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小戏联展结束之后, 钟仪阙导演的《读西厢》片段受到了很高的评价。

  “主题主要是关于觉醒。”她在接受一个简单的校刊采访,笑着对采访者说,“我们研究人物的时候, 总是会定义人物的觉醒。但现实生活中我们很少理会它,于是便看不到很多人的盲目。”

  采访者是本部的小孩儿,对钟仪阙有种莫名的崇敬, 闻言一边记关键词一边认真点头,然后继续问:“我们都知道, 学姐的家庭条件和自身条件都非常好。学姐面对自己不熟悉的内容时是怎么处理的呢?”

  这的确是大学小孩儿最容易遇到的问题,现在学艺术的小孩儿大多家庭条件尚可, 很容易陷入自我和社会的矛盾漩涡里。

  “我的话……就是多体会吧。”钟仪阙笑,“我也有何不食肉糜的时候, 但可以多去看看, 不要总待在学校里创作……”

  她说到这儿, 竟好像忽然同样告诫了自己——既然齐老师说她没有直面过一次“围猎”,那她去直面不就好了?

  《桑树坪纪事》这部戏现在之所以还有意义,还会令人感动。就是因为在现代社会之中, 对于女人、对于外姓人、对于穷人的围猎依旧存在的, 这种倾轧与反倾轧仍旧令人痛苦。

  采访完之后,钟仪阙作为《桑树枰纪事》道具组的负责人,咬着三明治去校外搬东西,回来的路上正巧祖烟云剧组正在吃盒饭, 便挂着耳机打电话。

  “好烦好烦好烦!”钟仪阙抱着木箱子, 语气抱怨中带着点撒娇意味,“你朋友宋若轻让我演高纳李尔, 我看起来很傲慢么?”

  “当然不。”祖烟云正咬着吸管喝粥, 闻言不由笑了笑, “不过对你来说应该很好演。”

  “是啊,而且被分到演员组真的好清闲。”钟仪阙用膝盖顶了一下沉重的箱子,继续说,“她们去改剧本了,现在压根没我事。”

  “《桑树坪》组呢?”祖烟云问。

  “更糟。”钟仪阙无奈,“前期完全没有道具组的事,就简单帮忙搬一下排练要用的桌椅积木。”

  “嗯,那就多点时间干自己的事吧,写点论文。”祖烟云大概能猜到韶城那边是什么情况,但她也觉得这两部戏都不太适合她,故而没有劝她在这两个戏上多花心思。

  “哦对了。”钟仪阙把箱子放在排练室门口,想要敲门,但想起那个女孩忧惧的脸,觉得自己还是不要进去走热闹了。于是一边扶着楼梯下楼一边同祖烟云说,“《Circe》这周完结。”

  “嗯?”祖烟云微微一愣,“这么快。”

  “是呀。”钟仪阙说,“上集最后是:我稍稍后退,说我要去找Circe的时候。弹幕都看懵了。”

  祖烟云笑:“我当时倒是没懵,我知道你会来找我的。”

  “我知道……”钟仪阙讷讷道,“你在书里写了。”

  “嗯,我写了。”祖烟云轻笑着问她,“你现在要做什么?回家么?”

  “是的。”钟仪阙点头,“下午回去帮工作室整理一些材料。”

  “嗯,先午睡一会儿。”祖烟云嘱咐道,“你今早起太早了。”

  “还好吧……”钟仪阙刚说完就打了个哈欠,看来的确是该睡一会儿。今天上午她醒的时候不太清醒就没开车,现在也只好拦下一辆出租车,说完地址之后又忽然想起来,“哦,还有件事!”

  “什么?”祖烟云一边吃饭一边和摄影指导确认下午要铺的轨道,闻言按了按耳机,“什么事?”

  “不是快妇女节了吗?”钟仪阙说道,“因为《Circe》热播,咱俩的cp很火。”当然很火啦,她最近微博号都疯狂涨粉,明明最近太忙了只能发些小剧场。

  “一开始大家都想要我们演《芍药琼花》特别版。”但这事不太现实,就钟仪阙这个健忘程度,当年的台词基本上都忘完了。

  祖烟云在纸上示意摄影指导,闻言轻轻嗯了声,表示自己在认真听。

  “剧组那边就希望妇女节的时候,能把我们当时拍的官摄放出来。”钟仪阙说,“就当是给粉丝们放福利了。”她轻声问,“你同意吗?”

