒还真的给童郁巫和孟以然找来了能教导她们的老师。这些人的水平明显比明理的教师要强上不少,用来教导这个时候的童郁巫和孟以然甚至有种大材小用的既视感。
孟以然心中一直有些惴惴不安,但苦于这段时间莫槡不见踪影,凭她和贵族小姐想要逃出皇宫也不现实,于是干脆暂时抛却庸人自扰,认真跟这些水平高超的老师学习起来。
以前她和童郁巫在明理学院的时候并不在一个教室学习,此时将两人放在一块,所有人都能明显看出来她和童郁巫的学习水平根本不在同一条水平线上。于是很快,孟以然又被迫和童郁巫分开,两人各学各的,互不干扰。
每天晚上,结束课业后回到两人共同的卧室,贵族小姐会认真听孟以然讲述今天的学习进度,同时帮她梳理已经学到的魔法知识,偶尔也开开小灶。
“我不知道为什么,原理其实我都懂了,但就是释放不出来。”孟以然向她倾述自己的苦恼,随后叹了口气,“我想这应该就是天赋的问题吧,我本身的魔法天赋并不高,可能放在普通人里面还算中等,一跟你对比,真的完全不够看了。”
此时的童郁巫就像一个门门成绩优异的学霸,她虽然认真倾听孟以然的吐槽,但其实并不能理解为什么有人连一个越级魔法都放不出来。
她想了很久,只能说:“没关系,有没有魔法天赋你都很好。”
“唉——”孟以然把头抵在她肩膀上,低声抱怨道,“真奇怪,按理来说灵歌灵泽他们都很厉害,为什么我就那么一无是处啊?”
童郁巫双手捧起她的脸,很认真说道:“为什么提其他人?你不用跟别人比。”
在她的安慰下,孟以然勾了勾唇角露出一个浅笑。
不想继续这个沉重的话题,孟以然开口说起另一件事:“对了,你最近学得怎么样?”她有些疑惑:“那些老师里面没有会空间魔法的人吧?他们能教导你魔法吗?”
童郁巫点点头:“魔法原理一通百通,不是同系魔法也有很多可以借鉴的地方。不过我最近学得最多的并不是魔法课程。”
孟以然:“啊?”
“柘舒找来了一些魔药导师,我们正在重新开启对司格乐魔法手札的研究。”童郁巫完全没有隐瞒,“我向他索要老诺亚,他答应了,这两天就会把人给我送回来。”
孟以然眨了眨眼睛:“这么说来,老诺亚没有死?”她松了一口气:“总算听到一个好消息了。”
感慨完之后,她皱起眉:“所以现在进度如何?我记得你说过要复刻当年司格乐的研究非常难。”
说到这里,童郁巫的紫眸竟有些微微发亮:“比在长生会据点的时候好。”她难得语气轻快,勾着唇角说道:“那些派过来的药剂师水平都非常高,研究进展很快。”
孟以然总感觉有哪里怪怪的:“艾文逃亡之前,他和他的老师不也在为皇室的永生研究工作吗?他不会把那些人给你送过去了吧。”
童郁巫颔首:“有可能。”
“算了,能帮上忙就好。”不忍破坏贵族小姐的愉悦,孟以然勉强微笑道:“挺好的。”
话题进行到这里,童郁巫便合上膝盖的书,带着她一起卧床睡下。所以孟以然不知道的是,童郁巫口中的“研究进展很快”其实一点都没有掺假。
在重新得到老诺亚的指导后,天赋本就极高的童郁巫在其他人的辅助下,接连攻克数个难题,不过短短半年时间,居然真的将司格乐当初的药剂成功复刻了出来。
可惜的是,当药剂真的被还原之后,众人才发现,这种药剂只针对植物有特殊的效果——
它能令完全枯萎的植物重新活过来,变作类似于丧尸一般只知道攻击的个体。
这离童郁巫想要的效果差了非常多。
“不能用在人身上吗?”她问。
旁边指导她的药剂室闻言一愣:“从死掉的植物到死掉的人,这中间要走的路可长了。”
童郁巫表情淡淡:“基本的原理差不多。”
她脱下白色手套:“休息一天,明日继续。”
说着“休息”,其实离开药剂室后,她就径直去了魔法教室学习空间法术。
药剂室确认她注意力不在自己身上,连忙偷拿了一瓶刚复刻出来的药剂,七拐八拐寻到了另一处宏伟宫殿群。很快,在女仆的带领下,他见到了这个帝国的君主——柘舒·华瑟·塞缪尔。
不知道是不是好心情养人,柘舒脸色看起来比三个月前好上许多。他闭目听着药剂师汇报的关于童郁巫的种种举动,不时点头。
到最后,他睁开眼睛:“你说说看,我这位可爱的侄女儿究竟想要做什么呢?”
药剂室是柘舒的亲信,知道很多内情,闻言便道:“属下猜测,长公主是想要复活密室中那位童夫人。”
“连你们都猜出来了,看来她这个执念非常深啊。”柘舒用手一下一下敲击着扶手,半垂着眼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片刻后,他回过神,突然提起:“我记得黑魔法中有一门操纵尸体的法术,需要消耗操纵者的生命与灵魂?”
药剂师:“呃……确实,属下也听说过。”
柘舒勾起唇角:“把这件事透露给她,同时将你们的研究方向往黑魔法上转移。”说完,他摆摆手:“就这样,回去吧。还是像之前一样,全力辅助,协助她制作出能‘复活’她母亲的药剂。”
药剂室应了声“是”,直接离开。
他走之后,柘舒的另一个亲信——息风出现在门口。
柘舒看向他:“怎么样,东西找到了吗?”
息风单膝跪地,禀告道:“哈罗德传回消息,只找到三颗八阶生命果实,九阶的目前并没有消息。”
“废物!”柘舒拍着座椅扶手,“让他继续找!我手上就只有从童家地下室寻到的那颗九阶生命果实,他们都是干什么吃的!”
息风:“属下明白。”
禀告完正事后,他起身,有些疑惑地问:“陛下,您为什么要如此尽心培养那位呢?那位如果越强,对您之后的计划不是……越不利吗?”
“息风,你最近话太多了。”柘舒阴沉沉开口。
息风一骇,立刻重新跪下:“陛下恕罪!”
“算了算了,别那么紧张嘛。”柘舒慢悠悠又开口,“我的计划能不能成功,只与我和她的灵魂强度有关,只要我的灵魂强度高过她,就能顺利得到那具身体。至于她魔法能力再强,也不过是为将来的我做嫁衣。”
“属下明白了。”息风若有所思,“所以陛下您并不着急动手,是要先养好精神,同时削弱她的灵魂强度。”
柘舒点头:“嗯。”
他歪着头:“去寻几个黑魔法师过来,想办法削弱长公主的灵魂。我如今正处于最弱的时候,一切都要万分小心,不能有丝毫差池。”
息风恭敬低头:“属下明白了。”
他躬身后退离开房间,到外面后还不忘将门重新阖上。厚重的木门遮挡掉外界的自然光,整个房间又重新陷入黑暗。
——
三年后。
长公主这个头衔开始成为童郁巫的标签。
接回长公主的一年后,柘舒直接废除了弥西的继承权,将童郁巫立为王位第一继承人。童郁巫没有改名,但她的名字后面加上了一长串后缀,正式完整的名称正式更改为童郁巫·华瑟·塞缪尔。
这三年的时间里,柘舒不仅找人精心培养童郁巫,还时不时带她到重大场合露面,做实她公主的身份。于是不过短短三年,众人已经完全忘记了弥西,眼中只剩下童郁巫这个美貌与实力并存的准帝君。甚至在很多人眼中,年轻且富有能力的童郁巫其实已经超过了在位的柘舒。他们用比当年拥护阳舒更热情的行动,期待着童郁巫正式登上帝位的那天。
在孟以然看来,童郁巫简直优秀得不可思议,她在学习魔法和药剂之余,还能抽出时间培养自己的势力。如今在帝国的权力中心国都,她们两人早已经不再是之前进城时还会被嘲笑土气的两个小姑娘,两人所过之处,众人拜服,万民簇拥。
很多时候,孟以然走在童郁巫身边跟她一起处理事务,甚至会怀疑这一切美好堪比梦境。
当然,她并没有被这一切迷昏双眼,反而时时警醒自己和童郁巫。
“还是没有消息吗?”这天夜里,两人休息前,孟以然照例询问。
三年过去,童郁巫已经褪去之前的稚气,但那张脸庞依旧美丽精致得令人无法直视:“他说找不到。”
“怎么可能,他绝对在说谎。”孟以然咬着下唇,“莫槡先生这么厉害一个魔法师,怎么可能说失踪就失踪呢?你是他唯一的血亲,他最关心的人,他绝不可能把你留在这里自己离开。”
童郁巫眉头微皱,摇摇头:“不仅是他,我也找不到他。”
这些年里,童郁巫通过老诺亚重新整合了长生会的势力。没有皇室的压迫后,长生会重新发育起来,如今也是一股不小的势力,但无论是柘舒还是童郁巫掌握的长生会,都无法找到莫槡。
孟以然叹口气,说出自己的最坏的猜测:“他失踪前说过会去调查皇室的辛秘,之后就不见踪影。我怀疑他是不是调查出什么,直接被柘舒,被柘舒……”
“灭口”两个字她迟迟说不出口,因为不愿意面对这个现实。
童郁巫拍拍她的肩膀:“不会的,莫槡不是那么好对付的人。”
“双拳难敌四手,这种事情也不是没发生过。”孟以然抓住童郁巫的手腕,“郁巫,我们明天再去莫家的旧址看一看怎么样?我总觉得前几次我们去的时候肯定漏掉了什么关键的东西。”
童郁巫微微皱起眉,开口道:“我最近有个很重要的药剂研究……往后半个月都没有空闲。”
孟以然一愣:“这么重要吗?不能交给下面那些药剂师吗?”
童郁巫深深看了她一眼,摇摇头:“很重要,这个东西一直是我在亲手负责,没有人能代替我。”
“这样啊……”孟以然有一瞬间泄气,但很快又仰起头,“很重要的话,那你先忙着吧。莫家那边,等你忙完了我们再去,或者我自己找个时间过去看看。”
童郁巫不同意:“你不要自己一个人过去。”
孟以然叹口气:“好……那我等你。”
童郁巫这才满意,低下头在她额头印下一吻。
孟以然计算着等童郁巫有空再开展调查,但童郁巫这一忙起来却完全看不到尽头。眼看着第三百一十次实验再次失败,童郁巫爆发出明显的怒气。她将手上的失败品一丢,直接一个空间瞬移,硬生生突破空间屏障来到柘舒的寝宫门口——
三年过去,她的魔法水平已经能和哈罗德这样的高阶魔法师一战。
仆役们吓了一跳,还是柘舒发现动静让人将她请到书房。
“这么着急,是发生什么事情了?”脸上稍微长出点肉的柘舒看着她,语气温柔地询问。
童郁巫开门见山:“给我九阶生命果实。”
“哎哟,我的好公主,你难道不知道吗?哈罗德这些年在外面寻找,根本没寻到任何一颗九阶。”柘舒无奈,“倒是有一颗还没成熟的,现在还是八阶,得等十年后才能长成。
“叔叔自己也没有,怎么给你?”
“你没有?”童郁巫冷笑,“当年在童家城堡那一颗呢?”
柘舒一愣,下意识装傻:“有吗?”
童郁巫冷哼一声,懒得与他对话,直接召唤出水晶魔方。
“唉,你等等。”柘舒连忙阻拦,“我记起来了,当初在童家地下室,好像真有那么一颗九阶生命果实,和你母亲的尸体放在一处。
“可是运回来的时候,下面那些人笨手笨脚,把那颗给摔破了,我怕继续放着要坏,就直接把它用了。”
童郁巫紫眸幽深,显然并不相信这套说辞。
柘舒摆摆手:“这没有,要,要不这样,我把那株快要长成的八阶生命果实给你行吗?那颗生命果实已经非常接近九阶,如果用它入药都没用,用九阶的也不可能成功。”
童郁巫凝眉细思,片刻后点头:“可以。”
柘舒连忙召唤息风,用那株八阶生命果实把这尊大佛请走。
他看着重新关上的门,挥手从自己的空间戒指中将当年那颗从童家寻到的九阶生命果实取出:“这可是我下下具身体的关键,怎么可能让你这个不知好歹的小丫头片子要走,呵呵。”
另一边。
孟以然已经到了爆发的边缘——连续一个月没见到童郁巫让她到了忍耐的极限,最近她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烈,她打算如果今天下午还没能见到人,她就直接冲到药剂室把帝国长公主拽出来。
就在她打算行动的时候,一个女仆跑过来,说有一个人在外面跪了一天,要求见长公主。孟以然平时和童郁巫形影不离,因为最近童郁巫有事,仆役们便习惯把事情都汇报到她这里来。
“你说谁?”孟以然茫然眨眨眼,“你再说一遍名字。”
女仆有些惶恐,还以为自己做错了事:“他,他说他叫明刻,是您和长公主在明理学院的老,老朋友。”第124章 第124章
两人这三年住在国都,无从得知明理镇那边的情况,但这并不代表童郁巫和孟以然会忘记她们和明家的恩怨。
按理来说,如果明家人知道童郁巫如今贵为帝国长公主,应该要夹着尾巴做人主动避开她们的锋芒才对,可女仆却说,明刻已经在外面想要见她们。
孟以然询问了一下明刻的情况。
女仆想了想:“看起来不太好的样子,神色疲惫,身上的衣服也有些脏兮兮。”她又解释道:“护卫们本来要将人赶走,是因为他拿出了贵族勋章,又在外面跪了许久,才让人过来通传一声。”
孟以然点点头:“我知道了。”
她思考了片刻:“这样,你先把他接进来吧,带他去吃点东西换身衣服,我和长公主待会过去见他。”
女仆屈膝应了声“好”,转身下去安排。
明刻的突然出现打断她原本的情绪爆发,此时此刻,孟以然居然比之前要冷静了一些。她一边朝童郁巫所在的研究小楼走去,一边在心里思考着明刻上门的可能原因。
巧的是,她还没走到药剂室,远远竟看见童郁巫正从里面出来。
已经不能被称为“贵族小姐”,而是跨级成为帝国长公主的童郁巫神态并不好,刚才女仆用去形容明刻的话放在她身上也毫不违和——神色疲惫,身上的衣服也有些脏兮兮。孟以然瞥见她眼下的青黑和明显不愉快的表情,心疼地上前喊了一声:“郁巫。”
童郁巫在听到她声音的第一时间侧过头。
看到孟以然的一瞬间,好像有一束阳光正好打到她脸上,长公主眉眼舒展开,唇角也微微勾起,仿佛之前的不愉只是错觉:“你怎么来了?”
孟以然原本怒气已经消得差不多,闻言小小声埋怨道:“你可正忙,我们都一个月没能好好说会儿话了。”
不顾还有其他人在场,童郁巫双手揽过她的腰:“抱歉。”
她凑到孟以然耳边,轻声道:“实验暂时结束了,我们回去,这两天我都陪着你。”
“结束了?”孟以然有些好奇,“顺利吗?”
她其实不太清楚童郁巫这个药剂师团队在鼓捣些什么,只隐约知道跟司格乐当初的魔法手札有关系,而这些研究都是相当有难度的。
童郁巫身体一僵,随后摇摇头:“不太……顺利。”
孟以然有些后悔问了那句话,摸了摸她的脸:“不用着急,我相信你一定会达成愿望的。”
童郁巫留念地蹭了蹭她的手心,随即便牵着她往两人的寝宫走。
简单洗漱换过衣服之后,长公主完全卸下在外人面前的面具。此时还是下午,外面天光大亮,她却缠着孟以然倒在柔软的大床上,唇舌在孟以然颈间不断摩挲。
孟以然陪她胡闹了一会儿,见她真动了白日-宣-淫的念头,连忙按住领口。
神智清醒些许后,她想起之前自己去找童郁巫的初衷,连忙开口道:“有件事我差点忘记告诉你了……”她调整了一下呼吸,用尽量平静的语气道:“明刻来到国都,想要见你。”
“明刻?”童郁巫果然停下动作。她重复了一下这个名字,等想起来对方是谁才抬头问:“他来做什么?”
“不知道。”孟以然穿好衣服,“我让女仆把他带进来了,你想去见见他吗?”
说着,她抿了抿唇:“他状态不太好,应该是有急事的模样。”
童郁巫撑着床沿坐起身。
她垂首好像在想些什么,片刻后点点头:“去。”
于是两人收拾一番,趁着天还没黑前往会客厅召见明刻。
虽然已经整理过,也换过一身新衣裳,但童郁巫和孟以然见到对方时,明刻身上的疲乏与茫然依旧掩盖不住。看到童郁巫的第一时刻,他忘却了所有规矩和自尊,径直跪下后膝行两步:“求求长公主救救我母亲!求求你!”
孟以然被吓了一跳,躲开对方的跪拜礼后,皱着眉问道:“你母亲?明鹿吟校长吗?她出事了吗?”
明刻眼中泛起泪光,点点头:“是的。”
平复了一下心情,他开口继续道:“母亲,母亲带人想要解除之前的诅咒,但是进入那处诅咒之地后,便与外界失去了联系。我们派了许多人进去寻找,都渺无音讯。实在不得已,我,我只能想到向你们二位求助。”
孟以然闻言冷嗤一声:“看来,你也知道了诅咒的事情。”
明刻目光躲闪起来:“是的……其实三年前,我们交手之后,回到家里,母亲就把事情与我们都说了。”他结结巴巴道:“是,是我们明家对不起童家。”
童郁巫已经坐到了主位之上,闻言左手食指一下一下敲击着桌面。
“你想让我去救明鹿吟?”一片寂静中,她终于开口,“凭什么?”
明刻身影一僵,随即颤巍巍抬起头:“长,长公主,你身上也有童家血脉。虽然不知道您是如何突破了诅咒拥有魔法天赋,但,但是……
“这个诅咒不解除,童家的子孙世世代代都会受影响。”
童郁巫微微歪着头,表情天真又带着些许说不出的残忍:“想要解除童家的问题,我有更加便捷的办法,不是吗?”
童家并不是诅咒的直接作用对象,只要解决掉明家施展的诅咒转移术,问题自然就迎刃而解。
明刻听到这话,浑身开始剧烈颤抖起来。不过短短时间内,他的脸手便密布冷汗,整个人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到最后,他连跪着的力气都没有,倒伏在地上,嘴里不断念叨着:“求求你,救救我母亲,求求你,求求你了……”
童郁巫却已经懒得再施舍他一个眼神,握着孟以然的手腕带着他离开。
身后的哀嚎痛哭声实在太过刺耳,以至于两人走到走廊上还能听得清清楚楚。孟以然回头看了一眼半开的会客厅大门,心脏像被什么东西揪住了一样难受。
傍晚用膳的时候,女仆过来请示该如何处理明刻,童郁巫淡淡吩咐道:“赶出去。”
女仆领旨离开,孟以然看向童郁巫:“这件事,你打算怎么办?”
她眉头微蹙:“诅咒的事情,要么直接消除诅咒根源,要么破坏明家的诅咒转移法术。你想选第二种的话,此时正好就是明家最弱的时候……虽然有点趁人之危的意思,但我们也不用和明山仄那种小人讲道义,该动手就动手吧。”
童郁巫优雅地擦了擦嘴:“管他们做什么?我没有受诅咒影响。”
孟以然觉得有些好笑:“也不能关顾着自己没事呀?”她用手撑着下巴:“明家那边目前看起来没有消除诅咒的能力,这样放任不管,要是你将来的宝宝也受到诅咒怎么办?”
这一次,童郁巫完全顿住,沉默了很久很久。
餐桌上烛光跃动,映在她那双紫眸里像璀璨的星河,这片星河中,很快又倒映出孟以然的脸庞。帝国长公主抿抿唇,开口是:“我没想过自己会有孩子。”
被那双精致神秘的双眸盯着,孟以然有些不自在别开眼:“是,是吗……”
下一刻,她的手被童郁巫握住。
长公主目光单纯,问出口的话却有些莫名幼稚:“我们会有孩子么?”
“想什么呢?”孟以然吐吐舌头,下意识便道,“我是女孩子,你也是女孩子,怎么可能嘛?”
童郁巫动作一顿,随即点点头:“嗯,那我就不会有孩子。”
说完,她放开孟以然的手,后仰着将背靠上椅子,半抬着头看着虚空中的一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咳咳。”孟以然努力打破尴尬的气氛,“但我还是建议你永绝后患。虽然现在看起来没影响,但谁知道诅咒这种事情有没有后遗症呢?”
童郁巫揉了揉眉心,点点头:“等过段时间吧,最近有点忙。”
孟以然眨眨眼:“你还在烦恼药剂的事情吗?”
她轻轻吐出一口气:“如果暂时没进展的话,我倒觉得不如转移一下注意力。或许你去明家或者诅咒之地转一圈,回来能有新的灵感呢?”
童郁巫闻言,宠溺地勾唇笑起来。
她正要开口回话,却突然想到什么,整个人愣怔在椅子上。
孟以然不明所以:“怎么了?”
“诅咒之地,新的灵感……”童郁巫面上的表情变得严肃。
她用极快的速度站起身,在孟以然还没反应过来时,人已经瞬移到了门口:“我想起一点事情,需要马上去药剂室验证。你今晚不用等我,自己先睡。”一句话说完,她已经消失在门口,连个影儿都没留下。
孟以然用了几秒的时间才回过神,随即捏紧拳头,恨恨喊了一声:“童——郁——巫——你干脆直接别回来睡觉了!”
她推开椅子起身,很快也气鼓鼓离开餐厅。
当天夜里,她辗转反侧,实在困得睁不开眼睛才勉强睡下。但刚刚陷入梦乡,就被人摇醒了。
孟以然头有点微疼,难受地睁开眼睛,刚想发发脾气,就对上童郁巫闪闪发光的眼眸。她从未在童郁巫脸上看见这种表情——兴奋,热切,迫不及待,还有显而易见的愉悦。
“我们去明家解除诅咒。”童郁巫说。
孟以然舍不得对她生气,迷迷糊糊问:“怎么这么突然?什,什么时候去?”
童郁巫:“明天。”说完后,她自己也觉得太过心急,于是又补充了一句:“越快越好!”第125章 第125章
虽然童郁巫急得恨不能马上飞到明家,但实际上,两人要出宫面临着重重阻碍。
柘舒在听完事情之后表示明家这种小喽啰并不需要长公主出手,他可以派人前往解决。童郁巫面上阴沉,显然并不很满意,但也点头做了一次妥协。很快,由皇宫侍卫长带领,一队皇室精英直奔明理镇,而童郁巫又回到了每天埋头在药剂室的日子。
十天后,皇室队伍返回,他们带回了明山仄的尸体,同时也带回来了一个坏消息——
“明山仄自杀,将诅咒转移禁术的阵眼隐藏了起来,我们在明理镇寻找了许久,未能发现任何痕迹。”
当时,在场听侍卫长回报的除了孟童两人,还有柘舒这个很久没出面理事的帝君。柘舒听到这个消息,表现得比她们两人还要激动:“什么叫没发现任何痕迹?找啊,继续找!掘地三尺都必须破坏诅咒转移法术!”
侍卫长支支吾吾:“因为,因为明山仄以灵魂为代价,将,将整个禁术隐藏了起来,短时间内恐怕无法发现线索。”顿了顿,他又急切表示:“不过臣下已经派人去搜查,明家,包括所有与明家有关系的贵族都不会放过,还请陛下和公主殿下再给属下一点时间,最多三年,属下一定能解决这件事。”
听到这话,柘舒的脸色明显好了不少:“三年……唔,也不是不能等。”
他看向童郁巫,露出一个笑颜:“郁巫,反正你已经不受诅咒影响,这件事也不需要着急,就让他们去操心吧。”
童郁巫连眼神都没有给他一眼,站起身往外走:“三日后,我会动身前往诅咒之地。”
柘舒伸手想要阻拦:“别,你等等,你听我说……”
可惜,长公主完全无视他的声音,带着孟以然当着所有人的面抗旨离开。
两人离开那处,孟以然拍拍胸口:“皇帝陛下好像很不希望你离开皇宫的样子?”她看着童郁巫的侧脸:“我们真的能说走就走吗?”
面对她,童郁巫整个人温和下来。
她点点头:“他拦不住我。”说着,她又帮孟以然捋了捋鬓边碎发:“三日后出发,你可以吗?要不要再多休息一段时间?”
“我可以啊,我又没什么事情。”孟以然回想了一下自己最近的日程安排,又看向对方,“倒是你,最近不是很忙吗?你三日后能抽得出时间?”
童郁巫点点头,却是侧头看向了药剂室的方向,从鼻腔中发出一声淡淡的“嗯”。
接下来三天,孟以然都没再见过她,只从女仆的口中,得知童郁巫忙得几乎没合眼,实在困倦得不行就直接宿在药剂室的休息间。她有些心疼,却不敢贸然去打扰,只得托人偶尔送些吃喝过去。
皇宫药剂室。
离开的前一天夜里,长公主的药剂实验室站满了人。里面除了童郁巫,个个都是当今有名的帝国药剂师。这些在外面不可一世的人,站在童郁巫面前,居然一个个低着头,谦卑得宛若学徒。众人围绕着房间中央一具华丽的水晶棺而站,身为长公主的童郁巫就站在最前方,最靠近尸体头部的位置。
“又失败了。”她开口。
为首一个药剂师抖了一下,斟酌片刻才敢开口:“按理说不应该啊,这,这之前我们试过其他尸体,分明已经能让它们动起来,为什么在这里会出这么大的问题呢?”
童郁巫目光瞥向他,吓得他打了个抖,连忙闭上嘴。
长公主于是兴致缺缺收回目光,看向窗外,已经是深夜。她突然离开水晶棺,伸手脱去手套,随意丢到桌上:“我要离开一段时间,你们不要懈怠,继续研究。”
众人目光追随着她,闻言连忙应道:“是。”
童郁巫想了想,又补充:“我希望的不是‘她’动起来,而是‘她’活过来。现有的药剂效用根本不够,希望我回来的时候,你们能拿出一些新的成果。”
众人都低着头,缩着肩膀一言不发。
童郁巫也不在意,关上实验室的大门后径直离开。
等她离开好一段时间,实验室中有人嗤笑一声,冒出一句疑问:“让死人复活,这不是笑话吗?”
没人也附和他的话,但也没人反驳,所有人都低着头继续着手上的工作,专注到有些呆滞。
隔天。
孟以然醒来时,发现昨晚童郁巫不知什么时候竟然回来了。她侧过身,也不叫醒她,就这样用目光描绘她的脸庞,描绘她精致的容颜,与眼下淡淡的青黑。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似乎很长,也似乎不过短短两三个呼吸,童郁巫也睁开了眼睛。
她的目光对上孟以然,没有丝毫的戒备,反而是身体下意识地靠过去,将人整个搂在怀里:“早安。”
“早安。”孟以然贪恋这样温馨的早晨与略带着迷糊的童郁巫,她小心在对方下巴上印下一吻,又补充道,“早安,我的公主殿下。”
童郁巫稍稍让开一点距离,随后便低下头去吻她的唇瓣。
虽然还未洗漱,但两人口中都没有什么异味,孟以然的唇舌被对方包裹,只感觉自己也沾染上了童郁巫特殊的体香,变得昏昏沉沉。好在今天还有要事,童郁巫没有胡闹到底,到最后,她卡着时间抱着气喘吁吁的孟以然进盥洗室,老老实实帮两人完成了洗漱。
离开的时候,柘舒特意拖着那具骷髅般的身体出来送行,大概知道拦不住,他不再提不让童郁巫离开的话,只口中哆哆嗦嗦,一直嘱咐着让童郁巫和孟以然小心行事,一切以安全为主。到最后,他甚至派出了自己的两大心腹——息风和哈罗德护卫童郁巫一同前往,即使被童郁巫拒绝也不松口。
要不是早知道这个人心怀鬼胎,只光看这一段“深情叮嘱”,孟以然都要以为柘舒是真的关心她们两个。但她心里明白——柘舒派出的息风和哈罗德,护卫她们倒不一定,但一定是来监视她们的。她有心想要拒绝,但柘舒死咬着不肯松口,到最后,童郁巫和孟以然也只得多带上这么两个人。
帝国魔法阵网络已经普及,奈何诅咒之地在非常偏僻的西南方,所以虽然众人并不省着钱,预计也要在路上花个三四天时间。
第一天休息的夜里,童郁巫召唤来明刻——在决定要前往诅咒之地后,她派人将流浪在国都的明刻又找了回来。
“说说诅咒之地的情况吧。”童郁巫开口要求。
明刻眼神有些空洞,自从知道自己爷爷明山仄的死讯后,他一直就是这个状态。
听到童郁巫的话,他勉强回过神:“母亲曾经说过,她将自己收集到的资料都给了你一份。”
“嗯。”童郁巫右手在虚空中一挥,拿出一个小小的晶核,“这里面的东西我都看过了,你亲身去过那个地方,有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晶核是当年童郁巫和孟以然离开明理魔法学院前,明鹿吟交给她们的资料。在出发之前,童郁巫就带着孟以然把晶核里面的资料简单看了一遍。
Ⅰⓝ
“我从头开始说吧。因为你手上这份资料是三四年前的,这些年里,母亲多方收集,又更新了一些讯息,你们按我说的为准就是。”明刻好似终于找回了全部心神,他深吸了一口气,娓娓讲述起来。
“两百多年前,明家有一位祖先,按照我们族谱上记载,他叫明撰。那时候,明家远没有现在风光,就是普通的平民家族,明撰虽然能使用魔法,但天赋却不高。为了生计,他不得不接受一项危险委托,跟随其他被雇佣魔法师一起进入西南毒沼森林寻找魔植。”说到这里,明刻抿了抿唇,脸色有些发白,“这些人实在太自不量力,毒沼森林对于他们来说就是巨大的坟墓。进入毒沼森林不过短短两三天,队伍里面的人就一个接一个产生幻觉,癫狂死去。我的祖先算是幸运的,他莫名其妙坚持到了第三天,在即将赴死的时候,被森林里一个奇怪的女人救下。”
“女人属于一个奇怪的族群,是半人半精灵的种族,他们天生额上长着一对透明的角,是魔力的源泉。我的祖先与那个救了他的女人产生了情愫,他们相爱了,他也被那个种族所接纳。女人使用了族内高等的法术,为我的祖先提升了魔法天赋,让他拥有了贵族魔法师也难以企及的力量。获得力量之后,我的祖先不再甘心留在那个部落中。他想要离开毒沼森林建功立业,却被其他人阻拦——那个族群不允许加入他们的人离开族地,除非死亡。”
“接,接下来这一段,族书里记载得很模糊,只说后来明撰找到办法,在其他人的帮助下逃了出来。女人恨他薄情寡义,于是,于是以牺牲整个族群的生命为代价对他做下了诅咒。”
孟以然看向他:“你在说谎。”
明刻一愣,随即反驳:“我没有!”
