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萌幼时被鬼叫了魂, 虽被修复得差不多了,但神魂到底是不稳的,那恐怖的红云甫一出现, 她只察觉到一股诡异的吸力,随后眼前一黑魂就没了, 只余下肉身软倒在地。
陶砚是九玄宗招魂一事的见证者之一, 加之师祖回宗后, 迫于宗主之威也事无巨细地交代了当时的险况,所以当红云出现时, 她瞬间联想到了招魂阵, 只不过她还未作反应, 便见顾萌的魂魄完整飞出,闪没在了云间, 而那红云也随之散去,再无半点踪影。
陶砚突然意识到师祖当年在招魂阵下苦撑多时并且施展化境阵法护住九玄宗是一件多么伟大的事了。
她将顾萌小心翼翼地护在怀里, 没有挪动位置,而是安静地等候着顾渊凝的到来。红云出现这么大的动静她就不信魔教高手察觉不到, 与其干着急, 还不如等顾教主来处理。
正如陶砚所想, 红云方一散去, 魔教三大化境修士纷纷赶来。
顾渊凝来得最快,她来到两人身前, 蹲下探了探顾萌的肉身,发现一切正常, 只是丢了魂而已, 大松了一口气。
陶砚狐疑地问:“教主看起来并不着急,是否知晓其中缘由?”
顾渊凝反看她一眼, “你不也不着急吗?怎么还说起我了?”
陶砚:“哦,我原本是想着萌萌出了事自有教主顶着,如今看教主这镇定的模样,我就更不用慌了。”
顾渊凝:“……”说得好有道理的样子。
她们倒是不着急了,可有人却急得跳脚。
顾休之身为血渊教前教主,是出了名的暴脾气,他人还未现身,怒吼声却是传遍了整个无厌宫:“是哪个王八羔子伤了我的乖孙女?”
顾渊凝揉了揉被亲爹震得发疼的耳朵,用食指抵住了嘴唇,比了个“嘘”。
“你个死丫头,你不去救萌萌在这儿嘘啥呢嘘?”顾休之音量不减,冲过来指着顾渊凝的鼻子臭骂道。
顾休之保持着中年人的英俊模样,身材魁梧高大,因功法的缘故他的眸色呈赤红,且留了一头张扬的红发,加上一袭红袍,看起来邪里邪气,不像是好惹的。
被亲爹吼了一顿,顾渊凝并不生气,反而微微垂下了头,不敢正视顾休之那双红色眸子。
“不是,杵着干啥呀?让你去把萌萌的魂找回来!”
顾渊凝在心头微微一叹,她不是不想去,而是不敢去啊,她已经可以想象得到,季尧她们在见到招来的是顾萌时错愕的神情。
当年季禹失落地抱着一个死婴来到无厌宫,说是终于在昆山秘境中找到了承璎,想要将孩子葬在魔教地盘,他说,就算这个孩子已经死了他也不想让牧离知晓她的下落。
当时正值玉恒子在魔教做客,不待顾渊凝应下,他抢先接过婴儿看了看,很快发现了其中的端倪,随后兴奋大叫:“不,她不是死了,而是停留在了死的那一刻!”
这话让季禹和顾渊凝听得一头雾水。
玉恒子说,季尧在孩子身上施加了人阵,将她的肉身封印了起来,连带着她的魂都被强行定格在了咽气的那一瞬间,若是能找到挽救的方法,兴许可以唤醒。
玉恒子的话让季禹看到了希望,他请求玉恒子对封印再次加固,并将承璎留在了顾渊凝身边,回到昆山后一改往日的纨绔作风,拼命修炼,争取提高修为,为唤醒承璎做准备。
这一准备,就准备了七百余年。
在这期间,他和玉恒子两大化境阵道师想了无数的办法,用无数的天材地宝,都未能唤醒承璎,直到两百多年前,那陈莉已久的封印中终于传出了极为微弱的生命波动……
得知这一消息,顾渊凝当机立断地命人出去制造舆论,为收养承璎这个便宜女儿做铺垫。对于她的做法,玉恒子表示了强烈不满,说季尧是战天宫的继承人,承璎身为她的女儿同样具有继承资格,他对魔教这种抢别人家继承人的行径感到不齿。
顾渊凝振振有词:“小承璎在我无厌宫养了七百多年,我给她提供了灵气最好的地方沉睡,还有那些天材地宝,八成都是我的私藏,我早把她当成了自己的女儿!”末了,她还质问道:“对于一个孩子来说,在成长过程中最不能缺失的就是母爱,你战天宫都是些臭男人家家的,能给她母爱吗?”
“说实话,我在你身上就没看出半点的母性光辉!”
