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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窗外雨声淅淅沥沥, 不时拍打在玻璃窗上,水滴滑落,留下一道道水痕。

  风呼啸不止。

  路边的行人撑着伞, 抵不住风雨, 伞被吹飞了出去, 人淋着雨去追被风刮跑的伞,好不狼狈。

  冬瑶站在落地窗前, 表情怔怔,似是在看这场雨又似是在看底下的行人, 又似是什么都没看。

  慢慢的, 她眉头蹙起。

  回头看了眼墙上的时钟, 马上就要六点了, 她心情有些许焦躁不安。

  以前每到这个时间点下雨, 冬瑶多多少少都是带些期待的, 她的期待来源于, 她知道未来的自己过的很好。

  而现在的不安则来源于,她知道未来的自己过的并不好。

  冬瑶甚至怀揣着一丝希望, 期望于上次的穿越是个乌龙, 其实自己并没有变成植物人,又或者,上次过去是植物人,这次过去自己就已经苏醒了。

  她希望一切回归正常。

  窗外的雨声渐大,扰得她头疼。

  “滴答”一声,时钟转至六点, 睁眼闭眼间, 冬瑶再次来到了一个伸手不见五指漆黑环境里。

  期望落空。

  看来上次的穿越不是乌龙,而自己也并没有苏醒过来。

  冬瑶心情沉甸甸的, 深呼吸好几次都没能将那低落焦躁的情绪调整过来。

  寂静漆黑的环境,每待一秒都觉煎熬。

  “啊!”冬瑶暴躁的吼了一声,但连回音都不存在。

  过于安静又看不见四周,加大了她的恐慌,她来回渡步,呼吸因情绪的不稳而变得粗重起来。

  她感觉自己有些呼吸不过来了。

  大口呼吸也汲取不到氧气。

  就在她快要窒息时,柔和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冬瑶浮躁的心,瞬间被安抚下来,呼吸也不再困难,慢慢的回归平静。

  “今天你想听什么故事,睡美人怎么样?”说话间,有书本翻动的簌簌声:“你既然不回答,那我今天就讲睡美人了。”

  书本翻动的声音停了,紧接而来的是一声低笑:“你是不是觉得很烦,”

  “昨天讲的是这个故事,前天也是,前前天也是,每天都重复讲这个故事,你有没有听腻,我都有些讲腻了,”

  “你是不是想问我,为什么不换个故事讲,这有什么好问的,我故意的,你要是听腻了,”

  “就醒来吧。”

  闻言,冬瑶抿唇,眉眼低垂。

  顾时秋:“从前有个国王,国王和王后一直没有孩子……”

  故事讲完,顾时秋起身,闭目,亲吻她额头,像童话故事里那样,王子亲吻公主,唤醒沉睡中的人。

  良久,顾时秋睁开眼。

  “童话故事都是骗人的。”

  王子亲吻公主,可公主并不会醒。

  顾时秋用手指轻轻摩梭她的脸颊,目光柔和,动作小心,像是在触碰一件易碎的瓷娃娃。

  她不会醒,但她会不厌其烦的讲述这个故事,并在故事结尾时,亲吻她。

  “咯吱”一声,房门被推开。

  钟喜梅手上提着食盒,进门后视线落在了床边的童话故事书上:“又在给她讲故事呢。”

  顾时秋轻嗯了一声,接过她带来的食盒。

  “总给她讲这些做什么,她又听不见。”钟喜梅望着床上的人,叹了口气。

  “她听得见的。”顾时秋的声音带了几分笃定。

  钟喜梅:“她要是真听得见哪里舍得睡这么久。”

  顾时秋没说话了,打开钟喜梅带来的食盒,摆开,都是些清淡的小菜,旁人吃可能觉得太淡了,但顾时秋吃则刚刚好。

  “多吃些,你看你,又瘦了,”钟喜梅给她夹菜:“平时得空了就去外面多走走,用不着天天来这,你少来一天多来一天的,她又不能知道,”

  “怎么还整得像是上班准时打卡一样,一天不落,你要哪天不来了,你还怕她起来骂你不成,她要真能骂,那倒是好了。”

  顾时秋笑了笑:“就想来看看她。”

  钟喜梅看着她日渐消瘦的脸颊,心中实在不是滋味,又心疼又无奈。

  “我吃好了。”顾时秋放下碗筷。

  钟喜梅扫了一眼,见饭菜基本吃干净了满意点头,起身准备收拾。

  “我来吧。”顾时秋还没动作就被钟喜梅抢过了碗筷。

  “行了,你在这陪着她,碗筷我收就是了。”说话间,钟喜梅将东西收拾好了,提着空食盒往外走。

  走至门口,手搭放在门把手上,欲要推门时,她回过头来,看向坐在床边的顾时秋。

  钟喜梅嘴巴张了好几下,终还是将心里话说了出来:“回去吧,这么多年了,你已经尽到你该做的了,有机会的话,去认识些新的人,小瑶有我照顾就可以了,你……”

  “妈。”顾时秋没说什么,只是这么唤了她一声。

  钟喜梅默了默,叹息一声,推门走了。

  顾时秋看着合上的房门,看了很久,不知在想些什么,收回视线后,看向床上沉睡的人,说:“放心,我不走。”

  “你那里还是很黑吗。”顾时秋问。

  冬瑶惊了一下,顾时秋怎么知道自己目前所处的环境很黑?