孟以然冷笑一声:“前面你的叙述挺通畅的,为什么说到明撰出逃和被诅咒这里,就开始结巴起来?”
明刻别开脸:“我不是说了吗?因,因为族书里对这一段的记载本身就很模糊。”
孟以然突然叹了一口气:“所以,其实就连你这样的明家人,也能看得出这一段有很大问题吧?”她皱起眉,说出心中最大的疑点:“女人的部族明明可以杀掉明撰,毕竟你上面也说了,要么死,要么永远不能离开。明明有更简单的方法,她为什么要选择诅咒呢,而且是牺牲整个族群的生命用来诅咒?
“女人能强行为你的祖先提高魔法天赋,证明她的部族不可能为魔法天赋的事情发愁,也就不至于连当时的明撰都解决不了吧?”
明刻目光闪躲:“我不知道。”
他迅速转移话题:“咳,这些只是历史因素,你们简单了解就可以了,说回那个诅咒之地吧。说是诅咒之地,其实那里就是当年女人部族的圣地,专门用于祭祀与庆典的地方。那个地方非常古怪,它能屏蔽所有的魔法,再厉害的魔法师进入,都会变成毫无能力的普通人。想要解除诅咒一共需要破除三道关卡,到诅咒之地最中心毁掉诅咒之核。”
孟以然直戳要点:“什么关卡?”
明刻深吸一口气,又打起精神:“第一关比较简单,据我母亲传回的消息,只需要回答几个问题。但后面的关卡就没有人知道了,我的母亲他们就是在进入第二关考验之后了无音讯的。
“这两百多年来,不止我们明家,也有许多高强的魔法师过去探险,但从来没有人能活着从里面出来。”
听到这里,孟以然整颗心都揪了起来。
明刻又说了一些他在毒沼森林的见闻,直到口干舌燥说无可说,他才离开。
等他走后,孟以然抓着童郁巫的手:“这诅咒之地……我们当真非去不可吗?”她皱着眉头神情紧张:“皇室真的能在三年内找出明山仄隐藏的转移禁术,我们也不是等不起,要不我们回去吧?”
童郁巫却摇摇头:“除了诅咒,我去那里还有另一件重要的事情?”
孟以然咬着唇:“什么重要的事情?一定要搭上命去做吗?”
“别怕。”童郁巫按着她的发顶,将人揽入怀中。
等感觉到孟以然心绪平稳下来之后,她又开口:“离诅咒之地最近的城镇叫滇越,你可以住在那里等我回去。”
孟以然摇头:“不。”她很坚定地说:“我也要去。”
童郁巫拨弄她长发的手一顿。
孟以然缓缓吐出一口气:“要么都不去,要么都去,而且……”
她眯起眼睛:“我最近又做梦了,诅咒之地,会发生对我们而言非常重要的事情。”
童郁巫轻轻“嗯”一声,抱着她一起躺在柔软的床褥上。
黑暗中,她一双紫眸温柔如水,看着孟以然轻声道:“睡吧,我会保护你。”第126章 第126章
几天之后,众人进入毒沼森林。
由于准备还算充分,这一路众人并没有受什么罪,但等轻松解决森林中的毒气和野兽,真正抵达诅咒之地,之后的一切便只能由他们自己探索。
虽然名为“诅咒之地”,但真实的想象与孟以然原先以为的险象环生蛇蝎盘踞完全沾不上边,相反地,诅咒之地内部风景极好,全是自然手笔,不输皇宫内每天都有园丁精心修饰的后花园。唯一要说令人不适的点是,进入诅咒之地后,一股非常明显且强大的力量直接压制住了所有人身上的魔力,直到这时,孟以然才理解了明刻口中的“禁魔”是怎样一番滋味。
“这地方好特殊啊。”她和童郁巫吐槽,“诅咒之地的核心之物必然不简单。”
童郁巫面色凝重,闻言点点头。
很快,她们修整过后,开始前往挑战第一关。正如明刻之前所说的一样,第一关相对而言还算简单,只需要回答几个问题。闯关时,孟以然被传送到一个独立的树屋,树屋没有多余装饰,只中间有一个木台,上面放着一本书。她上前翻开书籍,只见上面写着一个要求——
【请说出古苏族三大禁令。】
孟以然早有准备,开口道:“不准编造谎言,不准残害生灵,不准离开族地。”
话音落下,房间另一边陡然出现一道门。孟以然穿门而过,进入另一个树屋,其中同样竖着一个放着书本的木台。
就这样,只要回答问题就可以进入下一个房间,一直循环往复。
孟以然还以为这种关卡都是独立的,直到她在第七个房间居然看到了正在回答问题的哈罗德。正在回答问题的哈罗德笼罩在一片薄雾中,她能看到哈罗德模糊的身影,但听不到对方回答问题的声音。哈罗德解答完问题后,回头阴恻恻看了她一眼,连句招呼都没打就直接进入了为他打开的光门。
“这些地方居然是连通的吗?”在他走后,孟以然喃喃自语,“因为这次我们进来的人太多了,所以撞上了?”很快,她甩甩头,把这一切甩出脑海:“先干正事吧。”
走过了十个房间,也就是正确回答完十个问题,进入最后一个光门后,孟以然发现自己来到了一处露天草坪上。
童郁巫已经等候在那里,见她出来,直接迎了过来。
明刻也跟上来解释:“这里应该是诅咒之地的内层,只要通过了第一关考验都会被送到这里。”接着,他指出两个方向:“如果想离开,从西面那道门就可以出去,回到我们刚进入诅咒之地的地方。如果往东走,看到那座土楼了吗?进入土楼就相当于接受第二道挑战。”
他说话的时候,孟以然竟然不自觉朝着土楼走了好几步,一直到童郁巫将她拉住,她才勉强回过神。
“怎么了?”童郁巫眉头微蹙。
孟以然尴尬地揉了揉鼻子:“没什么……”
她指了指前方:“不说那是第二道关卡吗?我有点好奇,想过去看看。”她没有说的是,不知道为什么,她竟觉得土楼中有一股吸引力,正在殷切呼唤她前往。
童郁巫摇摇头:“先等一下,我派人先去探路。”
孟以然疑惑:“可是这里不能使用魔力,土楼有去无回,就算有人探路也传递不出来什么消息吧?”
“那也不应该是你去涉险。”童郁巫将她拉到自己身后,“你先休息一下。”
孟以然闻言点点头,不再辩驳。
又过了一会儿,其他人也陆陆续续完成了第一关的挑战,只有两个侍卫一直都没出现。明刻猜测道:“如果第一关没能回答对十道题,便会被困在里面强制学习,一直到能过关为止。
“这个不难,最多三天他们应该就能出来了。”
孟以然听到这话,若有所思点点头:“听起来,这里不像什么诅咒之地,倒像是古苏族的教学大厅似的。”
这话一出,周围其他人都朝她看来,引得孟以然吐吐舌头:“不是吗?第一关卡中提出的问题不是跟古苏族有关就是跟修炼有关。”
在其他人都沉默的时候,明刻眼中放出亮光:“按照你这么说,那我母亲他们很大概率应该还活着,对吗?”
面对他的殷切期望,孟以然不忍反驳,只能揉揉鼻子道:“如果我们能在土楼里面见到她,一定会将她带出来的。”
之后便是童郁巫与其他人商定了议程,在派出了两个先锋人员却得不到回应后,童郁巫终于自己进入土楼。但她并不同意孟以然也一起前往冒险,嘱咐了两个手下留下照顾她。孟以然目送她离开,找了个地方坐下,百无聊赖盯着土楼的方向。
一晃而过两天过去,这个时候,孟以然终于忍不住。
她一心想要自己进入土楼,却被童郁巫留下来的两个人阻拦。
“你们让我过去!”
“抱歉,孟小姐,长公主有令,您必须留在这里。”对方的语气十分恭敬,“这也是为了您的安全着想。”
“她自己都不知道安不安全,还管的着我吗?”孟以然皱着眉头。
可两个侍卫一左一右挡在她身前,真真像一堵墙壁。这里不能使用魔法,光靠□□,她妥妥不是两人的对手!
侍卫非常为难:“您再等两天吧,也可以去镇上等待,这边一有消息,我们马上就会通知你。”
孟以然气急:“我是不会回去……”这句话还没说完,她突然指向西北面:“咦,那个人是谁?有人溜进来了?”
侍卫们飞快朝那边瞥了一眼,随后叹了口气:“请您不要再戏弄我们了。”
“不是,真的有人!”孟以然指着一处草丛,“没看到吗,那里,一个穿着黑斗篷的身影。”
侍卫这才发现不对劲,取出武器朝那边赶去:“谁!赶紧出来!”
因为其他人都已经陆陆续续跟随童郁巫进入土楼,此时这处空地就剩下孟以然和侍卫三个人。
人影知道自己已经暴露,索性不再隐藏,干脆快速奔跑起来,直直朝土楼方向冲。
侍卫们前往拦截,但对方的体力比他们要好上不少,在两个人的夹击下,对方还是卡着千钧一发的时机窜进了土楼。
“可恶!”一个侍卫爆了句粗口,“这人身法诡异,及时魔法被压制手脚功夫也很不错,是个厉害的人物!”
另一个人也脸色凝重:“他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要对长公主不利吗?”
两人交谈的功夫,孟以然也挪到土楼跟前:“你们看清他的相貌了吗?”
两人摇摇头:“没有。”
“得把这件事情通知给长公主。”孟以然又道。
两个侍卫互看一眼,很为难:“如何通知呢?或许我们可以派一个人进入土楼?”
“我去吧。”孟以然突然冒出一句。
话音刚落,她不等两人反应,便直接一跃进入土楼内。两人侍卫分明已经伸出了手,却拦截不及,只能眼睁睁看着她消失在土楼中。
“嘿嘿,这不就进来了吗?”孟以然拍拍手上不存在的尘土,转身就想要观察土楼内的环境。
她如今身处的是一个白色的空间,周围一片雾蒙蒙,几户看不见什么东西。孟以然摸索着往前走了两步,某个瞬间,她感觉自己穿过了某个结界,像踏进了另一片时空。穿过那片结界后,原本在土楼内那股呼唤她的力量越发清晰,她只能顺着呼唤,一步一步朝前迈进。
终于,白雾渐渐散去,她眯着眼睛,看到路的尽头坐着一个似曾相识的背影。
对方转过了身,看向她,眼眸清澈又温暖。
“你终于来了。”
对方的出现完全出乎她的意料,孟以然蓦地瞪大了眼睛,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
——
两天前。
从踏入土楼开始,童郁巫便保持着极高的警戒心。
跟第一个关卡一样,虽然她是和其他人一同踏进土楼,但进来后,她被分配到了一个独立的空间。明明周围只有一扇门,触目所及之处全是破旧的泥土结构,但不知名的光源依旧充斥着整个空间,让人不至于要摸黑前进。视野再往远处,终于能看见尽头有一扇摇摇欲坠的木门,只是木门前斜倚着一只木俑。
从外表上看,木俑就是一个普通的物什,甚至在童郁巫眼里十分粗糙。木俑头部有用黑炭画上去的表情,滑稽得像是三岁小孩的作品。
当然,童郁巫不会因为对方长得人畜无害,就真的不把木俑放在眼里。
果然,在她尝试靠近那扇门的时候,木俑动了一下。
它摆动着它僵硬的四肢,好一会儿才跌跌撞撞站了起来。随后,它一句话也不说,径直便朝童郁巫攻去。
如果童郁巫现在还能使用魔法,她敢保证,自己一个眼神,这只古怪的东西就会被自己撵成木屑,变成一堆一小阵微风就能吹走的灰尘。
可惜的是,此地禁魔。
由于进入土楼后,她身上的佩剑匕首等武器已经凭空消失,她不得不随便从地上捡起一根木棍应战。
木俑非常灵活,攻击招式也很有章法。好在童郁巫在这么多年的学习下比它更胜一筹。但木俑有一个最大的优势——它没有任何痛觉。
它对童郁巫造成的伤害都是实打实的,但童郁巫及时用木棍在它身上留下致命的痕迹让它断掉一截手臂,它也能毫无知觉挥动着仅剩的半截断臂继续发动攻击。
花费了一点时间,一番鏖战后,童郁巫取得了最后的胜利。
她喘了几口气,平复过快的心跳后,超前打开门——
又是一模一样的泥土建筑,古怪的不知名的光源,只有一条出路的木门,和门前,明显比刚才那只木俑更加高大的,另一个木俑。
长公主攥紧了掌中的木棍。第127章 第127章
缓了一会儿神,孟以然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她慢慢朝对方靠近,同时开口恭敬唤了一声:“祭司……”
没错,来人正是曾经在幻境中与她有过一面之缘的,金狸族大祭司。
慈祥的老人浅笑着点了点头,但说出的话却并没有那么客气:“你没有遵守约定来见我,我很伤心。”
孟以然整颗心都纠成一团:“我很抱歉,这些年发生了许多意料之外的事情……”话说到一半,她意识到自己不过是在为自己的行为辩解,于是果断掐掉下面的话,转而低头,诚恳道歉:“对不起,我没能履约前往金狸族的族地,是我的不对。”
老人叹了一口气:“灵泽和灵歌已经回到族地,把事情跟我说过了。”
她伸出手,握住孟以然掌心:“说到底,也是我们没能保护你,才让你介入到那些纷争中。”
孟以然惭愧得抿唇:“不是这样的,灵泽和灵歌他们帮助了我很多,做得足够好了。是我自己……”后面的话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说,索性抬起头,看向对方:“这里不是古苏族的地盘吗?您怎么会在这里?你过来找我,是想把我带回族地?”
“你的问题太多了……”老人笑了笑,脸上每一条皱纹都显出和蔼的模样,倒是让孟以然放松了一些。
顿了顿,她才继续道:“这里确实是古苏族,我能到这里,是使用了一些祭司的秘术。你是金狸族,不应该掺和进古苏族的恩怨,你就留在这里,等外面那个孩子破除关卡后再出去吧。”
孟以然尝试分析她的意思:“等破除关卡后再出去?所以……”她问:“你不是来带我离开的?”
“本来是的。”老祭司带着她往前走了几步,“你还记得我之前跟你说过的吗?金狸族族地是一块被强行开辟出来的空间,世界规则会自行修复这些漏洞,族地已经快撑不住了。我已经老了,无法带领族人们从里面安全脱身,我需要借助新一任祭司的力量,将他们从里面带出来。”
孟以然惆怅地皱起眉头:“那您为什么改变主意呢?”
“呵呵,如果现在要你跟我走,你会乖乖听话嘛?”老祭司反问。
不需要孟以然回答,光看她纠结的表情,老人就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我知道,你肯定放不下外面那个女孩,而那个女孩,哦,应该尊称一声‘公主’对吧,她也不可能跟你一起前往族地。”
孟以然深吸一口气:“我们现在……面临着一个很大的麻烦。”
“孩子。”老祭司打断她的话,“实际上,你们面临的麻烦,比你想象中要严重得多。”
孟以然瞪大眼睛:“您都知道?”
“这就是我改变主意的原因。”老祭司叹了口气,“我们上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告诉你,华瑟·塞维尔还活着。”
孟以然闻言,唇色有些发白:“如果我没推测错,现在在皇位上的柘舒,就是当年的华瑟·塞维尔,对吧?”
“是的。”对方点点头,“看来这三年内你获取的消息很多。”
她拍拍孟以然肩膀:“他通过转移身体的办法,一代一代活到了现在。按照之前的预言,他的灵魂承受不住多次转移,应该会在十年内彻底消亡,但是最近,预言给出了新的提示——华瑟·塞维尔找到办法,如果成功,他将继续存活,且变得比之前更加强大。”
孟以然焦急道:“为什么预言会发生这么大的改变?”
这一次,老祭司没有立刻开口说话,反而将目光落到了她的身上。
这三年来,孟以然一直被童郁巫保护得很好,但这并不代表她笨得已经看不透事情真相。当老祭司久久凝望着她的时候,她脑子虽然纷乱,但慢慢地,一根线索将这些年里发生的事情都串联起来,一份她不得不面对的真相已经赫然横呈在她眼前。
——
“第六个。”
童郁巫抹去嘴角的血液,同时将已经不能动弹的木俑一脚踢开。
第六道门已经在前方敞开,门外弥漫着晦暗不明的景象,看不透,望不穿。
但童郁巫知道,依照她一路走来的经验,门的另一边,一定有着另一个木俑,而且那只木俑会比她之前杀死的六只还要强。
进入土楼已经不知道多久,这段时间里,童郁巫一直在战斗。
在这个不能动用魔法的空间中,她走的每一步都伴随着自己的血汗,而今天,这六只木俑居然已经会运用魔力朝她发动攻击。要不是她在千钧一刻抓住机会,现在躺在地下的极有可能就是她自己。
但即使取得了胜利,她身上的伤势也十分严重。理智判断之下,她停下了前进的脚步,一边往嘴里塞了两颗药,一边找了个角落准备休息。
一场觉睡得昏昏沉沉,并不安稳,繁杂的梦魇折磨着她,令她在睡眠中也难得安宁。
不知道过去多久,一道脚步声在她身边响起,童郁巫警觉性很高,几乎是第一时间就睁开眼睛,面对着来人做出防御动作。
但很快,她又卸去浑身的力道,看着来人略带嘲讽问:“还没死?”
莫槡扯下头罩,长长舒了一口气:“你还是这么不客气。”
他冷哼一声:“你放心,你舅舅我还能活很久,至于你……我就不知道了。”
童郁巫没什么反应,自顾自坐下,查看自己身上的伤势。
她镇定自若,莫槡却站不住了:“你就一点都不心急吗?我说你快要死了,你一点都不好奇?”
长公主给伤口换着药,连一个眼神都没给他。
莫槡也算清楚她的性格,叹了一口气,半蹲下身子:“柘舒想要杀了你,侵/占/你的身体继续活下去,你知道吗?”
童郁巫瞥了他一眼:“不是弥西吗?”
“原本确实是弥西,弥西是柘舒的亲生孩子,他跟柘舒那具身体的亲缘关系最近,副作用最小。”莫槡冷静诉说着他这些年得来的情报,“但你出现了,一切就都变了。”
童郁巫:“嗯?”
莫槡深吸一口气:“你知道自己不是正常的孩子吧。我是说,你根本不是你母亲十月分娩生下来的,而是一个生命果实孕育出来的。”
他说这话的时候,童郁巫低着头,所以莫槡没有看到,但他提到“不正常”这类字眼的时候,童郁巫那双紫眸已经蓦地转黑,凝成一片死寂的沼泽——
没有情感,没有生机。
不知情的莫槡还在继续:“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像你这样用不正常方式孕育出来的身体,恰恰就是转移灵魂最好的容器。柘舒已经彻底放弃了弥西,而选用你成为自己下一具躯体。”
童郁巫冷笑一声:“你就没有新鲜一点的东西了吗?”
莫槡整个人一怔:“这些事情……你都知道?”
“不知道,但不难猜。”她随意将空药瓶往地上一丢,“他无缘无故对我这么好,必定是有所求。”
莫槡瞪大眼睛:“你都知道?那你这些年还安安心心留在皇宫做你的长公主?!”他气得两只拳头都攥紧:“我一边逃亡还要一边担心你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被他杀了,你还能无事一般享受你的荣华富贵?童郁巫,你疯了吗?”
童郁巫眯眼看向他:“你怎么知道我‘无事一般’?”
莫槡:“什么意思?”
童郁巫:“他想得到这具躯体,难道我就没有想从他身上得到的东西吗?”长公主轻蔑一笑:“互相利用,各凭本事罢了。”
莫槡蓦地打了一个激灵,嘴巴开开合合,但很久都吐不出一个字。
终于,他深吸一口气:“很好,总归你不是一个蠢货。咳,我,我要告诉你两件事。”他定了定神:“第一件,阳舒当年就是被‘他’弄死的,我说的不是柘舒,而是那个强占了柘舒那具身体的灵魂。阳舒大概是从艾文口中知道了转移灵魂的秘密,并确认自己就是‘他’的下一具容器。可惜的是,在阳舒想要动手自救之前,就被‘他’设计解决了。
“第二件,‘他’一定会对你动手。这一次你离开皇宫他无法阻止,但他已经暴怒,决定要提前计划。你如果想要活命的话,最好想办法先下手,不要把主动权让出去。”
童郁巫目光幽幽,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我会帮你。”莫槡舔了舔干涩的下唇,“‘他’已经知道自己的秘密暴露,一直在抓捕我,你最好不要让他知道我跟你接触了的事情。但你有什么需要,我会在暗中提供帮助。
“你必须杀死他,不光是为自己活命,也为你那可怜的父亲报仇。”
话音落下,童郁巫忍着伤势站起身。
她正对着莫槡:“你不是说我是不正常的孩子吗?”
莫槡抬眸与她对视,却被她凌厉的目光逼得后退一步:“什么?”
童郁巫笑着,又朝他逼近两步。她将那把之前一直被自己作为武器的,沾血的木棍架在莫槡肩头,嘲讽地发问:“那么……我这样的人,怎么会有父亲呢?
“又谈什么,替他报仇?”
莫槡悻悻:“你,你……”
童郁巫的眼眸已经恢复成平静的紫色,她举着木棍,将另一端抵在莫槡左胸,用力一推,将人推出去。下一刻,长公主淡然又高贵的声音响起——
“我当然会杀了他,不为任何其他人。至于你……接着逃亡吧,被抓住可就会被他杀死哦。”第128章 第128章
“华瑟·塞维尔必须死亡,否则族人就算能安全撤离族地,往后的生活也不会太平。”
孟以然木着脸:“你的意思是,要把杀死华瑟·塞维尔这么重要的事情交给我们,不对,交给童郁巫吗?”
老祭司目光中带着期待:“只有你们能杀死他了。”
孟以然随地坐下,颓丧地将头埋进膝盖,回忆着这几年在皇宫的点点滴滴。
过了很久,她闷闷的声音才响起:“我不知道为什么这种事情都要压在她身上,难道这个世界没有其他救世主了吗?”
老祭司慢慢靠到她身边:“孩子……”
孟以然抬头看她,顺手擦去脸颊的泪渍:“抱歉,祭司,但我好像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她左右环顾:“我们现在还不确定能不能从这个诅咒之地逃出去,逃出去之后,又要面对一个已经活了两百多年的怪物。”说着,她肩膀发起抖,整个人开始抽泣起来:“我有时候在想,郁巫已经很努力了,但命运从来没有厚待过她,就连她那令人艳羡的魔法天赋,也是在她那个恶毒母亲的折磨下才出现的。但是,但是我没办法帮到她什么,我好弱啊,我呆在她身边更像是一个累赘。”
“别哭……”老人家温和的声音在孟以然耳畔响起,她一边说,一边用手抚摸着孟以然的长发,“你可不是累赘,你是我们金狸族下一任祭司,怎么可能会成为累赘呢?”
“真的。”孟以然哭得鼻头发红,“要是没有‘不说话’和‘洗干净’,我的实力比灵歌还要不如。除了那个时灵时不灵的预言天赋,我还有哪里比得过其他人呢?”
老祭司笑了笑:“傻孩子。”
她直起腰:“这就是我一定要来见你一面的原因。”
孟以然:“啊?”
“当年金狸族会招来灭族之祸,是因为有人发现了金狸族血液的秘密。”
孟以然点点头:“这个我知道。”她看向对方:“可是后来不是证实了这个只是谣言吗?”
“是谣言,也不是谣言。”老祭司低头看着她,淡金色的眸子中涟漪微漾,“金狸族中有一支,血液呈淡金色,其中有银光微闪。
“这一支的血液确实有增寿和强化的效用。”
孟以然皱着眉思索,表情还有些茫然。
老祭司看着她,露出一个略带悲悯的浅笑:“这一支,就是天生拥有预言能力的祭司。”
孟以然眉头皱得更深了:“可是……我不就是你口中的下任祭司吗?我的血液并没有你说的那么神奇吧?”
“嗯。”老祭司点点头,“这种能力被封印了,连同你的其他天赋等等。”
孟以然:“啊?”
“不必惊讶。”老祭司弯了弯唇角,“丛林中的大象因为象牙被人类捕杀,后来渐渐地,大象便不生长象牙。也因为这样,它们才能免遭屠戮。为了保证我们一族能延续下去,前任祭司选择封印我们这一脉的大部分能力,不是很正常嘛?”
孟以然很快抓住关键:“所以……你这次过来,是想帮我解除血脉的封印。”
“对,也只有这样,你才能帮助那个孩子,彻底杀死华瑟·塞维尔。”说到这里,老祭司的声音中罕见地带上了些许冷酷。
孟以然站起身,两三步跑到她身边:“您预知到了对吗?”
她有些着急:“我们该怎么做,才能在华瑟·塞维尔手里活下来还反杀他?”
“唉——”老祭司叹了口气,“很抱歉,孩子,关于这一点,我并没有预知到。”她顿了顿:“我只能告诉你一点应该可以对抗他的方法。”
孟以然的肩膀有一瞬间垮了下去。
但她很快又打起精神:“什么办法?请您告诉我!”
——
又穿过几个门之后,童郁巫在第十个房间里遇到了奄奄一息的明鹿吟。
她有些惊讶,但还是给她扔过去一瓶疗伤的药剂。
明鹿吟简单道了声谢,便赶紧吃下药剂休息。等她昏昏沉沉睡了一觉醒来,时间已经差不多过去一天一夜。原本还能站着给她扔药瓶的童郁巫,此时因为已经和第十个房间内的木俑交手过两轮,已经躺在她不远处捂着腹部疗伤。
“你,你怎么来了?”明鹿吟休息足够,状态比之前好上不少。她看着童郁巫,很快有了猜测:“明,明刻去皇宫找你了?”
童郁巫一边处理伤口,一边淡淡回应了一个“嗯”。
明鹿吟眼眶中漫上些许水汽:“你不是不知道这里危险诡谲,又何必来呢?”
“不要想太多。”童郁巫撇开头,不去看她脸上的泪水,难得主动解释道,“我来这里,并不是为了明家,更不是为了你。”
明鹿吟笑了笑:“我知道,明家根本不值得你冒这个险。”
童郁巫转移话题:“你在这里呆了多久?还是无法突破那只木俑的封锁吗?”
“不能。”明鹿吟动了动肩膀,勉强坐直身体,“如果第二关跟前面第一关一样有十道题的话,这就是最后的挑战,同时也是最难的一个。”她的精神状态彻底跌落到谷底:“我在这里跟它耗了半个多月,甚至没能给它造成什么伤口。它不仅能使用至少五种元素魔法,而且在战斗时间超过一小时之后,它的力量速度还会再翻倍增长。
“我们被限制,不能使用魔法,我真不知道该怎么打败它……”
童郁巫默默听着她的讲述,埋着头思考着什么。片刻后,她站起身,在周围寻找着什么。
明鹿吟又缓了一会,看着她的动作询问道:“你在找什么?”
“打败木俑的方法。”
明鹿吟发笑:“在这里吗?怎么可能?”
她回头看了一眼那只没有任何动静的木俑:“难道古苏族会把通关的秘诀放在考场吗?”
“如果你观察过就会知道,第一关里如果答错,每个房间角落里就会出现一堆书籍。只要你耐心寻找,就能找到关卡的答案。”童郁巫淡淡描述着一个事实。
“我没有答错过。”明鹿吟有些茫然,“你还知道这些?”
童郁巫:“第一关最简单,总要犯错试一试诅咒之地的弹性。”她边说,边在一处墙壁上停了下来,驻足看着上面似乎没有什么逻辑的线条。
明鹿吟敏锐意识到什么,赶到她身边:“发现什么了?”
童郁巫没有回答,微眯着眼,口中仿若自言自语般呢喃着:“调动魔力的第二条途径……”片刻后,她赶紧席地坐了下来,摆出一副要认真研学的模样,开始专研起来。
明鹿吟看她模样,也不敢打扰,安静找了另一处地方坐下观看。
……
两人困在这里的第六天,房间内闯入第三个人。明鹿吟一开始还有些戒备,知道对方走到童郁巫面前,很恭敬行礼唤了一声:“公主,您没事吧?”
童郁巫看了他一眼,没有回应。
息风也不在意,他的眼睛仔细在童郁巫身上打量,确认这具身体没有任何损伤,这才暗暗松了口气。这时候,他恰好看见另一头的木俑,便对童郁巫道:“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和您进入到同一个房间,但请您让属下为您扫平障碍。”
说着,他便上前开始挑战木俑。
明鹿吟站到童郁巫身边,一边看一边评价息风道:“很强,在外面应该至少是个魔导师吧?”
她瞄了眼童郁巫:“你的人?”
