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长颜定定的看着他，就连自己眼睛何时红了都不知道。
他道：“我看出来师兄你现在已经有了神智，你同我有仇？你想杀了我。可是师兄，你要杀人，也总该给个理由。”
“我如今什么记忆都没有，所以我也不知道从前究竟如何得罪你，既然师兄也认了我们是同门，如此，能不能念及同门之谊，师兄让我死个明白？在我死之前，告诉我，你我之间，究竟是何恩怨？”
“是何恩怨？哈哈哈，洛长颜！！你真是个……”
混账啊！
长剑擦着洛长颜的耳朵插到地上，洛长颜任他长剑插地，神情执着坚定的望着他未移，势必要求的一个真相。
闵冬却睚眦欲裂的狂笑着盯着洛长颜，眼里也慢慢蒙上了泪水和刻骨的仇恨。
或许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除了泪水和恨意，他眼睛里还有一股难言的痛苦和纠结。
洛长颜该不该杀？
他该杀！
心里这么想，可一动手，闵冬脑海里就立刻浮现出往昔的一幕幕。
手就开始犹豫，颤抖。
在明国的质子府，朝夕相伴的洛长颜，在天玄宗，日夜长谈修习的洛长颜，在历练路上，并肩作战的洛长颜。
除了陵国那噩梦般的一年，洛长颜在他记忆里几乎是完美无缺的。
为什么偏偏是他，偏偏是自己最亲近信任的人呢？
苏志如此，洛长颜如此！
他苏闵冬的人生活得何其可笑啊，一辈子都识人不清，被人蒙在鼓里，欺骗，利用。
他恨！
可是他更恨如今下不去手杀了洛长颜的自己。
看到洛长颜的眼睛，他心都是又痛又恨的。
他一面不甘心洛长颜就此忘却一切，让自己独自记着那些记忆，一面又想着，他忘了也好，忘了日后是不是自己就解脱了？
只是太便宜他了，他凭什么做下那些事，还能如此心安理得的好好活着，为什么痛苦的，仇恨的，全是自己，而不是他洛长颜？
凭什么？
闵冬一遍一遍的自我质问。
最后猩红的眼睛死死的盯着洛长颜，忽的冷笑出声，好像疯了一般将自己的佩剑收回来。
他不打算杀洛长颜了。
如果，如果那个人不要他的命，他就会再来找他，到时候，就是真正的复仇之时。
如果那人要他的命，那么，就当洛长颜运气好吧，成功少了一个仇家。
“你走吧！日后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
闵冬将剑插回剑鞘，转身冷冷的对洛长颜说。
洛长颜用剑撑着艰难的站起来，看着他渐渐走远的身影，心里猛然闪过一丝慌乱，他大喊：“苏师兄！！”
闵冬头也没回的一掌打过来，直接将洛长颜又重新打到地上喷出一口鲜血。
接着，他的声音遥遥传来：“洛长颜，你想活下去，就不要再来招惹我，也不要再叫我，我一眼都不想再看到你，滚！滚得越远越好。”
洛长颜捂着发麻的心口，气喘吁吁的倒在地上看着他背影越走越远，心里的钝痛越来越深，越来越痛。
“苏……苏闵冬！”
洛长颜头冒冷汗的大呼一声，猛然从榻上睁眼坐起身来。
旁边插花瓶的小宫女被吓了一跳，反应过来是昏迷多日的太子殿下苏醒了，立刻又放下手里的花，快步走过来高兴道：“殿下，您终于赢了！渴不渴啊？奴给您端杯茶水喝！”
“我为什么会在这儿？”
没理会宫女的欢喜，洛长颜似乎还在梦里没有回神，仍旧坐在榻上，眼神锐利的盯着端茶来的小宫女质问。
小宫女小心翼翼的把茶水放下，心里有些怵这位传说中喜怒无常，换了无数侍候宫女的太子殿下。
接着在他压迫的眼神中，硬着头皮结巴道：“殿，殿下，奴，奴也不知道啊。”
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宫女而已，不过被临时安排了来伺候太子殿下，哪里知道他问的这些事？
好在，就这会儿功夫，洛长颜终于从梦中抽离，冷静下来后，他也知道这宫女只是个什么都不懂的，便垂眸遮掩住眼底的黑暗，挥挥手，示意她出去。
小宫女见状，立刻如蒙大赦的对他磕头拜谢，然后跪拜着退了出去。
等人退出去，洛长颜盯着床边放着的茶杯，杯子里的茶水清透明澈，居然能够明晃晃的倒映着他冰冷苍白的脸庞。
洛长颜看着茶杯里的削瘦脸庞，冷着眼，缓缓抬起自己的手想要试试虚实梦境，然而手才抬了一半，门口忽然传来一阵嘈杂声。
于是他动作顿住，手也放下，眼睛淡漠的移向门口。
果然，下一秒就看到一群人乌泱泱的簇拥着一个宫装女子走了进来。
那女子神情担忧，脚步匆促，一到他身前，就立刻表现出关切之情，万分真挚的望着他半真半假的说：“殿下，你可算醒了，真是吓死妾身了！”
洛长颜并没有被她这番真挚动容的样子打动，仍旧冷淡的看着她——这位自己名义上的太子妃，颜玉。
“太子妃？”
接着，他唇瓣微张，轻轻开口，似问非问。
颜玉点点头，“是我，殿下。”
洛长颜看着她，轻问：“孤这次，也是你让人带回来的？”
颜玉仍旧点头，神色小心的道：“殿下不要恼，妾身让人跟着你，也是为了你的安危着想。”
“我的安危？呵呵……”洛长颜听到这句，忽然扯唇笑了起来。
笑着笑着，眼神就凌厉了起来，一双锐利漂亮的桃花眼眯起来，危险的注视着眼前的女子：“真是这样吗？”
颜玉直视着他，看着他额心红如朱砂的痣，一点不怯场的镇定道：“是！”
说罢，她眼神又和软悲伤下来，双手握上洛长颜的手，似乎很是伤心：“殿下，妾对你的心意天地可鉴，你……”
洛长颜眼底闪过一丝厌恶，又飞快消失。
身体下意识排斥颜玉的触碰，在她手碰到自己的瞬间，洛长颜就下意识把她手甩开了，同时也将颜玉的话止住了。
不仅止住了她的话，还将这氛围变得尤为僵硬。
太子不喜太子妃的谣言在宫里宫外传了许久，眼下亲眼见，虽然满足了好奇心，但所有在场宫人却都有些尴尬和惶恐。
尤其颜玉的脸色，更加叫他们坐立难安，只能敛神屏息，当什么都没看见。