  那个官摄严格来说只是个半成品,虽然的确能带来一部分热度,但大部分都是cp热度。钟仪阙不知道祖烟云在不在意这些,故而有些小心。

  “我没意见。”祖烟云温和地回复道。

  “哦,那就好。”钟仪阙松了一口气,“那我去跟剧组那边说,你就不用管了,认真拍戏就好。”

  “好。”祖烟云这边马上要开始搭景了,她不由暗自叹了口气,“我要挂了,你回去乖乖休息。”

  “好的!”对面的钟仪阙又嘱咐了几句,然后才挂了电话。

  祖烟云看着结束的通话页面,忍不住又叹了口气。

  “怎么了?祖导。”导演助理是个年轻的女孩,差不多年纪,但是拍摄之后对她日益崇拜,没事的时候眼睛一直黏在她脸上。这段时间她从未见祖烟云流露出什么情绪,此时连听两声叹息,有点胆战心惊,“下午的戏很难拍么?”

  “还好。”祖烟云收起手机,安抚地拍了拍女孩的背,“把六六叫来。”

  果然是因为六六么……助理心想:几天上午六六一场戏整整ng了十几次,整个剧组气压低得不行,主要是因为祖导真的太严格了。

  助理没敢多问,哒哒哒跑去找六六了。

  不一会儿六六就端着没吃完的餐盘过来了,上午戏拍得艰难,她又是相当骄傲的性格,中午大概是偷偷哭了会儿,眼眶有点泛红。

  祖烟云转身对着她,神情冷淡地看了一眼她泛红的眼圈,倒没生气,毕竟这让她想起钟仪阙那桃花一样的漂亮眼睛。

  “下午的戏准备好了吗?”祖烟云用平静如常的语气问。

  毕竟上午刚被ng了十几次,六六对她有点犯怵,但终究还是梗着脖子说:“准备好了!”

  祖烟云看着她,终究还是放缓了点语气,但说出的话依旧安抚不了人:“下午的戏会更难,明天后天更是。”

  其实璞山这里六六的戏并不多,大多是罗刻阮饰演孟莺的戏。她主要饰演孟莺幻想之中的那个郑兰时,出演几个并不连贯的镜头。

  六六本来觉得幻觉中的郑兰时应该挺好演,知道拍摄第一站是璞山之后还挺高兴的,现在却被打击得不成样子。

  “导儿。”六六有点茫然地问,“孟莺眼中的郑兰时是这么样子么?这么……”她斟酌了一下,“勇敢。”

  “是。”祖烟云如实回答。

  “但那个时候她说白了就是一个富家小姐。”六六托着腮问,“她不知道孟莺活的地方是什么样子,说不定看见之后都吓死了。”

  “你和郑兰时最大的区别,就是你太简单了。”祖烟云说,“快点吃,吃完饭再去看一遍人物小传,看完再拍。”

  “哦。”六六讷讷地低头扒饭了。

  其实简单一点没什么不好,祖烟云总是希望现在的钟仪阙能过着简单一点的生活,不必去思索“桑树坪”的出路,不必在意别人的结局。

  钟仪阙人生的重量大多来自于她的复杂。

  但如果她没有这么复杂,祖烟云就注定不会被她所救了。

  祖烟云抬头,看向远处不断起伏的山峦,她其实已经指不出最初的家的方向,因为自从进入儿童村,她再也没有向家的位置眺望过一次。

  因为村里交通不便,不确定事也多,这次的拍摄的相关场景,是用了当地早已无人居住的破败房屋。四周了无人家,没什么过来围观的村民。

  整个剧组悄悄待在这个城市里,祖烟云也是。

  “导儿。”莫莫打着哈欠走了过来,问她,“下午我可以回酒店睡觉吗?吃饱就犯困……”

  “嗯。”祖烟云应了声。

  “你在看哪?”莫莫顺着她的目光眺望了一下,然后感慨,“山川自然真美……可以人类诞生时没有美丑。”

  “是啊。”祖烟云轻声说,“都看后天教养。”钟家能养出来钟仪阙,这片土地……

  “你想回去看看么?”莫莫问。

  “我不是回儿童村了吗?”祖烟云说。

  她回了儿童村两次,村里早已没有当年的兄弟姐妹,但妈妈还在当别的孩子的妈妈。

  她在那里看见了钟仪阙小时候送给她的樱桃发卡,她用了一个昂贵的帽子,从发卡现在的主人那里交换了它。

  “我说的是……”莫莫停顿了一下,“那个更早的地方。”

  祖烟云摸索着口袋中发卡的手微微一顿,然后才说:“我都不记得在哪了。”

  “哦,可能是不想记得吧。”莫莫最后打了个哈欠,“好了,我回去睡觉了,我让司机送我一下哈,这地方我还真不敢自己跑。”

  “……没那么离谱。”祖烟云说,“又不是山里。”

  他们居住和主要拍摄的地方都在城里,四周都是过来出差用的高价酒店,离派出所和警局也很近,总的来说还算比较安全。

  “我知道,但对我这种没见过世面的人来说,还是挺恐怖的,像小钟导胆子那么大的人才是少见。”莫莫打了个哈欠,“行了,我去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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