童郁巫摇摇头:“皇帝的人。”
“皇帝的人不是你的人……”明鹿吟眼中带上了怜爱,“看来,你在皇宫过得不太好?皇帝不信任你吗?那他为什么还要将你立为皇位第一继承人。”
禁魔的场地也有好处,比如她们可以确保自己此时的对话绝对不会被正在战斗中的息风听到。
童郁巫淡淡应道:“不是不信任。”
明鹿吟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就听她又接了一句:“他想杀了我。”
“什么?!”明鹿吟惊讶地瞪大眼睛。
“很奇怪吗?”童郁巫瞥了她一眼,又扔下一颗惊雷,“我也想杀了他。”
“……”明鹿吟已经懵得说不出话了。
童郁巫并没想给她反应时间,她提步向前,在息风同样被木俑打得招架不住不得不退下来的时候,直接迎上木俑将战斗继续下去。
息风着急地喊道:“公主,别!您对付不了它——”
话音还未落下,他原本就瞪大的眼睛因为惊骇越发突起:“怎么,怎么可能……”
战斗中心,原本要被木俑一拳击中的童郁巫一个侧身,竟凭空消失,再出现时,赫然已经位移到对方侧面破绽处。
这个魔法招式,要是在外面施展出来并不算什么,可是这里分明是禁止使用魔法的诅咒之地!
息风脑袋混乱,根本不知道童郁巫是怎么做到的。只有明鹿吟望了一眼不远处的壁画,又回头看向童郁巫,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神色。
“任菲……如果你能亲眼看到这个孩子,不知道会有多开心……”
最终,在一番鏖战之后,第十个木俑也倒在童郁巫身下。
她草草往嘴里送进去一瓶药剂,便头也不回踏入最后一道光门。
她想象过离开第二关之后会看到什么,但出现在眼前的情景却完全出乎她的意料——
“孟以然?”
孟以然听到声音转过身,眼角有些泛红,吸吸鼻子喊了一声:“郁巫。”
“你怎么会在这里?”童郁巫抬头打量周围,确认不是土楼外围,于是抓着孟以然的手,“你进入土楼了?为什么不在外面等我?”第129章 第129章
孟以然想起自己进入土楼前发生的事情,清了清嗓子回答:“有人偷偷潜入土楼,好像是冲着你去的。”她反问对方:“你没遭遇什么意外吧?”
童郁巫摇摇头。
孟以然松口气:“那就好。”她无意识朝前走着:“也不知道是谁,披着一个大斗篷,还好你没事。”
听到这个描述,童郁巫微微蹙眉,开口解答她的疑惑:“是莫槡。”
“莫先生?!”这下轮到孟以然惊讶,“居然是他?你见过他了?”
童郁巫没有隐瞒,点头道:“对。”
孟以然抓着她的袖子:“他失踪了这么久,这次冒险过来找你,肯定是带来了很重要的消息吧?”她神情紧张看着童郁巫:“他跟你说什么没有?”
“他……”童郁巫才刚开口,两人前方突然传出杂乱的脚步声。童郁巫和孟以然立刻默契地停止交谈,摆出戒备的姿势观察起四周,也是这时候,她们才发现——
明明刚才是从古苏族的土楼中出来,但此时两人身处的位置却是一片湿润闷热的丛林。
不等她们停下细想,几个气喘吁吁的冒险者拨开一处草丛,蓦地出现在两人面前。
童郁巫挡在孟以然身前:“你们是谁?”
来人没有自我介绍,反而是立即开始呼救:“救命,救救我们!”
孟以然善良又心软:“怎么回事?谁在追你们?”
几人得以顺利靠近她们,顾不上平复杂乱的心跳,领头的人便急忙解释道:“我们是刚进入毒沼森林的冒险者,正在被森林中一个原始部族追杀。”
孟以然一愣,又问:“他们为什么要追杀你们?”
对方脸上神色非常仓皇:“我,我也不知道。可能是我们误入了他们的地盘,或者是,或者是犯了某些忌讳吧。”
他话音还未落,身后一个追随者便立刻补了一句:“不管怎么样,那些人也不该这么追杀我们吧?毒沼森林这么大,可没听说那块地盘被圈上了。”
孟以然隐约感觉这个桥段有些熟悉。
她暗暗观察起领头的年轻男人,这才发现对方长相不错,周身气质也较身后其他人高出一截。出于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预感,她朝男人询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男人一愣,随即深吸一口气自我介绍道:“我只是一个普通冒险者,承蒙您询问,我叫明撰。”
“明撰?”孟以然和童郁巫交换了一个眼神,彼此心中都有了计量——
之前明刻跟两人说过明家和古苏族的恩怨,被古苏族女子救走的明家祖先,刚刚好也叫“明撰”。
这绝对不是什么巧合!
之前明刻提起这一段的时候,说明家记载得非常模糊。以至于其实当然听了他叙述之后,孟以然也有种云里雾里的感觉。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她们会遇到两百多年前,应该已经死掉的明撰,但她却知道,这可能是揭晓当年真相的契机。
于是她更加执着追问:“你能说一下你是怎么遇到那个部族的吗?总要知道你怎么惹上那群人,我们才知道该怎么帮你。”
明撰眼睛左右游移,嘴皮子却很快:“当然可以,就是,那一天,我接受委托进入毒沼森林寻找一种稀有的魔植,呃,好像是叫三指花还是叫五指花来着……”
他故意说了一堆没什么信息的言语拖延着时间,就在孟以然要失去耐心时,周围的脚步声再次响起。
明撰立刻掐断先前的话题:“他们追过来了!”
冒险者一伙立刻又开始了逃亡,童郁巫和孟以然没办法,只能暂时跟着他们。但追逐者显然比他们更加了解这片森林,不过短短十来分钟,众人便被逼到一处洼地,再想跑时,四面八方都传出恐吓的“嗬嗬”声响,显然已经是无路可逃了!
见已经将他们彻底围困,追逐者才现出真容。他们站在洼地上方一颗巨大的古树下,对着他们阴森森道:“把明撰交出来,然后滚出这片森林。”
尽管有了一点心理准备,但看到这些人的容貌时,孟以然还是吓了一跳——他们有的脸上带着夸张的面具,而没有戴面具的男人,脸上颧骨高高凸起,还画着混乱的色彩,当真就是一副原始人的模样。
明撰知道那些冒险者根本靠不住,开始向童郁巫和孟以然求救:“尊贵的魔法师,求求你,求求你们救救我。我不想死,我真的不能跟他们回去!”
“我也很想帮你。”孟以然叹了口气,“但我必须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明撰咬咬牙,终于开口。
这一次,他果断剔除掉那些冗余的信息,开门见山道:“我来到这里采药,遇到危险被这个部族的人救下。他们的圣女想要我跟她结婚,永远留在这里,我不愿意,所以逃了出来。
“他们这次全村追出来,就是想要抓我回去跟他们那个圣女成亲!”
孟以然皱眉,看向上方的古苏族,询问道:“他说的是真的吗?”
带着最大面具的那个古苏族冷冷一笑:“我没必要与你们这些可恶的外人解释那么多。要么把他交出来,要么你们今天就别想安全离开。”
明撰趁机卖惨:“魔法师,您也听到了吧,他们就是这样蛮不讲理没有开化的野蛮人,求求你救救我,我会报答你们的!”
孟以然:“哦?”
她表现出一副很有兴趣的模样:“你一个没什么本事的冒险者,能怎么报答我们?”
明撰吞咽了一口口水:“我,我在毒沼森林中发现了几株珍贵的魔植,等我们逃出去,我可以带着你们去将它们采摘回来。”
孟以然咧嘴嗤笑,童郁巫代替她开口应道:“看来你一点诚意都没有。”
明撰一愣:“什么意思?”
孟以然脸色一肃:“明撰,你还要谎话连篇到什么时候?”
有冷汗从额角滑落,但明撰还是强撑着:“我没有说谎,我说的都是真的。”
“你说他们要强迫你回去跟他们的圣女成亲,可实际上,你身上的衣着非常干净整洁,根本没有丝毫受到强迫的模样。”孟以然指出他身上的种种违和,“其次,你身上明明怀揣着宝物,却说可以带我们去寻找没被人发现过的魔植。”
她皱起眉头:“你以为我们是傻子吗?”
明撰整个人僵在原地:“你,你们为什么……”
他话还没说完,失去耐心的童郁巫已经不想再听。她直接动用空间魔法,将明撰整个人束缚起来。也就是明撰被控制住的下一刻,他整个人化成一股烟尘,随风消失在了森林中。而两人周围的景色也一同开始变化——原本阴暗潮湿的丛林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杂草丛生的草坪。在两人正前方,有一个干涸的水池,池边生长着一簇簇不知名的幽蓝色小花。
孟以然可以想象当年水池还是装满水时的盛况,想来,如果没有当年明撰带来的变故,这处古苏族的圣地应该是生机勃勃,绿意盎然。
还来不及叹息,一个半透明的人影出现在水池旁边。
对方有着比普通人更加高耸的颧骨,长相完全不符合主流审美。但她身上有一种非常宁静的气质,让人几乎要忘记她丑陋的外貌。
她静静看着童郁巫和孟以然两个人,虽然没有亲近的意思,但也没有表露出敌意。
“您……”孟以然小心翼翼开口,“如果我没猜错,您应该就是当年救了明撰的那位古苏族圣女?”
对方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而指着西边一处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小门:“你们走吧。”
孟以然和童郁巫对视一眼。
童郁巫习惯性将孟以然拦在身后,开口道:“我们是来解决诅咒的事情,诅咒还未解除,我们不会离开。”
对方打量着童郁巫两人,又开口:“你们和诅咒没有关系,为什么要掺和进来?”
“有关系的。”孟以然连忙解释,“不瞒你说,其实我的朋友也是被明家背刺的受害者。”
随后,她便将明家转移诅咒给童家的事情简单阐述了一遍。
女子魂魄眉头紧皱,随即飘荡着朝两人而来。她绕着童郁巫飞了一圈,才又回到原地:“不,你身上没有诅咒之力的痕迹。”
童郁巫:“那是因为几年前我解开了自己身上的诅咒。”
“不可能。”魂魄表情中带着些许怒意,“这个血仇诅咒根本无法解除,除非有人来到这里彻底毁坏诅咒根源,或者……”
孟以然:“或者什么?”
魂魄定了定神:“要么被诅咒者流干全身的血液。”
听到这话,孟以然狠狠打了一个抖。
古苏族的圣女其实也没有说错,流干全身血液意味着死亡,普通人根本不可能像童郁巫一样在解除诅咒的同时还能健康活着。可当年的事实确实就是,丧心病狂的童任菲不顾童郁巫的生命强行放干了她的血液,这才阴差阳错导致解除了童郁巫身上的诅咒。这之后,童郁巫的魔法天赋才展现出来。
至于为什么童郁巫被放干血液之后还能活下来……
孟以然暗暗猜测,这可能跟童郁巫的特殊身体有关,她不像普通人一样是母体怀胎十月生下来的,而是由一颗九阶生命果实在融合了父母双方的精血之后才诞生的。在失去血液后还能保留一丝生机,或许是生命果实独有的某种特性。
在她发呆的这段时间,童郁巫已经整理好思绪,朝着女子魂魄开口:“也就是说,现在只剩下摧毁诅咒之源这一条路了?”
她问:“所以,你要阻止我吗?”
“我没办法阻止你,如你所见,我只是一个魂魄。”女子咧嘴笑了笑,狰狞的表情破坏了她身上安宁的气质,“但我要告诉你,就算你摧毁整个古苏族,也无法破除诅咒,这是我们以整族献祭换来的神迹。”
看着对方癫狂的模样,孟以然感觉喉咙像被堵住。
女子对她展现出来的同情不屑一顾,她阴沉着又开口:“想知道破除诅咒的正确方法吗?”
童郁巫蹙眉:“你愿意告诉我们?”
“那当然,不然我为什么要现身跟你们见面呢?”女子仰头笑了两声,“既然你们与当年的事情有渊源,那便有资格接受最后一道考验。”
孟以然有不好的预感:“最后的考验?”
“对!”魂魄微微侧过身,一只手指着自己身后那个干涸的水池。
“只要仇敌的血液填满水池,诅咒便会自行消失。”
孟以然闻言,震惊得张大嘴巴——
水池面积足足有一个房间那么大,深处大约两米。就算用人去填,没有百来个人也休想填满。而现在这抹古苏族的圣女残魂却说,解除诅咒,需要用当年仇人的血液将它填满……
她一时语塞,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但她旁边的童郁巫却勾起唇角:“明家,哦,也就是当年背叛你的明撰的后人已经来到了这里,他们就卡在背后的第二道关卡中。”
魂魄闻言,眼睛蓦地瞪大。
孟以然也不知道她是如何动作,只见一阵怪风刮过,“砰砰”几声响后,她和童郁巫身边就蓦地多出了十来个人。她定睛一看,这些人中除了跟随她们而来的皇室的人,分明还有明鹿吟明意几个熟悉面孔。第130章 第130章
看到明鹿吟这位曾经帮助过她们的校长没有死去,孟以然松了口气。当然,在场最开心的并不是她,而是之前不远千里赶去国都求她们帮忙的明刻。
“母亲,哥……”明刻眼眶中已经涌出泪水,“你们都没事吧?”
母子团聚的场面按说该十分令人动容,可三人才刚刚说了几句话,就被飘到他们上空的古苏族圣女幽魂打断。
“我闻到了……是他的气息。”她阴沉沉看着明鹿吟三人,眼中的恶毒怨恨简直要化成实质,“你们就是明家人。”
明鹿吟第一时间将两个孩子护在身后:“你是谁?”
幽魂冷冽一笑:“果然,那个女孩没有骗我,你们没有受到诅咒的影响。”她微微垂眸:“是我低估了明撰,他居然能使出转移诅咒的办法……”
明鹿吟意识到什么:“你就是当初种下诅咒的古苏族人吗?”
幽魂厌恶地瞪她一眼,轻飘飘又飞回到那个水池上方。
孟以然无法,只好站出来,将她和童郁巫在这里的见闻同众人说了一遍,同时也复述了一遍解除诅咒的办法:“只有用当初屠戮古苏族的家族的血液填满那个干涸的水池,诅咒才会解除。”
听到这话,明鹿吟连同她两个儿子都呆愣在原地。
“这怎么可能?”明意崩溃,“这不就是要断绝明家所有的希望吗?”
孟以然看不得他这副卖惨的模样,插了一句:“当初明家祖先屠戮古苏族的时候,就该想到会有血债血偿的这一天。”
明意瞪向她:“你怎么知道她说的就是真的?我们明家没有对不起古苏族,就算有,也一定是被古苏族逼迫。”
“呵。”孟以然冷笑:“你还记得古苏族三大禁令吗?第一道关卡中有过这个题目。”
明意意识到什么,脸色一白。
孟以然继续道:“古苏族是不能说谎,不能残害生灵,也不能离开这处族地的。你们被困在第二关卡中这么久还没有丢掉性命,已然验证了禁令的真实性。
“我不相信她说的话,难道相信那个背信弃义,恩将仇报的明撰吗?”
明意明显有些慌乱了,但他还是犟嘴道:“就算是真的,你,你也说了,那是明撰干的事,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孟以然被气笑,“如果不是明撰,明家能从一户普通人家变成现在的贵族,还经营起那么大一座魔法学院吗?
“你们享受着他罪行的荫庇,到了要算账的时候就准备装傻?”
明意闻言,一张脸变得煞白。
压抑的沉默持续了片刻,明鹿吟突然往前走了两步。
她先是走到童郁巫身边,神情悲切,又带着一点说不明道不清的解脱:“明刻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跟我说了……我父亲的死……是罪有应得。”她看着童郁巫的眼睛:“诅咒转移的阵法我知道在哪里。”她慢慢地给出三个地址,又道:“这三个地方都有可能,你让人一个一个去找,肯定能找到。”
童郁巫看着她没有说话,片刻后给身后一个手下递过去一个眼神。
手下恭敬弯下腰,示意自己已经记下了全部信息。
看着这,明鹿吟才彻底松了一口气。
她又走向那个干涸的水池,对着漂浮在上空的圣女幽魂道:“你好,我叫明鹿吟,是明家现任家主。”
对方并不理睬她,但她继续说道:“我已经知晓了当年明家对古苏族犯下的罪行,也愿意留下来恕罪,直到我的鲜血填满这个水池。”
听到这话,那抹魂魄才瞥了她一眼。
明鹿吟勉强勾起唇角:“所以,请您放其他人离开吧,我愿意独自一人偿还所有罪孽。”
明刻跑到她身边,扶着她的肩膀,口中呼唤道:“母亲……”
明鹿吟擦去他脸上的泪水:“好孩子,不用哭。”
明刻抬起头:“母亲,我也要留下来,我要留下来陪你,我帮你一起恕罪。”
明鹿吟一愣,下意识想将他推开,但很快,手又收了回去。
她低下头,没有说话,只是默默抹起眼泪。
水池上空,圣女的幽魂并未动容。她指着明鹿吟:“不用谦让,你们三个明家的人,都必须留在这里,谁都跑不了。”随后,她看向童郁巫等人:“其他人,可以从那道门离开,不许再回来。”
闻言,在场众人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哈罗德走到童郁巫身边:“长公主,诅咒的事情虽然没解决,但我们知道了转移诅咒阵法的所在地,这件事已经跟我们没有关系。
“陛下在国都十分担忧您的安全,我们还是早点启程回国都吧。”
孟以然看到皇帝的人就心烦,堵了一句:“这么迫不及待?不知道还以为你才是这里的主子呢。”
哈罗德抬头看了她一眼,隐忍着没有说话。
童郁巫开口:“你们先出去吧,准备离开返回国都的事宜。”
哈罗德闻言,欣喜道:“是,属下立刻出去安排。”
他带着大部分人离开,很快,草坪上除了明家母子,就只剩下寥寥几人。
这时候,那位圣女主动飘到童郁巫和孟以然面前。
“你们帮我找到了仇人,按照族里的规定,我必须报答你们。”但她叹了一口气,“但古苏族已经被屠戮殆尽,族中珍藏的宝物,除了这片诅咒之地,已经全被当初的明撰和其他入侵者拿走,我身边没有什么东西可以送给你们。”
停了停,她又道:“不过如果你们需要,我可以给你们一张附近的地图,你们可以在毒沼森林找到一些稀有的魔植。”
“不用。”童郁巫礼貌谢绝,但又马上转口道,“不过,我确实对一件事情非常感兴趣。”
圣女:“嗯?什么事?”
童郁巫问:“你是如何维持现在这个模样的呢?”她仔细打量着女子:“我从未见过这种以灵魂形态存在的人。”
圣女想了想,开口道:“古苏族确实有凝聚灵魂的办法,不过,这种方法成功率不高,一是需要这个灵魂有着很强的执念,比如像我一样心怀全族血仇。二是,就算成功了,灵魂也需要大量能量供给才能存在,一旦供给不足,会陷入沉睡,甚至直接消散。”
童郁巫直接道:“我想知道这种方法。”
“可以。”圣女没有迟疑,她转过头,目光落到水池边那一簇簇幽蓝的小花上面。
于是,当哈罗德提着一颗心还在害怕童郁巫会不愿意乖乖回国都的时候,重新出现在他面前的长公主表现得比他还要急切。
“不用休息了,马上出发。”童郁巫命令道,“赶路回皇宫。”
哈罗德愣怔在原地,好在息风反应比他快,连忙上前行礼,恭敬应了声“好。”
在童郁巫莫名的急切之下,一行人回到皇宫的时间甚至比当初赶来毒沼森林时要短上两天。一回到皇宫,只匆匆跟孟以然温存一晚上,忙碌的长公主又投入到自己忙碌的药剂工作中。
那天清晨,孟以然醒来,迷糊着想找身边爱人撒个娇,手一伸过去才发现身边的位置已经不知道凉了多久。她愣了一下,自己坐起身,绣着金丝的被子滑落,露出她布满吻痕的精致锁骨。没有为此郁闷多久,她起身穿好衣服梳理好长发,简单吃了点东西,便挥退侍女,一个人反锁上房门。
在确认周围没有任何窥视的目光之后,她坐在床边,打开腰间的灵兽囊,将里面两只守护兽放了出来。
“不说话”安静地蹲坐在地板上,就连平时非常闹腾的“洗干净”,似乎也意识到了气氛的不对劲,安静地不像平时。它慢慢凑到孟以然身边,金色的毛发蹭了蹭孟以然的脚踝。
孟以然深吸一口气,拿起床边早就准备好的利刃。匕首被倒着竖起,下一刻,孟以然的右手直接握住了刀刃的位置。
“嘀嗒,嘀嗒——”
金色的血液顺着刀刃滴落而下,砸到地板上,发出声声脆响。两只守护兽的注意力不受控制地被这些血液吸引,很快,“洗干净”和“不说话”都凑上前,贪婪地舔舐起那些金色的血液。
从它们啜饮这些金色的血液开始,有金色的符文从它们头部的地方开始向后蔓延,一路经过脖颈,身躯,四肢,最终点亮两只守护兽的全部身体。
直到看到金色符文绘制完毕,孟以然才停止放血的行为。因为只是皮肉伤,撒上高阶药剂后,伤口很快愈合,几乎眨眼间便恢复到原先细嫩的模样,连一丝丝受伤的痕迹都没有。
地上,“洗干净”和“不说话”已经沉沉睡了过去,孟以然看着它们喃喃自语:“解除血脉束缚,沉睡,进化……”她起身,走到两只守护兽旁边,抚摸着它们柔软的皮毛,随后温柔地将它们重新收进宠物囊。
为了散去房间中隐隐的血腥味,她打开窗户透气,却突然被窗外那栋白色尖塔建筑吸引住目光。孟以然停在窗边,久久凝望那处,口中呢喃着吐出那个名字。
“郁巫……”第131章 第131章
皇宫,药剂室。
走廊内,一群药剂师安静地等待着。明明人数众多,但谁都没有开口说话,任由沉默在人群中无限蔓延。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其中一个人抬头看了一眼窗外的月光,惊讶地开口:“都已经这么晚了……”
人群随着他的话一起朝外望去,起初,众人只是麻木地看着清冷的月光,突然,其中一个年轻的药剂师突然开口:“不对!”
他一下站直了身体:“这么晚了,长公主怎么还没出来?”
人群因为这句话出现了阵阵骚动,原本安静的走廊被密密麻麻的私语声占据。有人神经绷得很紧:“是不是出现什么意外了?我,我不想再加班干活了。”也有人神色惴惴不安:“完了,我就说不应该多加2克金晶草,肯定是出问题了。”
“你们就不能往好了想吗?!”一开始开口的年轻药剂师加大音量。
等众人注意力全部被他吸引,他才继续开口道:“难道就不能是因为成功了吗?如果像之前一样失败,长公主早就黑着一张脸打开门把我们喊进去开会了。”
这段话仿若惊雷一般打在众人脑海中,可能是失望过太多次,他们第一时间表现出来的居然是不相信。
“成功,呃,不,不可能吧。”
“与其说成功,我觉得更可能是因为药剂中添加了长公主从诅咒之地带回来的新材料,生效时间变慢,所以现在还没出结果呢。”
“早上的时候我眼皮子就一直跳,哪能那么顺利啊?”
“……”
年轻药剂师见他们都这副模样,叹了口气不再发表任何意见。他静静依靠在墙上,目光盯着旁边那扇紧闭的药剂室门,似乎想要穿过厚厚的门板,看到里面的场景。
药剂室内。
月光如水,轻吻在屋内的水晶棺上,让水晶棺表面泛起一道道如涟漪般的波纹。水晶棺旁边站着一位比月色还要撩人的少女,她神情认真,半弯着腰专注地注视着棺内沉眠如死的女人。
女人相貌昳丽,原本称得上“美人”。但是她本该白皙无暇的脸颊上,从左太阳穴到右侧下颌骨,趴伏着一条如同千脚蜈蚣一样的褐赤色伤疤,将整张脸斜着一分为二。也正是因为这个疤痕,女人容貌的美感全被破坏,反而显出几丝狰狞与诡异。
周围很安静,厚重的门隔断了一切来自外界的声响。
某个时刻,童郁巫愣愣盯着女人的脸,总感觉对方下一刻就要睁开眼睛。但是她等了很久很久,久到她站立的双腿甚至有些麻痹,一切也依旧没有改变。
她叹了口气,望向窗外某个方向,想起此时卧室中某个自己心心念念的身影,于是直起身,准备离开。
转身之际,她目光瞥见旁边桌上一簇新鲜的幽蓝色小花,顺手拿过,将其放在女人颊侧。最后看了一眼女人的脸,她不再停留,转身朝门口走去。
“哒,哒,哒——”
室内安静,唯有她移动间发出的脚步声清晰可闻。但就在她的手已经抬起将要按到门把手上时,身后竟传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咯滋”声。
童郁巫愣在原地,随后,她用比往常动作缓慢数倍的速度,缓缓地,缓缓地,转过身。
月光下泛着波光的水晶棺还是静静伫立在原地,与以往不同的是,水晶棺中那位脸上横亘着丑陋疤痕的女人,竟用手攥着水晶棺边缘,半坐起身体。
女人动作无比僵硬,扭动脖子缓缓折向童郁巫,两人目光对上,她眼中分明闪过一道暗光。
“母亲……”童郁巫难以抑制地朝前迈了两步。
女人牵动唇角,露出一个笑容,但这个动作牵动脸上伤疤,让她的表情看起来无比恐怖。
但愿望成真的巨大喜悦已经让童郁巫忘却所有,她几步向前,跑到童任菲身边,声音中罕见地带上了些许颤抖。
她说:“我就知道,我一定能让你重新活过来,母亲,我成功了!”
女人伸出手笔,缓缓抓上童郁巫的胳膊。
童郁巫对这种突然的亲近表现出下意识的抗拒,但是很快,她的理性压制住了身体的本能,任由对方触碰。
女人的眼里这才浮现出真实的笑意。
但下一刻,她拉着童郁巫的手臂举到自己面前,张开嘴,毫无停顿地咬了下去。
童郁巫没有闪躲,她眼睁睁看着女人的牙齿穿透自己的皮肉,看着自己的鲜血迸溅,看着女人贪婪地吸食着自己的血液。血腥味很快弥漫开,充斥着整个房间,还没来得及被女人卷入口中的鲜血顺着童郁巫的手臂,滴滴嗒嗒落向地面,溅起一朵朵鲜红色的花。
直到感觉头脑有些眩晕,童郁巫才推开对方。
女人留恋地用舌尖舔舐着自己唇角和手上的血液,餍足的表情里还藏着几丝意犹未尽。
药剂室走廊上,大门突然被推开。
等待许久的药剂师们连忙站直身体听候吩咐,但一抬头,却只看到童郁巫发白的脸色。
众人内心震撼无比——
以往即使再怎么劳累,长公主都没有虚弱成这副模样,今夜到底是怎么了?
“去找几个人……”童郁巫开口。
但话还没说完,她自己又生生止住。有胆子大的药剂师抬头去观察她的表情,发现她竟然侧过头,望着自己寝宫的方向。
片刻后,童郁巫的声音才重新响起。
“去找几个死刑犯过来。”
众人不明所以,但还是很快应道:“是。”
长公主的命令一出,所有人都不敢耽搁。很快,几个强壮的死刑犯被带到了药剂室。
大门被关上,除了长公主和她几个心腹,谁也不知道今夜药剂室内究竟发生了什么……
隔天清晨。
孟以然如往常般醒来,迷迷糊糊的时候便感觉有人靠在旁边看着自己,她吓了一跳,等瞪大眼睛确认身旁的人就是童郁巫的时候,才拍拍胸口松了口气:“你吓死我了。”
长公主有些委屈:“吓到你?”
她靠近孟以然去蹭她的脸:“你为什么会怕我?”
“不是。”孟以然摇摇头,想把人推开,却发现童郁巫今天粘人得不行。她喘了口气,解释道:“这段时间我睡觉前你还没回来,醒的时候你又早已经离开去工作了……”
说到这里,她有些气愤地捏了捏对方的颊肉:“我都快不习惯睁眼醒来旁边还有个大活人这回事了。”
童郁巫一双紫眸亮晶晶:“是我的错。”
说着,她整个人下缩去,隔着棉被闷闷传出一句:“我来补偿你。”
“唉——”孟以然没有任何准备,被对方这么一折腾整个人都软了。她伸手想把童郁巫抓上来,手指却只触碰到对方满头发丝。
长公主身份尊贵,发丝自然也是柔顺细滑。孟以然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明明是想要阻止,但拦着拦着,自己的手指便被童郁巫的发丝紧紧缠绕住。到最后,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不是在阻止对方。
很显然,这场游戏的主动权并不在她手上。
等到结束,孟以然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暗暗叹了口气。
她转头看向身旁一脸餍足的童郁巫:“你今天怎么回事?不用去药剂室吗?”
童郁巫呆愣了一下,好像是想到了什么事情。
但她转过头来时,神情已经恢复到和往常一样:“留下来陪你不好吗?”
孟以然便随口询问了一句:“药剂室那边的工作有成果了吗?”
童郁巫顿了一下,反问道:“你知道?”
孟以然轻笑:“看你这副模样,应该是挺顺利的吧?如果又失败了,你怎么可能安安心心留在我身边陪我浪费时间。”
童郁巫闻言,翻了个身,将她整个人揽到怀里。
她蹭了蹭孟以然的发顶,突然很认真地说道:“我愿意一直陪你浪费时间。”
孟以然有些疑惑地抬起头。
童郁巫恰好也低头看过来,顺势便噙住她的唇瓣。
两人的对话才刚刚进行到一半,便被一个又一个深深浅浅的吻取代。这一天,长公主和她的小白猫花了很长时间,才勉强完成了起床这个动作。
孟以然原本以为,童郁巫那句“一直陪你浪费时间”只是说说而已,但没想到,从这天开始,童郁巫竟真的长时间陪伴在她身边。只有在偶尔有下属过来禀告,她才会跟孟以然说一声之后暂时离开。而离开的时间最多也不过一两个小时,之后便会重新回来,继续粘着孟以然。
就好像这天,童郁巫午饭后离开,孟以然睡了个午觉的功夫,她便又赶了回来。
孟以然下午有魔法课程,教导的老师水平还没有童郁巫高,长公主嫌弃地把人赶走,随后自己教导起孟以然。
课程才刚开始,童郁巫便有些诧异:“你已经能施展这种大型魔法了吗?”
孟以然勾了勾唇角:“是不是很厉害?”
童郁巫愣了愣,抬头打量她,随后皱起眉做思考状。
“按照你以前的水平,这种进度是不可能的……发生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了吗?”
