器宗老祖休妻的消息一经传出, 魔教教主当即收拾好行李,连夜奔赴器宗。
连她的亲闺女都忍不住吐槽:“阿娘,你这急着接盘的心思也太明显了吧, 知道的是明白你对器宗老祖贼心不死,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想两个通吃呢。”
顾渊凝不以为意, 捧着顾萌的脸看了又看, 最后得出结论:“器宗伙食不错啊, 瞧瞧,都长胖一圈了, 乖女儿, 你该节食瘦身了。”
“……哪有亲娘一见面就嫌自家女儿胖的?”顾萌漠然甩开她的手, 回宗门了。
顾渊凝不依,紧随其后。抵达山门时, 顾萌向守门弟子打招呼说:“这是我娘,请你把她赶出去。”
小弟子打量着顾渊凝, 一袭白衣,姿态出尘, 一看就跟魔教教主不是一路的, 于是憨然笑道:“顾长老说笑了, 这位姑娘气质浩然周正, 很明显是正道中人,可不是魔教教主那种化烟熏浓妆黑眼线的, 快请进吧。”
顾渊凝朝着小弟子投去赞赏的目光:“小哥好眼力。”
“姑娘客气了,以后常来玩啊。”
顾萌:“……”
去往后山的路上, 顾渊凝自来熟地与相遇的弟子打招呼, 非但没有招来嫌弃,反而每个人都热情地回应, 就连陶砚也一改往日的冷面,友好地冲她点点头。
“陶姑娘,幸会。”
陶砚先是点点头,随后看向顾萌,“这位是?”不是她有偏见,在她的认知当中顾萌身边是不会有这般人模人样的朋友,看这姑娘的容貌与气质,与魔教中人相去甚远。
顾萌目光闪烁,小声答道:“我娘,顾渊凝。”
陶砚:“……”失算了,她看着这姑娘清雅可人,压根儿没往魔教方面联想——果然是偏见限制了她的想象。
顾渊凝知晓这位就是萌萌的心上人,本想热情地再多攀谈几句,却被顾萌拽走了。
“阿砚生性腼腆,你别把她吓着了,有什么话留着跟季尧说去!”顾萌一脸警惕,娘亲的性子她十分了解,看着高冷,实际上是个话痨,一聊上头能把她小时候的糗事全翻出来说一遍。
顾渊凝只得委屈地闭上了嘴,继续跟在顾萌身后。
季尧本在屋中烤火看话本,突然察觉一道极为强大的气息到来,那人不遮不掩,似乎就是在提醒赶紧出门迎客。她看了看外面阴沉沉的天空,裹紧了身上的小被子,无动于衷。
顾萌带着顾渊凝来到季尧所在的院子,替娘亲敲完门之后,她便率先开溜,无论是那两人互诉衷肠还是互殴,她都不想看到。
顾渊凝望着她离开的背影,失落地掏出一张手帕,擦了擦眼角:“孩子长大了,都跟我生分起来了。”
在屋内探得一清二楚的季尧也想跑路,她记忆中虽有与顾渊凝相处的点点滴滴,但保不准千年过去顾渊凝那白莲花的性子愈加变本加厉,她吃不消。
就在季尧暗恨自己没有顾萌身手矫健时,顾渊凝推门进来了,季尧还没看来得及看清,便见一道白色虚影飘来,被人拥抱入怀。
与地宫中的一道分神不同,这次的顾渊凝身子更加柔软、更加暖和,在大冬天里不失为取暖的重要工具,但也仅限于工具罢了——季尧心如止水地想。
陶砚对魔教教主不大放心,她怕顾渊凝对师祖下黑手,便一路寻了过来,刚来到大开的院门口,就见着魔教教主在师祖脸上连亲几下……果然如传闻中的那般轻浮。下一瞬,她那坐怀不乱的师祖擦了擦脸上地口水,狠心将千里迢迢赶来的魔教教主推到一旁,抓了几颗瓜子在手中,边吃边看话本。
陶砚突然就有些心疼顾渊凝了。
顾渊凝似不察,自顾自地脱了鞋爬到榻上,同样抓过瓜子,将头靠在季尧肩上,一同看起话本来,时不时地就话本内容作出一番评价。季尧特地调整了一下姿势,让她倚得更自在一些。
陶砚:“……”见面不过片刻,两人就靠在了一起,姿态亲密自然,宛如相处多年的好姐妹。
“我看过这个作者的其他作品,都没什么出彩之处,不过这个新出的话本子倒是挺有意思。”
季尧用嘴衔过她剥好的瓜子仁,微微颔首,认同了她的看法,“这作者以前老写才子佳人的生离死别,确实没甚心意,而这本号称是他的转型之作,七个渣女的故事,目前看来还不错。”
“噫,你是不是因为被姓牧的渣了特地找这类话本看?”顾渊凝怜惜地看着她的侧颜,“世上也还是有好女人的,比如我,要不你从了我吧,或者我从了你也行。”
季尧目光忽地黯了一瞬:“你是阿满的,我不会跟她抢的。”
顾渊凝一怔,她已经有多久没从旁人听到这个名字了?父亲不提,牧离不提,玉恒子不提,还以为他们都已经忘了。她虽然知道这次过来季尧必定会提起,但此刻听了,依旧有些恍惚。
