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仪阙当天从警察局出来没多久就开始发烧, 但两个人都没察觉到,两人饭都没吃就睡到天黑,然后祖烟云才被怀里的温度烫醒。
“仪阙。”她看着钟仪阙紧蹙的眉, 轻声叫她,“醒醒?”
钟仪阙在她的轻唤下闷哼了一声,然后费力地睁开眼睛, 她感觉自己做了很久很久的噩梦,醒过来也是一件费尽力气的难事, 但睁开眼睛看见的是祖烟云,她感觉瞬间沉在了舒适的温水里。
熟悉的被水包裹的感觉, 安全而温暖。
“你发烧了。”祖烟云轻声说,“你包里面有药么?”
“我发烧了?”钟仪阙茫然地眨眨眼, “嗯……包里有药箱。”
“好, 你先喝点水。”祖烟云从床头柜拿过自己的保温杯, 但里面全是泡了没来得及喝的咖啡。她只好下床去找水。
钟仪阙有点迷糊,但始终睁着眼睛看她,目光就像是一束舞台上面灵敏的追光。
祖烟云清楚她这个人喝不下去冲剂, 便只拿了药片过来。
钟仪阙半靠在床头, 就着祖烟云的手乖乖吃了药。
昨天她折腾得最凶,还没穿外套冻了那么久,生病也算情有可原。
倒是不怎么难受,但她方才做了很久的噩梦, 梦见自己和一具青白的尸体困在山洞里, 尸体逐渐发烂发臭,她把手弄得鲜血淋漓都吃不去, 最后被黑暗吃掉了。
祖烟云打电话跟莫莫借酒精, 眉眼在暖黄的灯光下像笔触温柔的工笔画。
“《桑树坪纪事》里的人……”看着祖烟云放下手机, 钟仪阙轻声问,“经历的是这样的绝望吗?”
“……是吧。”祖烟云俯身摸她的额头。
钟仪阙感觉很舒服,忍不住蹭了蹭。
祖烟云忍不住轻笑两声,然后说:“你继续睡吧。”
“不想睡。”钟仪阙摇摇头,噩梦和眼前的人完全没有可比性,她盯着祖烟云问,“你觉得很烫么?”
祖烟云正在思考该做些什么降温,闻言只是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
“那……”钟仪阙认真地说,“准么?你要不要用额头试一下?”
“嗯?”祖烟云闻言低头,钟仪阙那双平时亮晶晶的眼睛没平日那么有精神,雾蒙蒙地看着她,好像一团冰晶已经温柔地融化。
“用额头比较准么?”她轻声问。
“嗯嗯。”钟仪阙连忙点点头,但发烧的头有些晕,她茫然地想再寻找一下刚刚消失在她视线里面的祖烟云。一点极轻柔、极动人的触感落在她的额头上。
她捂住额头抬头,茫然地看向床边刚直起身的祖烟云:“你刚刚……”她问不太出口。
“用了……”祖烟云用食指轻轻碰了碰花瓣般的唇,“这里。”
钟仪阙现在头昏脑胀,不太控制得了自己的目光,她愣愣地看向她指尖的那点柔软。
刚见祖烟云的时候,她总觉得祖烟云像尊坚硬的雕塑,又美又寂寞,如林间的雾神。她从未想过祖烟云柔软的唇和肌肤,摄人的手或眼睛。直到她爱她……
“好了。”祖烟云看着她泛红的耳垂,担心她烧得更重,便安抚地摸了摸她的额头,“我去找莫莫拿酒精,你睡吧。”
“哦。”钟仪阙乖乖点点头,“好。”
祖烟云给钟仪阙掖了掖被子,确定后者已经乖乖闭上了眼,然后就出门去拿东西了。
莫莫还没睡觉,正在联机打游戏所以走不开,她指挥着祖烟云拿到酒精,然后摘下耳机转身,问祖烟云说:“你们大半夜又折腾什么?”