孟以然低着头:“跟你到诅咒之地历练了一趟,总该有些长进吧。再摆烂下去,我怕都护不住你了。”
说着,她抬起头看着对方笑:“总要优秀一点,才配站在闪闪发光的长公主身边啊。”
童郁巫看着她,目光微闪:“你不用很优秀。”
孟以然:“嗯?”
“不管你是什么样子,我都觉得很好。”童郁巫开口道。
但说完这句话,她居然微微眯起眼睛,露出几分惆怅的模样。
孟以然不明所以:“怎么了?”
童郁巫摇摇头,看着她笑:“不用管其他人怎么看,我喜欢你就好。”
说完,她低下头继续去翻魔法书籍,却被孟以然叫住。
孟以然看着她:“郁巫,你最近怎么了?”
童郁巫:“为什么这么问?”
孟以然离开椅子,走到窗边,看向皇宫中那座最高的建筑。
等童郁巫也走到她身边,她便开口:“你也感觉到了吧,最近皇帝陛下那边,几乎已经不加遮掩在行动了……”
童郁巫将手搭到她肩膀,凑近她耳边道:“我知道。”
她深吸一口气:“他心怀鬼胎,但我并不是毫无准备。我已经做好了防范,他伤害不了我们。”
孟以然没想到她居然说得那么自信:“你都准备好了?”
童郁巫:“嗯。”
孟以然抿唇:“虽然不知道你做了什么,但是……”
她揪住对方的衣领郑重提醒道:“华瑟·塞维尔这只老狐狸活了这么久,绝对不是好对付的人。你一定要小心,千万不要落入他的陷阱。”
童郁巫点头回应道:“你放心。”
孟以然摇摇头,并没有被安抚:“我最近总是梦到很可怕的场景,血红一片的皇宫,无数倒在地上的尸体,还有,还有死去的人诡异的重生……”
她絮絮叨叨描述着自己的梦境,却没发现童郁巫在听到“重生”两个字时,目光有一刹那地震动。
“我们绝对不能让华瑟·塞维尔的阴谋得逞。”最后,孟以然咬着牙说出这句话。
“嗯。”童郁巫张开双臂,温柔到近乎虔诚将她拥进怀里,“我不允许有任何人,任何力量将我们分开。如果他想破坏这一切,我会踏着他的尸体,亲手摘下他皇冠上的宝石送给你。”
孟以然深深吐出一口气,闭上眼睛,将头靠上童郁巫的胸口。
听着对方强有力的心跳声,她能明显感觉自己原本慌乱的心情也随之慢慢平静。
——
皇宫,帝君寝宫。
“你是说,她的执念已经完成了?”
“是的,陛下。”
“呵呵,很好。”床上骷髅般的身影蠕动着坐起来,“我的灵魂状态也已经调整到最佳,传令下去,这个月末,行动开始。”
“属下遵命!”第132章 第132章
随后的两个月风平浪静,除了时序进入盛夏带来的燥热,似乎一切都没有变化——皇宫依旧富丽堂皇,帝君和长公主也维持着表面的平静,偶尔见面还能心平气和地寒暄两句。
但孟以然却能感觉到周围气氛的沉闷,像一场暴风雨前压抑的阴天,大朵大朵的乌云沉沉坠在天幕,人连抬头想要换口气都成为一件奢望。好在童郁巫并不是被动等待,反而布置了计划准备主动出击将华瑟·塞维尔杀死并篡位。孟以然被她带在身边,大概知晓计划的全貌,看着童郁巫胸有成竹的模样,她被感染着也稍微安心三分。
就在童郁巫发动计划的前一夜,弦月高挂,孟以然却突然从噩梦中惊醒。
最近是关键时刻,童郁巫也没有睡深,一察觉到风吹草动便立即睁开了眼睛。
她看到脸色苍白的孟以然,伸手将她抱进怀里:“怎么了?”
“没有……”孟以然迟疑着摇了摇头。
漆黑的夜色中,长公主低头凝视她:“对我也不能说吗?”
“不是的。”孟以然叹了口气,“确实没什么好说的,我……不想影响你的心情。”
童郁巫轻笑了一声:“你梦到我输了?”
这句话很简短,但孟以然一下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当然不是!”她脱口而出,随即气愤地去捂童郁巫的嘴巴,“别瞎说,你才不会输!”
“嗯。”童郁巫用了点力气,将她紧紧束缚在自己怀里。
她低声在孟以然耳边嘱咐:“不用害怕,如果到时候情况不对,你就用我留给你的空间密道逃跑。”
孟以然胸口有些憋闷,闻言开口道:“如果你不能跟我一起走,我自己逃了有什么意义呢?”
童郁巫语塞,久久没有说话。好一会儿,她轻轻在孟以然额角落下一吻:“好,那我们就一起死。”
孟以然锤了锤她的胸口:“都说了,你不会有事的。”
她努力抬头,在黑暗中摸索着寻找那双紫色的眼眸:“我会帮你,你一定能把那个大坏蛋打败!”
这一次,童郁巫的回应是一个长长的,缠绵的深吻。
孟以然很快被吻得晕晕乎乎,等两人唇分时,她已经连眼睛都睁不开。但她的意识却没有完全陷入沉睡,黑暗中,她能感觉到童郁巫将她小心放回枕上,感觉到童郁巫拥着自己,呼吸慢慢变得均匀。后半夜,她一直没有睡好,脑子里模模糊糊重复放映着之前的梦境——
在一片不详的血光中,抽搐着站立而起的诡异尸体将一个少女身影推向了王座。
天很快亮了,童郁巫与她告别后,离开指挥对付华瑟·塞维尔的计划。
孟以然一直跟随在童郁巫身侧,看着她带领手下在皇宫内直进直出。她在解除封印之后经过这段时间的学习,能力以然提升很多,再也不是以前只能干瞪眼的状态。计划的实施远远比她们想象中要顺利,很快,童郁巫便带着拥趸直达帝君居住的宫殿外,一番战斗后,她们生擒住包括哈罗德在内的近百名华瑟亲信。
“你留在这里等我。”进入宫殿前,童郁巫转头对孟以然嘱咐道。
孟以然没有立刻拒绝,咬着唇反问:“你有把握吗?”
“里面只有柘舒一个人。”这是童郁巫利用水晶魔方得到的信息——
华瑟·塞维尔最后的防守已经被他们击破,如今,寝宫里就只剩下他一个光杆司令。
孟以然深吸一口气,点点头。
她重重握了一下童郁巫的手,随即又松开:“一切小心。”
宫殿内情况不明,如果只有童郁巫一个人进入,她是进是退都很自如。但如果她硬要跟进去,一旦遇到危险,童郁巫还要分神保护她,一切就不太好说了。
童郁巫点点头,当着属下的面毫不避讳在她额上印下一吻,随即便只带着两个实力强劲又忠心的下属进入面前的华丽宫殿。
他们一路走到柘舒的寝宫,居然没有遇到任何阻碍。
抵达寝宫大门前,一个下属在童郁巫的示意下上前推开门。华丽的木门发出“吱呀”一声闷响,竟真的缓缓打开一条缝隙。三人对视一眼,那个属下得到肯定,正准备继续前进的时候,寝宫里头居然传出一声喑哑的呼唤。
“郁巫……”
下属皱起眉,没有继续动作,回头看向童郁巫。
“郁巫,你单独进来,我有话跟你说。”柘舒在里面继续艰难开口。
“公主,不可!”一个属下开口说道,“这老不死的要骗你单独进去,肯定是有什么阴谋,让属下进去为您探探路。”
童郁巫还没说话,里头的柘舒嘲讽一笑。
“呵,你都是要篡位当皇帝的人了,就连这点胆量都没有吗?”他顿了顿,“郁巫,我只是有些帝王的辛秘要告知你,我的生命已经走到尽头,我没什么力气再与你争了。
“如果你甚至不敢进来与我对话,那就让这些重要的秘密,跟随我一起埋进土里吧。”
“秘密,你指的是那些驭下的小把戏?还是塞维尔家族的后路?”童郁巫隔着一道门反讽道。
“你……”里头的柘舒好像吃了一惊,“你连这些……都查到了。”
童郁巫抬手,对这两个属下:“退下。”
属下大惊:“公主,您,您不是不稀罕他的秘密吗?为什么还要进去?”
童郁巫没有回答这个疑问,径直越过两人:“在门外等我。”
门重新被合上,室内昏暗,唯有床头一盏油灯散发出微弱的光芒,照亮不足一平米的区域。柘舒那个衰老到极致的头颅就这样斜倚在床边,一双死鱼一般的眼睛幽幽望着门口的童郁巫。
“没想到啊,我们终于还是走到了这一步……”柘舒的声音越发喑哑,“你,你比我想象中的更加优秀。”
他说这话的时候,情绪里奇怪地并没有丝毫的害怕或者恐惧,甚至能听出一点微妙的兴奋。
童郁巫一边往床边走,一边问:“是你这么多年来遇到的最好的容器吗?”
柘舒笑了:“你知道的可真多。”
随后,他点头直接承认:“不仅是最优秀的容器,也是最聪明的子嗣,没有人,还从来没有人能调查到你这个地步。”
童郁巫在床头站定:“结束了。”
“可惜啊可惜。”柘舒定定看着她,“既然你都知道我的谋划,怎么不知道要防着一点呢?我亲爱的,长公主。”
“就你?”童郁巫唇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意,“也配?”
柘舒紧紧皱起眉头。
不知道什么时候,卧室里弥漫起一股浅色的烟尘,在不知不觉间充斥整个房间。渐渐地,烟尘将房间内的一切吞噬,帝王华丽的寝床,床上枯瘦的老人,还有站在床头容貌娇艳的少女,都在烟尘中逐渐淡化,模糊,混沌成一片幻象。
……
不知道过了多久,童郁巫醒了过来。
她抬头,看到面前身着女仆装的年轻珍妮。
“小姐,别发呆啦。”珍妮笑得恭敬,“夫人喊你去试衣服,已经在正厅等候,请跟我过来。”
童郁巫疑惑歪了歪头。
这个动作让她眼角余光瞥见自己身上的公主裙,这分明是儿童的款式,她抬起手,看到自己奶呼呼的手掌。
“夫人。”她开口重复珍妮的话,声音也是未变声前女童略高的音线。
“对呀,夫人。”珍妮疑惑地眨眨眼睛,“就是您的母亲呀。”
“母亲。”童郁巫低头喃喃这个称呼。
随后,她不再犹豫,提起裙角朝正厅的方向走。
这个别墅很大,让童郁巫感觉陌生又熟悉,但她居然能清楚地认清每一条路。根本无需珍妮带路,她自己小跑着很快就抵达正厅。
正厅阳光充足,精美的装饰下,一个面容白皙容貌姣好的美妇人逆光朝她看来,随即招着手微笑开口:“郁巫,快过来。”
童郁巫一震,眼神有些迷离,但下一刻,她迈开腿朝美妇人走去,开口唤道:“母亲……”
——
孟以然等在宫殿外,随着童郁巫进去的时间越长,她整个人越发焦躁不安。原本还能安静坐着,到后面,她直接站起来踱着步,偶尔还踢一下地上的碎石子。
某一次,碎石子不小心被踢到旁边捆着的哈罗德身上,他脸上似笑非笑,眯着眼打量着孟以然。
“小姐何必忧虑呢?”哈罗德虚伪地笑了笑,开始跟孟以然搭话。
孟以然停住脚步,低声道了一声:“抱歉。”
“可当不起您一声道歉。”哈罗德扭了扭肩膀,“以后还要共事,少不得还要依赖您在新帝面前多美言几句呢。”
孟以然皱起眉。
她朝哈罗德走近两步:“新帝?”
哈罗德:“不就是您的长公主吗?”
“你们也觉得长公主能成功?”
“那是当然。”哈罗德“嘿嘿”两声,“长公主年轻又天赋异禀,老帝君已经大限将至,谁能成功不是一眼就能看穿的事情吗?”
孟以然勾起一边唇角,露出一丝嘲讽:“既然你有这种觉悟,那你怎么会觉得……”
她抽出旁边侍卫腰间的佩剑,直接架到哈罗德脖颈上:“新帝登基后,会留下你这个前皇帝的走狗。”
“您可小心点儿。”哈罗德往旁边避让,“谁不知道长公主宅心仁厚,她现在没有下令直接处置我们,难道不就是打着招安的主意吗?”
孟以然眯着眼睛。
不知道为什么,哈罗德这种轻松的状态让她感到非常难受,她本身就焦躁不安,在对方这样的挑衅下越发心慌起来。
“宅心仁厚的是长公主,可不是我。”她道。
哈罗德一愣:“你什么意思?”
孟以然冷哼一声:“你也知道长公主宠幸我,那我杀掉你一个前朝余孽,想来她也不会说什么吧?”
哈罗德这下终于惊恐起来:“你,你想杀我,不,你一个小姑娘,怎,怎么敢?”
“怎么不敢?我们本来就有仇怨不是吗?”孟以然眯起眼睛,“以前看在帝君的面子上才没有动你,现在柘舒都没了,你以为你还能活吗?”
话音落下,她加重手上力道。
哈罗德虽然是厉害的魔法师,但现在被控制住,也是肉体凡胎。
孟以然的剑刃贴着他脆弱的脖颈,很快就压出一道血痕。而且她并没有停止的意思,哈罗德脖子上的伤口不断加深,有腥臭的血液争先恐后涌出。
哈罗德整个人已经抖得像风中的细枝。
“不,不可以,你怎么敢?!快住手,你敢杀我,你也活不了!你活不了!”
孟以然是真的动了杀心。
她闭了闭眼睛,打算直接咬牙动手杀人。千钧一发之际,她听到身后有人在叫她。
“以然,怎么这么急躁?”
她回头看去,只见到童郁巫的身影重新出现在宫殿门口。
“郁,郁巫?”
童郁巫缓缓走到她身边,勾出一个让她有些陌生的笑,同时一手握着她持剑的手。
孟以然愣怔间,剑直接掉到地上。
“一切都结束了。”童郁巫说。
“结束了……”孟以然呆愣愣重复她的话。
很快,在场所有人,包括那些被俘虏的柘舒亲信,都直接跪地朝着童郁巫行礼。他们低着头,态度无比恭敬。
“恭贺新皇登基!”
“恭贺新皇登基!”
“恭贺新皇登基!”
这声音震耳欲聋,几乎要直接传遍整个国都。在一片欢欣鼓舞中,孟以然看着站在自己身侧的童郁巫,却没来由地,狠狠打了个了冷颤。第133章 第133章
善后工作顺利得不可思议,庞大如帝国各个老牌贵族世家,渺小如国都内衣不蔽体的小乞丐,都在第一时间接受了新皇登基的事实。登基大典开始有条不紊筹备,所有人奔走相告,谈起帝国新任女帝君,脸上都是满满的欢欣。
只除了孟以然。
她睡得并不安稳,开门声很轻,但她还是第一时间睁开眼睛,半撑着身体望向门口的方向。
童郁巫嘴角挂着笑:“怎么醒了?”
孟以然没说话,一双眼睛盯在对方身上,戒备地看着她的一举一动。
童郁巫缓缓走到她身边,在床沿坐下。
她伸手想要抚摸孟以然的脸颊,被孟以然躲开。见状,那双紫色的眼眸里闪过一丝怒意,但很快掩盖住。她问:“没睡好吗?多睡一会儿吧,这几天有点忙,我可能不回来陪你了。”
孟以然看着她的眼睛,突然很平静地说了一句:“你不是童郁巫。”
“童郁巫”没生气,她甚至咧嘴笑了起来。
“你在说什么呢?是不是睡迷糊了。”
“华瑟·塞维尔。”孟以然很准确叫出了他的名字,“我能感知到她没有消亡,所以,她在哪里?”
“童郁巫”站起身:“我想你需要自己冷静一下。”
她转过身准备往外走,口中意有所指:“如果我是你的话,我就会老实一点。你只要保持乖巧的模样,以前的我能给你的,今后的我也照样能给。”
孟以然微微抿唇,没有说话。
她抬起手,果断施展出木系魔法,凭空出现的藤蔓立刻将往外走的童郁巫束缚住。
“童郁巫”愤怒转头:“你在找死?!”
孟以然冷哼一声,已经懒得再与她交流。
她从床上起身,简单穿好衣服,带着被控制住的“童郁巫”往外走。她知道,这里并不是什么安全的地方,她要将人从童郁巫之前告诉她的撤退密道,先逃离皇宫这个已经被华瑟·塞维尔经营多年的地方。
华瑟·塞维尔占据了童郁巫的身体,但很可惜,他本人并不是空间魔法师,目前还未能很好掌握这具身体绝佳的魔法天赋。尽管他能动用一些无视魔法属性的魔法,但那些小把戏对实力已经极大提升的孟以然而言,根本无法造成阻碍。
但就在孟以然将要带着她进入密道时,卧室大门却被猛烈敲响。
孟以然一愣,转头瞪向大门。
“你以为我会完全没有防备吗?”被捆得严严实实的“童郁巫”嘴角露出一抹邪笑。
下一刻,大门被人用魔法直接轰开,“童郁巫”立刻转头求救:“救驾!这个贱人意图谋杀新皇,立刻救驾!”
冲进来的人里面也有这段时间童郁巫收付的属下,但大部分都是先前柘舒的走狗。很快,先前柘舒的亲信,也是之前差点被孟以然杀死的哈罗德立刻站出人群:“好啊你个忘恩负义的东西,快给我来人,把这个谋杀新皇的叛贼拿下!”
孟以然势单力薄,咬着牙开口道:“他根本不是童郁巫,他不过是一个偷占了童郁巫身体的窃贼!”她试图唤醒之前童郁巫的手下:“你们难道看不出来吗?这具身体里面的灵魂已经不是原来的长公主了!帮帮我,我能把你们的长公主找回来。”
那些人听到这番话,彼此迷茫地面面相觑,都是一脸不解。
“还想狡辩!”哈罗德提高音量,盖过队伍里所有的窃窃私语,“你们难道想要为了一个弑君的叛贼无视皇令吗?新皇登基后,今天被这个叛贼蛊惑的蠢货们就等着被清算吧。”
他看向自己的手下:“随我救驾!”
说完,他不再等待,直接朝孟以然扑了过来。
看到那些人选择了不动手安静站在门口,孟以然便明白了一件事——
在拯救童郁巫这件事情上,她根本没有援军。
她没有迟疑,立刻打开灵兽囊将两只已经进化过的灵兽放出来。“洗干净”负责挡在她和被控制的“童郁巫”前头,“不说话”则敏锐地开始偷袭敌人。可即使这样,势单力薄的孟以然也被一再逼退,不得已从拥挤的寝宫逃了出来,绝望地开始步步后退。
“别在逞强了。”紧张的缠斗中,被藤蔓控制的“童郁巫”开始诱哄起来,“你现在束手投降,我还能饶你一条命。等到哈罗德他们把你擒住,你这身细皮嫩肉的好颜色,嘿嘿,我可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闭嘴!”一阵恶心泛上喉间,孟以然狠狠瞪过去,“别顶着她的脸对我说这种恶心的话。”
话音刚落,她狼狈往左一避,差点被对手的攻击命中。
很快,这边的动静越来越大,引来了更多人。
“童郁巫”嘿嘿邪笑:“没用的,息风他们也来了,你没有胜算。”
孟以然已经懒得理他。
她确实被柘舒的这些亲信逼得不断后退,但这并不代表她只是在做最后挣扎。这样紧张的生死关头,她的潜力被无限激发,某些眼前不断闪过的灵感,指引着她有目的地往之前童郁巫经常呆的药剂室退去——
预言告诉她,那是她们最后的生路。
终于,在“洗干净”负伤坚持掩护下,孟以然抓着“童郁巫”躲进实验小楼。小楼内的药剂师对战实力不行,全被她赶了出去。孟以然把“洗干净”收回灵兽囊修养,拜托“不说话”守着门,随后便将“童郁巫”绑到一张实验床上。
华瑟·塞维尔的灵魂呆在童郁巫的身体中,不知道是不是明白自己挣扎根本无效,他从始至终都没有表现出太过强烈的抗拒,此时被绑在床上,他甚至能动动身体调整到一个舒服的姿势。
“唔,有必要绑那么紧吗?”
孟以然瞪她:“闭嘴!”
“童郁巫”又笑起来。
她看着孟以然,好像能透过她强装镇定的表面看穿她的虚弱:“你想做什么?”
孟以然走到她身边:“你如果识相的话,就该自己从这具身体里面滚出来。”
对方耸了耸肩膀:“这是她的身体,你忍心动手伤害她吗?”
孟以然抿唇,掰着她的下巴给她灌下一瓶药剂。
“童郁巫”瞪大眼:“你给我喝了什么?”
“只是一些安眠药剂。”孟以然开口。
“你!”“童郁巫”气得咬牙。
小楼外,脚步声越来越多,孟以然走到窗边,发现息风带着其他人手已经赶到,几乎要将整座小楼包围。她担忧地看着门口,一是怕“不说话”苦苦支撑到时候也会负伤,二是担心他们冲进来便会破坏自己的计划。
就在她踟蹰不定时,被束缚住的“童郁巫”突然仰头对着窗口大喊:“冲进来,救驾!这个贱人不敢伤害我,直接进来!”
孟以然一愣,想要挽救却发现已经来不及——小楼门口处,原本正在商议进攻计划的哈罗德和息风直接停止交谈,挥挥手示意属下不惜一切代价进攻。
她只能暂时放弃自己的计划,冲出房间前往支援“不说话”。
实验小楼很重要,童郁巫对它做过很多加固,但这些加固在魔法轰炸下也只能苦苦支撑。很快,大门被攻破,她带着“不说话”退守到二楼楼梯口。战斗中双方不免负伤,孟以然和“不说话”身上都沾染了血迹,当然,更多的是那些被息风和哈罗德指挥攻上来的炮灰的鲜血。
血气逐渐浓郁,就在孟以然濒临绝望的时候,二楼一个紧闭的房门突然动了一下。
“吱呀——”
一阵沉闷的响声过后,一个脸上横亘着可怖伤疤的女人推开门走了出来。
女人长发披散,孟以然匆匆瞥过去一眼,只觉得对方有些眼熟。但她还来不及看清,女人便朝着离她最近的孟以然扑来。
孟以然本身就在戒备状态,使用魔法一推,直接将她推到敌人堆中。
她以为女人是隐藏在楼中的柘舒帮手,但令她没想到的是,被推到其他人身上后,女人居然顺势直接擒住了那个人,随即张开血盆大口对他们发起了攻击。
孟以然一愣,但反应很快,借着对方制造的小混乱带着“不说话”重新回到她关着童郁巫的小房间。
她靠在门上听了一会儿外面的动静,竟让她发现那女人竟真的阻拦住了息风等人的脚步。
“这,这是什么东西?!”
“她,他在吸血!她是不是人类?”
“天呐,救命,快救救我!她吸食血液后实力居然在增强!救救我,救救我!”
“……”
孟以然皱起眉头,喃喃:“那究竟是什么东西……怎么有点眼熟?”
“不说话”蹭了蹭她的小腿。
孟以然回神,摸着他的头:“‘不说话’,帮我看着门,半小时,不,二十分钟就行,等我回来。”
“不说话”眼神沉稳,蹭着她的掌心点点头。
孟以然便掐断所有繁杂思绪,重新回到房间中那张床边。
耽误了这么点时间,“童郁巫”已经因为刚才喝下的药剂沉睡过去。孟以然从身上找出另一瓶药剂,仰头也饮了下去。随后,她跌坐到地上,将头靠在床沿。
“郁巫,等我……”
很快,在药剂的作用下,她也沉沉睡了过去。
再次睁开眼睛时,孟以然发现自己身处一个美丽的庄园。她起身想要查探周围,却很快发现不对劲——
自己居然变回了猫咪的模样。
自从能变形之后,她已经维持人形很久,几乎快忘记自己其实是金狸族,拥有猫咪和人类两种形态。
她很快适应过来,并得出一个结论:“这里是……童家的庄园?不就是我刚穿越过来的地方吗?郁巫的灵魂被困在这种地方吗?”
很快之前,两个人还在明理魔法学院求学的时候,她曾偶然得到过一瓶入梦药剂并进入童郁巫的药剂。如今童郁巫的身体被华瑟占据,说明她本体的灵魂一定被困住或者陷入沉睡。想要唤醒沉睡的灵魂,入梦是最有效的一种手段。
童家的庄园对于她而言并不陌生,很快她就弄懂了自己所在的方位。就在她准备往别墅里面童郁巫原本的卧室寻找过去的时候,她突然听到花园传出阵阵笑声。于是她调转脚步,直接往声音处走去。
很快,穿过被精心修剪过的花草,她看到花园的小亭子里聚集着数个人影——
男仆女仆们在周围等候吩咐,一个□□带着一个小女孩正在亭子内说笑。
小女孩自然是年幼的童郁巫,而那个妇人的容貌,却令孟以然差点站不稳脚步。
“怎,怎么会?童任菲?!”孟以然心跳都漏掉几拍。
她反应会这么大,并不仅仅是因为对方的身份,而是在看到童任菲眉眼的那一刻,她突然想起来一件事——
方才在外面替她暂时阻挡住柘舒手下的那个奇怪女人,不正好长着童任菲的脸吗?!第134章 第134章
不等孟以然细想,亭内的童郁巫敏锐察觉到了她的存在,转头朝她看了过来。这下,原本没发现她的其他人也跟着察觉到了孟以然的存在。
有一个瞬间,孟以然想赶紧离开,但她转念一想,自己分明就是冲着童郁巫来的,为什么要跑呢?于是她干脆站在原地,静待事态发展。
“家里怎么会有这种东西?”童任菲皱着眉头,首先发话,“你们几个,去把它赶走。”
两个男仆得到命令,果断应“是”,接着便朝孟以然走来。
孟以然当然不可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被赶走,她灵活地跳开,与两个男仆玩起了你追我赶的游戏。见两个男仆都无法奈何她,童任菲有些生气,干脆发动所有人一起驱赶。
对面人多势众,这下,即使小白猫再灵活也有些捉襟见肘。
孟以然没有过多犹豫,她利用走位慢慢朝亭子靠近,最后,轻巧一跃,中途在珍妮肩膀借了一下力,随后稳稳落在亭中——具体来说,是落在童郁巫面前。
终于看到童郁巫本体的灵魂,孟以然松了口气,鼻头免不了有些发酸。她开口,发出一声撒娇的“喵喵”,同时朝着对方伸出一只猫爪子。
童郁巫站在原地与她对视,没有其他动作。
“滚开!”一个手掌朝孟以然所在的地方狠狠砸下。
小白猫反应很快,侧身避过,千钧一发之际从掌风下跳脱。她落到亭子边缘,弓着背,戒备地看着目露凶光的童任菲。
童任菲动作不停,直接操起旁边的裁纸刀朝她砸了过来,孟以然浑身白毛都竖了起来,狼狈地开始新一轮逃窜。但突然,她感觉到有一双手从自己两只前腿下穿过,轻轻松松将她抱了起来。她回头,正好对上童郁巫那双澄澈如星空的紫眸。
童任菲不满:“郁巫,你在做什么?”
“母亲。”童郁巫将孟以然举到胸前,“她是我的猫。”
“你的猫?”童任菲眼底的厌恶丝毫未减,“你什么时候养了这么一只丑东西?”
孟以然:“???”
她乖乖被童郁巫抱在怀里,仰头无辜地眨了眨眼睛,试图证明自己并不是什么“丑东西”。
童任菲继续吐槽:“这种野兽成天不知道在哪里厮混,身上哪哪都是跳蚤,脏得要死。它们还会掉毛,把家里弄得一团糟,最重要的是,这些野兽根本没有人性,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朝你咬一口!”
她看向童郁巫:“乖,赶紧把它丢了,母亲带你回去洗澡。”
童郁巫目光落到她脸上:“母亲。”她问:“你喜欢她吗?”
“她?谁?你说这只猫?”童任菲撇嘴冷笑,“当然不喜欢,你不知道吗?我最讨厌这种东西了。”
“哦。”童郁巫轻轻应了一声。
如果孟以然现在能说人话,她一定会呛回去:“老妖婆,你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你!谁怕谁啊?!”可惜,她现在只是只无法辩驳的小猫咪。
她蹬了蹬后腿,想从童郁巫怀抱中挣扎下来,可下一秒,童郁巫竟抱着她转身离开亭子。
童任菲在她身后喊:“你要去哪里?”
童郁巫停下脚步,侧身道:“你不喜欢她。”
童任菲:“所以呢?”
“我把她带走。”童郁巫又道。
“我的意思是让你把它丢去外面,不是让你把它藏起来!”童任菲有些崩溃地喊道。
可惜,不管她再怎么喊叫,童郁巫都没有停下脚步,她抱着她的猫径直穿过精心修剪过的花园,进入华丽的城堡内。
孟以然暗暗松了一口气。
终于有了两个人独处的空间,她开始尝试唤醒童郁巫。
可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个梦境内,她根本无法化形成人类,而小猫状态下的她能表达的东西非常有限,尽管她已经上蹿下跳累得不行,可童郁巫依旧平静地看着她,眼底的表情淡然,分明是在纵容自己任性贪玩的宠物。
孟以然急得不行,四脚朝天躺在地上装死,片刻后又站起身,露出一脸凶恶的神态。她努力地想要表演出真实世界中的事态,但童郁巫却只是揉揉她的肚皮,嘀咕了一声“好软”。
小白猫气急,张口叼住她的食指,露出犬牙开始威胁。她逐渐加重力道,童郁巫始终没有抽回,一直到最后,孟以然尝到嘴里隐隐的血腥味,她自己舍不得继续咬下去,主动放开了对方。
童郁巫的食指上出现两个犬牙造成的小血点,伤口不大,血液很快就止住了。
该怎么让童郁巫知道这个世界是虚幻的呢?
