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离提着一篮子肉菜回来了, 刚到后山,就看到三三两两扎堆的器宗弟子,她眉心紧了紧, 但很快恢复正常,面无表情地路过了。
“啧, 傲什么傲啊?皇族来的了不起啊, 还瞧不起咱们小地方的人了。”顾萌混在人群中大声嚷嚷, 不放过任何一个给牧离拉仇恨的机会。
不过她的挑拨并未奏效,反而再一次引火烧身, 被器宗弟子围攻了。
“牧师妹确实是冷了点, 不过冷点好啊, 要都像顾长老你这般热情就让人难以招架了。”
“就是,顾长老你整天黏着陶师叔, 她不嫌烦我们看着都烦了,你还是早点回家继承家业吧。”
“听说你家的姐姐妹妹都开始为争夺副教主之位做打算了, 就你天天在器宗游手好闲,能不能有点志气啊!”
“哪来的姐姐?全都是我妹妹!”顾萌翻了个白眼, 打算一个个地怼回去时, 便见陶砚瞥她一眼, 示意她闭嘴。
陶砚觉得吧, 顾萌惹了器宗弟子倒无所谓,可护国殿下本来就跟魔教教主不和, 万一惹恼了人家揍她一顿也不是没可能。
顾萌见状,顿时心花怒放, 冲周围的弟子挑眉得意道:“你们陶师叔可没烦我, 看看,这不还朝我抛媚眼吗?”
陶砚黑着脸走了。
院子里, 季禹正与宁蒙说着话,见牧离回来了,咧嘴一笑:“我阿姐醒了,你快去看看。”
“嗯。”牧离淡淡地应了一声,从他身旁路过,顺便将手里的篮子递到了他手上。
她从正门进来,脚步急促有力,然而快到内室时,却放缓了脚步,甚至显出几分有气无力,面色也无端苍白起来,额上沁出几颗汗水……到最后她是扶着墙进去的。
眼看着正道领袖护国殿下当场生动形象地诠释了从健步如飞到弱柳扶风的全过程,季禹与宁蒙双双沉默了。
“这演技、这情感、这细节,怕是京城名伶巧云姑娘都是不及的。”季禹颇为感慨。
宁蒙则默默地在心底为师尊点了个蜡。
季尧听见响动,微微仰头,一眼便望见了牧离。那貂绒披风包裹下的小小的人儿凸显出几分单薄,苍白病态的小脸上挂着不正常的红润,大约是方才走得急了些,微微有些喘,但她看向自己的眸子却是璀璨如星。
对上那双眼睛,季尧的心震了一下,有些痒痒的。
披风上沾染了独属于冬天的凛冽寒气,牧离将之取下挂在门口的架子上,想快步走向季尧,却因为身体的不适不得不放慢了速度。
季尧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但见她走路都显得吃力,心里顿时疼得不行,可想而知当初神魂那两刺刺得有多狠,以至于半年过去了牧离还是未能恢复如初。
“你都这样了怎么还下山去?”季尧强撑起身子靠坐在床头,用责怪的语气说道。
牧离走到床边坐下,不顾一旁看傻眼的祁鹤,勾了勾唇,温声道:“你之前不是说想吃红烧肉吗?正好你现在丹毒解了身子又虚,倒是能吃一些,所以我特地去买了上好的猪五花,又在山下农户那买了一只乌鸡,晚上炖了给你吃。”
季尧惭愧又感动,牧离被神魂伤成这样,还不忘给她做好吃的,试问还有谁家的小辈能对自家老祖如此孝顺?
但她还是婉拒了:“不了,你身体还未大好,必须好生歇着,晚上让人去饭堂打饭就是。”
“咳……我的伤已无大碍了。”牧离说着,又重重咳了两声,她拿出一方雪白的蚕丝帕掩了嘴,闷声咳着,丝帕很快被浸上了几滴红色。
不仅季尧慌神了,就连祁鹤也觉得不妙,早晨在山路碰到牧师妹时人都是好好的,怎么现在还咳血了???
“我去找葛长老!”
祁鹤急忙跑了出去,刚到院中却被季禹一把揪住了后领,一脸懵逼地被拎着进了隔壁的院子。
季尧慌乱地握住了牧离的手,发现凉得不行,她捧着捂了捂,却怎么也热不起来。
“不行,你上床来,钻被窝暖和点。”季尧这时倒恢复了两分气力,使劲拉了拉牧离,没有拉动。
牧离定定地看着她,摇摇头:“不了,我不过是昨夜受了凉,引动了体内残余的寒毒,回头我自己配点药就好。”
季尧想着牧离本来就精通医术,这才放心了些。
摸着牧离越发冰凉的手,季尧好言相劝着让她进被窝,然而这人木得很,说怕将病气过给她,死活不答应。季尧不依了,撒娇、甚至于差点就撒泼打滚,最后终于让牧离“勉为其难”地同意了。
牧离脱了外衣上床来,跨过季尧去到里边,钻进了被子里。被窝里早就被季尧睡得暖暖的,一进去整个身子都被暖意包裹住了。
季尧怕她冷着,还特意贴过去,双手环过她的腰,在她肩头轻轻地蹭着。
然而蹭着蹭着季尧觉得不对了,她压根儿就没想去蹭,怎么身体不由自主、就像是残留了肢体记忆似的就蹭过去了?这个动作是不是显得不够稳重?牧离会不会觉得她为老不尊?
