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词找陈庭樾睡了一晚上,然后陈庭樾房间的床就塌了。
这件事情怎么看怎么可疑。
在死一样的寂静里,陈庭樾从地上起身,手忙脚乱的开始穿衣服。
本来也就差不多该到起床时间了,许词便也不急不慢的跟着陈庭樾一起穿衣服。
清晨,小丫鬟端着铜盆毛巾推门而入,她本来就睡的迷迷瞪瞪,是来准备伺候陈庭樾起床洗漱的,但当她看到屋子里的景象时,瞳孔放大。
于是,映入她眼帘的首先是那完全塌了的脆弱可怜床板,其次就是慌乱到可疑的陈庭樾。
最后,小丫鬟的视线停在了许词尚未打理好的衣领处,遮遮掩掩下,那脖子侧面有块隐秘暧昧的红痕。
那痕迹在许词本就白皙的皮肤上,显得格外醒目,像是野兽悄无声息地将猎物打上标记,圈占地盘,控制不住溢出的占有欲望。
这很明显就是被按在床上亲出来的吧?
这你告诉我是兄弟情?
可是陈庭樾哥哥是个好人君子,光风霁月,怎么可能会对府里的小白兔少爷许词下手呢……
小丫鬟眼底浮现出一片迷茫的神色。
啊?
我是谁,我在哪儿,我要干什么?
陈庭樾一眼就注意到她眼底震惊的神色。
短短几息之间,有的人已经被迫成长起来了。
陈庭樾冷声吩咐:“再去准备一套洗漱用具来,这里不用你管,我自己处理。”
小丫鬟迷迷糊糊地退下了。
他的床下,藏了许多不为人知、见不得光的东西。
发生了这种事,他得把房间里的人全都支开,才能好好处理一下,尤其是屋子里的这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少爷。
“夫人停了你在学堂的课,想必是给你换了新的老师。”陈庭樾推着不明所以的许词往屋外走,语气温和,“你现在先去看一下情况吧,我稍后就来。”
许词有点摸不着头脑,他觉得今天早上的陈庭樾有些奇怪,不过这话本身倒没什么不对,于是他抓了抓头发:“好吧好吧,别催了,这种事儿有什么好催的……”
他又不喜欢上课,这么积极干什么?
夏初的清晨,空气湿漉漉的,像是要盖在人身上一层水,许词感觉呼吸间都是水汽。
潮湿,冰凉。
邵府院落建的不小,抬眼朝上扫去,尽是层层叠叠的灰瓦,灯笼悬挂在屋檐下,有风吹来,微微晃动。
回廊曲折,错综复杂,鹅卵石铺就的小路弯弯绕绕,院子中心的湖面泛起涟漪,映出女人素色的裙摆,她以白玉簪挽起头发,乌发红唇,步子优雅生姿。
许词前脚离开,陈映兰后脚就带着两个贴身丫鬟走了进来,隔着一面墙,母子两人错身而过。
像是冥冥中命定的轨迹,只能擦肩。
卧室内,倒塌的歪七八扭的木质床板间,模样清隽的少年默默地拾起地上沾了灰尘的纸张。
他很认真,一张张的将它们捡起,握在手心里,视若珍宝。
细小的灰尘洋洋洒洒,在晨曦的阳光里,给那些纸张上画中人的面容都覆上一层柔和的光晕。
厚厚的一沓宣纸,被藏匿与床板的夹层间无数个日日夜夜,终于重见天日。
是枕着他胳膊在书堂里睡得肆意的许词,是梧桐树叶落满肩头抬眼望他的许词,是初见时趾高气扬心比天高的许词……
这些还是日常生活中真实存在的许词,但更多的其实是陈庭樾梦里的许词。
那是他这段时日,午夜梦回里摆脱不掉的执念与纠缠。
那样的许词,纵眸中带着轻微的怒与嗔意,却只能在红烛帐暖里弓着腰,泪光朦胧,水光氤氲着眼尾泛红,乞求他动作轻一点。
于是,折腰的许词、被绳索束缚的许词、眼睛覆着白绫的许词,引诱着他堕入深渊,与欲望沉沦。
从一开始,陈庭樾着墨落笔的那一刻,他的心思就不清白。
千千万万张许词,织就成了陈庭樾逃不开的网。
阳光正午,那个卖糖人的小吃摊前。
“我……我不会作画……”
“你又怎么了,怎么还跟人家姑娘似的,禁不得说?”
“不想给我画就直说,你要是走的累了,咱俩现在就回府……”
明明,那个阳光灿烂的少年才是许词,可陈庭樾的梦中,尽是一片香艳旖旎。
陈庭樾垂着眸子,他修长的手指划过画中人的脸庞,颇带眷恋的摩挲了一把。
这样子的许词,他怕是一辈子也见不到的吧。
早就遣散了周围的所有人,此时此刻,看着那些画作的陈庭樾有些入神,丝毫没有察觉到愈来愈近的脚步声。
“画的不错,许词知道吗?”
从背后响起的女声轻轻,在空旷的卧室里回荡,令人心中的寒意瞬间从脚底爬起,蔓延至心脏。
这声音像冰冷的毒蛇,吐着信子,一口咬在陈庭樾的脖颈上。
毒牙刺破皮肤,血液喷射着四溅。
“我原担心你会与小词产生隔阂矛盾,”素裙白裳的陈映兰眼神冰冷,讥笑道:“没想到你们的关系竟好到这般地步。”
幸亏她进来卧室时,便嘱咐了丫鬟站在门外,不然,这副丑闻又能传到城中几人知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