孟以然看着童郁巫,步步后退,最后,她干脆转身撒开腿,朝着外面极速奔跑起来。
原本还坐在沙发上,即使手被咬出血的童郁巫终于变了脸色,她用最快的速度起身,朝着孟以然的方向追了过来。
“奏效了!”孟以然心里想。
只要童郁巫还在乎她这只小白猫,那么理论上来说她可以将童郁巫引到任何地方!只要让童郁巫发现这个世界的不对劲之处,那么童郁巫被困住的灵魂就能挣脱束缚。
可是孟以然其实也不知道这个世界的破绽在什么地方,她只能硬着头皮直直往前冲,想着先带童郁巫离开童家的范围。
很快,她越过一道栏杆,躲到了一棵树后面。她有意放慢了脚步,年纪小小的贵族小姐此时举例她也就二十来米远,孟以然甚至能看到她额上冒出的细小汗珠。
但突然,藏在树干后的她被一只手抓了起来。
这种抓法非常不温柔,对方一只手舒服住她的四肢,一只手按住了她的嘴巴,确保她完全无法挣扎。孟以然动弹不得,只依稀能感觉到对方是个男子。
下一刻,它听到男子念诵出一道咒语,很快,两人面前竟凭空出现了一只跟孟以然一模一样的小白猫,小白猫金色的眼珠子一转,从外表上看,与孟以然这个“正品”几乎没有差别。它在原地舔了舔爪子,随后便迈开腿跑了出去。跑动的动静自然而然被不远处的童郁巫感知到,贵族小姐提着裙子,一边喊着“不要跑”,一边跟着赝品小猫跑向了另一个方向。
将这一切收入眼底的孟以然着急得不行,却因为被死死压制着,只能眼睁睁看着童郁巫被小猫带领着,重新往童家庄园内跑去。
等到童郁巫的身影彻底消失,男人才将孟以然转了一个头,看着孟以然冷酷一笑:“我还真是看低你了,原本看你长得不错,还想放在身边玩两年再处置你。”他放开按住孟以然嘴巴的手,转而掐住她脆弱的脖子:“可惜阿可惜,说实话,我是真的很期待和你发生点什么。”
孟以然看清对方样貌,虽然这长相让她感觉有些许陌生,她还是第一时间确认了对方的身份——华瑟·塞维尔。
她奋力挥动着四肢,但在这个虚幻的梦境中,她没有任何魔力,就只是一只没有丝毫反抗能力的小白猫,她的反抗落在男人眼里像是笑话一样不足为提。
华瑟·塞维尔的手掌逐渐收紧,看着小白猫因为呼吸困难而露出的丑态,他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深:“啊,你放心,之前是我的失误,才会让你有可趁之机。以后,那只小猫会代替你陪在你的童郁巫身边,在这座庄园里,童郁巫有母亲,还有她的猫,她会生活得非常幸福。
“至于你……呵呵,出去之后,我再好——好——料——理——唔!!!啊——”
男人脑后遭受重击,吃痛之下双手一松,孟以然趁机逃脱。她忍着害怕到发颤的身体,迅速扑到来人怀里。
“你,怎,怎么可能?”华瑟·塞维尔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去而复返的童郁巫。
童郁巫给怀里瑟瑟发抖的小白猫顺毛安抚,抽空回答道:“还记得我说过的话吗?”
说着,她抬起头,深色的紫眸对上男人惊慌失措的瞳孔:“你,不配。”
华瑟·塞维尔目眦欲裂,抬手便发动了攻势。
两个强大的灵魂开始交战,这处虚幻的世界开始强烈震颤起来。发现童郁巫为了保护自己束手束脚后,孟以然果断选择抽身。
离开之前,她递给童郁巫一个复杂的眼神,虽然没有说话,但她坚信,童郁巫一定能读懂她的意思——
“我在外面等你。”
童郁巫回以她一个安抚的笑意,孟以然便安心脱离梦境。
她回到现实世界,第一时间查看了童郁巫身体的状态。童郁巫还在沉睡,但眼皮颤动非常厉害,显然并不安宁。孟以然爱莫能助,又看向门口的方向,见“不说话”还是尽忠职守守在那边。
门外的动静已经少了很多,似乎战场已经转移到了一楼,孟以然能和守护兽进行交流,想起之前看到的那个长得很像童任菲的女人,于是问了一句:“没有人闯门吗?你知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
“不说话”摇摇头,示意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孟以然舒了一口气:“辛苦你了,没事了……”
此地暂时安全,她把“不说话”也收进灵兽囊,让它可以休息。接着,她便握住童郁巫的手,心中默默祈祷起来。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沉睡中的童郁巫突然睁开了眼睛。
孟以然心口一震,开口唤道:“郁巫?郁巫?!”
童郁巫像是根本没听到她的声音,她脸上的表情瞬息万变,几乎比童郁巫以往整整一年做出的表情还要多,还要丰盛。孟以然猜测这是童郁巫还在和华瑟·塞维尔这个小偷争夺身体,急得眼泪直掉:“郁巫,加油!不要输,求求你,不能输!”
她的眼泪落到童郁巫脸上,躺着的童郁巫突然发出一声惨叫。下一刻,一缕青色的灵魂从童郁巫身体中脱离出来,漂浮在半空。
孟以然看清那抹灵魂的相貌正是梦境中自己遇到的那个男子,心中一喜,可她还来不及回头去看一眼童郁巫,那男子已经发狂。
“一个只活了二十年的小屁孩,还妄想斗得过我?!”
这一句其实是无声的,但它直接响在人的灵魂深处,孟以然的灵魂被震颤,身体止不住的颤栗。下一刻,她看到漂浮在空中的那抹灵魂从下开始缓慢燃烧起来,可奇怪的是,明明灵魂在燃烧,可没燃烧的部分却诡异地膨胀起来。
“哈哈哈——我活了这么多年,研究过的灵魂法术比你看过的魔法还多,你居然敢说我不配?今天我就让你知道,谁才配万古千秋,永远地活下去。”
这种灵魂攻击炽烈且直接,孟以然感觉耳朵嗡鸣,对方一句话都没说完,她就已经有了呕吐的欲望。慌乱中,她低下头去看童郁巫,发现她也醒着,同样脸色痛苦对峙着飘在上空的华瑟·塞维尔。
她自己只是受到波及就痛苦不堪,身为华瑟·塞维尔的主要攻击对象,童郁巫此时该遭受着多么惨烈的折磨?
孟以然知道,绝对不能再坐视不理,要是继续这样下去,童郁巫原本的灵魂一定会被华瑟·赛维尔用同归于尽的办法一起拉入地狱。
她没有犹豫,抬起左手悬在童郁巫面前,同时右手幻化出尖利的猫爪,直接割破自己左手手腕的肌肤。
脆弱的皮肤立时被撕开,汩汩的金色血液从伤口处不断冒出,溅落在童郁巫唇边。
“以然……”童郁巫瞪大了眼睛。
孟以然直接用那道伤口堵住她的嘴:“快,快喝。”
童郁巫一开始还有点懵,但金色血液入喉,她很快察觉到不同寻常之处。被金狸族祭司解除了血脉中的束缚后,孟以然作为金狸族下一任准祭司,她的血液拥有增强灵魂的强大作用。
华瑟·赛维尔也发现了端倪,他出手开始攻击孟以然,但全被童郁巫挡下。几招过后,他只能咬着牙,重新把所有注意力用在和童郁巫的灵魂对峙上面。
诡异的青色火焰燃烧着华瑟·赛维尔的灵魂,慢慢地蔓延到了他胸腹的位置,与此同时,孟以然也因为失血过多,整张脸白得骇人。
就在孟以然晕晕乎乎,感觉自己马上就要晕过去的时候,童郁巫用力推开她的手臂,施展魔法朝被烧得只剩下一个头的华瑟·赛维尔的灵魂攻击过去。
失去意识前,孟以然看到童郁巫一脸担忧朝自己走来,她想对她笑一笑,告诉她自己没事,但身体却不听使唤,直直倒了下去。第135章 第135章
孟以然感觉自己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她梦到自己的前一世,还在现代当社畜的生活,又梦到自己刚到这个世界,变成小白猫每天躺在童郁巫膝上晒太阳的日子。可梦到最后,她越发感到茫然,意识告诉她这两种生活已经都离她远去,她漂浮在虚空中,久久找不到可以落脚的地方。
好在最后,她听到了呼唤自己的声音,拼尽全力睁开眼,印入眼眸的是一头熟悉的黑色长发。
她抬起手,勾起一缕柔顺的发丝,夹在指尖轻轻摩挲。
按理说这个动作实在温柔,不该惊动发丝的主人,但童郁巫还是第一时间睁开眼睛。
那双好看的紫眸从初醒的迷惘,很快转变为惊喜,到最后,又蒙上一层淡淡的水雾,梦幻如星夜下寂静幽深的湖泊。
孟以然挤出一个笑容:“我睡很久了吗?”
童郁巫没说话,她扑上来抱住孟以然的脖颈,动作间很小心,甚至没有让任何一点身体的重量压在孟以然身上。
很快,孟以然察觉到脖颈间的湿气。
她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安慰,只能抬起手,一下一下抚摸着对方那头长发。
童郁巫很快缓过情绪,抬起头时,神态已经趋于平静,只有从发红的眼角和鼻头才能窥见她方才的失态。
她开口,带着些许命令的口吻:“以后不许这样。”
孟以然没有正面回答,转而问:“华瑟·塞维尔呢?他被我们打败了吗?”
“嗯。”童郁巫肯定地点点头,“他的灵魂已经彻底消散。”
“太好了!”孟以然开心得差点从床上直接蹦起来,可惜软酸武无力的身体根本不支持她这样做,刚蹦到一半又重重摔了下去。
童郁巫按住她的肩膀:“你需要休养。”
孟以然当然知道,但她无法抑制自己的喜悦:“他死了,哈罗德那些人呢?”她皱起鼻子:“你不知道,他们都是假意归顺的内奸,不能信的。”
“我知道。”童郁巫执着她微凉的手,“我已经‘处理’好了,他们去了该去的地方。”
孟以然没有多想,点点头。
她眨了眨眼睛:“那你……现在就是名正言顺的帝国新任帝君了吧?”
被她的情绪感染,童郁巫脸上这才有了点笑意:“嗯。”
“太好了!”孟以然抬起手搂住她的肩膀,“以后你就是这个帝国最尊贵的人,没有人再能欺负你了。”
童郁巫回抱她,在她耳边温柔回应:“不会再让你受委屈。”
听到这话,孟以然鼻子有些酸:“跟着你,我从来都没有受委屈。”
童郁巫闻言,双手环紧,似乎想把她直接揉进自己身体里面。
接下来的日子里,孟以然开始了吃了睡睡了吃的悠闲养伤生活。当初她帮助童郁巫可不止是过度失血的问题,那些流失的金色血液已经带走她大半条命,让她在整整三个月的时间里都处于醒少睡多的状态。
等到她状态好一些,可以每天自己出去晒晒太阳的时候,就正好赶上童郁巫的登基大典。礼官进进出出,三四个女仆围在她身边给她装扮,差点让孟以然以为自己才是今天的主角。
“你们确定……我要顶着这么华丽的头冠吗?”她看着已经成为她和童郁巫首席女仆的珍妮,“我看过陛下要戴那一顶,也没有比这个大吧?”
“这是陛下亲自给您选的。”珍妮肯定朝她点点头,“没有错的。”
孟以然为难看着她们,终究没有反驳,任由珍妮带着人继续在她身上装点。
过了片刻,她借着要上厕所的由头暂时逃出寝室,正想去童郁巫问个究竟时,却无意中撞见这样一幕。
“陛下,双人登基游行是从来没有过的惯例啊,您,请求您再考虑一下吧。”
童郁巫的声音响起,明显透着不耐烦:“早就决定好的事情,你现在还来纠缠?”
“老臣不能让您成为帝国的笑柄啊。”那道苍老的声音还在继续,“您让一个平民女子和您并肩,让臣民们如何看?让其他国家的君主怎么想?”
“弩格,你们家族在帝都经营许久了吧?”这句话是个问句,但提问的人语气里却没有丝毫疑问。童郁巫轻笑一声,又道:“总是呆在一个地方,眼界是会变小。”
那人惊骇无比:“陛,陛下是什么意思?”
“既然其他国家会因为我的登基大典多带了一个人而看低我,那正好,你替我去出使别国,探听他们的真实意图吧。”
童郁巫的脚步声响起,“调令过几天会送到你手上,现在,侍卫,把弩格大人带下去。”
侍卫中气十足地应了声“是”,随即不顾弩格的挣扎将人带走。
弩格离开后,童郁巫径直朝孟以然的方向走来。
孟以然也不意外,吐吐舌头:“你知道我过来了?”
童郁巫唇角挂着笑,伸手将她一束发丝顺到肩后。
“很漂亮。”
孟以然脸一红:“你,你……”她吸了吸鼻子:“怎么突然嘴巴这么甜?”
童郁巫没有回答,直接捏着她的下巴吻了过来,用行动向孟以然证明自己的嘴巴有多甜。孟以然怕她碰到自己好不容易弄好的行头,回应得很小心,却被童郁巫按住后脑,彻底断绝了躲避的可能。
不过短短一个吻,孟以然已经脸颊泛红,气喘吁吁,只能任人鱼肉。
好在童郁巫还记得正事,没把人欺负得太狠,甚至唇分后还记得帮孟以然整理好弄乱的衣领和发丝。随后,她牵起孟以然的手,缓步带着她离开房间,宫殿的大门被推开,阳关顺着缝隙涌入,洒满两人一身。宫殿外,已经排练过无数次的礼官们已经整装待发。在众人的注视下,童郁巫牵着她站上马车,开始了今日的登基巡游。
孟以然表面上尽力维持着镇定,内心其实非常忐忑。
她偷偷问身侧的童郁巫:“真的没事吗?”
“嗯?”童郁巫微微低头,凑近她的耳畔。
孟以然避嫌地想要推开,但马车上的空间就那么大,她的动作幅度也被限制得非常小:“不要凑那么近……会被人看到的。”
童郁巫闻言,直接伸手揽过她的腰:“让他们看吧。”
孟以然脸颊泛红,耳朵都快烧起来了。
“真,真的没事吗?”
“什么?”童郁巫反问。
“就……”孟以然舔舔唇,“两个人一起出行什么的……刚才那个人不是说不合规矩吗?”
童郁巫不太喜欢听她提起其他人:“以后会有新的规矩。”
孟以然吐吐舌头,乖乖地不再说话。
游行进行得非常顺利,毕竟童郁巫实际上已经继位超过三个月。这个时间不算长,但已经足以让民众发现她与之前几任君主的不同——
这个新的帝君并不征收高昂的税收,也不再毫无底线要求民众上供能够增强灵魂与寿命的魔药。她重视公平与法律,不会包庇违法的贵族……
如此种种,已经让民众看到新的希望,以至于明明帝君只是刚露了一个面,就赢来满国都的热烈欢呼。
孟以然五感敏锐,游行过程中,她也能听到一些民众关于自己的讨论。
“帝君旁边那个人是谁?”
“好漂亮哦,应该是帝君的爱人吧?”
“咦?可是帝君也是女的啊,帝君长得也很漂亮!”
“……”
窃窃的议论声中,孟以然悄悄侧过头想去看一眼童郁巫的脸,没想到却被逮个正着。
新人帝君迎着她的目光:“怎么了?”
“咳。”孟以然揉了揉鼻子,“没事,就是觉得……”
她抑制不住笑意,轻笑了一声才勾着唇角接着道:“我占了帝君好大的便宜呢。”
童郁巫:“嗯?”
“不是吗?”孟以然有些骄傲地昂起小脑袋,“你比我地位高,长得还比我好看,我跟你在一起,就是占了大便宜啊。”
童郁巫凑过来,唇瓣状似无意擦过她的脸颊。
当天夜里,孟以然为自己口不择言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当她浑身酸软无力一次次试图逃离叫停的时候,童郁巫总会在她身后一遍遍问:“不是说你占了便宜呢?得了好处还不主动一点?”
孟以然眼角红艳,撩人却不自知:“够了,我,我占够了,不,不要了。”
新人帝君拉着她的脚踝把逃跑到一半的人又拉回床上。
“不行哦,占了便宜就要负责到底。”
孟以然被拖回去,气得直接在对方脖颈处啃了一口。
第二天,刚完成登基大典的帝君重新出现在人前,所有人越过她那张精致如神造的脸,目光全都落在她脖颈的牙印上。
宣事官拿着底下官员呈上来的文书,眼神游移,几番欲言又止。
新帝懒懒抬起眼皮:“没事?”
宣事官轻咳两声:“那个……陛下,需不需要请医官来为您诊治?”
新帝摆手:“不用。”
宣事官:“可是您……”
童郁巫抬手,打断他的话:“既然你们没什么重要的事情需要讨论,就先听听我的安排吧?”
众人愣怔一瞬,很快恭敬道:“陛下请吩咐。”
童郁巫翻了翻手边的庆典书,懒散来了一句:“筹备我的婚礼。”
宣事官下意识脱口而出:“您的婚礼?和谁?”
童郁巫似笑非笑:“你说呢?”
宣事官背后汗毛直竖。
他终于学聪明了一次:“咳,您是指,呃,你是指封后大典对吗?”
童郁巫满意颌首:“嗯。”
她站起身:“我去看看未来的皇后醒了没有,庆典的事情就交给你们办理。”
说完,她转身离开,留下一众官员在议事厅内面面相觑。第136章 第136章
孟以然是一个月后才知道封后大典的消息。
那时候的她身体已经恢复得很好,每天带着“不说话”和“洗干净”在皇宫的御花园内晒太阳,心情好时还能与童郁巫玩一玩抓迷藏之类的小游戏。
听到童郁巫询问她关于封后大典的日期选择时,孟以然愣了一下,拧着手指问:“怎,怎么这么突然?”
“突然?”童郁巫侧过头看她,“你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吗?”
“呃,就是,感觉有点太早了。我们才刚20出头,唔。”孟以然有点语无伦次,到后面,已经有些不知道自己要说些什么了。
童郁巫紫眸微眯,那是她有些不高兴的表情。
“我们已经浪费了很多时间。”
孟以然低下头,没有说话。
童郁巫见状,走到她身边,试图想要去查看她的表情,却被孟以然避开。
她愣了愣:“你不想……跟我永远在一起?”
“不是!”孟以然咬着下唇。
她看向旁边卧着的两只灵兽,顿了顿,扬起一个笑脸:“下个月初是你的生日,我现在注意力都放在你的生日宴会上,没精力管其他事情。
“封后的事情,要不晚点再说吧。”
童郁巫冷着脸没有说话。
孟以然凑过去,撒娇地去蹭她的脸颊:“好不好嘛?你知道的,我重伤初愈,暂时兼顾不了那么多事情。一想到接下来还有那么多事情要做,我的头就有些疼。”
这一招百试不灵,童郁巫立刻做出妥协。
但她也不是没有底线:“那就推迟一些吧,刚好,时间长一点,下面的人准备得就更加充分。”她摸了摸孟以然的脸:“不会委屈你。”
孟以然扬起笑脸:“好。”
过了一会儿,有女仆来喊她离开,童郁巫便在孟以然颊边落下一吻,起身去处理事情。
她走后,孟以然有些惆怅,抱着这些天被养肥成一只圆团子的“洗干净”,像是对着他们说,又像是自言自语般冒出一句:“唉……我该怎么跟她说呢?”
“洗干净”伸出一只爪子搭在她手臂上,好像是在担忧什么。
经过那几次并肩作战后,孟以然基本已经和他们心意相通:“放心,我不可能违背誓言的,我一定会回去。”她揉了揉“洗干净”的猫猫头:“我只是,我只是想等她的生日过完之后,找个机会跟她说这件事情。事关金狸族的生死存亡,我想,我想……郁巫她能理解的。”
向来沉默寡言的“不说话”突然开口,“嗷呜”了两声,像在嘲笑她的天真。
孟以然皱皱鼻子:“你不要那么说她!郁巫才不是会无理取闹的人。”
她拍拍裙摆上的草屑站起身:“算了,先不想了,总之,一切等生日宴过后再说吧。”说完,她带着两小只返回宫殿。
半路上,她突然听到不远处传来一声尖叫声,孟以然循声望去,发现声音传来的地方,恰好是童郁巫实验小楼的方向。
登基之后,童郁巫除了工作和陪她,偶尔也会去几趟实验小楼,孟以然陪她去过几次,发现她依旧醉心研究药剂。但是她可能天生对这方面不擅长,跟着去过几次后就没了兴趣,听了童郁巫的话乖乖自己回去钻研魔法。
此时听到惨叫,孟以然第一时间担忧起童郁巫的安危,尽管她也不确定童郁巫此时在不在小楼内。
她第一时间调转脚步,带着两只守护兽就赶了过去。
可到了小楼外,她却被侍卫拦下。
“孟小姐,请止步。刚才小楼内发生药剂爆炸,此时有些混乱,您不能进去。”
“帝君在里面吗?”孟以然问出自己最关心的问题。
“您放心。”侍卫对她的态度很恭敬,“帝君这两日并没有进入小楼。”
“呼——”孟以然彻底放下心,“那就好。”
既然童郁巫不在,她也没了继续探究的打算,于是朝守卫的人挥挥手:“辛苦你们处理,我先走了。”
侍卫们以拳抵胸,恭送她离开。
可孟以然还没走出两步,突然听到身后又想起惨烈的尖叫。
她回头看去,看到小楼二楼某个窗口竟出现一张血肉模糊的脸。即使已经经历过风风雨雨的孟以然,看到那张仿佛被什么野兽啃食过的血脸,也不禁吓了一跳——这个场景放在恐怖片里面,妥妥的也得是24+限制级别。
“救,救命啊——”血脸的主人发出凄厉的呼喊。
这声音莫名让孟以然感觉有些熟悉,她记忆力不错,加上对方还残存的半张脸,很快哆哆嗦嗦试探性地喊出那个名字:“息,息风?!”
血脸不正是前任帝君华瑟·塞维尔的心腹,那个永远彬彬有礼的男仆吗?!
对方寻着声音也发现了她。
“孟小姐,救,救救我!救救我!我宁愿死——”
他那句话没有说话,小楼内发出“砰”一声巨响,接着,一条血手臂攀上息风的肩膀,将他拖了回去。随后,窗户被狠狠关上,惨叫声彻底被隔绝。
孟以然下意识想要去上去看看,被侍卫重新拦住。
她与他们交涉,却没有得到许可,到最后,侍卫长跪下,语带哽咽请求道:“求求您不要为难我们,我们也只是听上面的话行事,确实无法让您过去。”
孟以然皱起眉头:“我之前也不是没有来过,为什么不让我进去?”她顿了顿:“难道你们怕我受到伤害?我可并不比你们弱!”
她话音落下,得到消息的童郁巫突然出现在她面前。
孟以然愣了一下:“郁巫?”
“我刚听到消息。”童郁巫打量着她,“你没受伤吧?”
自从孟以然长睡不醒的事情发生后,她便无比小心起来。
孟以然笑道:“我都没进去小楼。”
她拉着童郁巫的衣袖:“里面发生什么事情了?我,我刚才好像看到息风……他……”
童郁巫按住她的嘴唇:“前任帝君的下属已经被打入死牢等待处决,有部分人被带到了小楼试药,算是让他们临死前做点贡献。”
她很快岔开话题:“今天小楼内发生了一点意外,他们都和我说了,吓到你了吗?”她直接打横抱起孟以然:“我们先回去。”
孟以然脑子有些懵,下意识搂住她的脖颈,没有反抗,点点头:“好。”
这天晚上,童郁巫一直陪伴在她身边。可却在确认孟以然熟睡之后,没有发出一丝响动,静悄悄离开了房间。
在她走后,呼吸均匀的孟以然蓦地睁开了眼睛。
她看着大床空荡荡的另一边,半坐起身,在床上愣了很久。
“不说话”不知从哪里窜出来,它嘴中叼着一颗水晶球,放到孟以然手中。
孟以然朝它输入魔力,很快,一道半透明的身影出现在卧室内,赫然是金狸族的祭司。
“好孩子。”老祭司看起来已经无比虚弱,她询问道,“你准备好何时回来了吗?”
早在毒沼森林的诅咒之地中,孟以然受到老祭司的帮助解开了血脉压制时,两人同时也达成了一个约定——打败华瑟·塞维尔之后,孟以然必须回到金狸族所在的空间中,继任成为下一任的祭司,并利用自己的能力帮助金狸族逃离现在的空间漏洞,重建族地。
看到虚弱的老祭司,孟以然努力打起精神:“我很快就要回去了,下个月过完……最迟十月份,一定会回去。”
“你要提前安排好一些。”老祭司嘱咐,“到时候,你的灵魂会回归,身体会进入假死的状态。安顿好你的身体,否则,灵魂返回时如果找不到身体,便会消散在天地间。”
“嗯。”孟以然笑着点头,“感谢您的提醒,我会的。”
老祭司事情交代完,看着她的眉眼,突然问道:“你看起来有些烦恼?”
孟以然没有否认,只是低下头。
“回归金狸族让你感觉很困扰,是吗?”
“不是!”孟以然猛地摇摇头,“我确实有些忧虑,但不是因为您那边的事情。”
她顿了顿,望向窗外。隐隐绰绰的夜影掩映间,远方一座白色的小楼静静伫立在月色下。孟以然开口:“在这里,我有一些事情,还没搞明白。”
“那就去找出真相。”老祭司笑着鼓励她,“金狸族不会困顿于迷惘,你要勇敢。”
孟以然深深呼出一口气,再次看向老祭司时,脸上的表情已经足够坚定。
“我会的。”
她与对方又寒暄了两句,随后互相道别。等到老祭司的光影逝去,被“不说话”叼来的那颗水晶球也一并消失,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孟以然重新躺回床上,闭目睡觉。
她早已经习惯身边有另一个人的体温,此时独自躺在大床上,她的睡意许久都没有积攒起来。但她依旧保持着闭目的模样,任由意识在清醒与混沌之间挣扎。
也正是这样,她清楚地知道,童郁巫一整个晚上都没回来。
忙碌的帝君再次出现的时候已经是天明,她俯下身亲吻孟以然时,孟以然恰到好处地睁开眼睛。
童郁巫有些惊讶:“怎么醒得这么早?”她低下头在孟以然脸颊落下一吻,语气温柔而缱绻:“今天没什么安排,再睡会儿,嗯?”
她的表现实在太过自然,要不是确定昨夜发生的事情,孟以然根本看不出她是刚从外面回来,只会以为对方只是比自己早起了十分钟,刚刚穿好要出门的衣物。
“你不睡吗?”她开口问。
童郁巫:“该去议事厅了。”
“忙了一夜,还没忙完?”孟以然问。
童郁巫动作蓦地一顿。
她看着孟以然的眼睛,想从里面看出她的情绪,但孟以然眼神平静,丝毫没有风波,仿佛刚才出口的那句话只是再正常不过的一句“早安。”
“以然……”她开口呼唤她的名字。
孟以然决定摊牌:“你还准备瞒我多久?”
她直直指向窗外那栋白色的建筑:“实验小楼里面究竟藏着什么秘密?”
童郁巫深吸一口气,重新在床沿坐下。
她看向孟以然的目光非常诚挚:“以然,那不是你需要关心的事情。”她尝试将孟以然揽入怀中:“你相信我,我会解决那一切的,好吗?”
孟以然头靠在她肩膀,开口,艰难地说出那个名字:“童任菲。”
她感觉到保住她的身体蓦然一僵,于是惨淡一笑:“真的是她,那天在门外挡住了哈罗德一行的女人,还有昨天将息风啃得只剩下半张脸的,都是她,对吗?”
童郁巫沉默着,没有否认。
孟以然从她怀里离开,愣愣看着她:“你把她,‘复活’了?”
之所以用不确定的语气,是因为孟以然知道,即使在这个魔法世界,复活死去的人也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童郁巫不停地扳动大拇指上那颗血红的宝石钻戒,这种局促的模样,孟以然此前从未在她面前看到过。即使是当初两人一起对抗华瑟·塞维尔这样的对手,童郁巫都不曾露出过这样窘迫的模样。
“我,还没做好准备。”
孟以然疑惑:“什么准备?”
童郁巫抿抿唇,到底不舍得隐瞒她:“介绍你们见面的准备。”
孟以然疑惑大过于震撼:“介绍我们见面?不是,我不明白……”
她感觉脑子里非常混乱:“你当真把她复活了?复活童任菲?你……你图什么啊?”
童郁巫定定看着她:“她是我母亲。”
孟以然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片刻后,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在了解事情真相之前,我不想继续发表意见……你能带我去看看她吗?”
童郁巫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如果你希望的话。”
孟以然点头:“当然。”
得到童郁巫的许可后,接下来的一切安排都以极高的效率进行。孟以然简单吃过几口味同嚼蜡的早餐,就被童郁巫带到了那栋实验小楼。
在二楼那个曾经她路过但未曾进入的房间门口,透过厚重铁门上特意留出的缝隙,她看到一个坐在阴影中的人影。孟以然甚至还没看清,那道身影便以极快的速度朝门边扑过来,从缝隙中伸出那双结满血垢的灰白双手。
孟以然站的位置绝对安全,距离女人全力伸出的双臂还有一米多的距离,但她还是被女人身上散发的那种狠戾嗜血给震慑得退后两步。
她眼中浮现出水汽,看着童郁巫问:“她怎么回事?”
童郁巫顿了顿,随后开口:“你还记得明理镇上,那株摧毁了小楼的蔷薇花吗?”
“当然。”孟以然点点头,“那是我们第一次和长生会接触。”
说完,她自己愣怔住,随后颤颤巍巍指着门内的童任菲:“你的意思是,她,童任菲,是你制造出来的‘不死蔷薇’?”
“我对司格乐研究的药剂做了改良,并成功让药剂在母亲身上生效。”童郁巫看着门内毫无人性的女人,眼神中居然流露出三分温柔,“母亲顺利活了过来,目前的一切也都在我的预计之内。”
孟以然不敢置信:“你,你把这个状态叫做‘活过来’?”
她定了定神,把之前自己所见所闻都联系起来,整理出一个残忍的真相:“如果她类似于司格乐那株蔷薇,那……她是不是要靠活人的血肉才能活下去?”她咬着牙:“昨天的息风,就是你送给她的食物?”