  “别怕,我在,”顾时秋轻拂她脸颊:“我继续给你讲故事,听着我的声音,我想你应该就没那么害怕了。”

  冬瑶猛的想起,自己确实有和顾时秋说过这件事,但自己当时是以做了个噩梦的形式告诉她的,告诉她自己做了个噩梦,被困在了很黑很黑的地方……

  所以说,顾时秋记得很多很多年前,自己无意间说起的一件事?并且她能猜到那个噩梦并非噩梦,而是自己预知了未来。

  她都知道?她都能猜到?

  冬瑶情绪翻涌,一时间,不知是苦是甜。

  讲故事时,顾时秋的声音很柔,听着让人很舒服,冬瑶平躺在漆黑的环境里,听着耳边低柔的声音,断断续续的,但一直都在,让人很安心。

  只是听久了,冬瑶又觉心头满是苦涩。

  真的要这样吗?真的要接受这样的未来吗?

  冬瑶猛的睁开眼,眼中带着血丝,映入眼帘的,是雪白的天花板。

  冬瑶盯着天花板看了很久,眼神逐渐坚毅,她翻身起床,拿起手机,往外走,路边,拦了一辆出租车,往医院去。

  她不想接受这样的未来。

  她要改变。

  一定要改变。

  哪怕会有不可预料的后果。

  人总是这样,不去试试,不撞南墙,又怎会甘心。

  她无法得知自己变成植物人的原因,但这并不能劝退她,不知道原因便去找,第一步就是先去医院做个全面的检查,查查是不是有什么隐藏的疾病导致了变成植物人。

  这是最笨的办法,但也是最直接的。

  在医院折腾了一天,倒是没查出什么毛病来,不过现在虽然没有病,不代表以后没有,冬瑶打定了主意,每隔半年来检查一次,防患于未然。

  排除了自身患病的可能性,那就还余下另外一种可能,意外受伤,比如车祸之类的。

  如果是发生了外力导致的意外,不能提前知道意外的具体时间和地点的话,自己肯定是没法规避掉的。

  总不能因为害怕被车撞就一辈子不出门吧,那就算不出门,在家还有可能摔倒,这倒霉起来,头嗑地上了直接摔成了植物人也不是不可能。

  如果是意外导致的,那就必须提前了解到是发生了什么意外,时间地点事件,这些全部都得弄清楚才有可能改变。

  但是,问题就在于,自己穿越至未来时,始终被困在植物人的意识里,根本就没法询问。

  顾时秋倒是一直都陪在身边,可她也不可能无缘无故就来一句,你是因为什么什么才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

  就算她真无缘无故就说了这么一句话,也不可能很详细的去说地点时间。

  想到此处……

  冬瑶眼睛一亮,“蹭”一下,站了起来。

  为什么不可能,有可能啊!

  让顾时秋告知自己是因为什么而变成的植物人,这件事,是可能的,是有可行性的。

  之前自己只是说了一句做噩梦被困在漆黑的环境里,她都能猜到大概,并且记得,并且付诸于行动在自己沉睡不醒时每天来陪自己聊天。

  顾时秋这么聪明,如果,自己现在就告诉她,自己之后会变成植物人,让她在自己变成植物人之后,不厌其烦每天都对着沉睡的自己,陈述会变成植物人原因,这样不就好了。

  但这个想法很快又被否决掉了。

  之前就尝试过,在想让冬海生规避地震时就试过,自己一旦直白的提醒对方,那么对方这段记忆就会被直接清除掉。

  冬瑶眉头皱起,苦恼起来。

  如果只是暗戳戳的提醒,应该不会被清除记忆,但问题就在于,对方可以get到吗?

  想再多也是无用功,实践出真知。

  吃饭时,冬瑶眼睛转了一圈又一圈,一直在思索着怎么暗戳戳的说。

  顾时秋又怎么可能没发觉她的异常,放下筷子,望着她:“都好半天了,支支吾吾的,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冬瑶脑中灵光一闪,说:“我最近在研究植物人这个病。”

  顾时秋:“?”

  冬瑶:“我觉得吧,医治这类病人,有一个很好的办法。”

  顾时秋挑眉,静等她后话。

  “我觉得,可以不断的,每天在她耳边说变成植物人的原因,最好是把变成植物人当天发生的,所有事情细节时间全都说上一遍,这样就能治好她了,你看,我发现了一个新型的治疗疾病的办法。”冬瑶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顾时秋很认真的听完了,给予评价:“还好你没当医生。”

  冬瑶:“……”

  话只能说到这份上了,就是不知道顾时秋有没有将这些听进去。

  顾时秋那么聪明,就算现下不明白自己的胡言乱语,可真到那天,保不齐,她还真能猜到。

  冬瑶只能寄希望于顾时秋能意会到。

  傍晚六点,再次下起了雨。

  顾时秋又在讲故事,还是那个故事,睡美人。

  冬瑶心情有几分浮躁,没心情听,明知道外面的人听不见,但还是着急忙慌的催促着:“别讲故事了,快告诉我原因,我变成植物人的原因。”

  等了好久,顾时秋不是讲故事就是同自己闲聊一些零碎小事,完全没有要说变成植物人原由的意思。

  看来上次的提示,并没有起到作用。

  就在冬瑶失望之际,钟喜梅的声音传入了耳:“你说小瑶这到底是得了个什么怪病,哪有好好睡一觉,就再也醒不过来的道理,那总得查出来有个什么病才能有办法治啊,现在这情况到底算什么。”

  冬瑶怔住。

  没有患病,没有意外,就只是睡了一觉。

  患病可以提前治疗,意外可以想办法规避,可只是睡了一觉就再没能醒来,这要怎么规避?总不能一辈子不睡觉吧。

  难怪顾时秋只是讲故事和闲聊,闭口不言其他。

  冬瑶无力的瘫坐在地,绝望和无力感裹挟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