“仪阙发烧了。”祖烟云低头确认酒精的剩余量。
“啊,严重吗?”莫莫问。
“还好。”祖烟云回答,“不是太烫。”
“诶别走!”莫莫连忙拦住拿了东西就想走的祖烟云,“今天我们在楼下听罗影后的保镖讲故事……”她盯着祖烟云那完全不动声色的神情,“听说你和小钟导从山上运了个尸体下来。”
“……嗯。”祖烟云有点无语。
“听说你们昨晚还遭遇了泥石流!”莫莫更兴奋了。
“我没有。”祖烟云如实道,“仪阙和她组员被泥石流隔开了。”
“啧。”莫莫感慨,“钟仪阙的人生可真是传奇。”
“这证明了我是对的。”祖烟云忽然说。
莫莫闻言微微一愣:“什么……”
“证明了钟仪阙就是这么勇敢。”祖烟云说。
莫莫又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对。”她揶揄道,“你现在可以坚定地告诉六六,郑兰时就是这么勇敢。”莫莫停顿了一下,然后笑着说,“你也勇敢起来了,祖导。”
“离她还差很远。”祖烟云看了一眼莫莫亮着的游戏界面,然后毫无慈悲地说,“快睡吧,明早我去拍戏,你帮我照顾一下仪阙。”
说完祖烟云就打开门走了,徒留莫莫一个人从感动变成震惊。
大概是因为药物的作用,祖烟云回到房间的时候,钟仪阙已经闭上眼睛睡着了,靠着墙缩成一团,很乖的样子。
祖烟云轻轻探了探她的额头,还是有些发热。她用酒精弄湿棉球,上床一点点给她擦拭。
等到温度终于降下来,祖烟云终于关上灯,在被窝中将钟仪阙揽入怀里。
明明天已经透出要变亮的意思,祖烟云却感觉这个夜晚仍旧没有平息。
“我爱你,仪阙。”她轻轻地说,“我的生活经历了最烂和最好的两面,我因为爱你才从无数个黑夜里走出来。”
“你也会从那个疲惫痛苦的黑夜中醒来,当你怀疑人生的意义时,你只要肯定我的意义,就必须认同自己的。”
“你让我相信:爱是人生的意义。”
钟仪阙今天很害怕继续做之前的梦,所以一直半睡半醒。她迷迷糊糊间听见祖烟云在对她说些什么,所以很努力地去听,直到骑虎难下。
她总是奇怪于祖烟云对她表达出的诚挚爱意,以至于茫然和无措,心不受控制地让身体燃烧起来。
祖烟云看见她绯红的耳尖,微微一怔后笑了起来,她抱得更紧一点,凑在她耳边说:“喜欢听吗?”
她从不因为自己对钟仪阙的爱感到羞耻。
钟仪阙却羞得耳朵发红,被发现装睡之后故作镇定地说道:“如果我睡大觉,谁给我摘月亮呢?”
这是加缪的剧本《卡利古拉》中的台词。祖烟云闻言笑了笑:“如果你是暴君,我是舍雷亚,我绝不推翻你的通知,我会和你一起把世界搞得天翻地覆,或者等待反抗者来推翻我们。”她轻声说,“睡吧,我给你摘月亮。”
“……你的爱真没有底线。”钟仪阙转头瞪她,眼里还是脉脉春水,看得祖烟云心里生花。
“为你做什么都可以。”
“那……”钟仪阙的头脑忽然灵光起来,她抓住祖烟云的手,急切地问她,“可以谈恋爱么?”
祖烟云被她问得一愣,她以为钟仪阙这么随性的人不会太在意这些,如今钟仪阙竟然还觉得她俩其实毫无关系吗?
那之前算是什么情况,意乱情迷后的占便宜吗?
“当然可以。”祖烟云有点无奈,“我以为我们早就是了。”
“是,是吗?”钟仪阙茫然地问,“那我们的纪念日定在哪一天?”
“我听你的。”祖烟云笑,“你想定在哪一天就是哪一天。”
“那……”钟仪阙现在的精力思考不了这个问题多么荒谬,闻言认真地思考了一会儿,然后说,“现在天都亮了……昨天好不好?我喜欢妇女节。”
“好。”祖烟云自然没意见,“那今天是我们成为情侣的第二天。”
“嗯嗯。”钟仪阙心情大好,就如同窗外这初生的朝阳,“早上好,女朋友。”
“早上好。”祖烟云再次轻吻她的额头,“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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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