也不知道孟以然这段话中哪个关键词刺激到了童任菲,门内的女人大张着嘴,发出可怖的“嗬嗬”声,跟孟以然前世看过的影片内的丧尸简直如出一辙,甚至更加可怕。
童郁巫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他们都是该死的人。”
“该死的人就应该被这样对待吗?”孟以然回怼问。
童郁巫愣了一下,因为她从来没听过孟以然用这么冲的语气与自己说话。回过神来后,她紧紧盯着孟以然:“你还想让我怎么样?”
孟以然很心痛:“郁巫,你到底怎么了,我真不敢相信你会做出这种事情。”她深吸一口气:“我之所以坚持过来看看,是还抱着一丝希望,以为你所谓的‘复活’是真的。可是你看看现在的童任菲,她还算是一个‘人’吗?
“她没有任何意识,没有丝毫人性,除了食物血肉,没有任何东西能引起她的注意。这就是你想要的‘母亲’吗?”
童郁巫偏头看了一眼童任菲:“她确实还有不完美的地方。”
顿了一下,她用一种理所应当的口吻补充:“我会再继续补全她。”
“呵呵。”孟以然讥笑出声,直接打破她的谎言,“你和我都知道,这是不可能的。童任菲已经死了许多年,灵魂都消散,根本没有任何办法能让她真正复活。”
童郁巫微抿着唇,没有说话。
孟以然冷静了一点:“我问你,如果她一直是这样,你要怎么做?”
童郁巫沉默片刻,开口:“这样子也没关系。”她淡淡道:“我能供养她。”
孟以然只感觉眼前有些发白。
她看着童郁巫,不知道自己的枕边人何时变得这样陌生:“供养她?每天给她一个活人让她啃食吗?”
“以然……”童郁巫上前一步,扶住她的肩膀,“我知道你不喜欢这些,我把她转移到更远的地方,离开皇宫,离开你的视线范围,可以吗?
“我不希望看到你因此难过。”
孟以然挥开她的手:“你以为我看不到这些就能开心起来吗?郁巫,如果我会因此而难过,也是因为这样的你让我感觉到可怕和陌生,只要这件事没被解决,我就不可能放开这个心结。”
童郁巫闻言,紧紧皱起眉头。
孟以然反过来劝告道:“你有没有想过未来的事情?死刑犯都用完了,然后呢?当她的胃口越来越大,需要啃食更多的人怎么办?用无辜的人去填补她的胃口吗?”
童郁巫别开脸,故意不去看她的眼睛:“你多虑了。”她很坚定地说道:“每时每刻都会有新的死刑犯出现。”
孟以然头有些晕:“死刑犯应该按照律法处置,死刑犯也有权利死得有尊严,而不是被关在这个房间里被这个女人吃掉!”她甩了甩头:“不,我想跟你讨论的不是死刑犯可不可以用来喂食她,我的意思是……”
她抓住童郁巫的手腕:“郁巫,让她安息吧,她只是一具行尸走肉,根本不是你的母亲。童任菲这个女人,从始至终都不配做你的母亲。”
童郁巫冷着脸:“不可能。”
孟以然怀疑自己听错:“什么?”
童郁巫又重复道:“不可能,我不会放弃她。”
连续两次的拒绝,让孟以然不得不接受现实。她浑身发冷,甚至莫名开始打起抖,不敢置信地看着童郁巫,身体却一步一步朝后退去。
童任菲的嘶吼声和空气中若有似无的血腥味萦绕着她,她终于忍不住,转身快跑逃离了这个可怕的地方。
童郁巫站在原地,目送她离开,没有追上去的想法。
她只是叫来旁边的侍卫,淡淡吩咐道:“跟上去,保护好她。”
接下来的时间,两人虽然还共同生活在皇宫,生活在同一个宫殿内,但两人断绝了一切交流。童郁巫也想过主动修补关系,但被孟以然拒绝:“我觉得我们彼此冷静一下比较好。”童郁巫没有勉强,开始静静陪着她,丝毫不再提及童任菲的任何事情。
时间一直来到童郁巫生日那天。
这天起床,孟以然终于主动朝童郁巫道了声“早安”,似乎是在宣布这场冷战的结束。童郁巫欣喜如狂,第一时间就将她抱进怀里。
孟以然没有拒绝,甚至将头靠上她的肩膀。
这一天,两人难得重拾往日温情。童郁巫以不想铺张浪费为由拒绝了一切安排,只和孟以然一起亲密地吃饭庆祝。饭后,孟以然还拿出自己精心准备了很久的礼物——一份用魔法制作的两人的回忆录,认真送给今天的生日主角。
“我很高兴。”童郁巫看着她的眼睛,真诚道,“我希望以后每一天都能像今天这样,好吗?”
孟以然却别开头:“我们……谈谈吧。”
童郁巫很配合,她紧紧挨着孟以然坐下:“你想谈什么?”
孟以然抬头看了她一眼:“我发现我好像一直搞错了一件事情,郁巫……其实你不恨你的母亲,对吗?”
童郁巫微微垂下眸子,眼里的情绪很复杂:“我,为什么要恨她?”
孟以然有些心疼,牵住她的手:“你小时候,她对你并不好不是吗?她甚至想放掉你所有的血液只为了激发你的魔法天赋,要不是你体质特殊,早就被她害死了。”
这一次,童郁巫沉默的时间有些长。
片刻后,她抬起头:“可她是我的母亲。”
“在法律和血缘层面,她确实是。”孟以然说出自己的观点,“但我觉得,她根本就不配被你称为‘母亲’。”她靠着童郁巫,尝试跟她分析:“你想想看,其实从一开始,她就没把你当成女儿,不是吗?她培养你,是因为需要一具转移身体的容器。后面发现你魔法天赋不行,又开始虐待你。她自始至终没有把你当成自己的女儿,不,说真的,她可能都没有把你当成一个人看待。
“这样的人,怎么会是你的母亲呢?其实在我看来,她的行为比华瑟·塞维尔还恶劣!同样把你当成转移灵魂的容器,华瑟·塞维尔至少没有虐待过你。”
孟以然说得很认真,但她忽略了,在她说这些话的过程中,童郁巫的脸色越来越冷,甚至两只拳头都紧紧攥了起来,像是在压抑着极大的愤怒。
等到孟以然抬起头时,才发现童郁巫那双原本澄澈的紫眸已经浓郁成一团化不开的黑色。
她愣了一瞬,咬咬唇询问道:“我说的这些……你是怎么想的?”
童郁巫冷冷开口:“没有你说的那么糟糕。”
“没那么糟糕……”孟以然有些头疼,于是换了个询问的方式,“所以你为什么一定要复活她呢?明明她都那么对你。”
童郁巫深深看着她:“每个人都有母亲,不是吗?”
“童任菲严格意义上也不是你的母亲,说起来你不是用生命果实制造出来的吗?”孟以然想起这件事,下意识脱口而出。
童郁巫:“所以你也觉得我是一个野种吗?”
孟以然彻底愣住。
她好半晌才回过神来,愣愣道:“当然不是……我从来没有这么想过……郁巫,你,你怎么会这么想?”
童郁巫看着她,开口道:“我想要有母亲,我想做一个正常的人,我想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存在。”
孟以然:“郁巫……”
她有些迷茫,但反应过来之后又开始心疼——两个人相处这么久,她竟从不知道出身这种事情是童郁巫的心结。
“母亲还在的话,至少不会让我看起来孤零零一个人。”童郁巫安安静静说完最后一句话。
孟以然眼眶中的泪水已经盛不下,争先恐后掉出来:“你怎么会是一个人呢……郁巫,我不是一直陪着你吗?”
童郁巫抹去她脸上的泪水,将她拥入怀中。
她感受着孟以然的体温,感觉她为自己的掉泪时的颤抖,冰凉的手脚也跟着慢慢暖和起来。“你当然很好……但是,你和母亲是不一样的。”
“其实……”孟以然还要开口,但才说了两个字就被童郁巫按住嘴唇。
“以然,如果你也在乎我,难道不能尝试着接受她吗?”童郁巫恳切地看着她,“我知道你不会喜欢她,所以一直把她养在小楼里面,我也知道你会因为我喂食她不高兴,才会特意挑选那些死刑犯进去……”她的声音慢慢低下来,最后甚至带上了几分祈求:“我已经为你做了很多让步,你就不能……也稍微为我考虑吗?”
“郁巫……”孟以然泣不成声。
她心中还有很多话想说,她想反驳童郁巫的话,可是此时此刻,面对在她面前剖开真心呈现出赤裸裸血肉的童郁巫,她说不出甚至一个“不”字。
于是,她哭得更凶,眼泪像五月的雨一样落下,濡湿她的脸和童郁巫的肩头。
渐渐地,当发现自己所有安慰手段都无法奏效的时候,童郁巫慌乱起来。
“怎么了?”她捧着孟以然的脸,“别哭了,别哭了。”
孟以然摇摇头,想告诉她不需要担心自己,但却没办法止住眼泪。
童郁巫手足无措,却也只能呆在她身边,时不时帮她擦去泪水。
等孟以然哭到力竭昏睡过去,两只眼睛已经肿了起来。她在睡梦中会是不是瑟缩一下,显然睡得并不安稳。童郁巫小心翼翼将她搂进怀中,一夜无眠,看着孟以然的睡颜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睡醒后,孟以然显得很疲惫。
童郁巫推掉了公事,留在卧室陪她,两人暂时不提童任菲的事情,只谈论国都最近发生的趣闻,或者讨论一些魔法问题。
“……受伤的格蕾花会将所有枝叶缩回地底,埋藏至少五年,等到伤口被修复,它才会重新钻出土壤,绽放粉白色的格蕾花。”孟以然读着魔植书籍上面的一段话,突然评价道:“啊,真好。”
童郁巫有些奇怪:“好什么?”
孟以然转头看她:“格蕾花受伤了就躲起来静养,时间是最好的良药,能抚平一切创伤。”Ⓘ₦
童郁巫勾了勾唇角,没有发表什么看法。
孟以然看向窗外:“如果我有足够的时间陪你疗伤就好了……我相信,你也会慢慢好起来。”
这句话中的信息量太大,童郁巫一下就站了起来:“什么意思?”她抓住孟以然的手腕,强迫她看向自己:“为什么没有足够的时间。”
孟以然没有正面回答,反而扭了扭手腕:“郁巫……你抓太紧,弄疼我了。”
童郁巫咬着牙,稍稍松开,但还是掐得孟以然手腕发红:“为什么那样说?”
孟以然叹了口气:“我这几天一直在想你那天说的话。”她靠近童郁巫,直到两人额头相抵,孟以然才又道:“郁巫,童任菲的存在并不能证明什么,你本来就是一个正常的,值得被爱的人,不是因为童任菲才变得合理。”
“你一直在想这些事情。”童郁巫语气有些恨恨的,“你从来没想过迁就我一次?”
“这不是迁不迁就的问题,郁巫,你对感情的认知有偏差,童任菲只会害你逐渐走上歧途。”大概是之前已经哭过,此时,再提及这些事情,孟以然的情绪非常平稳,“真正的母亲,绝对不是童任菲那样的,她对你从来都没有爱,你所想要的家庭温情,根本不可能在她那里得到。”
童郁巫与她对视,眼神很复杂:“所以呢?我永远不能拥有这些吗?我连尝试追求的机会都不能有吗?”
“你一直走在错误的路上,跟你想要的东西完全背道而驰,继续尝试下去只会让你受伤更深。”孟以然直接道。
说出这些话的时候,她自己也无比痛心,她并不想这样直接撕破童郁巫的幻想,但是她别无选择——
她没有时间了,她没办法慢慢陪伴童郁巫去疗伤。
果然,童郁巫的反应很激烈:“你怎么知道?!不尝试一下,你怎么知道……”
孟以然打断她:“因为童任菲不配!她根本不配成为你的母亲,也不配成为被你期待的对象。我说的不仅仅是现在在小楼里面没有一点人性的那具丧尸,也包括生前的她。童任菲,从始至终,都不配!”
童郁巫捂住耳朵:“你根本不了解她!”
“郁巫……”孟以然心疼得不行,按住她的肩膀,“我不需要去了解,我只知道,真正的爱是绝不会让你感到痛苦的。
“你等我,等我回来后,我再慢慢带你去了解,好不好?”
童郁巫蓦地抬起头:“你要去哪?”
孟以然咬唇:“我有自己需要履行的责任,我必须离开一段时间,我……”
她话没说完,童郁巫强硬打断:“不准去!”
孟以然叹了口气:“我必须要去。”
“在哪里?”童郁巫眯起眼睛,“跟谁一起?什么时候动身?我可以去安排,到时候我们一起过去。”
孟以然摇摇头。
童郁巫好像知晓了什么,定定看着她。
孟以然低着头,沉默很久:“这件事,只能我自己一个人去做。”她抬起头:“但我保证,等事情一结束,我马上就会回来。”
童郁巫轻笑:“你拿什么保证?”
她脸上的表情很冷,孟以然感到无比陌生。她只能深吸一口气,竭力冷静地阐述道:“这件事关乎到我这个种族的存亡,只有我能去做。等到事情完成,我马上会回到你身边。”
她拉住童郁巫的手腕:“你相信我,好不好?”
童郁巫抬头,覆盖上她的手背:“从我们相遇开始,我们从未分开过。”
孟以然:“是……”
童郁巫:“这世界上还有比留在我身边更加重要的事情吗?”
孟以然咬着下唇:“你很重要,但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我们不得不承担的责任。这跟你重不重要没有直接的联系,只不过我必须去做。”
“谁规定的?”童郁巫反问。
她站起身,背光的阴影将娇小的孟以然整个笼罩住:“我已经是这片土地上最尊贵的君主,这样也没办法留住你吗?”
“郁巫……”孟以然心中生出一股无力感。
她刚要再劝两句,却感觉周身失重,一阵强烈的坠落感过后,她发现自己和童郁巫已经从刚才那个明媚精致的小房间中离开。
她环顾四周,只有一片漆黑,只能求助面前的童郁巫:“这,这里是哪里?”
“是我新开辟的私人空间。”童郁巫歪着头,“很神奇吧?以前的空间只能装死物,但这里可以储存活物。”
孟以然有些懵:“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你觉得呢?”童郁巫按住她的肩膀。
“郁巫……别这样……”孟以然闭了闭眼睛,还是不敢面对这个现实,“我不喜欢你这样。”
童郁巫反问:“我也不喜欢你擅作主张离开我,你答应我了吗?”
孟以然语塞。
见她沉默,童郁巫倒温柔下来:“你不喜欢这里,因为这里空荡荡的,对不对?”她道:“我会为你置办齐所有东西,唔,按照我们现在卧室的规格来装修,好吗?”
孟以然蓦地打了一个抖:“你,你真要把我锁在这里?”
“这里很安全。”童郁巫抱住孟以然的肩膀,“我会经常过来陪你,你会喜欢这里的。”
孟以然一愣,反应过来后狠狠把人推开:“我不要!”
童郁巫冷冷看着她,没有说话,片刻后便直接从原地消失。
孟以然吓了一跳,开始四处寻找她的身影:“郁巫?童郁巫?”
四周空间非常空旷,四野无物,完全没有任何东西阻碍视线,但孟以然却什么都看不到。她找不到童郁巫,找不到任何能确定自己位置的建筑,甚至看不到这处空间的尽头。
但她不愿放弃,选择了一个方向开始探寻,口中仍不死心呼唤着童郁巫的名字。
外界。
阳光明媚的房间内,童郁巫看着右手上悬浮的水晶魔方——魔方内,透明的空间中,一个渺小的人影正在无助地四处探寻。
她看了一会儿,收起魔方,朝门外走去。
珍妮候在外面,看她出来,疑惑地问了句:“帝君……孟小姐呢?”
童郁巫没有理会她的问题,吩咐道:“我需要另一套卧室的家具,让他们尽快定制好送过来。”
“啊?”珍妮确认,“哪些?”
“全部。”
“全部?”珍妮愣怔一下,很快点点头,“我明白了,马上去安排。”
她提起裙摆匆匆离开,空旷的走廊上,细碎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童郁巫一个人站在房间门口,微垂着头,倾斜的日光将她的身影拉长。片刻后,落寞的帝王终于迈步,默默走向另一边的黑暗。第137章 第137章
孟以然不知道自己在这片虚无中跋涉了多久。
按理说,她其实知道在童郁巫创造出来的空间中,自己根本不可能凭借双腿走出去,但不知道是跟自己较劲还是跟童郁巫怄气,她一直没有停下脚步。
这样的结果就是,不知不觉中,她慢慢耗尽了力气,变得又累又饿。
在她实在坚持不住找了个地方准备休息一下时,童郁巫又出现在她面前。
年轻的帝君裙摆华丽,高高站在她面前,神情带着倨傲。她手上捧着一个食盘,里面装满了满满当当的食水。下一刻,童郁巫半蹲下身,将东西都放在她面前。
“不要白费力气了。”她劝告道,“东西我已经让人去准备,你就把这里当成我们的寝室。”
孟以然半抬起头:“你打算一直把我关在这里?”
“你乖一点。”童郁巫抚摸着她的脸,声音里带着莫名的愉悦,“这里不好吗?”她环顾四周,显然对这个空间非常满意,“这里很安静,不会有人来打扰我们。”
孟以然头一偏,第一次主动避开了她的触碰。
她眼神看着地面,压抑着落泪的冲动,不想自己看起来太狼狈:“你阻止不了我的。”
童郁巫动作一僵。
她捏着孟以然的下巴,紫色的眼眸中泛起阵阵波澜:“你离不开这个地方。”
孟以然开口,刚想说话,童郁巫的脸便压了下来。像是不想听到孟以然说话,她吻得非常用力,想要掏空孟以然口中的空气,甚至舔舐的动作都有些恶狠狠。孟以然在这方面一直都不是她的对手,眼角泛起红晕
,很快就气喘吁吁没了力气。
年轻的帝君对此显然非常满意。
她大方给了对方喘息的时间,同时用手抹起孟以然嘴角因为接吻溢出的津液,又补了一句:“……也离不开我。”
“郁巫……”孟以然忍着心中的难过,双手紧紧抓住对方的领口,“我真的没时间了,算我求求你好不好?不要留下童任菲,她会害了你的。”她企图最后挣扎:“你真的感受不到,她根本不爱你吗?”
“你就当我感受不到吧。”童郁巫握上她的手,叹口气,“毕竟我只有一个母亲。”
孟以然惨笑一声:“爱的本质大差不差。”她望进那双紫色的眸子:“如果你能感受到我对你的感情,怎么可能判断不出来?”
听到这话,童郁巫的目光温柔许多。
她将人揽进怀里:“以然,我知道。”在孟以然看不到的地方,童郁巫表情有些茫然:“可是,你是你,母亲是母亲,本来就是不一样的。”她捋着孟以然背后的长发:“你们互不打扰,不好吗?”
孟以然已经不知道要说什么了,她放弃了挣扎,无力靠在童郁巫怀里。
那之后,短短两天,童郁巫竟真的将这片虚无的空间填充得满满当当,几乎将她们在现实中的寝宫照搬了进来。孟以然也很快意识到自己根本无法离开——
从寝宫出发,无论选择那个方向前进,不到五分钟时间,她必定会回到寝宫内。
童郁巫会陪着她留在空间中过夜,每天离开一段时间,可能是去处理政事,或者看望童任菲,之后便又回到这里。某些时刻,孟以然有种错觉,好像两人还处在尚未爆发童任菲这个矛盾的时候,恋人的目光专一,怀抱温暖,只要她不去想那些糟心事,一切美好如初。
可是孟以然知道,一切都不一样了。
某天夜里,两人缠绵过后沉沉睡去,但不过半小时,孟以然便重新睁开眼睛。
这段时间童郁巫非常敏感,几乎是察觉到孟以然有异样的瞬间,她也跟着睁开眼睛。
“怎么醒了?”她的吻落在们孟以然脸颊。
孟以然转头看着她:“我该走了。”
话出口的瞬间,童郁巫睡意全无。
她加大手劲,紧紧把人搂在怀里:“你在说梦话吗?”
孟以然自顾自说道:“离开的是我的灵魂,你无法阻止。”她看向童郁巫:“到时候,这具身体会陷入沉睡,如果顺利的话,三五年后,等解决完那边的事情,我就会回来。”
“不可以!不允许!”童郁巫蓦地坐起身,“我不准你去!”
她咬着牙,恶狠狠道:“金狸族是吧?你等着,你要敢走,我明天就带人把他们揪出来,赶——尽——杀——绝!”
年轻帝王目光坚毅,让孟以然知道她不是在开玩笑。
但孟以然只是弯唇轻笑了一下:“那我是不是该求你放过我们?”她看着童郁巫的眼睛:“我会为了保护金狸族耗尽生命,到时候,你就带着这具躯壳,把你对童任菲做过的事情,再对它做一遍。”
说这句话的时候,孟以然还依靠在童郁巫怀里,所以她能很清晰地感受到,在自己说完那句话后,童郁巫的体温像被什么瞬息抽走,冷得她想打寒颤。她忍着内心的不舍和心疼,抬手描摹童郁巫的眉眼:“等我回来?”
童郁巫看着她。
慢慢地,她的眼角溢出点点湿润。
这是孟以然第一次看见她掉眼泪,她直起身,想要再安抚两句,却被童郁巫按住无法动弹。
“你以为我不敢吗?”黑暗中,童郁巫的声音让她感觉陌生,“把你变成母亲那样,那样的话,你就,你就永远不能离开我了。”
“是啊……”孟以然重重叹了口气,“那就是你想要的吗?”
童郁巫没说话。
孟以然轻笑:“你看,你明明知道不同,你也知道童任菲不值得,你只是在骗自己。”
童郁巫明显有些慌了,她凑上来寻觅孟以然的唇瓣,被孟以然躲开。
孟以然捧着她的脸:“我不是要离开你,我只是有不得不去做的事情,等我回来我们再聊那件事,好吗?”
童郁巫好像没听到她说话。
她的声音中带着哭腔:“别走……”
孟以然无法回应,只能伸手反将人搂住。
童郁巫察觉,于是更紧地将人束缚在怀抱中。
两人保持着这一个姿势,一直从黑夜熬到黎明。有晨光从空间外投射进来,落到孟以然脸上。她微微抬头,看着光束,神情从迷惘变得坚定。
下一刻,她抬头,亲了一下童郁巫的下巴。
年轻的帝王一愣,低下头的时候,却见恋人已经闭上了双眼。
她摇晃着孟以然的身体:“以然?以然?”
可惜,孟以然已经听不到她的呼唤。
她感觉自己好像做了一个长长的梦,梦里全是光怪迷离,等她再次睁开眼睛,她的灵魂已经抵达距离皇宫数万里外的隐蔽区域。
这是一个独立的空间,其间绿树葱郁,花草缭绕。
孟以然环顾四周,看到四张熟悉的面孔,于是,她没有恐惧,自己坐起身,面带笑容看着她们。
“终于回来了。”老祭司上前,握住她的手。
孟以然暂时忘却和童郁巫的纠纷,扬起一个笑脸:“久等了。”
下一刻,灵歌迎上来,直接将她抱住:“孟以然!好久不见!我好想你!”
在她身后,孟以然熟悉的灵泽和梨娅老师也走了上来。孟以然拍拍灵歌的后背,又微笑着和他们一一打过招呼。
“唉,你失踪那么久,这次能安全回来,真是神灵保佑。”梨娅老师感慨道。
“好啦,不说那些不愉快的!”灵歌牵起孟以然的手,“孟以然,你还没逛过这里吧,走,我带你去熟悉一下。”
孟以然点点头:“好。”
在老祭司微笑的默许下,孟以然和灵歌灵泽两兄妹离开闲逛。
空间内阳光明媚,好像能驱散世间一切阴霾,花草繁茂,一切都迎来全新的开始。
但与生机勃勃的金狸族聚集地相比,国都的氛围可以说是阴森恐怖。
这几天,所有官员都发现,以往冷静理智的新任帝君,近来不知道为什么变得狂暴易怒。
“这点小事都需要我决断吗?”桌子上的文书被一扫而落,童郁巫瞪着面前众人,“不服从就直接斩杀,杀到他们听话为止,这种事情还要我教你们吗?”
底下跪了一排的人,闻言瑟瑟发抖,连抬头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只敢从喉咙口挤出一句怯怯的“好”。
等到所有人退下之后,年轻的帝君瘫坐在椅子上。她一双紫眸里氤氲着骇人的风暴,胸口因为剧烈的喘息上下起伏,显然情绪已经濒临崩溃。
片刻后,她推开椅子,大步离开议事厅,徒留满地纷乱的纸张。
这是孟以然离开的第一天。第138章 第138章
再次踏入这道门,童郁巫才发现自己已经很久没来“看望”母亲。自从她登基之后,威望日渐增加,加上她这段时间脾气阴晴不定,周围的人日渐怕她。她一路走来,所有人都低着头,居然没有一个人敢大声喘气。
往常,童郁巫大概会欣赏这些人识趣的态度,但今天,她却有着烦躁。
“她最近怎么样了?”她随意抓住一个倒霉鬼询问道。
倒霉鬼吓得浑身发抖,但知道不答话必定死得更惨,于是颤颤巍巍开口:“还,还是跟之前差不多,就是最近食欲似乎有点变大,如果不给她投食,会吵得很厉害。”
童郁巫皱皱眉,挥手让他离开。
倒霉鬼大大松了口气,逃也似地迅速跑开。
童郁巫独自走到那扇门前。
童任菲闻到食物的味道,飞快扑到门前,对着童郁巫露出垂涎的表情。
童郁巫隔着栏杆与她对象,片刻后打开门。
童任菲还以为又是新的食物到来,兴奋得眼睛都发红,但当她如往常一样朝食物飞扑过去时,却被半空中一道无形的墙壁挡住。这道墙壁呈球状,严丝合缝将童郁巫围了起来,让童任菲失去任何可以下口的机会。但即使这样,童任菲也趴在无形的屏障上,虎视眈眈看着眼前的食物。
屋内没有任何完整的家具,全被撕成木屑。童郁巫环视一圈,自己从空间中取出一张椅子坐下。
“母亲。”她看向童任菲。
童任菲维持着大张着嘴的姿势,贪婪的口水沿着她唇角滑落。配上她满口血污的獠牙,是可以吓哭孩子的模样。
言语得不到回应,童郁巫撤去屏障。
她朝童任菲伸出左手,眼中难得露出些许期待,这一点可能就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
屏障一消失,童任菲自动扑了上来。她抓住童郁巫的手腕,第一时间塞进嘴里。尖利的牙齿瞬间撕开脆弱的皮肤,血液争先恐后涌出,被童任菲贪婪吸食。
童郁巫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开口又唤了一句:“母亲?”
进食中的女人终于分给她一个眼神。
透过童任菲的目光,童郁巫终于确定一件事——自己在对方眼中,跟以往任何一次食物都没有不同。唯一的区别,大概是以往的食物都会为了求生命奋力挣扎,而她,居然在还有行动能力的时候选择乖乖被吃。
那一刻,孟以然说过的话重新在她脑海中回响。童郁巫闭了闭眼睛,内心中某些顽固的东西开始出现动摇的迹象。
下一刻,她深吸一口气,重新升起屏障。
进食被打断,童任菲气得发狂。她伸手在屏障上不断抓挠。那模样疯狂,竟真的有将屏障直接撕破的迹象。
童郁巫到底没有让她如愿,伸手加固了魔法。随后,她站起身,离开房间。
重新关上门的瞬间,刚才她忘记取回的那张椅子,已经生生被童任菲扯成看不出形状的碎片。童郁巫隔着门静静看着这一幕,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片刻后才转身离开。
回到一楼,她找到负责人。
“逐步减少食物供给,观察她的反应。”
负责人询问:“呃,要减少到什么程度。”
“减少到……”童郁巫顿了顿,“别让她死掉就行,尝试帮她戒除生食。”
负责人在心中腹诽,都不知道童任菲的状态是不是“活着”,哪来“死掉”一说。但他表面上还是恭恭敬敬道:“明白了。”
童郁巫颔首,直接离开。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她都没有再回到小楼。确切一点说,她离开了国都。
金狸族藏匿的地方非常隐蔽,之前华瑟·塞维尔其实也尝试寻找过,但因为长久没有消息所以放弃。
童郁巫本身是空间魔法师,对空间缝隙的感知更加敏感,但当她循着自己的感知一个一个地方找过去,却毫无例外一无所获。
某些夜深人静的时候,她会进入自己的空间,站在床边静静看着孟以然的身体——少女陷入沉睡,闭着眼睛也能看出容颜绝色。
很多时候,童郁巫感觉自己只要轻轻一碰,就能将人从睡梦中叫醒,但实际上是,她能清楚地感知到,这具身体只是空壳,她想要触碰的人根本不在此处。
“我没有想把你抓回来,你说你会拼死反抗,你猜对了,我不敢。”她看着那具不会给自己回应的身体喃喃自语,“我只是想要离你更近一点,这样也不可以吗?”
这样寻觅的日子过了整整两年,终于,王国出了动荡的大事,贵族联名求着她回来主持大局。事情平定后,童郁巫又准备离开,却被官员拼死相劝。
“陛下,您真的不能再走了!您没有继承人,又常年不在国都,会令很多小人生出不臣之心,谋反的事情只是越来越多啊!”
“他们敢谋反,镇压就行了。”童郁巫冷冷道,“滚开。”
两年过去,帝君虽然依旧年轻,但浑身的气势已经更进一步。那大臣一听,腿一软直接跪了下去。
“陛下……陛下……”他忍着强烈的恐惧憋出一句,“您,您至少为帝国留下一个继承人吧,这样一来,那些别有用心的人就会收起不该有的小心思,您也可以更加放心外出。”
“继承人?”童郁巫冷笑,“皇后不见了,我去哪里给你们找继承人。”
说完,她甩手离开议事厅。
大臣悻悻跪在原地,根本不敢再说什么,只能眼睁睁看着她离去。
被这件事一打断,童郁巫只得在皇宫又住了一夜。也正是多停留的这一点时间,刚好让负责童任菲项目的药师找到机会过来觐见。童郁巫本来不打算继续浪费时间,听到女仆禀告,这才想起自己已经一年多没见过母亲,于是便让下面的人把药师带了进来。
药师很认真汇报起自己的工作进展,最后总结道:“实验者无法接受其他任何食物,如果强行断掉血肉供给,她便会陷入萎靡,甚至深度的沉睡。这种状态下,只需要重新提供血肉就能将其唤醒,但唤醒后,实验者对血肉的渴求就会大幅提升。
“如此这样,循环往复,无法破解。”
童郁巫沉默片刻,道:“只提供最基本的血肉呢?”
