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那一次事情后,许词在床上休养,躺了许久。
陈庭樾本来还在想着,到底该怎么处理邵旭好,结果出乎他意料,邵旭被锁进邵府的书房里之后,不到十天便离奇死亡了。
命人将尸体拖出去喂狗之前,陈庭樾还掀开白布亲自看了一眼,那干枯的瘦骨嶙峋的身体上,哪里都是奇怪的血洞。
洞口黑黝黝的,细小圆润,溅出来的血迹已经发黑,干涸凝固了许久,整具身体上,这样的小洞多达惊人的数百个。
心中浮现出一个荒谬的猜测,但很快陈庭樾就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想什么呢,许词还在床上躺着呢……
更何况,小词他是干不出来这种事情的。
将这荒诞的想法从脑海中驱赶出去,陈庭樾才冷声下令,命人处理掉了这具碍眼的尸体。
那么,邵旭到底是怎么死的呢?
直到很久以后,谁也不知道,他的死因便逐渐成了一个谜,直到大家都不再提起,便彻底被遗忘。
“小词快要过十五岁的生辰了。”
层层纱幔堆砌,女人躺在床上,病弱耗尽了她身上最后一丝精气,她现在连说话都有气无力。
缠绵病榻半年之久,苍白的脸颊上毫无血色,陈映兰的身形更显清瘦。
在前段时间邵旭不知道为何突然清醒,并找人解开了自己身上的毒,他把那些药都丧心病狂的全部加倍用到了陈映兰身上。
如今,她已经到了彻底下不来床的地步了。
只有香燕每日寸步不离的侍候在她跟前。
而帘账纱幔的外面,陈庭樾静静地站在屋子里,屏气而立,他头低垂,模样十分恭敬地听着她的吩咐。
“像往年一样,咳咳……不可大办宴席。”
紧接着,她话锋一转,眸光也变的凌厉,“当天必须让宋二那丫头嫁过来!”
“我不管你跟小词之间感情如何,也不管小词到底喜欢谁。”
“我只要他娶宋二。”
无论许词多么恨他,也不管以后他怎么在外面找寻莺莺燕燕,更别提他到底是喜欢男的,还是喜欢女的。
陈映兰只需要,他名义上的妻子是宋二就够了。
空气中的气氛在那一刹凝固,紧绷而流动缓慢。
屋子里几个小丫鬟害怕的大气都不敢喘。
烛光跳跃明灭,蜡泪顺着铜盘往下流,映出陈庭樾柔和的眉眼,与冰冷的视线。
他沉默许久,像是思考了很长时间,才开口问道:“为什么?”
不仅他不理解,许词也不理解,所以这些年来,纵然陈映兰病的有多重,许词也不愿来见她一面。
窗外的风吹进屋子里,拂动纱幔轻扬,传来陈映兰的声音冷硬笃定,如坚冰不可摧折:“交代给你的事情就照做,别问那么多。”
她还是不肯说出理由。
但是陈庭樾却笑出了声,今天晚上这场见面,注定是他跟陈映兰之间的博弈。
他眼神扫过周围,随意的拉过来一张椅子,便闲散的坐了上去,支着腿,整个人透露出漫不经心的气质来。
这副模样,可是跟之前那个恪守规矩的谦谦君子完全是两个人。
他摩挲着手中椅子的扶手,语气淡淡:“那让我来猜一猜。”
“是跟陈夫人的家事有关吧。”
“我打听到一些陈家当地的风俗传说,听起来很有意思,那些故事都很精彩有趣。”
“尤其是一个关于海新娘的故事……”
海神上岸,神迹降临,愚昧无知的渔民们乞求风调雨顺,便献祭新娘,沉入海底。
“你闭嘴!”
女人疯狂的尖叫从床榻上传来。
旋即,从素白的帘账中,飞出来一个药碗,褐色的药渣残留物也被溅出来,整个碗被摔的稀碎,瓷片碎了一地。
很好,可以看得出来,这件事情里面确实有蹊跷。
不然不可能让陈映兰情绪反应这么激烈,她胸口剧烈起伏着,呼吸急促,仿佛下一秒就能咽气归西。
捧着药壶的香燕低着头,诚惶诚恐地跪在她床侧,不敢发出一丝声音。
待陈映兰呼吸平复后,她的声音听起来格外疲惫:“这不是你能插手得了的事情,陈庭樾。”
“我知道,这些年你暗地里养了批自己的人,翅膀硬了,但是,这件事情况不是你想象的那么简单。”
“我之所以什么都不说,都是为了你们好。”
陈庭樾冷眼的看着纱幔下的女人,她叹了口气,旋即又咳嗽了好一阵子,似乎是累了。
“我不管你跟许词发展成什么关系,这个月十五号,必须让宋二嫁进来。”
攥着扶手的手指收紧,陈庭樾手背上青筋毕露,面部表情愈发冰冷,他还是没有弄清楚这件事情的缘由。
他确实是派人去陈家附近细细的调查过,但是无一例外,越是涉及到核心的内容,越是一团迷雾,一丝痕迹都不曾留下。
几个涉事的关键人物的信息,像是被人为的抹去了一样,根本查不到。
而陈庭樾唯一弄清楚的事情,那就是在那个海新娘的故事中,某年某月,被选中的新娘就是陈映兰。
可是她却跑了,跟一个穷小子私奔,离开了陈家,再也找不到踪迹。
事情的线索就断在这里,但陈庭樾知道,之后一定是又发生了什么重要的事情,才会让陈映兰变成现在这幅模样。
而被牵扯进来的许词,在这件事情中,扮演着的角色,又是什么样的呢?
接下来,无论陈庭樾再怎么追问陈映兰,她死活都不肯再张口说话,甚至直接让香燕给他下了逐客令。
一脸为难的香燕站在门口,对着门外的陈庭樾一脸歉意:“不好意思,对不起了,陈少爷,今日夫人该休息了。”
没有问到自己想要的信息,陈庭樾心情很是不好,但他也不是那种喜欢为难下人的人,点了点头,转身就离开了。
卧房内,许词趴在案上,窗户大开,如水的月光倾泻进来,温柔清冷,他胳膊下还压着一堆的书卷。如今已经睡沉了。
少年睫毛长而密,漆黑如鸦羽,鼻梁高挺,嘴唇薄而红润,整张脸有种浓墨重彩的艳丽,同时又不失清纯。
脊背薄而纤细,脖颈修长如玉,他就静静地伏在那里睡觉,便足以美的入画。
这些天,不知道为什么,许词突然就沉迷上了学习,陈庭樾突然之间其实还有点不适应,但这也未尝不失为一件好事。
可坏事却是,许词喜欢上了学习,便不再黏着他了。
先前的许词,不论是上课摸鱼,还是下课跑出去逛街游湖,都要带着他,缠着他,不肯撒手。
如今,他却反倒像是,失宠了?
浅浅的好笑冲淡了一晚上对峙的疲惫,陈庭樾唇角勾起,心头一片温热。
他弯腰抱起了睡的不省人事的许词,将人放在了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