季尧尴尬地想往后退一点,于是松开了抱着牧离的手,然而这时牧离却自个儿贴上了,整个人都窝进了她怀里,嘴里还小声嘟囔着:“有点冷。”
季尧:“……”
行吧,就当抱曾孙女那样抱着就好——这话她只是在心底过了一遍,好在没真的说出口。
感受着怀中人的体温正逐渐回暖,季尧暗自舒了一口气,还颇有长辈风范地拍了拍牧离的背。不过她忍不住想,祁鹤不是叫人去了吗?怎么还没回?
季尧有些担忧地放出灵识寻找,结果……祁鹤坐在隔壁院子里陪季禹、宁蒙正准备吃涮锅???
她气得差点背过去。
牧离在怀里动了动,抬头用明亮的眼睛看着她:“在想什么呢?”
季尧缓了缓神,想到了一个关键问题:“我怎么不在我床上睡,会睡到你的床上呢???”
“是这样的。”牧离平静地告诉她:“神魂不仅抢了冰龙戟和至尊龙涎草,还拿走了季禹……爷爷的家主令,冒充他的女儿入主季家,以致于让他失去了家主之位,流离失所,所以他一气之下征用了你的院子,就当是一点赔偿好了。”
季尧暗自盘算了一下,就她那破院子和杂乱的房间似乎也抵不了多少债,季禹他图什么呀?图有驴有狗当个伴?
哦,看到季禹吃涮锅的时候还抱着狗子她就释然了。
“以后你就跟我住吧,这床大,睡两人也不嫌挤。”牧离好心道。
季尧犹疑着:“还是不了吧,反正后山空屋多,改天我再收拾一间出来住就行了。”
“那不行的。”
季尧不明所以地看向她。
“宗主说,你去趟清回城欠了上亿的债,连他都没法一时帮你抹平,所以宗门暂时断了你的经济来源,吃住都得自负,不过念在你是自家人的份上,以后去饭堂吃饭可以打个八折,至于庭院……得先付租金,同样八折。”
季尧噌地一下坐了起来,颇有种垂死病中惊坐起的味道,她惊恐地瞪大了眼睛:“哪……哪来的上亿?”
牧离依旧保持着侧卧的姿势,掰着指头一本正经帮她算账:“冰龙戟五百万,至于我那五百万就不算你的了,咱俩关系好……至尊龙涎草五千三百万,给陶砚治伤花费五百万,后续丹药补给预计还要一千万,才能让她体内真龙之血恢复到之前的程度。还有你昏迷这半年的时间里所用到的灵药灵物,加起来差不多三千万——光是你每日喝的海魔牛王乳,就是三十万灵石一杯,还是有价无市的那种。”
她每说一个数字季尧眼皮情不自禁地跳一下,直到说到最后的海魔牛乳,季尧忍不住呕了一声……想吐。
牧离撑起身子贴心地替她拍了拍背,庆幸早上趁季尧没醒的时候给她喂了最后一杯牛乳,没有浪费。
季尧再度躺了回去,心如死灰。
隔壁院子里,季禹察觉到方才的灵识查探,便随手罩了个结界,防止谈话被季尧听到。
“季先生,牧师妹刚刚都吐血了,您就让我去找葛长老吧,我不想吃火锅。”祁鹤揪着衣角,可怜兮兮地说道。
季禹像是没听到一般,动作优雅地替她斟了一盏热酒,放到她面前,眨了眨那双好看的桃花眼:“这是我亲自酿的果酒,第一次拿出来喝,还望这位美丽的姑娘能赏脸尝一尝。”
一旁的宁蒙顿时黑了脸,兀自将酒杯端到自己面前:“器宗弟子未满十八周岁不得饮酒,这是祖宗定下来的规矩,祁鹤你还是吃菜吧。”
“师祖,我能不能不吃啊?牧师妹她……”
祁鹤话没说完,宁蒙就给她夹了一大筷子牛肉,说:“这牛肉不错,快吃,不然待会煮老了就没那么好味了。”
“牧师妹……”
“来来来,小祁鹤,快尝尝这个,今早才送到的九鳍灵鱼肉,魔教那边的特产,这可是南灵境吃不到的美食哟。”季禹也热情地给她夹菜。
祁鹤吃着牛肉都快哭了,口齿不清地说:“万一牧师妹有个三长两短我怎么向太师祖交代啊!”
季禹望着她叹了口气:“如果你真去找了葛长老,牧离有没有三长两短我不知道,但相信你肯定会有三长两短的。”
祁鹤:“……”
隔壁吃涮锅吃得热火朝天,味道越过院墙传来,季尧甚是煎熬,再一想到自己昏迷期间天天被灌牛乳,简直心如刀割。
突然,她想到了一个问题,便低头问牧离道:“我都昏睡不醒了你们怎么给我灌药灌牛乳?不怕一不小心我就被呛死了吗?”
牧离眨了眨眼,天真又无辜地避重就轻:“你现在不还活得好好的吗?”
她可不会说每天都是她亲自给季尧喂药……嘴对嘴的那种。
季尧想想觉得有道理,决定不再追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