“你个死老头,说就说,怎么还人身攻击了?”
季禹原本是蹲在一旁,嘴里还嚼了一截草根,优哉游哉地看戏。不过眼看着两人就要打起来了,他不得不出面制止,只见他猛地吐掉了草根,双手叉腰,气焰格外嚣张地道:“我这亲舅舅都没说什么,你们这些外人怎么好意思争?”
于是,顾渊凝和玉恒子对视一眼,立马调转矛头,联手把他揍一顿再说。
等季禹挨完了揍,终于知道夹起尾巴做人了,他先是恭敬地作了个揖:“二位,承璎是我唯一的亲人了,为了她的成长考虑,我倾向于让她留在魔教。”
玉恒子作势又要揍他,这次顾渊凝将他护住了,一对二的劣势下玉恒子只得放弃,拂袖而离去。
承璎就此留在了顾渊凝身边,被她养成了如今的模样。
……
牧离终于进来了,她的半身衣衫都被鲜血浸湿,左手更是无力地垂着,看起来狼狈不堪,她一眼就认出了大殿中央的招魂阵,目露惊骇。
国师并未分给她半点眼神,而是火热地盯着大阵——阵法已然启动,就算牧离想要阻止也晚了。
牧离的惊讶只持续了一瞬,她便瞧见了被龙魂啃噬的季尧,心中一痛,再也顾不得什么,直接朝着大阵扑去。
国师反手拍出一掌,出人意料的是,修为卓绝的护国殿下竟被她一把拍开,摔落在地。
零距离地承受了蚩炎爆炸的余威,她早已深受重伤,如今又被国师伤及脏腑,没忍住吐了血。
牧离艰难地撑着爬起来,她死死盯着国师,哀求道:“承璎的魂散在了昆山秘境,而秘境已经崩溃,早就寻不回她的魂了,何苦为了一件达不成的事让季尧白白送命?”
话音刚落,国师又是一掌拍来,直接震碎了她的肋骨,待她艰难吐出一口气,睁眼便见国师瞬移过来,一脚踏在她的胸口,剧痛袭来,让她再次喷出一大口血。
“牧离,这话别人可以说,唯独你,没有资格。”国师咬牙切齿地说着,声音里充斥着恨意,“你可知承璎是怎么死的?”
牧离闻言一怔,承璎是怎么死的?她似乎从来不曾细想过这个问题。
当时季尧身心遭受重创,国破家亡,三台俱损、经脉俱断,身体虚弱到了极点,且生孩子是一件极伤元气,她只当承璎是先天不足才致早夭。
此时听国师说起,她眉心不由紧拧,难不成承璎之死还有隐情?
国师瞧出了她的疑惑,冷笑着牵了牵嘴角,她有一肚子的话要说,可话到嘴边,又被她生生压了下去——罢了,以前没说,现在也没了说的必要。
国师放开了她,正欲转身离去,就在这时,一道几乎弱不可闻的声音传来,将牧离的心神彻底击溃:“承璎之死与你有关。”
招魂阵启动,那些密密麻麻的龙魂作为祭品开始被红云吸纳进去,季尧的身子逐渐显露出来,她体内的血已经被龙魂吸干,纯粹是靠强大的灵识才强撑至今,她抱着身子蜷缩在池中,灵魂剧痛让她不断抽搐着,似乎随时都可能死去。
她的眼神十分清明,说出了千年前的那个秘密,不为别的,她想要在生命终结之际,解开国师与牧离的心结,她希望身死之后,国师能渐渐接受牧离。
承璎尚在腹中时,玉恒子便察觉到不妥,孩子先天强大,在发育过程中需要极为庞大的灵力,若季尧还能修炼,凭她的元灵之体,足以为孩子提供所需的灵力,但眼下她已经无能为力了。
为了解决这一问题,玉恒子在季尧进入秘境前,又在她身上附加了一重人阵,让她可以借助阵法吸取天地灵力,保证胎儿顺利成长。为了保险起见,他还借助特殊的媒介刻印了一套可储存的聚灵阵,待胎儿顺利降生,便可为她提供源源不断的灵力。
孩子确实是平安出世了,但身体极为虚弱,至少需要庞大的灵力蕴养一月才行。承璎初生便能自主吸收灵力,淬炼着那小小的身体,一天比一天强壮,这让季尧欣慰不已。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就在承璎满月那天,天地间的灵力竟出现了异常,像是被人一口气吸空了,这也让承璎暂时失去了灵力的支持,体内甚至还出现了反噬,最终导致了夭折。
季尧也是后来才知道,牧离得到了秘境传承,筑成绝世灵剑,灵剑在成型的那一刻,暂时吸光了秘境中的所有灵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