“这个度很难把握,而且……”药师顿了顿,“根据观察,实验者对血肉的需求呈增长趋势,所以……所以……”
后面的话他犹豫着不敢说,但童郁巫哪可能猜不到他的意思。
“我知道了。”她回应道,“暂时保持现状。”
药师咬咬牙:“属下遵命,但有一件事……帝君,国都及附近几个城市的死刑犯已经差不多要耗尽,是不是让下面的人去搜罗更多死刑犯?”
童郁巫沉着眼眸,半晌“嗯”了一声。
药师领旨离开后,她推迟了离开的计划,抽时间去探望童任菲。这一次的见面与之前任何一次没有区别,年轻的帝君完完整整进入房间,又带着一手的伤口出来。因为被吸食太多血液,童郁巫脸色有点发白,走路都有些不稳。
走到半路,她扶着旁边墙壁停步休息,恍惚间,瞥见一个房间。
童郁巫想起什么,打开门走了进去。
这是一间药剂室,存放了这些年来她收集的大部分珍品魔植。但自从童任菲“苏醒”之后,童郁巫就没有再踏足过这块地方。
凭借空间魔法,她很快在一大堆药材中寻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那是一颗圆滚滚的球状果实,它有非常厉害的名字:九阶生命果实。
童郁巫看着它,突然弯起嘴角。
她和这颗生命果实的渊源很深,这本来是童任菲和艾文打算拿来培养第二个孩子的工具,跟随艾文的尸骨深埋在童家庄园地底。后来,它落入华瑟·塞维尔手中。除掉那只老妖怪之后,生命果实又重新回到她手里。
果实不算大,浑身透着好看的绿,被童郁巫握在手中,仿若心脏一般微微颤动。这颤动沿着童郁巫的掌心一直蔓延到她的心脏,让年轻果决的帝君有了片刻动容。
无来由的,童郁巫突然想起昨天大臣关于继承人的请求,心中有根弦被狠狠拨动了一下。
“如果……如果我们孕育一个孩子呢?你会回来吗?”她喃喃自语。
年轻的帝君不是犹豫不决的人,她握住生命果实,下一刻,直接施展空间魔法,消失在小楼,转而出现在自己创造出来的虚无空间中。这个空间内的布置与她在皇宫中的寝室几乎一模一样,唯一的区别是,房间内,柔软的真丝大床上,一个艳丽夺目的女子正安睡着。
童郁巫在她身旁坐下,深情又眷恋地注视女子睡颜。片刻后,她剥下女子衣领,用魔法切开她的心口,取出一小管心口血。
“抱歉,希望没有弄疼你。”伤口很快复原,连一丝疤痕都没有留下,但童郁巫还是心疼地在女子额头印下一吻,“等着,我会给你一个惊喜。”
话音落下,她又从空间内离开。
远在天边的空间缝隙。
正在跟着老祭司学习金狸族专属术法的孟以然突然按住心口。
“怎么了?”老祭司问。
孟以然按了按胸口,确实没有后续痛感,于是摇摇头:“没事,我们继续吧。”
老祭司:“好。”
逃离空间缝隙已经来到最紧要关头,她们谁也没有精力来关注这些细枝末节的预兆。
五个月后。
皇宫传出巨大喜讯——未婚的年轻帝君迎来自己的第一个孩子,这也意味着,帝国拥有了一位珍贵的继承人!第139章 第139章
小家伙“出生”两个月,因为太脆弱无法频繁往返于现实与童郁巫制造的空间,年轻的帝君为了“迁就”她,甚至将自己心爱的恋人从空间中转移回皇宫的主卧。
可是,即使帝君每天抱着小公主在床边晃悠,却并没有如愿将孟以然唤醒。某天,她看着怀里的小东西,有一瞬间产生了浓浓的自我怀疑:“我到底在做什么?”
小公主什么都不懂,听到母亲的声音,眨巴着紫色的大眼睛,朝童郁巫咧开一个灿烂的笑颜。
童郁巫不自然别开眼。
她想,她耽搁太多时间了。留在皇宫七八个月,就弄出这么一个吃喝拉撒都要人照顾的小恶魔,显然并不能让孟以然心软回来。
这天,她重新将孟以然收回空间,抱着小婴儿离开卧室并把她扔给珍妮。
“以后你负责照顾好她。”
珍妮不明所以:“陛下?”
童郁巫皱起眉头,解释:“我要离开皇宫,以后她交给你看管。”
珍妮心下一咯噔,但并不敢多话,低头应了声“是”。
童郁巫放了心,转身召集手下又开始研究起出宫寻找金狸族的安排。但令她没有想到的是,这次出行终究还是化为了泡影。
夜里,时间还早,议事厅里众人的讨论正到激烈的时候,就连向来果决童郁巫也踟蹰着,拿不定主意是先去东边的海港城市碰碰运气,还是去西南的原始雨林冒险。
众人吵得不可开交的时候,议事厅大门被敲响,满脸写着欲哭无泪的珍妮抱着帝国小公主出现在门口。
“陛下,她,小公主她不肯睡,一碰她就哭。我,我实在没有办法了。”
童郁巫凑过去。
小家伙满脸通红缩在襁褓里,一双眼睛已经哭红,此时难得安静纯粹是因为哭得力竭,暂时没有力气发出声响。
但在看到童郁巫的瞬间,她还是很快打起了精神,伸出手在空中抓挠着。
童郁巫把小东西接到怀里,斥责道:“这点事情都办不好?”
珍妮跪到地上,瑟瑟发抖开始认错:“陛下恕罪,是我的错。”
童郁巫叹了口气。
她叫停了会议,带着珍妮回到公主的卧室。
这里是早就布置好了,但之前,童郁巫每天抱着小东西睡在她和孟以然的主卧,这间屋子甚至还没有使用过。
她把小婴儿往那张雕工精湛的小摇床上一放,随即转头对珍妮道:“她很乖,把她放到床上自己就会睡。夜里她会醒来一次,需要吃点东西……”
话还没说完,摇床上的小公主特别不给面子,骤然大哭起来。
童郁巫疑惑转过脸去看她,把她重新抱起来,哭声暂歇。于是,她又把小东西放回去……
“嗷哇——嗷哇——”
年轻的帝君:“???”
如此反复几次,确定了摇床没什么问题之后,童郁巫只能无奈把她揣在怀里。
旁边,珍妮怯生生开口:“刚,刚刚我也是这样想要把小公主哄睡的,但她一直哭,在我怀里也哭……”
童郁巫顿了顿:“可能还没熟悉这里吧。”
珍妮赞同地点点头。
她看着童郁巫怀里的小东西:“小孩子依赖自己的父母,分开一会儿都无法忍受呢。
“小公主虽然只是个小婴儿,但已经知道陛下才是她的母亲,是她最亲近的人,所以其他任何人都无法让她安心入睡。”
闻言,童郁巫低下头。
小公主恰好也正在看她,于是两双紫色的眼眸相遇,目光在空中轻轻触碰。
童郁巫抿抿唇。
她说不清自己心中酥酥麻麻的感受,小东西眼睛和她很像,但鼻子嘴巴又能隐约看出孟以然的影子。看着这个小东西,她经常会想起孟以然变化而成的那只小白猫——
同样可爱柔软,也同样无比依赖她,半点都不愿意离开她。
片刻后,童郁巫轻叹了口气,对着珍妮道:“你回去休息吧。”
珍妮:“那公主殿下……”
童郁巫:“我自己来。”
珍妮大大松了口气,应“好”的声音都显得无比轻快愉悦。
“有陛下您的陪伴照顾,公主殿下一定能顺利长大。”
童郁巫没说话,只眸光暗了暗。
珍妮离开后,她抱着小婴儿回到卧室。熟悉的房间内,孟以然的身体闭着眼睛安睡。
如往常一般,童郁巫将小婴儿放到了孟以然身边。
她故意等了一下,就连小婴儿熟练地蹭到孟以然怀中,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安静躺好。旋即,那双紫色眼眸便看向了自己,似乎在催促什么。
童郁巫走过去,轻轻躺在小婴儿另一侧。
“大牌”的公主殿下终于心满意足,翘起两条肥嘟嘟的腿在空中挥舞,看起来心情甚为愉悦。
之前三人同枕而眠的日子里,童郁巫的注意力其实全在孟以然身上,但今天,她第一次认真端详起小家伙。
珍妮刚才那些话,令她回想起自己年幼的日子——在她八岁之前,还没到展露魔法天赋的年纪里,童任菲对她其实很好,那是她真正被当成贵族大小姐养育的日子。
当然,后来真相大白,她知道那时候的童任菲对她好,不过是在照顾一具可供她使用的容器。
童郁巫并不觉得童任菲将她当成工具这件事有什么大不了,但此时,看着小婴儿懵懂的眼眸,她心中升起一阵复杂的情绪。
“你什么都不懂。”她捏了捏小东西的脸颊。
可怜的小公主还以为母亲要喂她吃东西,微张着嘴巴想去够对方的指尖,却终究扑了个空。她被馋出来的口水挤在唇间,努力吐了个泡泡以示抗议。
“没有用,很麻烦,还要人时时刻刻照顾……”童郁巫细数着她的种种缺点,甚至凑近去仔细端详小婴儿的脸,自顾自下定论:“除了和她长得有一点点像,还有什么讨人喜欢的地方?”
小公主眨巴着单纯的眼睛。
“她会喜欢你吗?”童郁巫突然冒出一个疑问。
她的目光落到旁边的孟以然身上,想了片刻:“……应该会。她经常被你这种弱小的小东西蒙骗,吸引注意力。”
小家伙似乎知道母亲在说自己坏话,捏着两个小拳头晃了晃。
童郁巫蓦地笑了一下。
笑意来得突然,她自己都没反应过来。等意识到自己在,她嘴角僵住,有些尴尬地转开眼睛。
小公主没了她打扰,安静片刻,随即打了个哈欠。
童郁巫将她身上的被子往上拉了拉:“睡吧。”
没过多久,小婴儿闭上了眼睛,陷入宁静的梦境。
童郁巫目光在孟以然和她之间徘徊,嘴角勾起一个自己都没发现的弧度。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停止这种注视,慢慢躺下身子。
“也没那么麻烦……”临睡前,她最后补了一句。
三人相拥而眠,静谧的空间慢慢被温馨的气氛填满。
就这样,帝君出行的计划被一次又一次地推迟。
每一次当她打定主意要离开,总会被小公主打乱步伐——
小公主哭了。
小公主尿床了。
小公主在房间里满地乱爬找妈妈……
童郁巫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关注这些小事,但她确实被小东西作的妖绊住了脚步。明明前一天她还在孟以然床上承诺这一次一定会去把她带回来,隔天就因为小东西抱着孟以然嗷嗷哭不得不返回来哄半天。即使真的如愿以偿离开皇宫,过不了两天,也会因为小东西生病等理由不得不折返。
低下的效率让这三年的计划完成度低得可怕。
终于,时光荏苒。
小公主过完了自己三岁的生日。
“你已经三岁了,该懂事了。”童郁巫一边帮她围上围兜,一边教育道,“以后不准半天看不到我就哭鼻子要找妈妈,知道吗?”
小公主眼珠子一转,冒出一句:“听不懂呢。”
童郁巫额上青筋隐隐跳动:“不准说谎。”
小公主凑到她身边,讨好地笑:“别生气,真,真听不懂呀。”
童郁巫冷着脸看她,但小公主连忙正襟危坐,装出一副乖乖模样。
母女俩对峙片刻,小公主开口道:“那我去找妈咪。”
“也不可以。”童郁巫拒绝。
小公主嘟起嘴巴:“为什么?妈妈坏蛋!”
童郁巫想了想,开口尝试解释起来:“我要带着你妈咪出趟远门,一年后,呃,半……几个月后就会回来。你已经长大了,自己乖乖留在皇宫,有事情就找珍妮,知道吗?”
小公主眼睛里迅速蓄起水雾。
她扁着嘴,可怜兮兮问:“你们不要我了吗?”
童郁巫揉揉额头:“不是。”
她皱起眉头:“谁跟你说这样的话?”
“书里面啊……”小东西理直气壮,“国王和皇后出远门,把小孩子一个人丢在家里,都不回来了。”
童郁巫捏捏她的脸颊:“那是你的睡前读物,不是真的。”
“不行!”小公主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她跳下椅子,蹬蹬蹬跑到童郁巫脚边,伸手直接抱住了她的大腿:“不可以!你不可以带着妈咪跑掉,把我一个人留在这里。”
“没有孩子能一辈子跟在父母身边,你要学会自己一个人生活。”童郁巫叹口气。
小公主仰头哽咽:“你是大坏蛋!”她控制自己胖乎乎的小手比划出一个“三”:“我才三岁,为什么要一个人?”
童郁巫:“……”
她深吸一口气,别开脸:“反正事情已经决定了,你反对也没有用。”
可怜的小公主气得直跺脚。
她连饭都不想吃了,转身跑出餐厅,边跑边喊道:“我要去跟妈咪告状!”
童郁巫给身旁的手下使了一个颜色,手下一点头,跟在小公主后面保护,看着她进了帝君的卧室,乖乖躺到床上,才转头跟童郁巫汇报平安。
童郁巫点点头:“让厨房看着点,准备些糕点送过去。”
下属应“是”。
见状,童郁巫便安心去处理公事。
卧室内。
小公主躺在孟以然旁边,一张小脸哀怨,絮絮叨叨说着童郁巫的坏话。说了片刻,她有些累了,将头枕在孟以然肩膀上,愣愣地问:“妈咪,为什么你总是睡觉呢?
“不能做小懒猪哦。”
卧室里很安静,没有人能回应她的疑问。
“你一直睡,妈妈好伤心,我经常看到她呆呆地看着你,脸上的表情好像要哭出来。”她看着孟以然的侧脸,“你怎么舍得让妈妈伤心呢?”
厨房的女仆进来送糕点,听到她的碎碎念:“你快点醒过来好不好?你醒过来,妈妈就不会离开我们了。”
女仆停住脚步,看着她问道:“公主想把孟小姐唤醒吗?”
三岁的小女孩朝她看过去,警惕地询问:“你是谁?”
女仆恭敬地低下头:“小人身份卑贱,是刚调到厨房的女佣。不过我在皇宫工作很久,听说过一些传闻,感觉对您可能有用。”
小公主果然问道:“什么传闻?”
“那边那栋白色的小楼里面,就有着能将人唤醒的神奇药剂。”女仆指着窗外一栋建筑对她说道,“听说帝君就曾经在那里唤醒过一个睡了很久的人。”
小孩愣愣看着她,也不知道相信没有。
但是女仆已经不能在这里多待,匆匆又暗示了几句便离去。
她走之后,小公主回头看着孟以然,嘴里冒出一句:“她肯定是个坏人,如果真的有药剂,妈妈早就找来了。”
孟以然的身体静静沉睡着,没有给出半点反应。
小公主朝她脸颊亲了一口。
她看着孟以然,又问:“如果她说是真的呢?妈妈好像从来没有去过那里。”
片刻后,小女孩溜下床,自己穿好鞋子,安静地下了楼。
在皇宫各个阴暗角落,隐藏的蠕虫们开始行动,一路将她静悄悄送到了实验楼。
阴沟中传出低语,声声骇人。
他们在说:“我的亲人/恋人/好友在那栋楼里遭遇的非人折磨,让帝君最疼爱的女儿也尝试一遍!”第140章 第140章
金狸族族地。
一道光影凭空出现在山谷中,下一刻,空间仿佛被撕裂开一道缝隙,缝隙的那一头传出一道道欣喜若狂的声音。
“成功了!祭司成功了!”
“回来了,我们终于回来了,呜呜呜,终于不用躲藏在空间缝隙中了。”
“别着急,一个一个往外走,不要拥挤!”
“……”
孟以然作为新晋的祭司,和灵歌灵泽两兄妹作为殿后人员,最后才离开空间缝隙。在最后一个人跨出来之后,这一道时空缝隙直接坍塌,从此不再存在于世间。
孟以然回头看了一眼,心有余悸感慨道:“还好,最终还是赶上了。”
灵歌眼含热泪:“老祭司说过了,你一定可以的,你也真的做到了。”
孟以然笑:“那你还哭鼻子。”
“就是觉得我们这一路真的很不容易嘛!”灵歌撒娇地挽住孟以然的胳膊,“我从出生开始就生活在缝隙里面,现在终于出来了,老祭司却不在了……这一路我们走得磕磕绊绊,还好结局是好的。”
一年前,守护了金狸族多年的老祭司寿终正寝,死在了时空缝隙中。她临死前将祭司的位置传给了孟以然,并要求孟以然发誓一定会带领金狸族平安回到族地。此后的一年,孟以然身负重责孤身奋战,虽然也遇到过困难,但靠着老祭司曾经的教导和她自己的努力,最终还是带着所有人成功逃离空间缝隙。
回首往事,孟以然其实也有点鼻酸,但她不想在这种该开心庆祝的时刻难过,于是转移话题道:“终于能回来,以后就要开始新生活了。
“你们要不要先去看看族地,想想以后的住处要建在什么地方?”
灵泽怀里抱着老祭司的骨灰坛。
“我想先把老祭司安葬好。”他看着外面郁郁葱葱的山谷,“她曾经说过,想要葬在山峰上,继续守护整个族群。”
孟以然笑了笑:“嗯,我跟你们一起。”
灵泽看着她,摇摇头道:“你刚才维持魔法那么久,应该力竭了吧?接下来的事情交给我们,祭司你好好休息一阵子吧。”
孟以然在空中飘了飘:“我是灵魂状态,在哪里休息其实都一样。”
灵歌突然悲伤看着她:“所以,祭司,拯救族人的计划完成,你要离开了吗?”
孟以然勉强扯了扯嘴角:“为什么做出这样的表情?我们又不是永远不会见面了。”
灵泽插话道:“老祭司曾经说过,灵魂离开身体太久,两方都会逐渐虚弱。现在事毕,我建议您可以先回归身体。”他顿了顿,皱起眉头:“如果帝君还是企图困住您,到时候,我们会全力去将您营救出来。”
孟以然可不想看到金狸族和童郁巫开战,连忙摆手:“别别,不会的,事情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糟糕。”
灵歌也嘟起嘴:“祭司,你为什么那么相信那个童郁巫啊!”她跺跺脚:“人类的君王就没一个好东西。”
孟以然无奈笑了笑。
她思考了片刻,还是道:“帝国那边的事情我会去解决,这样吧,你们先安心留在这里建设家园,我回到皇宫后会给你们写信,到时候你们就知道我的情况了。”
“如果两个月内没有收到信件,我们就会出发去国都。”灵泽道。
孟以然深吸一口气:“……好吧。”
和两人简单交代完之后的事情,又正式道别后,孟以然念动老祭司留给自己的咒语。
下一刻,她感觉自己轻飘飘的灵魂被一阵狂风卷了起来,颠簸的感觉让她头脑开始发晕,泛起一阵阵呕吐感,却因为是灵魂所以根本吐不出任何东西。
这种状态不知道持续了多久,等她再睁开眼睛时,看到的就是皇室御用的卧床。
第一时间,孟以然还以为自己还被锁在童郁巫的空间中——她离开之前,童郁巫将那处空间布置成了她们的新卧室,跟现实基本没有两样。等到越过窗户看到外面的景色,孟以然才意识到,自己其实身处于现实世界。
她有些疑惑:“郁巫居然把我放出来了?”
环顾四周发现周围没人后,她甚至有些欣喜:“难道分开五年,她终于想明白了?”
下床之后,她本想往议事厅这些地方去寻找童郁巫,但刚迈出脚步,心脏就传出一阵绞痛。下一刻,孟以然眼前闪过一道血光,令她不由自主朝窗外那栋白色的建筑看去。
没有犹豫,她第一时间响应预感的召唤,调转脚步朝实验楼奔去——
某种冥冥中存在预感告诉她,如果再慢一步,自己一定会后悔终生。
这个时候,小公主已经爬到白色建筑的二楼,在一位别有用心的人的引导下,来到走廊尽头那间被加固了数道门的房间前面。
她仰头问那个药剂师:“能让妈咪醒过来的灵药就在里面?”
药剂师点头:“对。”
小公主贵气十足,吩咐道:“你去帮我拿出来。”
药剂师却摇了摇头。
“这种药剂很神奇,要自己去拿才能灵验。”
小公主皱起鼻头:“你把我当成傻瓜吗?”
她转身想要走,却被药剂师拦住。
“小公主,你已经来到这里了,难道不想进去看看吗?在你出生之前,帝君可是经常光顾这里的。”药剂师眼中闪烁着恶毒的光芒。
他们筹划了很久,终于在这一天将这个被童郁巫当成宝贝的小女孩诱骗出来,当然不可能就这样眼睁睁让计划失败。
小公主此时也终于感觉到危险。
回想起一路上的不对劲,她意识到,自己是在各种强烈的暗示之下才来到这个地方,而往日童郁巫派遣的守护她的那些人,今天居然都诡异地消失了。
这是一场策划许久的阴谋。
“里面有什么?”她看着药剂师询问。
药剂师眯起眼睛:“说起来,里面那个人,还跟您有血缘关系呢。”他冷笑一声:“她是帝君的母亲,你的……”停顿片刻,他才说出那个称谓。
“外婆。”
小公主疑惑:“我从来没有听妈妈提起过她。”
“她当然不会跟你提起她!”药剂师捏紧拳头,“这些年来,她隐瞒了多少事情,你难道不想知道吗?”
小公主摇摇头,小公主很无辜。
药剂师怒极反笑:“所以,现在您是自己进去,还是由我‘请’您进去?”
小公主为难地攥着小指头:“没有其他选项吗?”
药剂师冷笑一声,直接伸手就要来抓她。
小公主转头就跑,但一个三岁小孩怎么可能对付得了一个成年人?尽管她拼命挣扎同时张开嘴巴大喊救命,也没能摆脱被揪着后衣领丢到房间里面的惨剧。
下一刻,门重重被关上,小公主仰起头,绝望地看着自己根本够不到的门把手。
房间中弥漫着一股无法忽视的血腥味,在门框、墙壁、天花板等一切可以看到的地方都能瞥见红到发黑的血垢。小公主很想让自己冷静下来,但此情此景还是让她害怕得止不住发抖。她紧靠着大门,小心翼翼往房间深处望去,就看到屋子尽头一片木屑堆上匍匐着一个陌生的身影。从曲线上看,对方应该是一个女人,一个浑身血污,长发潦草的女人。
小公主连呼吸都放轻了,生怕自己发出什么动静会把对方吵醒。
但她显然低估了房间内的危险。
很快,木屑上的女人动了一下。
她微微仰起头,用鼻子在空气中捕捉着什么,很快,她通过气息定位到了活物目标,转过头直直朝小公主看了过来。
“嗬——”才三岁的小女孩发起抖,因为她终于看清了女人的相貌——
女人皮肤青黑,根本不是活人会有的脸色。两颊薄薄的肌肤贴在头骨上,整个人干瘪得像一具骷髅,看起来像是饿了很久。而最恐怖的是女人脸上那一道横亘的疤痕,衬得她像是从地狱中爬出来的恶鬼。
童任菲确实饥饿难耐,因为童郁巫之前的命令,她被严格限制进食,此时已经频临长眠。
看到小女孩那一刻,她嘴角挂起一丝残酷的笑意,手脚并用朝着小公主爬了过去——她甚至连站立起来的力气都不存在了。
这姿势太过诡异,小公主吓得脸色发白,不过好在童任菲匍匐前进的速度并不快,她尝试着在这个有限的空间中和对方周旋。
“妈妈会来救我的,妈妈会来救我的!再撑一会儿就好!”一边跑,她一边小小声给自己打气。
一开始,两方还能维持着一段距离,可很快,明明食物近在眼前却无法吃到嘴里的状况让女人暴怒起来。她眼睛染上血红色,爬行的速度蓦地加快。尽管小公主已经使出吃奶的力气逃窜,还是眼看着就要被她抓到手里。
“哇呜呜——”裙摆落入女人指尖的那一刻,小公主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
两人的距离已经拉进,她能清晰看到女人指甲缝和牙齿上的血垢,厚厚一层,浓得发黑。
她才三岁,从出现开始就享受着帝国最顶级的供养,还从未遇见过这样的场面,能撑到现在已经算是心理承受能力极强。但即使这样,仍然避免不了即将到来的悲剧。
“妈咪……”在闭上眼睛的最后一刻,她口中呢喃,下意识喊出一个称谓。
她在心中想着:“都是我的错,我不该被那些人诱惑。如果我今天不出卧室,就不会发生这一切。但是……妈咪,我真的很想你醒过来。”
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降临,反而是耳边响起一阵剧烈的爆炸声。
下一刻,小公主感觉自己被拽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而刚才那个差点把她左小腿塞进嘴里的女人,已经被远远震到房间另一边。
“童郁巫疯了!她怎么敢?!”孟以然气得头上冒烟。
她骂了一句后,低头看着怀里刚被自己救出来的小女孩:“你没事吧?受伤了吗?”说完,也不等小女孩回答,简单帮她检查起来。
在确定小女孩身上只有一些轻微的擦伤后,孟以然这才松了一口气。
也是这个时候,小公主才从看到她面容的震惊中回过神来。
她眼眶里迅速蓄满泪水,突然紧紧搂着孟以然,哭得声泪俱下:“妈咪……呜呜呜,妈咪……”
这一声声呼唤隐没在“呜呜”的哭声后,让孟以然没有第一时间分辨出小女孩在叫什么。
她拍了拍小女孩的后背安慰起来,抬步走到童任菲面前。
“我真想就这样杀了你。”她看着躺倒在地上的女人。
童任菲只是一具活尸,根本没有人类的任何情感。她听不懂孟以然的话,只是凭着本能知道面前有两份食物,于是一次次爬起身,妄图抓住两人好饱餐一顿。
当然,孟以然不可能让她得逞,用魔法一次一次将她甩开。
“但你知道我为什么不彻底了断么?”孟以然又开口。
她叹了口气:“我又怕你再‘死’一次,反而更成为她心中解不开的执念,所以你,只能留给她亲自解决。”顿了顿,她咬着牙:“当然,如果她一直执迷不悟,我也不会手软。”
说完,她彻底没了兴致,抱着怀里嚎啕的小女孩,转身径直离开。第141章 第141章
孟以然想找人询问小女孩的来历,但今天的皇宫很奇怪,她从小楼一路出来,沿途竟然都没看到人。
没办法,她只好抱着还在哭泣的小女孩,在花园里找了个休息的地方先坐下来。
小公主哭了一会儿,似乎没有力气了,开始一下一下打着哭嗝。孟以然想要把她抱远一点帮她擦擦眼泪,刚动手小公主就抖了一下,随即缩紧手臂用力抱着孟以然,几乎要搂得孟以然呼吸困难。
她只好拍拍小女孩的后背:“别怕,没事了,不用害怕,乖。”
小公主嘟囔着说了句:“妈咪……不要离开我。”
孟以然只以为自己听错了,顺了顺她的头发,询问道:“你的爸爸妈妈在哪里,阿姨带你去找他们好不好?”
她非常想弄清楚小女孩为什么会一个人出现在那里,这样一个小女孩肯定不可能犯下死罪成为童郁巫喂给童任菲的食物,但她却出现在童任菲的房间内。到底是意外,还是在她离开的这五年里,童郁巫已经疯狂到连普通人都不放过。
小公主闻言愣了一下。
她直起身体,和孟以然面对面。两个人离得很近,鼻尖挨着鼻尖:“妈咪,你在说什么啊……什么阿姨?”
孟以然迷茫地歪了一下头:“妈咪?你是在叫……”她沉默了两秒:“我?”
小公主埋在她怀里:“对啊,你就是妈咪啊。”说着,她还有些心疼地摸了摸孟以然的脸颊:“妈咪,你是不是睡太久,睡傻掉了。”
“小可爱,这种事可不能乱说……”孟以然只感觉怀里抱着个烫手山芋,她还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成为“妈妈”这样的角色。
定了定神,她把小公主的话归类为孩童的童言童语,深吸一口气问:“这样吧,你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姓氏是什么?”
小公主眨了眨眼睛:“我还没有名字。”
“没有名字?”孟以然更加疑惑了。
“嗯。”小公主却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点点头,“妈妈说要等妈咪你醒了之后再帮我取名字,可是妈咪你一直在睡觉,所以我就一直都没有名字呀。”
孟以然愣怔在原地。
从小女孩的话里面她发现一件事——这个小东西居然知道她这具身体“沉睡”过很长一段时间,这就说明,在她灵魂还在金狸族的时候,小女孩或许真的见过自己。
但是“妈咪”这个称谓到底是怎么回事……
孟以然仔细观察起小女孩,陡然发现很多自己刚才没有留意到的细节。
比如小女孩长得非常非常可爱,像一个精心照顾的漂亮人偶。又比如,小女孩的瞳孔是淡淡的紫色,跟童郁巫那双好看的眼睛简直如出一辙。
“你,你的爸,呃,不是,你的母亲是谁?”她不敢置信地询问。
“母亲?”小公主眨巴着大大的眼睛,“你说妈妈吗?妈妈是帝君啊,童——郁——巫——”
她拉着孟以然的领口:“妈咪,你连母亲也不记得了吗?”
孟以然捏着她的手:“那你的父亲呢?”
“父亲?”小公主歪着头,“没有父亲。”
她嘟着嘴,鼻头发红,感觉又要哭了:“我是妈妈和妈咪的孩子。”
“你……”这一瞬间,孟以然的心情很复杂。
她有点相信眼前这个小女孩就是童郁巫的孩子,但是她又绝对不相信童郁巫会为了别人生孩子,可如果按照这孩子所说,她是童郁巫和自己的孩子……
她的身体沉睡了整整五年,上哪去跟童郁巫弄出一个孩子?