“我记忆中的阿满还活得好好的,前不久才见了面,她说她要留在龙庭,寻觅机会为族人报仇。”季尧的声音很小,很轻,仿佛一旦说大声了,就会惊扰到这个不算美的美梦,将她的记忆破坏湮灭,只余下无尽的尘埃。
她并没有阿满死去的记忆,恢复记忆后也不曾去探寻,虽然早已猜到真相,但旁人不说,她就假装那人还活着。
“可是你却忘了她,与无数的女人牵扯不断,纳妾生子,延续香火。”季尧一字一顿,她没有说出埋怨的话,可每个字中都满含了对顾渊凝的怨怼。
没有眷恋,没有怀念,在听到这个名字后,顾渊凝面上常挂着的笑容消失了,甚至覆上了一层薄薄的寒霜。她冷淡地瞥了眼院门外的陶砚,挥手带出阵风,将大门与房门同时阖上了。
“从她选择牧绪那刻起,她就与我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我没有对不起她。”
她说得掷地有声,让季尧忍不住拧起了眉,手上力道渐大,将书册的角都给揉皱了。
梅雨天的廊下,陆心盈声嘶力竭地哀求着她,求她离开,求她不要再回来,求两人不要相见。她向来不忍阿满心伤,只得含泪答应,并且也做到了,数十年里没有再去见过那人一面。
生不复相见。
她很不理解,报仇就那么重要吗?为了报仇放弃挚爱之人,为了报仇委身于仇人之子,为了报仇……献上了自己的命。
她可以理解陆心盈的恨,却不能原谅她的狠,狠心抛下她,狠心魂飞魄散,牧离好歹还有个招魂的念想,可她什么都没有了啊。
牧离将阿满生前寄放的手镯交给她,说是里面有给留给她的东西,而她不过冷冷地看了眼,就催动法力将之毁灭,碰都不曾碰一下。
她用绝情来掩饰自己的深情,又用多情来掩饰自己的无情,她可以毫不犹豫地承认对陆心盈的恨,却对那看似被忘却的爱讳莫如深。
她可以纵情深色,可以游戏人间,但当她累了乏了,她的归宿只有昆山陆家族陵那一方小小的衣冠冢。
……
陆心盈成为太子侧妃后,久不与牧离,就算在宫宴上偶遇,也假装不识。直到牧承琇出生后不久,她第一次登上了昭宁公主府的大门,就连当年收到季尧的死讯,她也没有特意过来求证。
牧离本来闭关,听说她来了,不顾修炼进度强行出了关,待见面时,才发现经年未见,人是人非。
没有问为何过来,因为在见到阿满的第一眼时,牧离就发现她突破了,成为了数千年来唯一一个在符道达到化境的修士。这本该是修真界的一大热闹事,可在牧离眼里,就只剩下了悲凉。
达到化境,不是意味着永生,而是意味着复仇即将到来。
果不其然,陆心盈淡漠地交给她一张纸,纸上写着需要的东西,这些东西异常珍贵罕见,因为它们都是制作化境符箓的材料。
牧离将纸页收下了,陆心盈离开了。
也亏得数千年未出现过一张化境符箓,是以在收集这些材料时,没有引起任何关注。
当陆心盈第二次过来时,对外宣称要这里小住一段时日,牧绪新得了一位宠妾,自然是不在意的。她进入心境,不吃不喝半月,终于制作出了一张化境的符箓,一旦引爆,可浮尸千里。
陆心盈出关那日正值宫宴,她盛装打扮了一番,随后将手上戴的镯子摘下,恋恋不舍地看一眼后,交给了牧离,托她带给顾渊凝。
牧离答应了,因为她知道,这个镯子是顾渊凝所赠,是那人闲来无事炼制的第一件储物法宝,不珍贵,也不精致,却是陆心盈最珍重的物件了。
宫宴即将开始,牧绪的坐撵来到昭宁公主府外等候。牧离吩咐季禹送阿满,临出中庭时,季禹朝她跪下,俯身叩了三叩,再度起身,送她出门。
陆心盈一路无话,直到上了撵车,她看了眼太子和承珮,问侍女道:“承琇呢?”
“小殿下昨夜受了寒,太医喂了些药,已经睡下了。”
“我久不见他,有些想念,你去将他抱来,一同参加宫宴。”她说想念说得甚是违心,因为她连承琇的模样都记不住。
牧绪本欲制止,但见她难得主动提起承琇,便依了此事。侍女得了令,回去寻小殿下。
豪华的撵车中,陆心盈第一次认真打量着自己的女儿。承珮今年好像十四了,很快就要及笄,眉眼当真像极了自己,不过与她幻想过的她与阿凝的孩子还是大有不同……可惜,这么好看乖巧的孩子,马上就要丧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