可缓过一会儿神之后,孟以然又想起,这是一个魔法世界,女孩子和女孩子,或许真的有可能生出孩子……
孟以然丝毫没有心理准备,一时间被这个猜测打得手足无措。
她深呼吸好几次,想了想,还是暂时先把小女孩的身份放到一边,拉着她的手询问道:“今天怎么会出现在那个房间?按照你说的……帝君是你的母亲,你怎么可能被丢到那里?”
听到这话,小公主难过地低下头。
片刻后,她抬头看孟以然,眼睛里又蓄起小珍珠:“妈咪,有坏人想要害我!”
孟以然心跳都漏了一拍,连忙再次检查起孩子的安危:“有坏人?你没受伤吧?”
小公主摇摇头,伸手重新抱住孟以然。
她喃喃道:“唔,不过我好像不确定他们是不是坏人……”
“嗯?”孟以然疑惑了,“怎么说?”
小公主居然勾起一个微笑:“那些人告诉我,只要去那个房间里面,就可以把妈咪叫醒呢。”她歪着头,一副努力思考的样子:“妈咪真的醒过来了,所以,那些人也不算骗我,对不对?”
孟以然愣怔一下。
片刻后,她鼻头涌上酸涩:“所以……你是因为想要唤醒我,才会落入他们的陷阱。”
小公主凑近,用软软的脸颊去蹭孟以然:“早知道,我就早点去好了,这样妈咪就能早点醒过来。”
“傻瓜……”孟以然搂住她淡薄的肩膀。
小公主抬头:“为什么说我傻瓜?”
孟以然失笑。
她心中明白,自己醒不醒来跟小东西去不去那个房间根本没有太大的关系,只不过是金狸族的事情解决她才会回归。两件事放在一起,只能说是一个温馨的巧合。
但看到小女孩诚挚的模样,她又不太想打破她的幻想。
于是她轻咳两声,清了清嗓子:“不是说你傻瓜。唔,谢谢你这么勇敢机智,把我唤醒了。但是……”她捏了捏小女孩的脸蛋:“你还是个小孩子,答应我,以后都不要做这么危险的事情好吗?或者做之前,一定要询问你母亲,咳,或者我的意见。”
小公主鼓着腮帮子:“我还小吗?”
她直接把自己的母亲拉下水:“妈妈刚刚还说,我已经三岁了,不是小孩子,以后不要老粘着你和她呢!”说到这里,她扁着嘴,可怜兮兮问道:“妈咪,妈妈说的是真的吗?三岁了就不能和你们黏在一起吗?”
“童郁巫居然对你说这种话?!”孟以然回过神,心头升起一阵怒意。
她伸出手心疼将小女孩拥进怀里:“别听她胡说,你才三岁,还是个宝宝呢!”
小公主:“那妈咪会一直跟我在一起吗?”
孟以然听到“妈咪”这个称呼,还是感觉有些脸红。
但小女孩还在巴巴等着她回答,于是她忍着羞涩点点头:“唔……当然会。”
“妈咪会每天陪着宝宝玩吗?”
“当然了。”
“妈咪晚上也会抱着宝宝一起睡觉吗?”
“会呀,如果你喜欢的话。”
“那,妈咪去哪里都带着宝宝吗?”
“去哪里都带着你!”
“妈咪……”
“嗯嗯嗯,好,都依你!”
孟以然感觉自己已经在这一声声甜甜的“妈咪”中沦陷,不管小女孩口中说出什么要求,她都只有点头答应的份。
没办法,本来童郁巫就死死长在她审美点上,让她当初一眼就沦陷。如今在她面前的可是缩小版的“童郁巫”,能揣在怀里带走的真人版三岁人偶娃娃耶!!!
被可爱小公主的美貌狠狠霸凌,无法翻身!
小公主脸上泪痕已经干啦,到最后,她扭扭捏捏询问道:“那,我现在可以亲亲妈咪吗?”
孟以然的脸已经烫到可以煎鸡蛋了。
她甚至需要控制情绪,防止自己露出太微猥琐的表情出来吓到小女孩。深吸了两口气之后,她才能慢慢把脸凑过去。
“mua~”小公主狠狠在她脸上印下一吻。
这还不够,小东西还眨巴着眼睛夸赞道:“妈咪的脸好软,整个人好香香哦!”她一把搂住孟以然的脖子:“最喜欢妈咪了!”
孟以然面上波澜不惊,轻轻在她脸上回吻。内心的弹幕全都是“啊啊啊”、“这么可爱的小公主真的是我女鹅”、“呜呜呜老娘这辈子值了”的尖叫。
好不容易冷静下来,她摸着小公主长长的卷发,迅速收拾好心情。她心疼小女孩刚才遭的罪,开口道:“那些人陷害设计你,你母亲居然毫不知情,实在是太疏忽了。”
话音落下,小公主突然指着旁边草丛:“妈咪,那是刚才给我指路的女仆耶。”
孟以然眼睛一眯,迅速出手,霎时间,坚韧的藤蔓破土而出,直接将那个女仆牢牢控制住——灵魂离开五年,她的能力早已经不是当年可以比拟。
女仆也是个魔法师,但在孟以然面前完全不够看,很快就认清现实放弃挣扎。
孟以然抱着小女孩走到她面前。
她淡淡道:“无视律法,谋害公主,你知道你们犯下的是死罪吗?”
女仆倔强地昂着头:“就算死,也要让狗皇帝知道我们心中的怨恨。”
孟以然愣了愣。
她有些犹豫要不要把小女孩安顿好再继续审问,但她怀中的小东西非常镇定,搂住她的脖子表现出一副对事情很好奇的模样。
她想了想,还是继续询问下去。
通过女仆的话,她渐渐得知帝国最近的情况——
这些年来,童郁巫没有停止唤醒童任菲神智的研究,但所有项目都失败了。在这期间,她已经极大减少对童任菲的喂养,除了在她濒临沉睡之际给一点血肉,其他时候都让童任菲饿着。可是,供养童任菲毕竟活人血肉,这么多年累积下来,那些死刑犯的家属亲人也已经形成一股不容忽视的力量。他们之前也采取过一些行动,比如帮助其他人篡位等等,但都没有成功。
今天发生的一切,是他们利用最后力量设计的一场报复:将皇帝唯一的小女儿拐到实验小楼,喂食给童任菲,让帝君也体验亲人被啃噬的滋味。
听到对方的阐述,孟以然第一时间是后怕。
要不是今天她刚好回来,要不是她自带的预言天赋指引她第一时间找了过去,要不是,要不是……意识到这些,她整张脸都白了,抱着怀中小女孩的手打着抖,却更加用力将小女孩搂在怀里,生怕自己不一小心就会再失去她。
小公主被她勒得身体发疼,但很懂事地没有哭闹,反而拍着她的肩膀安慰道:“妈咪,没事的,不要害怕,不要害怕哦。”
孟以然抽了抽鼻子:“嗯,妈咪不怕。”
随后,她转头看着女仆,深深叹了一口气。关于童任菲这件事,她从一开始就知道童郁巫的做法不对。果然,之前做下的孽滋生出害人的恶魔,终于在今天将手伸向了一个不知事的孩子。
“你们不该对着一个孩子下手。”她看着女仆说道。
女仆嗤笑一声:“……我哥哥犯了重罪,原本明年才会执行死刑。可现在他已经被送到皇宫,可能今天或者明天就要被送进那个房间。
“我们又该去找谁呢?”
孟以然垂下头。
她沉默了很久,开口道:“这件事我会解决。”顿了顿,她又接着道:“但你们也会为自己犯下的错误承担代价。”
说完,她抬手施展魔法,女仆便失去意识倒了下去。
小公主察觉到她情绪不对,摸了摸她的脸,喊道:“妈咪……”
“我没事。”孟以然朝着她扯出一个微笑。
不得不说,乖乖呆在她怀里的小女孩给了她很大的力量,孟以然一看到她软糯可爱的模样,立马就重新振作了精神。
她想了想,开口道:“事情过去这么久,你母亲应该发现不对劲了。”
小公主朝外望了望:“妈妈要过来找我们了吗?”
孟以然朝她眨眨眼:“我们跟她做个游戏吧。”
“游戏?”小公主开心地笑起来,“好呀!我喜欢做游戏!”
孟以然闻言点点头。
她搂着小女孩,慢慢往后退了一步,下一刻,她和小女孩两个人便完全消失在原地。但其实两人并没有真的离开,只不过是隐去了身形。在确认自己的伪装十分完美后,孟以然便抱着小女孩,重新返回那栋白色建筑。
她很想知道,童郁巫知道这些事情后,会选择怎样处理。第142章 第142章
跟孟以然预料的一样,此时的童郁巫已经带着手下朝这边赶来。
但此次行动经过精心策划,他们赶到时,时间已经太晚——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铁腥味,新鲜的血迹从小楼门口延伸到二楼尽头那个阴森的房间。
某个瞬间,童郁巫差点站不稳,她白着一张脸,扶着旁边的墙才勉强撑住。
有下属归来禀告:“陛下,参与此次计划的全部人员已经被尽数抓拿。据初步调查审问,他们都与之前被送来小楼那些死刑犯有一定关系,策划此次活动就是为了,为了……”说到这里,他声音颤抖起来,鼓着巨大的勇气才继续道:“为了报复您。”
童郁巫冷声问:“公主呢?”
这似乎是一个再明显不过的问题,但此时此刻,坚毅无比的帝君仍旧渴望得到一点希望。
下属颤着声道:“他们说,小公主在半个小时之前,就已经被丢进了二楼的那个房间,现在,现在……”后面的话,即使他尽最大努力尝试,也实在说不出口。
童郁巫看向二楼尽头那扇大门。
她五感极强,所以从进门时就能判断,整栋小楼寂静无声,根本藏不下一个三岁的,活泼闹腾的小孩。
下属见她低垂着头,忍不住唤道:“陛下?”
童郁巫沉默数秒,挥挥手:“你们下去吧。”
下属不敢多言,恭敬行礼后快步离开。
等小楼内空无一人后,童郁巫独自一人来到尽头那扇铁门前。
她将手搭上大门的开关,但却迟迟没有按下那个扳手。愣怔间,她的目光落在旁边不知道什么时候沾上的血迹上,只感觉双目刺痛无比。
那一瞬,她沉重地闭了闭眼睛。
下一刻,她深吸一口气,推开那扇门走了进去。
房间内,童任菲嘴角沾着血,一副刚刚进食完但只吃了个三分饱的模样。看到童郁巫,她仍是一副垂涎的模样扑了上来。往常来说,每次童郁巫过来看她时,总会让她得逞吸食一些血液,但这一次,她扑上去,却只重重撞上一堵透明的空间墙壁。童任菲没有意识,一次又一次往上撞,一直撞到头破血流也不放弃。到最后,她终于消停下来,但只是因为力竭,一双贪婪的眼睛仍旧死死盯着童郁巫这个会行走的食物。
童郁巫走近两步,半蹲下身,看着她,突然询问道:“当初你在我身上试验各种提高魔法天赋的方法时,会心疼吗?”
童任菲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可怕声音,脸上狰狞的伤疤像只可怕的多足蜈蚣。
童郁巫也不指望能从她嘴里得到答案,她沉默了一会儿,替对面的人给出答案:“你没有。”
她目光有些涣散,显然灵魂已经飘回许多年前,童家庄园那个阴暗,充满血腥味的地下室。诡异的是,时空虽然已经改变,但发生在她们身上的事情似乎完全没有改变。
“有一段时间,我会梦到那个时候,梦里面你会在我喊痛的时候返回,帮我赶走那些切割我血肉的仆役。在梦中,我分辨不出现实与虚幻,几乎要以为那就是真的,你曾经真的在我害怕的时候伸出援手。”说到这里,她目光落回童任菲脸上:“但梦醒了,刺眼的阳光照进我眼睛里,我知道你从来没有回来过,一次也没有。”
童任菲愣愣与她对视,眼神里没有任何温度,一如此前。
“以然说,你不配做我的母亲。在今天之前,我真的无法理解这句话,你本就是我的母亲,哪里来‘配不配’的说法呢?”童郁巫缓缓站起身。
童任菲伸出手臂,努力朝她的方向抓挠。
童郁巫捂着心口:“但我想,我现在懂了。”
她闭上眼睛,一行清泪顺着她完美的脸颊滑落,像断了线的珍珠,一颗接着一颗。
“原来母亲会心疼自己孩子,会想要奋不顾身保护自己的孩子,真正的母女关系是靠情感维系,而不是血缘。”
说到最后,她愣愣看着童任菲:“我们之间,从来不是母女。”
可惜,成为行尸走肉的童任菲已经听不明白这番控诉,当然,即使她还活着站在童郁巫面前,听到这番话,大概也只会一笑置之。
眼泪流干,年轻帝君的目光也渐渐变得坚毅。
她抬起手,下一刻,房间中裂开一道时空裂缝,瞬间将童任菲吸了进去。在童郁巫制造出来的空间牢笼中,童任菲被牢牢困住,动弹不得。
“永别了,‘母亲’。”童郁巫开口做出最后的告别。
在那个狭隘的空间中,童任菲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惨叫,□□就被碾压成一颗颗肉眼不可见的微尘。
作为施刑者,童郁巫似乎也被抽离了灵魂,目光涣散,连站立的力气都没有,缓缓跌落在地。
她独自呆了一会儿,内心突然升起一股强烈的渴望——她想要见到孟以然,立刻,马上,一刻都不能耽搁。但奇怪的是,在这种时刻,她好像忘记了自己会空间魔法,能够瞬息就回到自己的寝宫一样,选择了跌跌撞撞朝外跑去。
小楼外,看见帝君失魂落魄跑出来,所有人都惊讶不已。他们上前想要护卫,却全被童郁巫下意识释放的空间魔法隔绝在外。
就这样,花了一点时间,童郁巫跑回了自己的寝宫。狼狈的帝君额上挂着汗水,扶着门气喘吁吁,甚至没有力气第一时间把门打开。
直到这时,她汹涌的情绪才再次浮现出来,她将额头抵在大门上,久久不能平静。
“还好……还好你还没醒来,还好……还好你还没见过她……”
说着,她眼眶中又涌出许多泪水。
孟以然其实已经抱着小公主在屋内等着她。
她利用“不说话”的天赋能力,隐藏身形观察了全程。到最后,看着童郁巫亲自跟童任菲斩断所有关系,她心疼得不行,几乎想要直接跳出来安慰。
可就在她准备现身的时候,童郁巫突然疯狂跑出来,孟以然只好改变计划,带着小公主回到卧室等她。
这个时候,她想见童郁巫的情绪其实一点不比对方少。
“妈咪……”小公主大概能感受到两位母亲的情绪,声音有些低低的,“妈妈怎么还不进来啊,我,我想她了。”
孟以然摸摸她的小脸蛋:“我们再给妈妈一点时间,好吗?”
“好。”小公主乖得不行,点点头后乖巧窝进她怀中。
终于,卧室的大门被轻轻推开。
童郁巫抬头,看向大床的方向。她对这个房间再熟悉不过,自从登基以来,她和孟以然就住在这里。后来,小公主出生,一家三口也是每天睡在那张华丽的大床上。孟以然回归金狸族后,她的身体一直被安置在大床上,无论春夏寒暑,只要她一进门,就能看到自己的爱人静静躺在床上。
但这一次,记忆中的场景却没有出现,年轻的帝君脸上的表情定格在极致的震惊状态,就连紫色的瞳孔都紧缩。
孟以然抱着小公主,见状握着小公主的一只手朝她挥了挥。
“回来啦?”
她以为自己能够平静地说完这句话,但实际上,最后一个字说出口时,她的鼻头已经酸涩无比,下一刻,随着一次轻轻眨眼,她眼眶中的泪水也跟着滑落下来。
眼泪掉落,好像砸在童郁巫的心田,愣怔了好几秒的帝君终于反应过来。
她抬步朝两人走来,脚步越来越快,到最后甚至变成小跑。来到孟以然面前时,她愣愣伸出手,却停在距离孟以然脸颊半分处,像是怕戳破什么美梦。
孟以然朝她笑,抓着她的手覆盖在自己脸上。
“郁巫。”
手掌中传来的温软提醒她一切都是真实而非虚幻,童郁巫终于意识到什么。她浑身细细颤抖起来,伸出手,迫不及待地,珍惜地,将孟以然拥入怀中。
再次感知到熟悉的气息和熟悉的体温,孟以然的泪水也决了堤。
离开这五年,可能全身心都在为拯救金狸族而奋斗,她其实从来没觉得自己有多么想念童郁巫。可重逢的这一刻,当再次被拥入这个熟悉的怀抱,孟以然才意识到自己有多么渴望回到对方身边。
她想念童郁巫的体温,怀念她看向自己的充满爱意的眼神,和两人在一起时点点滴滴的温馨。
两人之间没有缱绻多久,中间突然冒出来一个细小的声音。
“唔,妈妈!你压到我了!”
童郁巫和孟以然一愣,下一刻,孟以然回过神,连忙把童郁巫推开。
“宝贝?没事吧?被压到哪里了?”
小公主气呼呼鼓起腮帮子,开始控诉:“妈妈为什么只抱妈咪,都不关心我!”
童郁巫笑了笑,将她从孟以然怀中接过来,亲昵抱进怀中,脸贴脸蹭了蹭自家女儿。
小公主很好哄,很快抱着童郁巫的脖颈蹭了回去。
看到这一幕,孟以然露出真心一笑。
她很庆幸这个孩子的出现,她教会童郁巫真正的亲情,那是她作为恋人没办法给予和弥补的。
很快,童郁巫朝她伸出手。
孟以然起身,朝两人走过去。
童郁巫揽过她的脖子,直接亲了上来。
两人双唇轻贴,童郁巫久久留恋不愿离开。
小公主呆在童郁巫怀里,懂事地捂住眼睛。
倒是孟以然不好意思,推了推童郁巫,轻咳两声:“别,先别。”
童郁巫放开她,两人面上都有些微红。
她看着孟以然:“那边的事情都解决了?”
孟以然点头:“嗯。”
童郁巫又问:“不会再走了?”
不等孟以然回答,小公主就紧张兮兮抓住她的衣袖:“妈咪,你还要去哪里,不要去,妈咪答应了要陪我的。”
孟以然勾唇。
她亲了亲童郁巫的嘴角,又如法炮制在小公主的脸颊上印下一吻。
“不会走了。”
童郁巫搂过她,埋首她颈窝,孟以然能感觉她呼吸间的气息和一点点湿润。
她有些无奈,凑近童郁巫,避着孩子小小声:“今天怎么一直哭鼻子,被小东西看到多羞啊?”
童郁巫张开嘴巴,惩罚性在她肩膀咬了一口。
孟以然顺势帮她擦干眼泪,又在她额上亲了一下。
小公主凑过来:“妈咪,我也要亲亲。”
孟以然笑了笑,把小东西接了过来。
一家人刚刚团聚,几乎有说不完的话。温馨的卧室内,三人相拥而坐,聊起分别的五年来各自遭遇。小公主非常安静,乖乖呆在孟以然怀中,听着两个母亲说话,偶尔插一句嘴,逗得两人发笑。
窗外夕阳西斜,昏黄的霞光笼罩,将一切映衬得雾蒙蒙。
华灯燃起,圆月取代燃尽的黄日,静谧的夜晚降临,温柔将万物揽入怀中。第143章 第143章
金狸族的人一边重建家园,一边忧心忡忡等待着孟以然的消息。但令他们没想到的事,他们千盼万盼终于寄来的第一封信,不是别的,居然是一封帝国封后大典邀请函。随邀请函附赠的倒是有一封手写信,但信上只有孟以然开了个头的“我现在很好”,后面的内容莫名断了,取而代之的是另一个飘逸的字迹,大喇喇写着“少烦她”三个大字。
灵歌一看就知道怎么回事,翻着白眼差点把信纸直接撕了。
不提金狸族众人心情如何,祭司大婚这种事情总归不能懈怠。加上他们算是皇后的娘家,于是众人开了个商讨会意后,便排出灵泽灵歌带队,提着丰厚的嫁妆赶赴国都。
来到国都时,距离封后大典已经不剩几日,灵歌被选为伴娘,开始被拉去走流程。套套礼仪程序学下来,即使聪慧如灵歌都有些眼花缭乱的感觉。终于,封后大典正式来临,那一日清晨,天还没亮,灵歌便帮着孟以然梳妆,一边为她挽发,一边将从金狸族带来的华贵首饰编到她发间。
“我都不知道你居然还会编发。”孟以然与她闲聊,“你手真巧。”
灵歌笑:“哪有,是因为祭司你长得好看啦,就算随便编一编都能把那些人迷晕。”
孟以然被她夸得脸红。
她自然知道自己长得不差,但大概每日面对童郁巫那张精致到令人发指的脸,于是从来也不觉得自己有多好看。此时听到灵歌这样说,也只是回了句:“哪有。”
灵歌不满地撇撇嘴:“便宜童郁巫那个混蛋了。”
孟以然闻言失笑:“你还记着仇呢?”
“凭什么不记仇?!”灵歌一下就来劲了,“祭司大人,好早之前我就想说了,我觉得您真的应该再认真考虑一下这门婚事。童郁巫这个人外面看着人模狗样,内心是怎么样您还不清楚吗?她那么专横霸道,一言不合还会把你锁进空间里面,占有欲强得离谱,这样的人您怎么放心跟她……”
灵歌还没吐槽完,一道稚嫩的声音响起:“姨姨,不要说母亲坏话嘛……”
两人一转头,就看到原本安安静静在旁边陪伴的小公主撅起了嘴巴,委屈地替自己的母亲说好话:“唔,母亲也没有那么差呀,她长得很好看,然后就是,她,呃,她还,她……”小东西“她”了半天也想不出第二个优点,着急得直用眼神朝孟以然求救。
灵歌疼她疼得不行,当即先放下孟以然,跑过去将小女孩抱到怀里哄。
“哎哟,小可怜,好了好了,姨姨不说她了,小宝贝不着急哦,呜呜,姨姨可心疼你了。”
说话间,她一直用自己的脸去蹭小公主的脸,安慰的动作温柔得不可思议,完全不复平时元气少女的模样。
孟以然看着她这副模样,总是联想到家中帮忙照顾孩子的宠物猫,每每看到这两人互动,她就会忍不住笑出来。
终于,小公主想起了自家母亲的另一个优点,大声道:“母亲还很爱很爱妈咪呀!”
“噗嗤。”孟以然忍不住,捂着嘴笑出声。
小公主可怜巴巴:“妈咪……我说得不对吗?”
灵歌最先缴械投降:“当然对,我们公主说啥都对!”她甚至帮着小女孩朝孟以然撒娇:“祭司大人!不准笑了!小公主会不开心的。”
“没事的。”小公主反过来安抚灵歌。
她困惑地抓了抓小脑袋:“我想起来了,妈妈太喜欢妈咪了也不好,她最近都不想让我睡在床中间了……”
灵歌瞪眼:“还有这种事?!”
小公主“嗯”一声,拉着她的袖子:“姨姨,妈妈总说,三岁的孩子就要自己睡了,是真的吗?”
“什么话啊?才没有这回事呢,童郁巫那算盘珠子都快崩我脸上了!”灵歌心疼地继续和小公主贴贴。不过她也不是没有私心,后面又补了句:“你母亲不想你打扰她和你妈咪的二人世界,要不小可爱你来跟我睡吧?姨姨也可以抱着小公主睡哦!”
另一边,孟以然羞得红了脸。
她轻咳两声:“好啦,别胡说了,才没有这回事。”她伸手把小公主接到自己怀里,亲亲她的脸颊:“妈妈和妈咪不会丢下你的。”
小公主满意展颜,搂着她的脖颈再不愿放开。
灵歌吐吐舌头,连忙站回孟以然身后,帮她继续编发。
很快,在她的巧手下,编发完成,象征皇后的王冠也被戴在了孟以然头顶。
孟以然抱着小公主起身,在她身后,自然有人为她整理好洁白的裙摆,一路护送着她来到宫殿外。
露天广场下,年轻的女帝已经等候良久,她面上不显,但其实只要熟悉她的人,都知道此时童郁巫并没有表面看上去那么平静。等终于看到自己的皇后抱着小公主出现,在众人的惊艳的欢呼声中,她不安的情绪终于彻底被抚平。
孟以然走到她面前,小公主乖巧伸出双臂:“母亲,抱。”
童郁巫这才把粘在孟以然脸上的目光暂时转移到她身上,将她抱了过来,亲了一下脸颊。随后,她握住孟以然抬起的手,放到唇边,在她手背印下一吻。
“走吧?”她询问孟以然。
孟以然勾唇,点点头:“走吧。”
红毯一直延伸到皇宫外,翘首以盼的民众已经等不及,远远传来欢呼的声音。
在一片雀跃中,帝君一家三口缓缓迈步,踏上了属于她们的新篇章。
——
当天夜里,小公主噙着泪和孟以然告别:“妈咪……那我走了哦。”
孟以然心疼得不行,但考虑到今日特殊,还是咬咬牙点头。
她嘱咐灵歌:“你好好照顾她,实在不行,唔,实在不行可以送回来。她很乖的,睡觉也不闹,如果半夜醒来你喂她喝点水就行了。”
灵歌连连点头,一副接受重大责任的坚定模样:“嗯嗯,好的好的,您放心,我都明白,一定会好好照顾小公主。”
小公主被灵歌抱着,其实双臂还挂在孟以然脖颈:“妈咪,你会想我吗?你真的忍心让我和姨姨睡吗?”
“咳。”孟以然亲亲她的脸颊安抚,“妈咪当然会想你啦,但是睡过一夜,明天一醒过来我们又可以见面啦。宝贝也勇敢一点好不好?明天天一亮妈咪就去姨姨房间把你接回来。”
此时此刻,做下这番承诺的孟以然还不知道“天一亮就去姨姨房间把你接回来”这件事对她而言有多么艰难。母女俩一个敢说一个敢听,都表现得煞有其事。
终于,依依不舍的小公主在孟以然脸上狠狠亲了一下,随即放开手,任由灵歌将她抱离帝后的卧室。
孟以然独自一人坐回床沿,松了一口气。
四下不算寂静,国都正在举行庆典,烟花会燃放一整个晚上。童郁巫还在外面招待宾客,还要一会儿才会回来。坐在房间内,孟以然能听到远远传来的烟花爆竹声音,“砰砰砰”,“砰砰砰”,连绵不绝。
但很快,这些声音都被她一下响过一下的心跳盖过,昏暗的房间,旖旎的熏香中,她因为预想到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而心跳加速,脸颊也控制不住泛起红晕。
她以为等待的时间持续很久,但其实,不过短短五六分钟,卧室的房门就被人从外面打开。接着,脚步声响起,年轻的帝君出现在房间内。
孟以然顺势抬头,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一相遇便仿佛粘在了一起,完全没办法分开。
童郁巫走到她面前,看着她的眼睛问道:“小东西呢?”
“唔。”孟以然歪了一下头,“她说,咳,她说她今晚想陪灵歌姨姨睡,所以我就让灵歌把她接走了。”
“噗嗤。”童郁巫失笑。
孟以然感觉自己的脸已经红得发烫。
她咬着下唇:“你笑什么?”
童郁巫牵起她的手:“真巧。”
她眉眼弯弯:“我白天还听她说想跟珍妮一起,不过既然已经被灵歌接走了,嗯……那明天再让她跟珍妮睡吧。”
还好小公主人不在这里,听不到这些话,不然她一定含着泪包控诉自己两位“绝情”的母亲。
孟以然到底于心不忍:“连续两个晚上……她会闹脾气的。”
童郁巫拉着她的手贴向自己脸颊:“从你回来到现在,连续三十七个夜晚了。”
她幽幽的目光锁定自己的爱人:“我也会闹脾气的。”
孟以然脸上的红晕已经蔓延到耳根,整个人害羞得说不出话。
童郁巫见状,直接俯身,亲吻精准落到孟以然双唇上。下一刻,她感受到自己爱人迫不及待地迎合上来,她的脖颈被孟以然双臂勾住,唇瓣也被热烈舔舐着。
某个瞬间,童郁巫有些许愣怔,但她很快反应过来,眼中火光更甚——
孟以然对她的渴求,其实并没有比她对对方的渴求低。
于是,明明开始时只是一点星星之火,但两片干燥的草原却瞬间以一种不可抵挡的架势燃烧起来。火光之盛大,甚至改过了外面燃放了一整夜的庆典。迷迷糊糊中,孟以然感觉自己也化作了一颗烟花,热烫的欲/望将她整个人都点燃,她升到天空中炸开,又化作无数的火花,被枕边人重新拉回深渊。
而这场属于她的烟花盛典比外面的热闹持续的时间还要长,眼见着从暗夜一直绽放到了晨曦初升。
结束的时候,她甚至连动一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倒还记挂着之前跟小公主的约定。
“我,我答应她,一醒过来就去把她接回来。”
年轻的帝君任劳任怨帮她洗了澡,又换了床单,此时听到这一句,俯下身在她唇边落下一吻:“知道了。”
得打爱人的回应,她放松心神。
半睡半醒间,有个小小的热源被塞进她怀中,于是孟以然熟练地将小东西揣到怀里,终于安心入眠。
帝后主卧的大床上,小公主忍着困意开口:“妈妈……为什么妈咪一副好累的样子?你们昨晚背着我偷偷去玩了吗?”
童郁巫食指竖在唇间,朝她比了个“嘘”的动作。
“先睡吧,等你妈咪醒了再跟你解释。”
小公主本就没睡够,闻言乖巧“嗯”了一声,抱着孟以然甜甜睡去。
童郁巫也有些乏累,但她没有丝毫困意,只是安静坐在床沿,看着母女俩相拥而眠。明明只是再普通不过的画面,她却露出无比珍惜的神情,久久不愿移开目光。
晨曦突破云层,帝国迎来了全新的一天,年轻的帝君守着她整个世界,唇角挂着无比满足的弧度。
天亮了,一切都将有全新的旅程,而她已经找到了今后要携手共度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